从天而降的礼物----clovermay

作者:  录入:11-26

 

我知道我很任性,让奶奶和廉哥担心了,可是...就这一次,你们就由得我吧,我从来没求过你们,我一直都听你们的...」

 

老人无法阻止,她从来没看过小雪如此悲恸的表情,他总是静静的,把一切的伤心痛苦埋在心底深处,无论失去了甚麽,他总是告诉自己「不要紧」、「没关系」。

 

他向来寂寞。

 

而现在他只不过不想失去重要的朋友,她又怎能又怎忍心阻止他。她想跟他去,但小雪回头望向她,轻轻摇头,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像透明似的。老人哀叹,虽然心痛但还是让他离去。

 

小雪慢慢走出小房子,一步一步走上山,他要找启,一定要见到他,非要见到他不可。启一直睡,直到差不多十一时才醒来,他一觉醒来便发现井口秘书在他的房间外等候。

 

「井口,替我预备些吃的,我肚子好饿。」

 

「是,启少爷。」井口说完,但却仍没意思走开。

 

「怎麽了?有甚麽事吗?」启奇道。

 

「那个,你的同学麻生雪来找你,他在门口等。」

 

「哼,那臭小子,你去叫他滚,我不想见他。」启狠恶恶地说,他从未试过等人等那麽久,直到现在他还是非常生气。

 

「我已叫他先离去了,但他不肯走,一直在外面等。」

 

「一直?」

 

「他在外面站了差不多五个小时了。」

 

启望向窗外,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在大闸那边站着的果然是小雪。那场雨不知下了多久,小雪没有撑伞,已是淋得一身湿了。

 

「哼!他以为这样我就会不生气吗?井口,你去赶他走。」启用词严竣但语气却温和多了,很明显是看小雪这样子,气平了不少吧。

 

「我赶过了,但他不肯走。」

 

「那我亲自去。」启说完便快步出去,心想那臭小子不过是个侍从,却居然在主子面前摆架子,非要好好教训不可。

 

可是他看到小雪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大闸射灯下的,是一张灰败的脸,那种可怕的脸色绝对不正常。

 

本来呆站着的小雪在看到他才有点反应,他以嘶哑的声音辛苦地说:「启...对不起...我...我...不是...」

 

可是话未说完,小雪突然身子剧颤:「呜...呜...」

 

「小雪...你怎麽了?」

 

启大骇,小雪全身抽搐,双手用力抓住胸口,痛苦已极,不但脸,连指甲和嘴唇都一下子发紫。

 

「井口!人来啊!快叫救护车!」启吓得不知所措,他扶住小雪,大叫:「小雪,你怎麽了?小雪?」

 

小雪失去知觉,看着那张紫胀的脸,启觉得非常难过,心好苦,只是他没想到即将要知道的事实,竟令他难过十倍,痛苦一百倍。

 

****************

 

小雪被救护车送到东京大学附属医院抢救,启跟了上去,临行前吩咐井口和小雪的家人联络,请他们立即到医院去。

 

小雪情况危殆,他的心脏曾一度停顿,经抢救後才恢复跳动。

 

其实小雪是芹泽家送过来的,芹泽家有财有势,院方不敢怠慢,已是全力抢救,不单由最了得的医生团负责救人,还出动最好的设备。要是病人不是芹泽送来的话,说不定已经死了。

 

启在急救室外急得团团转,他知道小雪情况极糟糕,但具体情形却不知道,直到他看到大批高级医生急奔入急救室,他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启心惊胆颤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井口带着那个老奶奶和一个中年男人来。

 

启以为那人是小雪的爸爸,但经介绍後才知他是小雪的主治医生,叫朝日廉,而那个老人则叫朝日彩乃,是廉的妈妈。

 

朝日医生二话不说,立即到急救室,将小雪的病历告诉负责的医生,启和朝日奶奶则在外面等。老人由到医院那一刻起便在哭泣,启满腹疑问,但现在小雪生死未卜,他没心情问。

 

启叫井口先致电向伯父报告,自己则和老人继续等。大约半小时後,小雪才由医护人员推出来,而朝日医生亦跟着出来。
小雪躺在病床上,面色灰白,嘴唇虽没有发紫,但却连半点血色也没有。

 

「你们是病人的甚麽人?」护士有礼地问。

 

「我是他的朋友,这位是...」启说道。

 

「我是他的...表亲。」老人接着答道。

 

「他的父母呢?」

 

「他的父亲去世,母亲住院。」

 

「啊?」启愕然,他第一次听到这个。

 

一名像高级医生的人过来打招呼:「我是上川,这位是?」

 

「我是芹泽启。」

 

「啊,是芹泽家的少爷。」上川一听启报上名来便立即堆满笑容:「病人已恢复心跳,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仍未脱离危险期,我们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看护,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少爷,你还是先回去吧?老爷很担心啊。」井口劝道。

 

「对,妈妈也先回去吧,我会留下来看着阿雪。」朝日廉也这样说。

 

