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烟突然扑上去,抱住罩子痛哭道:“吾爱,吾爱。”不落烟深悔自己放浪形骸的行为竟然让闵池自尽,但此时后悔为时已晚。
苏蝉影眼睛里泪水又涌了出来,他对侍女说道:“我需要去看看闵池,鹰帝还守在那里吗?”
“是,大人很愤怒,将鹰帝大人打伤,从……那里赶开,但鹰帝大人很快又回去了,现在还在哭泣。”
灯光闪烁,惟听得不落烟正放声哭泣:“怎么可以就此离我而去,我自知我行为不端,但我会改的,我对你一片真心,你怎么可以离开我,让我形影相吊,苦不堪言啊。”他声泪俱下,感人肺腑。
苏蝉影轻轻走进,流泪对不落烟道:“鹰帝,您应该知道闵池的心事是什么,虽然自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但是要承担某些事情,真的是太沉重了。您的行为,已经到了不能原谅的地步,请您念及闵池的心事,停止自己不应该的行为。”苏蝉影虽然没有说明不落烟对任恩的不伦之恋,但已经表明闵池为何事自尽,也暗示自己已经知晓。
不落烟哭道:“我一直以为他可以谅解,但是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到了不可原谅的地步。”
立禅正巧寻找苏蝉影,听到他俩的对话,怒斥道:“你形影相吊,苦不堪言,你骗了闵池还可以再去骗别的单纯的孩子。都是你,你对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都是你。你哪里还希望被谅解,你一直都不在乎。”他一时气不过,对着不落烟再次挥拳而下,要不是顾及闵池的残魂,他早用攻击性很强的战术打倒他。
不落烟也不辩解,他也无力辩解。闵池,对他真心爱恋的孩子,要求他对他有份完整的爱的情人,现在,只剩下一缕幽魂。他此时才意识到,他对任恩的不伦之恋其实破坏了他对闵池的爱的完整。
“你个混蛋,就是你们父子的出现,让我的两位亲人受到伤害。”因为常豫末对任恩做下的事,岑屿才想杀死他,因为不落烟的花心滥情,闵池竟然沉到水底,用极其残忍的术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一想到闵池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心痛,愤怒,还有自责就愈来愈加重。
不落烟的喉头已经尝到血腥味,他此时真想随闵池而去。
“立禅,停止。”苏蝉影出来哭着叫住他,“鹰帝请您回去吧,请让闵池安静一会儿。”
不落烟咳出喉咙里的血,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他,让我带走他的残魂,用我毕生的时间恢复他的魂魄,等着他回来。”
立禅紫红色的瞳孔一收一放,鲜红的信子不断地从嘴里吐出。“不落烟,我不会放过你。”
“立禅,他已经在后悔。”苏蝉影劝道,“鹰帝大人,请您离开吧,请您离闵池远一些。”
不落烟泪眼朦胧地看着罩中的残魂,不愿离开。
“鹰帝大人,请您离开,我们会照顾好闵池的。”
不落烟请求道:“不要让他离开我。”
“以后再说这个,闵池现在也不合适离开。”
不落烟自知自己太过份,只能频频回头,缓缓离开。
“立禅,别再怪任何人,现在重要的是救活闵池。”苏蝉影听说闵池还剩一线希望,一点都愿放弃。
立禅长叹道:“但愿可以,闵池现在的状况比当时母妃还遭。蝉影,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总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母妃,现在又是闵池。”他抚摸着苏蝉影的脸颊,“你们,都是那么善良,而我,不落烟,还有我和他的父亲,都是自私,充满欲望,却生活得很好。”他无法释怀。
“立禅,”苏蝉影抚摸着他的手臂,说,“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听从本人的意见,当闵池和不落烟恩爱非常的时候,我们都没听闵池的意思,对不落烟说出实情;在他不愿意时,不应该任由事情发展,这事我们都有责任,当老大人想放手时,我们都没有太坚持原本的立场。这事我们都有错。”
立禅叹息道:“蝉影,这个时候你还为父亲大人做掩饰。”要是岑屿对这个曾外孙有一点心,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苏蝉影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劝道:“立禅,我不这样想,若不是你,我的生活现在还是沉浸于丧妻的痛苦中,瑛儿也不一定会像现在这样开朗。”
“但我给你造成的痛苦很大,现在还有残余。”闵池在为苏蝉影清除残魂的那一夜自尽,那时立禅全心全意在照顾苏蝉影。
“已经过去了。立禅,以前的事情都不要再提起,我们要帮闵池回来,要帮母妃度过这一关。”立禅给他的痛苦确实很大,但他也在经历痛苦,因为他深深爱上自己。
