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秒————楼小苏

　　“我也觉得一对一比较方便，不需要顾忌别人。”

　　蒋时则的语气并不狂妄，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不爽。陈佳青他们原本就看他不顺眼，现在也越发觉得对方可恶。

　　“不要说废话了，现在就开始吧。”

　　陈佳青拿起一个篮球，粗鲁地扔向蒋时则，刚好把对方手里的砸在了地上。面对如此挑衅的表情和行为，蒋时则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手里握著陈佳青传过来的篮球，转头问徐席说，

　　“轮流进攻跟防守？”

　　“对，时间以十五分锺为限。”

　　闻言，蒋时则忽然笑了，把球传回陈佳青的手里。

　　“我让你先。”

　　陈佳青冷哼一声，也不跟他客气，运球走到三分线外。

　　站在距离三分线一米的位置，陈佳青在徐席的哨声之後，飞快地运球攻入。他跟蒋时则身高差不多，身板却健壮了不少，运球的动作十分稳健，步步逼近，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相比之下，蒋时则的动作就显得散漫了不少，他似乎料准了陈佳青不会在罚球以外投球，干脆就给他逼近的机会。

　　果然，陈佳青抱著给对方颜色瞧瞧的意思，一旦得到空隙，立刻窜至篮下，试图以一记漂亮的扣篮拔得头筹。

　　可是，在他高高跃起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从後面伸出，一瞬间就把球拍在地上。陈佳青敏锐地回头，那人已经安稳落地，运球退至三分线外。

　　“混蛋！”

　　不止是陈佳青，在场的球员都抱著同样的念头，给他机会攻入篮下，就是为了盖帽吗？太可恶了，简直就像是耍人一样。

　　陈佳青敏捷地追上去，蒋时则已经带球到了三分线外，他熟练地单手运球，笑吟吟地说，

　　“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说完，不等陈佳青反应过来，那人飞快地带球攻入，力道不强，攻击也不猛烈，然而，动作却十分灵巧。陈佳青几次想要出手，都被他敏锐地闪躲过去，一个漂亮地胯下运球，下蹲的动作非常迅速，害得陈佳青一时来不及刹车，竟然让他冲过去了。

　　糟糕！他要扣篮了！

　　陈佳青心中一沈，下意识地追上去，守在蒋时则的前面，把他挡在罚球线外。但是，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蒋时则会强硬冲破的时候，他突然地跳起来了，跃至最高处时，把球投出去了。

　　篮球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仅仅停留在篮框上方的时候，蒋时则已经握起了拳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哗──

　　空心而入，动作流畅而又利落，没有半点花俏的姿势。

　　大家都以为像蒋时则这样的球员，一定会喜欢炫技，喜欢花式地打法。没想到，他竟然采取最简单、最务实的技巧，就连徐席都感到意外。

　　“换你了。”

　　捡起地上的篮球，蒋时则笑著传给陈佳青，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平静地令人不可思议。

　　相反，陈佳青却愣在原地，忿忿不平地怒视对方。

　　“你不要给我得意。”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徐席的口哨，陈佳青不再废话，带球退到三分线外。

　　一次盖帽，一次投篮，令在场的队员专心致志地关注比赛，没有人再敢胡说什麽。轻视的眼神变成了专注，闲言碎语再也听不见了，体育馆就剩下篮球的声响而已。

　　运球的声音，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篮球撞击篮板的声音，每一次的声响都好像是激烈的鼓点，就连徐席都跟著紧张起来。

　　只不过是球员之间的较量，为什麽会看得这麽认真？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跟著篮球上上下下的。因为蒋时则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还是他整个人都是自己捉摸不透的？

　　徐席紧紧地握著秒表，忽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目光仍是追随著球场上的两个人，渐渐沈溺在篮球的节奏之中。

　　跳跃力，肌肉的韧性，动作的敏锐球，甚至是抽象的球感，蒋时则确实有太多令人吃惊的地方，难以看出是天赋，还是後天的努力，对方的实力足够让教练签下他。

　　但是，他的态度……

　　感叹之余，徐席也觉得有些头疼，然而，紧张的比赛不容他多想，眼看著十五分锺就要过去了，徐席下意识地算了算比分。

　　尽管蒋时则拔得头筹，可是，他也没有步步领先，不分输赢的状况一直到了最後几分锺。

　　这时，蒋时则刚刚抢到篮板，退到三分线外的外面，陈佳青迅速地追上去，及时回防。

　　蒋时则站在三分线外，一边单手运球，一边计算著什麽。忽然，他皱了皱眉头，飞快地带球攻入。

　　不同於先前的状态，这一次，他的速度极快，动作越发敏捷。陈佳青的防守也很小心，不给对方任何的空隙，采取了紧密贴人的策略。

　　一个步步逼进，一个死守盯人，蒋时则的动作越来越强硬，但陈佳青也不甘示弱。突然，蒋时则停在罚球线的附近，陈佳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出手抢球。

