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罹城 下————温暮生

“你等着。”简短地说完这三个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元玘在另一边拿着手机，久久回不了神。

在纪家呆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一次，他会对纪翔产生那么大的依赖感。

从小到大，自己依靠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小时候的他就认为，别人往往是靠不住的，加上被林朝阳骗到这里来，更是加深了他的这一认知。

可是，在这异国他乡，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孱弱，什么也干不了，处处要依靠别人。

但是，似乎只要呆在那个人的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电话打完了？”赫本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恩”元玘还回手机，“谢谢你，赫本。”

“可别那么叫我。”赫本的眼角扬起来，似乎是在笑，“那只不过是为了应付这边的街头小混混胡乱起得名字。”

元玘了然的笑了一下，伸出了手：“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我姓韩，叫韩元玘。”

赫本点点头，也伸出了手，同元玘握住，嘴角一动，蹦出了两个字：“白然。”

元玘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语无伦次了，“你……你……”

开什么玩笑，白然！

虽然这个世界上重名的人有很多，但是，元玘有一种直接，眼前的这个“赫本”，绝对就是那个“白然”！

面对元玘的表情，赫本，也是白然了然地笑了笑：“看来，你是知道我的事情了吧。”

“你……”元玘眼神先是惊骇，然后是古怪，最后则变为了好奇，从蒋山崎听来的那个故事里，白然自从被纪翔赶出了纪家，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刚开始自己一度以为他是回了国，现在看来，他还呆在法国。

如果告诉珊珊，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我想，你现在肯定是在想要不要把我呆在这里的事情告诉纪珊珊吧。”白然一语点破了元玘的想法。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回去找她吗？”

“哈，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不过我只想告诉你，其实真正的事实并不是这样。”白然弯下腰，靠着柜台，撑住下颚，一双明亮的眼睛越过元玘，望向们外，笑道：“看来，你在那人心里的分量还是很重阿。”

他话音一落，元玘就听见背后传来一真急促的刹车声，然后是车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有力的脚步声，最后，一股淡淡的烟草气息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古龙水味道停滞在了自己背后。

Chapter 20(1)

元玘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回头。

他不说话，身后的纪翔也不说，白然更是旁若无人地擦着杯子，仿佛在他面前的两人都是空气一样。

“你”终于，还是纪翔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他凛冽的眼神微微上扬，正好对上白然那旁若无人的眼神。

“你又是谁？”

也不怪他认不出白然，，此时此刻，白然那挡住了大半张脸的大口罩，就算是再亲近的人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出。

元玘这才慌忙地转过身，抢先接过了话：“这是……赫本，刚才他还救了我……”

“救你？”纪翔的眉头皱起来，“算了，我也不想管那么多，现在立刻跟我离开，你要知道，混迹在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音一落，白然的眉头就皱了，他抗议般的轻咳一声，却也没有明言辩解。

“他说的没错，你还是快走吧。”白然头也不抬，似乎懒得再看他们。

元玘点点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说完，他仰头望着纪翔，纪翔也不再废话，拉住元玘的手，大步就出了店门。

纪翔的腿很长，走得又快，元玘被他这么拉着，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可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全然不在这点，而是，在被纪翔握住的手上。

好奇怪的感觉！

被纪翔牵着的时候，竟然能够让自己的心一阵狂跳。

“上车”

纪翔可没有管那么多，他用力拉开车门，一下便把元玘塞了进去，再用力关上，又从另一边进了驾驶室。

元玘僵硬的坐在副驾驶上，他不是没有和纪翔一起坐过车，上次从河边归来时，也是纪翔开车，他们甚至还碰到了刺杀，虽然现在还没弄清楚那件事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但这些问题，对现在的元玘来说，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考虑了。

车子发动了。

双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纪翔并没有像来时那般急躁，至少，在找到元玘的那瞬间，他才感觉一直悬于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还好他没出什么事，心底默默地说。

“你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去。”纪翔一面平稳地开车，一面开口问道。

元玘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当着他的面，对他数，我是因为看不惯你和那个麦恬亲亲我我，才要跑出来的？

想到这里，元玘的脸立刻泛起了一丝尴尬的红色，不行，不能让他知道。

“怎么不说话。”纪翔低沉着声音又问。

“我……”好半天，元玘才开口：“我是出去上厕所……”

“哼”纪翔冷哼一声，“我要是会相信你就有鬼了。”

