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乱煽情!」许辕哼了一声,愤慨着,心里的冰块却已开始融化。
「我很严肃认真地跟你讲,别耍赖。」
「我也要很认真地跟你讲一件事。」许辕收起赌气的表情,郑重地说,「如果我家的人知道我们的事,来找你,威胁利诱要你离开我,你怎么办?」
「不受威胁,不被利诱。」
「如果离开我能得到很大一笔钱呢?」
「啊,这个当然要接受!」
「谢骁!」一拳打过去。
「别急嘛,」谢骁闪身一躲,笑眯眯地说,「听我说:先假意答应,等把你家资产全部拿给我,他们成了穷光蛋还有能力管我们吗?人财两得,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啊。」
许辕呆了呆,突然微微一笑,喃喃:「还真是好主意啊。」
「那当然,你老公不但体格强健,思维能力也是一流的。」谢骁上来勾住许辕的肩,「饿不饿,我叫他们送东西上来。」
「还真是饿了啊,快点啊,我去洗个澡。」
「啊,等我点了饭一起去洗!」
「少来!你这只随时发情的猪!」
「敢骂我是猪!辕辕,你是不是又需要惩罚了?」
「靠!互尊互爱!互尊互爱!」
「我不是正在提醒你要尊重我吗?」
「去死!你手又摸哪里!」
于是,在争吵中,室内又上演了限制级的一幕,并且达到擦枪走火的地步,唯一令许辕感到安慰的是,暴力色情事件最后以谢骁自愿冲冷水浴结束。倒不是咱家许辕喜欢折磨老公,只是嘛,有人肯为自己委屈忍耐,这种感觉是多么美好。
可惜论到目光长远许辕还是败了一筹,对于那份合约书将来有可能带来的影响没有给予高度重视,是绝对不可原谅的错误。不过,关于那份合约书后来怎么把许辕虐得死去活来是后面的话,先放一边吧,目前需要头疼的事情是:怎么跟谢骁的老爸斗!
再次见到谢骁的老爸是在三天之后,地点是在一间豪华办公室里。
许辕很诚恳地问:「只要我离开谢骁,你们就给我想要的数目吗?」
谢骁的老爸点了一下头,没有任何表情。
许辕当然明白这种冷漠里包含的蔑视,他满不在乎地把两条腿架到面前的高档办公桌上,瞪着头顶的吊灯说:「经过三天认真地思考,我决定接受你的建议。」晃了晃脚,「我生了病,需要钱治病,我外公老了,需要养老,我以后结婚生子养孩子都需要钱,数目也许不会太小,谢先生......」
「需要多少?」谢骁的老爸冷冷打开支票夹。
许辕吹了口气,轻轻地说:「马马虎虎,就十亿美金吧。」
两道杀人的视线射过来,上了年纪依然风度翩翩的谢老爹面色铁青,声音冷得能把人冻成冰块:「你来这儿是要消遣我吗?」
「嫌多啊?」许辕抓抓头,「那......一亿美金?」看看老人家的脸色,许辕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样也多吗?那您说吧,您有能力支付多少?」
谢老爹胸口起伏,显然是在用三秒钟不气法平静情绪。
这样对峙了一分钟左右,谢老爹平静地说:「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还是换一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来人。」
许辕背后的门打开,从稳定均匀的脚步声可以判断出主人拥有良好的协调运动能力。
高手!
