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楼梯上的男人三十岁左右,龙眉凤目,丰神俊朗,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他抬头正对上慕容寒的目光,被那如秋水洪波的眼瞳看到,率先愣了一下,接着便开口道歉。
“无妨。”慕容寒微微一笑,扯着路霁轩站起了身。
路霁轩率先走向楼梯,作势就要下楼,而慕容寒跟在他身后,身体被挡住了,楼梯上的男人见了路霁轩那微霁的面容,唯一颔首,便退了下去。
路霁轩三人也跟着走了下去。
“打扰了三位,真是过意不去。”男人又向慕容寒开口道歉。
慕容寒这一次站在路霁轩身旁,退后了一步,让出了路霁轩的主位,彼此关系一眼明了。男人愣了一下,才直起身向着路霁轩道:“对不住,我本想找个好位置歇脚住店,用顿晚膳。本来看中了上面的位置好,谁料到老板说有人了,我又想,说不定是老板哐我,就想上去看看,没想到上面真的有人。”他见路霁轩的脸色非但没有好看,还在他瞟向慕容寒的时候变得更加阴霾,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慕容寒笑道:“没关系,反正客栈老板有钱赚就好,大家不过是场误会。”他说着,眼角瞟向了一旁缩着的尤不知,尤不知身子抖了一下,急忙将从男人那里得来的银子揣入了怀中,装作无事一般走远。
慕容寒抿了下嘴,靠近路霁轩,道:“既然碰面也算有缘,不如一起喝一杯?”那男人听了,眼神一亮,笑道:“那感情好。”
路霁轩顿了一下,才错开身子,向着一层靠内的一张大桌子比了个手势,开口道:“请。”男人看了眼路霁轩,见对方脸上的不悦神情,有些尴尬,慕容寒一笑率先走了过去。
几人落座,卫尧声称饱了,拎了慕容寒包袱转身离开。
慕容寒主动为三人斟满了酒,递到路霁轩面前,道:“相见就是有缘,在这人际罕见的地方有此际遇更是难得,不如你我三人干了这一杯,如何?”
路霁轩对上慕容寒的眼神,心中暗叫:融寒这话是说给我听得,这人衣着不凡,在这种地方出现必有深意。于是急忙接过了酒杯,冲男人道:“干!”
男人苦笑了一下,端起酒杯,点了下头,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路霁轩看到他如此豪爽,心中对他稍作改观,哈哈大笑着也干了下去。
美人醉甘美,虽然后劲很大,但喝起来还算温和,慕容寒出身南方,又不好酒。一口将杯中的酒干掉,就觉得从胃到喉咙都烧了起来,脑袋中一团烟霞烈火,烧得他看不清东西,说不出话来。
路霁轩放下酒杯,就道:“不知道阁下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姓木,单名一个回字,是个生意人,家在北方,我一直在南方做生意,这次回来就是想接母亲等人去南方享福,谁料回到团城,才得知母亲一家已经失踪多年,前些日子有人自北方来,说是见到幼弟,于是我便想着去木突看看,是否能有家人踪迹。”他一番话说的中肯,路霁轩听着也皱起了眉头。
“现在时逢乱世,你这样过去很危险啊。”
木回叹了口气,道:“母亲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成人,如今若是不能尽到半分孝道,岂不是枉为人子?”
路霁轩见木回哀伤,忙点头称是,又各自干了杯酒。
“不知道你们兄弟三人又是怎么会到这荒山野岭呢?”木回又斟满了酒,问着路霁轩。
“我们?”路霁轩瞟了眼慕容寒。慕容寒笑道:“我们听闻这山上有仙草,母亲在家病重,只求可以一试。”他说着,撇了下嘴角,苦涩之意尽显。木回见了也心生不忍,忙劝慰道:“小兄弟别难过,你们这般孝道,必能寻得仙丹妙药。”
慕容寒转过了头,用手试了试眼角,肩膀一耸一耸的。
路霁轩叹了口气,假意拍拍他的肩膀,转头对木回道:“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已经来了很多次了,但是每次都找不到那所谓的草药,眼见今年……恐怕又是一场空梦,哎……”说着,他长叹一声,身旁的慕容寒肩膀抽动的更加厉害。
木回看着,叹了口气,道:“天道无常啊。”
过了片刻,慕容寒才收住了颤抖,转过了头,满脸羞愧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木回看着慕容寒,心想刚才楼上那个秋水洪波,如今却是满眼的哀泣,这般眼神端是多情的很,又是这样一张无双面绒,不由得多看了慕容寒几眼。路霁轩瞅着,心头一跳,急忙一抬胳膊道:“木……”
“叫我木大哥就好,我长你们几岁,又是有缘相见,我们省了烦礼,就以兄弟相称就好。”他转头看向慕容寒,刚要张嘴唤他,不由得脸色一僵,干笑道:“我还不知道两位兄弟如何称呼。”
路霁轩看了慕容寒一眼,便道:“实不相瞒,我们也姓木,刚才离开的叫木尧,他叫木寒,我叫木轩。”
木回听了,哈哈笑道:“想不到我们的缘分不仅是千里相会,竟然连姓氏都一样。”他又看向慕容寒,道:“木小弟,你也不用难过,相信你们兄弟三人一定可以找到良药的。”慕容寒微微一笑,柔声道:“那就承了木大哥吉言了。”
木回听了,哈哈大笑。
“这回你不用担心了?”路霁轩凑近慕容寒,眨了眨眼睛。慕容寒笑道:“若是真如木大哥所言,可以找到那仙草,母亲和咱就可一家平安了。”
木回看着两人,笑道:“木小弟,你二哥很照顾你呢。”说着,又笑了出来。
慕容寒愣了一下,看了眼路霁轩,见对方一下子涨红了脸,憋着满脸的笑意,他微微垂下眼睑,跟着一笑,柔声道:“是啊,二哥很照顾我。”
慕容寒和路霁轩扮演了很久的好兄弟,回到客房,慕容寒才松下了面容,看到路霁轩一脸藏不住的笑意,他想到刚才的情景,也不由得好笑道:“好久没有这样过了。”
“哪样?被人当作弟弟?”