“呃……”元玘语气一滞，声音慢下来，“我是真的去上厕所……”

“你一个厕所会上到整栋大楼外面，恩？”纪翔的语气玩味起来，“上到，那条暴力街上去？我不知道该说你这家伙的运气好还是怎样，这么晚了，在那个罪犯遍地的地方，居然没出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其实出了事，我也不会告诉你吧。

元玘在心里这样想。

他是一万个不想让纪翔为自己操心，可是，自己却偏偏总是沦为他的累赘。

而这个时候，纪翔却将车速放慢了下来，缓缓停在街边。

怎么停车了？元玘想要问，可突然看见纪翔凑过来的脸，感觉到他身上那混合着烟草与酒液组成的奇异香味扑面而来，元玘立刻绷紧了身体。

“我想，是该好好处理我们的问题了。”纪翔索性解开了身上系着的安全带，“我总是觉得，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躲着我。”

“哪里，我没有。”元玘强制自己保持镇定，一直绷着一张脸。

“没有。”纪翔的眉头皱起来，伸出手拖住元玘的下巴就将他的脸转过来。

一瞬间，两人的鼻子似乎要捧在一起。

被纪翔温暖的呼吸喷在脸上，元玘只觉得双眼泛起一片白光。

心跳得好快！

“你还说没有，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表情！”纪翔忽然觉得不耐烦起来，此刻他手中拖着元玘的脸，而那张脸上露出的表情，是那么奇怪。

难道这个小子，就那么讨厌自己？

“或许我早就该猜到了，其实在这个家里，你最看不惯的就是我吧。”还不等元玘开口，纪翔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也不错，似乎你和这个家的每一个人都处得不错，就连珊珊，现在似乎都对你很有好感，只有我，对你总是冷言冷语，所以你厌烦我，是吧。”

元玘的下巴被用力夹着，开不了口，只能用力摇头。

可是偏偏，纪翔却将这种摇头的动作理解成了要摆脱他的钳制。

他立刻松手，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好，好，枉我发现你不见了还紧张了那么一会，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如果我不去找你，或许你还会和那男人温存一番吧。”

什么！

元玘猛的瞪大眼，他在说什么！

其实那句话一蹦出来，纪翔立刻就后悔了，可是他却偏偏是个死要面子的人，遇事从不低头，就算发现自己错了，也只好一直错下去，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元玘。

“既然你那么讨厌看到我，我想，你也没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必要了。”纪翔缓缓说，“在家里躲着，在公司躲着，就连这样的酒会，也能抛下你的女伴独自离开，看来你对我的成见，还不浅。”他越说，语气越冷：“虽然我救过你一次，但上次你也救了我的命，我们早已两情了，更何况，你还帮我妈成功度过了一次难关，说到底我还是欠你一点。”

纪翔重新系上了安全带，“这样，我会派人给你办好所有的手续，你可以回国，可以继续念书，我会承担你的一切费用，直到你能自力更生，这样，可好？”

这样，可好？

不好！元玘就要吼出来了，一点也不好！

他这算什么，纪翔这是算什么，赶我走！？

“你要是没意见的话，那么明天就可以开始办了。”纪翔发动了车子，他也不知怎的，突然觉得心里憋着一股火，想要发泄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元玘却抓住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腕。

“不”

从他紧绷的牙缝间，只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恩？”纪翔转过脸，可元玘此时的表情，却让他不由呆了一下。

那是一幅怎样的表情，有愤怒，有不甘，有委屈，甚至还有一些，羞涩？

没错，他的双颊，有些微微泛红，就连双眼，也不敢直视纪翔的眼睛。

可是纪翔却在细细打量元玘的眼睛。

他是第一次这般用心地看他的眼睛，很大，很亮，瞳孔深邃，眼角带着微微的弧度。

“我没有。”元玘咬着牙说，“我没有，讨厌你……”

“哦，那是什么？”

元玘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一丝雾气，脸颊也越发的红了。

“因为，因为……”

该说出来吗，本来我自己也不确定，可是那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

想要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想一直看着他，望着他，听他的声音，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那么，这又算什么呢。

又算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

元玘有些惊讶，最后说出来的时候，竟然会这般的，自然。

将低垂的眼眸渐渐抬起，对上纪翔的双眼时，他看见的，是里面震惊的目光。

果然，是把他吓到了。

“你刚才说什么？”纪翔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元玘正过身子，不再看他，可是这一次，说出这句话来却顺畅了许多。