许辕叹息:「五百万!」
谢老爹渊渟岳峙,巍然不动。
许辕再叹息一声:「人民币。」
双肩被按住,许辕蓄势待发的那一刻,谢老爹终于出声了:「五百万人民币?」
许辕点头:「嗯,五百万人民币。我不要支票,直接把钱划到我帐上。」
谢老爹很爽快地同意了,同时把一份愿意离开谢骁的合约书放到许辕面前,还特意在后面留了一段空白,要求许辕给谢骁写一份简短的告别信。信的内容充满离愁别绪和对谢骁未来有可能来临的幸福与荣光的祝福。这封信中充斥的虚伪祝福让谢老爹很满意,许辕也很满足地离开了。
离开谢氏企业,许辕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机场领取机票。两张机票,都是飞往北京的。他在北京的朋友已经帮他准备好一切,转折几个航班几次追逃游戏,谢老爹就彻底找不到他和谢骁了,想着一会儿见到谢骁,谢骁得知一切后的反应,许辕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个微笑只持续了三秒钟,一记闷棍敲在后脑勺上,许辕失去了意识。
十个小时后,一卷录影带送到拨打许辕电话拨得快疯狂的谢骁手上,附带的,还有一份合约书。打手们闯入的劲头已被剪切掉,谢骁看到的是完美无瑕的金钱爱情交易的画面和虚伪的令人作呕的合同书、告别信。
看着录影机里熟悉的张狂笑容,谢骁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用了四十七分钟,谢骁赶到机场,许辕所乘飞机早已出发。谢骁乘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追到北京,所有能查到的资讯都显示着购买机票和乘飞机的人的的确确是许辕,并且身边有一名英俊的金发男子。
在北京只待了一天,谢骁就回了上海,在这座地皮紧张得恨不得地基只占一个针尖每一座楼都能盖上一万层的城市里,谢家却拥有一座近千平方的别墅。看着汽车开进镂花钢质大门,谢骁心里涌起熟悉的烦躁。
谢家规矩严,正修剪花木的仆人看到谢骁都礼貌地站住打招呼:「二少爷好。」
汽车一直开到前庭,谢骁下车,朝不远处白色英伦风格的建筑走去。客厅很大,虽然白天也亮着灯。一名和他面容很相似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厅沙发上,他右手边是一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也是相似的长相。
「小弟回来了?」谢英说。
谢严看看谢骁,说:「你还知道回来?」
谢骁在沙发上坐下,既不看谢严,也不看谢英,盯着面前果盘里的苹果毫无感情地说:「爸爸,我认为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
谢英知趣地站起来:「伯父,我还有些事要办。」
谢严点了点头。谢英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的档,绕到谢骁这边出去,经过谢骁身边时在谢骁肩膀上鼓励地轻轻拍了拍。
谢骁习惯性地避开。谢英也不以为意,自然而然地上楼。
谢严把贝往后靠了靠,隔着水晶茶几望向谢骁。谢骁坐得笔直,神色冰冷。谢严忽然笑了,哼道:「臭小子。」
谢骁望着谢严,声音里仍然毫无感情:「我进这个家门时你答应过我,不干涉我的生活,或替我作任何决定。」
谢严淡淡说:「你也答应履行身为继承人的责任。」看看谢骁,沉声说:「这个责任包括生儿育女,使谢氏蒸蒸日上,以及维持谢家的名誉。」
谢骁冷笑:「生儿育女?我就是在这个最高指标下才能回谢家的吧!要不是因为没有儿子,你们也不会把我接回来吧?」
谢严注视着谢骁的眼睛:「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和你母亲是深爱着的。」
「是吗?」谢骁的笑容有点尖锐,「我好奇怪,爸爸--妈妈怀着我被送走,爷爷逼您结婚的时候您是什么心情?我记得您找到我是说得第一句话是:『我找了你七年』,这七年里爸爸是什么心情?」
「饱受煎熬。」谢严声音很真挚,并且立刻打断想要开口的谢骁:「我知道你说这个是希望我将心比心体会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不行。」
谢骁的笑容更加尖锐和讽刺。
「骁骁,等你站到我这个位置上,」谢严手指朝面前的地板指了指,好像他脚下就是谢氏的大好江山,「谢氏不光是一大笔财富,它是有生命的,灌注了无数人心血的,当你真正热爱他的时候,就无法坐视他受到一丁点的损害。那时候你会觉得,只要能让谢氏蓬勃发展,无论什么牺牲都是值得的。」
谢骁面无表情地听完,点了点头:「看得出来,爸爸很爱谢氏企业。」
谢严呆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发现自己其实一直不太懂这个曾经跟着母亲在纽约贫民窟流浪了七年,如今长大成人的大男孩儿。
「很抱歉,我对谢氏没什么好感。」谢骁站起来,平静中带着一丝冷酷,「感谢爸爸,给我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为了心爱的谢氏,什么牺牲都值得。许辕为了钱放弃我,爸爸为了钱放弃了妈妈,你们都是我很好的老师,非常感谢你们。不过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即使放弃全世界也不会放弃我,那就是我的妈妈。」
谢骁笑了笑:「我只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再见。」
谢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谢严起身说:「你要回纽约?」
谢骁已经走到门口,回头微微一笑:「爸爸带我走的时候留给妈妈很大一笔钱,我想那笔钱妈妈一定不会动的。就算永远不动那些钱,以我的能力,我想我也会和妈妈过得很好。」
「你不问问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本来就是玩儿的,我还一直奇怪他怎么会喜欢我,现在知道原因了。有谢氏的五百万,还有个漂亮的情人,他会过得很开心吧。」谢骁挥手作别,推开玻璃门,「我上过他几十次,一次十万,价格可不便宜,爸爸真慷慨。」说完这些话,他已经走向阶梯。
花园里的仆人看到谢骁,弯腰行礼。
谢骁的背影在阳光下瘦削,挺拔,步履坚定,风度翩翩。
谢严太阳穴上青筋暴跳,按在沙发靠背上的手微微发抖,眼睁睁看着谢骁走出去,跌坐下去,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沙发扶手上。
他不禁问自己:难道这一步棋真的走错了?