慕容寒点点头,道:“我本来有个大哥,不过他近几年忙着家里的事,关系早就不似从前那般了。”路霁轩一愣,上前揽过他道:“怎么会呢?兄弟永远都是兄弟。”慕容寒听了,垂下了眼睫,淡淡一笑。
“你若是想,我们就是兄弟,比你亲大哥还好的兄弟。”路霁轩看到慕容寒落寞的神色,胸口一热,张口便道。
慕容寒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有路兄弟这番话就够了。”见路霁轩急切的样子,他接着道:“更何况路兄弟本就拿我当兄弟,这一点我很清楚。”
路霁轩想说:不仅仅是兄弟。可是看到慕容寒柔柔的目光,他的心口便涨的满满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爷,老板说只有一间房给咱们。”卫尧低声禀告。
“没有告诉他,我们有的是银子么?”慕容寒同样低声,两人刻意避开了路霁轩。
卫尧点头,“他说除非有这个。”他竖起了拇指,转了一圈。
慕容寒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和朝廷还有关系?”
“爷,是否要……”
慕容寒知晓他说的是自己的戒指,想了一下,沉声道:“不用了,不过一晚而已,更何况这一晚也未必可以休息。”他说着,同卫尧一起进了房间。
路霁轩见了两人进来,问道:“怎么样?可有房间?”
慕容寒摇摇头,“老板说只有这一间。”
“什么?”路霁轩皱起了眉,看着身后那长长的通铺,虽说三个男人躺在上面也不算挤,但是慕容寒难道就愿意?他想着眼神瞄向了慕容寒。
慕容寒轻笑着,坐到了通铺上,道:“不过是一晚而已,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没什么的。”路霁轩皱眉道:“可是你一个……唔……我不是说京城人怎么娇生惯养,但是……”抓抓头,他最后面红耳赤道:“你可习惯?”
慕容寒笑道:“习惯。更何况上了山,又怎能计较那么多?”
路霁轩看着慕容寒半晌不语,又转头看向卫尧,卫尧自动的将床铺铺好,他自己的那一铺在最外面,而慕容寒的则在最里面。
路霁轩皱了皱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睡中间?”
慕容寒无所谓的耸肩,已经翻身躺了上去。
“我睡外面。”卫尧说着,抱着肩看着路霁轩。
路霁轩“哎”了一声,只好翻身躺在了慕容寒的身侧,刚要闭眼,忽然听慕容寒笑道:“你打算这么早入睡?”