「不,我想留下来。」启答道。

 

「你是启吧?」朝日廉说:「我经常听阿雪提起你,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你还是学生,半夜三更留在这儿不好吧,我们也难向你的父母交侍。」

 

「对啊,反正病人昏迷,你留下来也没用,你也累了吧?不如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不是更好吗?」井口加入游说。

 

启不想离去,但井口不断劝说,加上院方答应若有变化会立即通知他,他才勉强答允。启和朝日奶奶一同离去,两人在车上默默无言,最终还是启打破沉默:「这是甚麽回事?」

 

「阿雪身子不好...」

 

「别敷衍我,身子不好会这样子的吗?」启一直提心吊胆,小雪的情况现在仍不太好,他好担心,再也忍不住发脾气。

 

老人无言。

 

发觉自己失态,启立即道歉:「对不起,求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忙的。」

 

老人看了启一眼,叹了口气,然後说:「你怕不怕太晚?要不要来鬼屋坐坐?」

 

启一听鬼屋一词,登时窘得满面通红。老人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没关系,那房子真的太老旧了,的确像鬼屋,阿雪也这样说。」

 

「好,我去。」

 

「少爷!」井口急道。

 

「少罗嗦,你也知我性格,不问清楚只会坐立不安。」启说毕便和朝日奶奶一起下车:「你去告诉伯父,我很快回来,不用担心。」

 

「芹泽少爷,请进来坐坐。」

 

老人招呼启进屋去,启也老实不客气,他早就想看看小雪家的情况。

 

这幢老房子的内部比外表还旧,但虽然破残,却收拾得乾乾净净。屋中只有几件简单的旧家具,没甚麽杂物,看来还算清爽,可是客厅的一角却让启大吃一惊。

 

那儿摆放了两个灵位,那两张照片上的竟是两个和小雪神似的少年,年纪大约十八、九岁。启瞪眼看着那两张照片,心想小雪再过几年大概就是这样子的了。

 

「那是晴和雨,阿雪的双胞胎兄长,他们三兄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朝日奶奶伤心地说:「他们都那麽乖,又听话又懂事,为甚麽上天要这样折磨他们?」

 

「为甚麽?他们为甚麽会死?」启蓦地想到小雪「身体不好」的事,心中越发不安。

 

「阿廉说他们有先天性心藏病,一出生已心血线严重畸型...」老人忍不住哭了。

 

「严重...畸型?」启觉得很冷,由心里冷出来:「小雪呢?小雪也一样吗?」

 

老人点了点头,她伸手摸了摸那张遗照,轻轻说:「阿廉说那是甚麽遗传基因出了问题,我不明白那是甚麽意思,只觉得上天对麻生家...对这几个孩子太残忍了。」由麻生家出来时已是凌晨四时,启乘坐一直在外面等的车子回家,回到家的启一句话也没有说便返回房间。

 

他在睡房呆坐了一会,然後便去淋浴。他把莲蓬头开到最大,任由水柱射向脸上,他想忍但却忍不住,如果浴室外有人的话,一定会听到他那像发泄似的闷吼吧。

 

他和朝日奶奶谈了个多小时,以前想知但一直没问过的事,他都知道了,只是现在启根本不想知道,如果可以的话,他多麽希望那全是一场梦。

 

小雪的父亲叫麻生清辉,母亲叫天城香代。香代出身书香门第,虽然是独生女,但却心胸广阔、性格坚毅。

 

香代家是开果子店的,虽是百年老店,但由於经营不善,加上经济不景,生意一落千丈。香代的父亲天城荣一郎想让女儿嫁给一位银行家的儿子,以换取贷款和财政支援,但香代拒绝。

 

她对政治婚姻压根儿感到厌恶,加上两年前她在偶然的情况下认识了画家清辉,两人相爱。她是个敢作敢为的人,即使心明画家妻子不易当,但她还是不介意,并且决定和他私奔。

 

香代偷偷把决定告诉母亲杏子,杏子本身也是父母作主嫁进天城家,多年来和丈夫貌合神离,自己是盲婚哑嫁的受害者,当然不想爱女步自己後尘。她私底下给女儿一些钱,并拜托香代的乳母朝日跟她一起离开。

 

其实朝日已届退休年龄,子女都长大成人,长子还是医生,大可退休享福,但香代是她带大的,她舍不得小姐,这才跟过去。

 

清辉是北海道人,家乡在小樽,香代随夫回乡,婚後清辉努力作画,两口子虽生活清贫,但却相敬如宾,两年後更诞下一对双胞胎儿子,但原本欢天喜地的他们很快就堕入地狱的深渊,孩子出生不久便证实心脏有问题。

 

原来麻生家有遗传病的问题,可惜当年科技没有现在进步,甚麽基因异变、遗传疾病等根本听都没听过。孩子已生下了,没法子,夫妇唯有尽力照顾,幸好有朝日帮忙,否则单靠香代一人根本应付不来。

 