喜欢，喜欢，纪翔仿佛觉得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极其安静，脑海里只回荡着刚才元玘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

为什么，明明他是男的，自己也是男的，他对着自己表白，为什么没有厌恶，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呆呆地看着元玘，只是这一次，明显眼神已经不一样了，那目光掠过元玘的眼角，脖颈，最后落于他裸露在外的锁骨上。

白皙纤细，散发着清新的气息，让人有在上面咬一口的冲动。

说出来了，终于是说出来了，原来这段日子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元玘常常的呼出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落。

不管怎样，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对另一个男人表白，等着自己的，只有厌恶和排挤了。

“我今天回去就收拾东西，你明天就能派人送我走，你放心。”元玘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有一丝晦涩与沙哑，“我以后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

说完这句，他便闭上眼睛，等待着纪翔接下来的嘲讽。

可是，周围一片安静。

静，真的是出奇的静，纪翔并没有讲话，而似乎正打量着自己。

“你说，你喜欢我？”好半天，纪翔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

元玘点头。

紧接着，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窗外的景色，终于动了。

元玘木然的眼神不断凝视着夜空中的灯光，心里五味杂陈，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来这里时，普林斯利送了自己几套衣服，还有纪珊珊送给自己的手表，拿东西太贵重了不能要，得还回去；这段时间一直帮羽姨打下手，自己走了不知道她会不会习惯，还有蒋山崎，前段时间一直说闲下来要带着自己去钓鱼，现在看来，却是不用了。

房间里还有羽姨用剩了的颜料，全部被自己收好了放着，那些东西对于自己来说可是一笔财富，如果要走，是一定要带走的。

他一个一个的盘算过去，渐渐的，忽然发现窗外的风景有些不一样。

他们并没有往大宅的方向，而是……

他抬眼，立刻就看见了耸立在路边的高楼。

纪氏……

他们怎么又会来这里了。

元玘转过头想要问纪翔，可看着他如履薄冰的脸色，他忽然就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反正明天就要走了，纪翔或许是回来拿什么东西，想那么多干什么。

只可惜这一次，他想错了。

纪翔开着车一直下到了纪氏的地下停车场，才走下车，大步到了元玘这边，拉开车门，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下车。”

元玘没有什么犹豫，立刻松开安全带，走下车来。

纪翔不由分说，一下扯住元玘的手腕，连拖带拉就向停车场的深处走去，最后进了尽头的那部电梯，直接按了顶层的按钮。

元玘知道，这栋楼的顶层就是他纪翔的办公室，可是这么晚了，他带着自己去办公室做什么。

不过很快，谜底就揭晓了。

这部电梯速度极快，立刻就来到了顶层，纪翔步伐很大，拉着元玘一路进进了办公室，推开大门，又走向一边的休息室。

这休息室很宽大，正中间的，赫然是一张大床。

纪翔随手一带，元玘就被一股大力给摔在了那张床上。

“你干什么！”元玘痛呼起来，看着被扯得通红的手腕。

“把衣服脱了”纪翔冷冷地说。

“什么！？”元玘惊异不定地抬起头。

“你不是喜欢我么。”纪翔忽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站在床边脱下上衣，扯掉领带，一粒一粒地解开衬衣纽扣，露出肌理紧实的小麦色胸膛。

“我没有和男人做过，更谈不上什么技巧。”他坦诚的目光直接刺向元玘心底，“所以等会肯定会很疼……你要有心理准备……”

Chapter 20(2)

元玘彻底惊呆了，傻傻地看着纪翔胳膊一甩，就将身上最后一件衬衫除下，然后整个身子就压了上来。

纪翔滚烫的身体碰上他的小臂，他惊呼一声，用尽力气想要推开。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一种巨大的恐惧再度笼罩在了元玘的心头，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众多残缺的画面席卷而来，依旧是华美的房间，满身伤痕的自己，还有弗雷恶意的笑。

“不要！”元玘是真的怕了，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竟然一下推开了纪翔，连滚带爬到了房间的角落，战栗道：“你……你不要过来……”

纪翔皱着眉，食指在脸上轻抚而过，那里，有刚才元玘挣扎的时候留下的三道爪印。

这小子，抓得那么狠，虽然没破皮，但肯定浸血了。

望着缩在角落处的元玘，他冷冷道：“你过来。”

元玘没有回答，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努力的偏过脑袋不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