立禅点点头,将苏蝉影紧紧搂在怀里,他需要他的温暖,惟有这样他才能有勇气面对发生的一切。
……
朦胧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池水中间雕着莲花浮雕的平台躺着一个完美的男性躯体,一头凌乱的长发被另一个坐在一旁的赤裸男子细细梳理。
不时有透明的水珠从任恩绝美的脸上滑落,几缕贴在脸上的头发被岑屿轻轻理过。
他真的受到的苦太多,记忆中,他的身体没有现在这么羸弱。但他仍是美得无边。
岑屿抱起被自己清洗干净的身体,温柔地将他放在床上。很久没有和他离得这么近,还这么……
虽然自己的曾外孙出了大事,他并不是太担心难过,闵池的法力全集于医术上,让他对他不太在乎,只是与任恩相似的容姿引他注目。
能让他喜欢的,必需有纯正的血统,因此才能拥有强大的能量,就像立禅和女霙。他湿润的双唇贴在任恩美丽的唇上,进而伸出信子,侵入任恩的口中,他不断调整角度,品尝许久不曾亲近的美好。
“……不……”刚刚清醒过来的任恩极度抗拒,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对他做这种事情,他抓住岑屿的头发想将他拉开。
“你本来就是我的。”岑屿掰开他的双手,按在任恩的头顶。
“就是你,你把我的曾外孙推到这一步,你现在竟然还做这种事。”任恩愤然扭过头。
“为什么非要疏远我,你并没有死,所以应该想到我们的儿子立禅,你不能放弃你的情欲吗,难道非要让立禅贻笑大方才好。我也可以满足你。”
“你在说什么,在你心里我永远是只知道欲。其实不懂爱的是你,闵池是你的曾外孙啊。”
“我们还有女霙,有立禅,把那些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你要我忘记闵池,这怎么可能。”
岑屿温柔地将任恩拥入怀中,用动人的声音说:“我错的地方太多,负的最多的是你,让我来弥补你,好吗?任恩,闵池其实还有一线希望,只是你不敢去想。没什么可担心了,任恩,我既然可以穿越九天,就拥有了扭转乾坤的能力。”
任恩含泪凝眸望着他,既是期盼又是不敢相信地问:“你真会救闵池?那会使你法力受损,要用几百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这期间你也无法穿越九天。”
岑屿动作亲柔地抚着他的脸,满是深情地说:“为什么不,尽管我不是很重视闵池,但血缘关系也让我不能忽视他,毕竟他是我的曾外孙。重要的是,我对你的情义之深不逊于常豫末,只是以前我不敢面对。任恩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
任恩心里一乱,他对岑屿的感情十分复杂。他一直在等,给他机会,可岑屿不珍惜。感情上,不是不可以无情,但无情过了头,原本的罗愁绮恨就变成了深仇大恨,罗愁绮恨还有化解的机会,但深仇大恨就机会渺茫了。纵然他的心是坚如磐石韧如蒲苇也经不起岑屿严酷的摧残,而千疮百孔的心被常豫末良药般的爱情治疗,想置之不理太难。
“我知道你现在偏向他,但你我情分不浅,不如暂且看我的表现,也是为了闵池。”
任恩流着泪答应他:“只要你愿意救闵池,我可以如你所愿。”
岑屿所说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的一部分极纯的能量输入闵池的残魂之中,为他重塑肉身,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不断用法力照顾他,耐心等待,他就会苏醒,只是这等待的时间,也许是百年,也许是千年。
而那极纯的能量,是神在出生时就封印在自身体内,不会受到任何污染,日日精修,知道经历九天的洗尘,才能释放出来,但如果将能量转移到他人身上,就会使自身的法力受损,而且最重要的是,能量只能转移到有血亲关系的人身上。岑屿能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善良如任恩,是无法忽视无回报的。这也是岑屿想要的。
任恩任命似的闭上双眼,无所谓了,这具身体一开始就是给了他,又早就脏了……他是没有追求幸福的命,但闵池那么年轻,不能让他像自己一样为一个男人沉沦,才有今日的遭遇——再次对不起常豫末,又要让他失望……来世吧……
岑屿,常豫末,不断在任恩脑中旋转。曾经岑屿自控冷静,常豫末迷恋美色,他们都爱上任恩。岑屿曾经希望只在心里爱恋他,永远记得他;常豫末希望能和他共陷欢娱。孽缘,都是孽缘,任恩成了岑屿的心头刺,常豫末则守望了他一生。他知道自己和岑屿的关系不能再前进,停留在肌肤之亲上,而他和常豫末,耽于相思,情日渐长,在心里将对方塑造得更美。
袅袅春香,月白纱账……葱绿锦缎的床上,掩不住萎靡和悲怆。
常豫末彻夜未眠,为任恩担心,为闵池惋惜,却舍不得惩罚不落烟,自己的儿子是被自己教导坏的,放纵了他的情欲,现在不落烟又用同样的方式教导自己的儿子。可恨自己为什么不将日后的悔过反思教授给他。或许这真要亲身体会才能知晓,“悔”这个字,一旦出现在心里,就生根一辈子,除非消除那段记忆,彻底忘却那个人。