二人为照顾有病的孩子而疲於奔命,孩子自小便要经常进出医院,医药开支庞大,清辉不能再作画,他并无其他专长,只能在银行当个小职员,晚上在酒吧做侍应,而香代因要照顾幼儿,不能工作,故一家人只能过着足襟见肘的生活。

 

祸不单行,香代老家在无人援手下终於破产,荣一郎恨女儿绝情,竟和她脱离父女关系,香代的母亲伤心欲绝,多番劝解,无奈丈夫心意已决,只好死心。

 

香代心中不无内疚,但要自己下嫁毫无感情的人,她实在千万个不愿,唯有等时间过去,父母消了气後,再回去请罪。

 

清辉夫妇的生活本已很艰苦,四年後小雪出世,情况更加糟糕。他们根本没想过再要孩子,小雪的出生完全是意外。小生命的降临令二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小雪非常可爱,忧的是怕他也和兄长同一命运,他们只能祈求上天垂怜,放过幼子。

 

可上天似乎要考验夫妇二人,医生证实小雪和兄长一样心脏血管畸型,二人如遭雷殛,加上医生指出孩子的病可能和遗传有关,令清辉极度内疚。

 

三个病弱孩子的医疗开支把夫妇压得喘不过气来,不但清辉要一身兼数职,连香代也要做点兼职帮补,一家人左支右绌,幸好朝日奶奶不但帮忙照顾孩子,还把儿女孝敬她的钱垫出来,麻生家才能勉强应付。

 

清辉终日劳碌打拼,操劳过度的他身体越来越差,後来他兼职当货车司机,不幸发生交通意外,当场毙命,当时小雪只有八岁。有人说清辉是因为身兼数职,疲劳过度,开车时睡着才出事的,但事实如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香代丧夫,只能倚靠清辉的保险金和公司的慰问金过活,她一直拼手胝足地苦撑着,直到半年多前,律师事务所有人来访,她才知道原来父亲刚病逝,而母亲也已在两年前去世。律师表示香代的母亲杏子生前曾私下立了一份遗嘱,并指定在丈夫去世後才公开。

 

原来杏子疼爱女儿,生前偷偷立下遗嘱,把大约一千万日元私房钱和秋原浦的一幢老旧房子留给她。一千万日元说少不少,说多也真的不多,但对一贫如洗的香代来说,这笔钱仿如及时雨,最难得的还是那幢房子。

 

几个孩子心脏有问题,尤其是阿晴和阿雨,两人日渐长大,心脏的负荷越来越重,气候严寒的北海道根本不适合他们居住,加上朝日奶奶的儿子阿廉在平田医院工作,地点就在秋原浦附近,乘车前去只要约半小时,香代几经挣扎,终於决定迁到秋原浦的老房子。

 

启静静地听着,那些仿如报章社会版所报导的人间惨事,竟在身边的人身上发生。

 

「说来我真要谢谢你。」朝日奶奶对启说:「阿雪体弱,以前经常长期住院,他是有入学,但根本没上过几天课,可以开开心心地上学,今次还是第一次,你经常照顾他,真是谢谢你了。

 

我从没见过那孩子这样雀跃,他每天放学都告诉我在学校的事,还说同学们都对他很好,很关心他,尤其是你,每天都送他上下学...」

 

启很心痛,他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小雪,小雪几乎每天都被人欺负,回到家竟装得出一个开心样!

 

以前发生的事已无法改变,但以後呢?一想到刚才小雪病发的情形,启就觉得很可怕:「小雪的哥哥究竟发生了甚麽事?小雪的病情怎样了?为甚麽不找医生把病治好,是没有钱吗?小雪会不会...」

 

朝日奶奶打断了启的说话:「芹泽少爷,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夜了,你也回家吧,否则家人会担心。」

 

老人说完便起来,向启深深鞠躬,然後便自顾自上楼去。

 

 

 


26-33

 

启躺在床上,虽然已很累,但却久久无法成眠。
小雪的事一直盘桓不去,只要想到他那张绀紫的脸,启就觉得好难过。启是上天的宠儿,从未遇过挫折的他觉得世上没有事是不可能的,他总是自信满满,对别人多少有点看不上眼的感觉,但为甚麽他总是放不下小雪呢?

 

启对小雪的确与别不同,不但华原等人觉得难以理解,连他本人也感到困惑:那小子被欺负又怎样?他要走路上学与我何干?他家有人死了又如何?但嘴中即使百般不屑,心里还是惦着他,忍不住想见他,看到他被欺负就生气。

 

「芹泽启,你这个笨蛋!」启喃喃自语:「你究竟想怎样?你在想些甚麽啊?」

 

启也不清楚自己要怎样,只知现在甚麽事也不及小雪重要。小雪会不会有危险呢?朝日奶奶的确说了一些关於小雪家的事给他听,但启心中仍有不少疑问,其他的也罢了,可小雪的病情他真的很想弄明白,只是老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让启问不下去,不,应该说他一时间没勇气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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