　　就在这时，蒋时则双手握球，膝盖微微弯曲。陈佳青以为他要投球，反射性地准备盖帽，不料，蒋时则做了一个假动作，灵巧地从他的旁边闪过。

　　“最後一分锺。”

　　擦身而过之际，蒋时则笑著说道。

　　陈佳青立刻反应过来，快速地追上去，这时，蒋时则已经站在篮下，飞身跃起的瞬间，目光似乎瞟了徐席一眼。

　　一秒之间，徐席发现，自己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跟著蒋时则悬在半空中。

　　漂亮的单手扣篮，仍旧没有多余的动作。篮球落在了地上，“啪”地声响却敲在徐席的心里。

　　蒋时则安稳地站在地上，俊美的脸孔带著淡淡的笑意，宠辱不惊，也见不到得意。目光没有扫过人群，而是直直地落在徐席的身上。

　　“队长，时间到了吧。”

　　徐席一愣，顿时惊醒，秒表刚巧显示为零。

　　“恩，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陈佳青却输了。他愤愤不平地瞪著蒋时则，脸上满是恼怒的表情，然而，他却不再口出恶言。

　　“我输了，但不代表我会认同你。”

　　扔下这句话，陈佳青率先往外走去，其他队员跟徐席打了一声招呼，便纷纷地紧跟上去。

　　剩下蒋时则和徐席两个人，那人却没有急著离开，他随性地转球，动作十分熟练。

　　“你很厉害。”

　　沈默片刻，徐席第一次开口。

　　蒋时则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对手也不弱。”

　　“是，陈佳青确实不弱，他的实力在球队算得上前三。”

　　蒋时则把篮球拿在手里，笑吟吟地看著徐席。

　　“那麽，队长的实力又如何？”

　　徐席一愣，吃惊地问道，

　　“你想和我比一场？”

　　蒋时则嘴角含笑，理所当然地说道，

　　“难道队长不想吗？”

　　不想吗？怎麽会不想，跟强者比赛是每一个运动员的本能，蒋时则毫无疑问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可是，这样好吗？他不可以像陈佳青这麽随心所欲啊……

　　挣扎许久，徐席叹了口气，还是拒绝了。

　　“抱歉，我不能。”

　　是不能，而不是不想。

　　“为什麽？”

　　蒋时则挑眉轻笑，饶有兴致地打量著徐席的表情。

　　徐席愣了愣，迟疑片刻，一脸严肃地回答说，

　　“虽然，我同意了小陈和你的比赛，但是，这并不合规矩……”

　　“队长只会照著规矩办事吗？”

　　蒋时则手里拿著篮球，缓步走到徐席的面前。他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意味，含笑的样子令徐席下意识地躲开了。

　　“你既然叫我队长，就应该按照我的的话去做。我既然作为你们的队长，也应该按照规矩办事。”

　　滴水不漏的回答，毫无趣味。

　　蒋时则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篮球扔给了徐席。

　　“既然不合规矩，也不勉强了。我先走了，队长，明天见。”

　　徐席愣了一下，飞快地想到他要去做什麽，赶忙提醒说，

　　“蒋时则，小心不要受伤，万一影响到球队的训练……”

　　“知道了，队长。”

　　蒋时则敷衍地回答著，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进去了。

　　等到那人走後，徐席愣愣地看著手里的篮球，情不自禁地运球带入篮下。

　　双手紧紧地握著篮球，脑中浮现出先前的画面。他从来都不知道，没有任何炫技的动作，也可以这麽漂亮，这麽流畅。一气呵成的动作干脆利落，就好像是一种享受，不仅仅是心跳加快的紧张。

　　单手运球，三步上篮，动作熟练，却好像少了什麽。

　　篮球不知道滚到什麽地方去了，徐席却恍恍惚惚地站在原地，回忆著十几分锺之前的场面。

　　蒋时则的篮球跟他们都不同，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难以说清，难以捉摸，甚至找不到源头。然而，心弦跟著紧绷起来，明明结束了，却无法抽离那种震撼。

　　最後一秒 04（夏日温馨文）

　　徐席还是单身，也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的公寓只有一室一厅，开放式的厨房跟客厅连在一起。

　　为了均衡膳食，徐席会自己下厨做饭，只是，这天在篮球馆待了太久，他只得买一个便当打发晚饭。

　　吃饭的时候看新闻联播，吃完饭看体育频道。八点半，徐席会带著篮球去公寓附近的篮球场，高中生早就回家吃饭了，空旷的场地只有他一个人。

　　徐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碰到蒋时则这样的人，不管是他的为人性格，还是他打篮球的样子，对方的一举一动总会占据大脑中的位置，明明认识不过两天而已。