任恩现在怎么样。那时和众人一起探望他,亲眼看见他被唤醒就又陷入昏迷。想想又有些对不起苏蝉影,立禅耽于孝,全心关注闵池,护住闵池的残魂,所有人都围着任恩转,却忘了苏蝉影才去除残魂不到一日,忽视对他的照顾。
但那孩子不怨不恨,反为他人担忧,心绞力竭。也正有了他,神域才有了几分温度,任恩和闵池也有了知心的朋友。
天蒙蒙亮,朝雾弥漫,常豫末匆匆去看望任恩,却不想看见岑屿正陪着他向自己走来。悠闲漫步,仿佛嵌在这朝雾中,都是一袭白衣,缥缈虚幻,成双成对,令人仰慕。岑屿握着任恩的手,一目了然。岑屿放开任恩的手,任凭他走向常豫末。
常豫末内心一阵绞痛,隐约明白什么。
“很抱歉,我不能不顾闵池,不能离开我的孩子。”含愁的眼神,微颤的红唇,已让常豫末窒息。
常豫末深吸一口气,稳定心情,含笑说道:“很好,这样不会跟孩子分开,而且不落烟也够让人烦的。”
“对不起。”呜咽难忍,泪流成河。
“哪里‘对不起’,你允许我爱你,心里有了我,我这一生足够了。以后,我还能在心里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
“我才该说对不起,不该过分要求,不然,你的幸福就要来临了,我知道你等待他等了很久。”
可我已经不等了。任恩在心里说,脸上的泪水几乎就要变色。
岑屿低下头,掩饰欲泣的眼睛。任恩的心已经不在他这里,他自然清楚,但根本放不开手,幻想他能再次爱上自己,所以再次毁了他的爱情。
这一生,还有多大的机会可以遇到任恩这样的恋人去爱,自己不可能放开手,神和凡人不同,他和任恩还可以有孩子,一起养育下一代,还有机会再续前缘,要是他放开手,就会永远失去他。
以后的岁月里,他会渐渐枯萎,直到生命的结束。
任恩知道这一生,他的生命也曾被滋润过,被岑屿开始时的爱情,被常豫末持久的爱情,但从今以后,常豫末的爱情成了他心里的最痛,痛得渐渐失去生命,岑屿的爱情成了能要他命的禁术,一日一日消耗他的生命。
纵有千言万语,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任恩知道自己亏欠常豫末太多。
“真想回到当初。”
“多好。”
不用完全说出,他俩都知道说的是什么。当初春日暖暖,芳草如茵,任恩一身柳绿,坐在柳枝摇曳的柳树下。阳光透过树枝落下的斑点照在他身上,他凝眸流睇,望着常豫末抱着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欢笑。或许那个时候,任恩对他就已经有了异常的情愫,但他一心盼着那无情的人会被孩子打动,不曾理会心里那份安宁和温存。
而常豫末,时不时抬头望向那张难得明媚的脸。那一瞬间,他产生错觉,怀里抱着的,是他和心爱的他的孩子……
“那时候还是留不住你……”
“倒不如……”
倒不如不相见,不相识,不相知,不相……爱。
“不管怎样,以后都要好好生活,不要失去希望。”因为我会在心里关注你。
“嗯。谢谢你。”谢谢你体谅我的难处。
慢慢走到岑屿身边,咫尺之间,却似跌入深渊。
……
春日的薰风环绕在山林间,因为立禅喜得娇女,祭典比往年都要盛大,但惨淡的心情却难以消减。
“日子真像是熬药,什么时候是个头。”任恩微微蹙眉,懒散地对苏蝉影说。
苏蝉影心里叹息,他知道任恩自从常豫末离开后,就染上无名之症,喝再多的汤药都没有用,病在心里,和他一样。“熬也熬得过。”
任恩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那么年轻,别说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孩子还未见过?”
苏蝉影脸色黯然,说道:“说我身子不好,不能带孩子,而且还不到三个月。”
“那么刻板做什么,他们父子都是这一点让人厌,自以为是。”
“就快到了。”苏蝉影轻声道。
岑屿执意要举行纳妃大典,让诸神都知晓任恩成为他的妃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任恩的精神一日比一日萎顿。
“立禅的心情也不太好,怕常对你乱发脾气。”
“他没有,他对我很好。”苏蝉影迟疑道,“您心里还想着他?”
“无时无刻不想。”
相思入骨。
苏蝉影心情沉重,他有过相似的经历,但任恩更苦,他爱的人还在世间,不像生死相隔,时光还能冲淡悲伤。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时常想起赵冉霏。
苏蝉影步伐缓慢地向岑屿居住的庭院走去,他无法看着任恩自己尊敬的长辈受到煎心的折磨。可是,自己能做多少?而且以后怎么办?谁都不能保证任恩和常豫末不会发生什么,情不自禁的时候是不可控制的。可是,那时就是不可赦的通奸……
一想到任恩可能受到的折磨,他就不能不坐视不理。但是就算去求岑屿,也不一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