路霁轩睁开了眼睛,看到慕容寒一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霎那他的心跳停了一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慕容寒坐起身,拍了拍床铺,笑道:“刚才的酒真是不错,就是太贵了。”
路霁轩眼睛一亮,想到开始那两盘青菜,低声笑道:“我知道尤不知的酒窖在哪里。”慕容寒听了,也是眼睛一亮,抿着嘴无声的笑了出来。
夜风吹着酒寮的旗子,发出呼呼的声音。
此刻,路霁轩和慕容寒两人正坐在那间雅间的房顶上,脚旁立着两个酒壶,两人头并着头,躺在房顶上。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动手?”路霁轩眯着眼睛,手抓了抓天上的星星。
“不知道。”慕容寒喝了口酒,辣辣的液体流过喉咙,刺的他皱了皱眉。路霁轩在一旁虽然好似看着星星,可实际却再用余光看着他,此刻路霁轩一笑,转过身夺过慕容寒的酒瓶,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刚才看你一口下去,脸都白了。”
慕容寒摇摇头,“这酒太烈了,烧的嗓子疼。”他揉着喉咙,脸上有些难过。
路霁轩心疼的看着他,“那你还喝。”却忍不住责备。
慕容寒轻笑了一声,侧躺着面对路霁轩,“不喝会觉得冷。”
路霁轩心里一颤,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盖在慕容寒身上,问道:“这样可好些?”慕容寒挑眉道:“那你呢?不冷么?”路霁轩晃了晃酒瓶,笑道:“你盖着,我喝酒。”慕容寒柔柔笑开,坐起身靠近路霁轩,将袍子盖在了两人身上,“酒多喝无益,这样披着,两人都暖些。”他柔柔的气息喷在路霁轩面上,让路霁轩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醉了。
路霁轩缓缓靠近慕容寒,带着酒味的口气喷在慕容寒脸上,他低声道:“融寒,我……”
“动手了!”慕容寒一把推开路霁轩,眼睛直直的盯着酒寮的后面。
当先一人是尤不知,他蹑手蹑脚的走到一扇门前面,手缓缓探入了怀中……
“尤不知还真是会打算,将那几个人分在了不同的房内,恐怕等的就是今晚动手了。”慕容寒笑道。
路霁轩还没有从刚才的气氛出来,恶狠狠的看着尤不知,恨不得将对方戳出几个窟窿,听到慕容寒的声音,有些委屈的靠在他身后,道:“我们要帮忙么?”
“帮忙?我们帮谁?”
“……自然是尤不知了。”路霁轩瞪大了眼睛,还是恶狠狠的瞪着尤不知。
慕容寒笑了一下,“你要帮他?”
路霁轩叹了口气,道:“虽然他做了很多的坏事,不过到也帮了山寨不少,更何况他也不是人人都劫。”
“嗯,因为这对人可疑么?”
“不知道啊……不过我知道若是他真的进去了,恐怕就真的一命呜呼了。”路霁轩皱起了眉头。
慕容寒看了一眼路霁轩,忽然叹了口气,脚尖轻轻的挑在了酒瓶上。
只听到“当”的一声,酒瓶从尤不知耳旁飞过,打向了门扉。尤不知心里一惊,急忙身形一转,躲入了走廊的转角。
就在他转过身的霎那,忽然那扇门“呼”的一声打开,里面飞出了无数的细小的牛毛针,在夜色中泛起一阵银光。
尤不知看了,心里大骇,想着若是刚才自己贸然进去,恐怕此刻就成了筛子,想着,他不由得汗透重衫,急忙逃了开去。
过了片刻,木回才从房内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眼神谨慎的扫过周围。
“不好意思,半夜起来喝酒,没想到酒瓶子滑出去了。”路霁轩在房顶上,半拥着木融寒朗声说道,“都是这家伙,喝了两口就醉了,手舞足蹈的。扰了木大哥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慕容寒在路霁轩怀里翻了个身子,将头埋在他怀里,手甩了出来,冒出一句“还要,我没醉。”路霁轩不好意思的看向木回。
木回盯着他俩片刻,才笑道:“没什么,不过深夜了,你两人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路霁轩揽着慕容寒快要滑下去的身子,干笑道:“是,我们这就回去。”说着,抱着慕容寒的腰,翻身下了房顶。
正要回房,忽然走廊里一片嘈杂,路霁轩皱眉道:“怎么回事?”窝在他肩头的慕容寒闭着眼睛,低声道:“假装绕道过去看看。”
路霁轩揽着慕容寒,歪歪斜斜的来到了后院,看到店里的两个伙计被抛在地上,一旁是罗图,还有白天一直跟在木回身旁的少年,那是木回的小厮,唤作启柯。
路霁轩皱着眉,问道:“木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木回开口,罗图已经怒道:“这两个贱人鬼鬼祟祟的进了我们的房间,还放迷魂烟,分明是想谋财害命。”
木回看着路霁轩,忽然道:“木兄弟,你弟弟没事吧。”路霁轩摇了一下肩上的慕容寒,慕容寒发出难受的呜咽声,他笑道:“没事,就是喝多了。明天一早就好。”
木回点点头,看着地上两个颤抖不已的伙计,皱着眉头。
路霁轩上前道:“我看算了吧,木大哥……”
“算了!他们若是成功了,我家主人……”
“罗图!”木回大声呵斥,又看了眼地上的两人,道:“既然木兄弟都说算了,那就算了吧,反正我们没什么损失。”
“可是,主人……”罗图还要再说,见了木回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就将话吞了下去。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这时,尤不知睡眼惺忪的跑了过来,看到两个伙计,他叫道:“诶?这……”
“你的好伙计!”罗图忍不住哼着。
尤不知满脸堆笑的站到木回面前,搓着手道:“客官,这……”然后一脸哀恸的叹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收了这么两个,本来看他们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实在没饭吃,才想着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谁料他们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真是……唉……”说不下去,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