　　比如现在，他连自己练习的时候，也会想起蒋时则的动作，投篮的姿势，身体的曲线，手腕的弧度……这种感觉并不糟糕，但也不太寻常。

　　不满於自己的分神，徐席练了半个多小时，就准备回家休息了。走到家门口，他惊讶地看到蒋时则坐在地上，手里提著一大袋东西，笑嘻嘻地跟自己打招呼。

　　“队长，今天又见面了。”

　　“你怎麽会在这里？”

　　蒋时则的脸上总是挂著淡淡的笑容，懒洋洋的样子好像对什麽都无所谓。

　　“赢了比赛，赚了一笔大钱，就想找人一起庆祝一下。”

　　说著，蒋时则站起身，勾著徐席的肩膀，又说，

　　“我在这里住不到十天，球队中也就跟队长比较熟。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到队长了。”

　　徐席不太习惯跟人靠近的感觉，尤其蒋时则说话的时候，吐气又吹在他的耳畔。

　　“你怎麽会知道我家的地址。”

　　开门之後，徐席给蒋时则找了一双拖鞋，低头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穿著人字拖。

　　“你穿著这个打篮球？”

　　“嗯。”

　　蒋时则看到徐席皱眉，立刻转移了话题。

　　“在便利店买了东西才想到没人跟我庆祝，就在店里打电话给教练，问他要了队长的住址。”

　　话刚说完，蒋时则笑著感叹，

　　“幸好记得教练的手机号码。”

　　徐席惊讶地看向蒋时则，奇怪地问说，

　　“你没有带手机？还是根本没去买？”

　　记得蒋时则没来的那天，教练曾说过，怎麽都找不到他在哪里，如果有手机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我有手机啊，签约那天教练就带我去买了，不过，回去之後就塞进行李箱了。”

　　蒋时则不客气地坐在地上，把袋子里的啤酒和卤味摆在了茶几上。

　　“没有手机可不行，找不到人会很麻烦的。”

　　看到桌上只有啤酒，徐席便到了杯热茶给他。

　　“有手机才麻烦吧，时刻被人找到有什麽好的。”

　　徐席愣了一下，并非想不到话反驳，而是不知道如何说服对方。

　　“你没有受伤吧。”

　　蒋时则拉著徐席坐下，徐席却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没有受伤，我有记著队长的话。”

　　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不出有几分真心，不过，徐席也只要对方不影响训练就够了。

　　“比赛很顺利吗？对方是什麽样的人？”

　　见蒋时则没有开口，徐席便问道。

　　蒋时则想了一会儿，忽而“扑”地笑出了声。

　　“怎麽说呢，应该是大龄的热血青年。”

　　“是吗？中年人？”

　　“还不到吧，三十出头的样子，是白领精英，但很喜欢篮球。”

　　蒋时则悄悄地把两杯热茶藏在地上，又把啤酒递给徐席。

　　“虽然水平不强，但是，都是很有气度的人，输了也不会赖账，本来约好过几天再打一场，不过，我拒绝了。”

　　徐席吃惊地看向蒋时则，诧异地问道，

　　“为什麽会拒绝？”

　　蒋时则笑了笑，理所当然地回答，

　　“队长不是说了吗，不合规矩，万一影响到正式训练就不好了。”

　　闻言，徐席一时语塞，脸颊微微泛红。

　　“我以为你不会乖乖听话的，而且，赌金不是很丰厚吗？”

　　蒋时则脸上的笑意更浓，凝神注视著徐席的脸孔。被这样的目光盯著，徐席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视线。

　　褐色的瞳孔中映照著自己的脸孔，却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过了很久，就在徐席以为蒋时则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忽然移开了视线，手里握著啤酒罐，似笑非笑地说，

　　“因为队长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我不想让队长为难。”

　　没有想到蒋时则会这麽说，徐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对方。

　　“很奇怪吗？其他人也是这麽想的吧。”

　　蒋时则歪著脑袋，奇怪地问道。

　　徐席尴尬地低下头，待到回神过来的时候，他才慢慢地看向对方。

　　很多人都说过类似的话，温柔，稳重，值得依靠。然而，却不是徐席喜欢听到的。

　　“温柔啊，强硬一点才好吧。”

　　话说出口，徐席才惊觉不对劲，自己是喝多了吗？这麽气馁的话不应该说给蒋时则听吧，明明在陈佳青他们面前也不会……

　　蒋时则一直都没有说话，脸上挂著淡淡的笑意，痛快地喝著冰啤酒。徐席的心情并不安稳，明明只是一句话而已，他却觉得自己暴露了什麽，对方越是表现的平静，他就越是感到拘束。

　　半晌，两个人的啤酒罐都空了，蒋时则又开了一罐，一边递给徐席，一边说道，

　　“连我都会这样，其他球员也是这麽想的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徐席困惑地看向蒋时则。

　　蒋时则皱了皱眉头，随即又笑道，

　　“我说错了吗？因为队长是温柔的人，所以，其他队员也不会让队长为难的吧。”

　　闻言，徐席总算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