离开谢家别墅,谢骁驱车直奔孙南的心理诊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人正在向孙南咨询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识,看见谢骁,款款站起来微笑:「挺快的嘛。」
谢骁淡淡说:「我走之后,爸爸就拜托你照顾了。」
「那当然。」谢俪甜甜一笑,「他不光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嘛。纽约有我们的分公司,以后生活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多谢。」
「互惠互利而已,」谢俪笑得更甜了,「不过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永远不要再回谢家。如果你不遵守诺言我可是会伤心的。」她做了个捧心的姿势。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当然可以称得上青春靓丽,但做这个动作就显得『人老珠黄』了。
谢骁淡淡一笑,不无冷酷地说:「如果不能把我要的人完好地送回来,你可也要付出代价的,大姐。」
「当然当然。」谢俪笑着拍了拍谢骁的肩膀,「谢家二少爷的脾气谁不知道,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敢得罪啊。放心吧谢骁,爸爸走的是白道,手上不想沾人命。你也知道爸爸,他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是有时候手段有些强硬而已。」
「你动作最好快一点,许辕有很深的恐惧症,怕黑怕密闭空间怕小动物,如果你交给我一个疯子,我可没有办法照单全收。」
「可真柔弱啊,哈哈。」谢俪笑着摇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妆容,站起来,「耀辉已经在办了。爸爸手底下的人我们还算知根知底,他只顾着防你,不会把脑筋动到我们身上,要想挖出点东西来不是难事。还有,你立刻动身去纽约,爸爸乱了阵脚,我们才有机可图。你在商场上混了这几年,引蛇出洞的道理应该是明白的吧?」
「我已经订好机票。」谢骁看看看表,「明天中午我出发。」
「找到他之后,我会直接发货到纽约。」谢俪看着谢骁,展开手臂微笑,「跟你斗了十几年,没想到还有合作的一天,难得啊。最后的拥抱要不要?」
「无所谓啊。」谢骁走过去,平静地拥抱。相拥的一刻才突然惊讶地感到,怀中所抱的原来是这样娇小的女子,虽然有着不同的母亲,她的身上,流着的却是和他相同的来自同一个男人身上的血液。
谢俪在谢骁怀中停了停,提着包包优雅地离开。
孙南把谢俪送到大门外,礼貌地鞠了一躬:「谢小姐慢走。」谢俪微微一笑上了车。孙南看着她的车绝尘而去才走回诊所。
谢骁坐在孙南舒适宽大的椅子上,正望着窗子外面出神。
「别太担心。」孙南把手放到谢骁肩上。
「能不担心吗?」谢骁叹了口气,恨恨地说:「那个笨蛋。」低下头,眉峰微皱,把手里捏的笔重重摁在桌子上。
为了制造 爱断情伤的假像,谢骁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来到机场。刚走到候机大厅,几名黑西装的男人就围了上来。
谢骁挑了挑眉。
齐唰唰决了一躬,其中一人说:「谢先生要我们来请二少爷,希望和二少爷谈谈。」
谢骁淡淡说:「我和他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了。」看看对方的架势,笑笑,「想要动粗,你们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那人恭敬地说:「不敢,我们来的时候谢先生交待,如果二少爷不肯回去,就拿一样东西给二少爷看。」
谢骁心理一跳,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上来。
对方递过来的是一个MP3,状态为打开,谢骁戒备地看了一眼,正在滑动的字幕赫然是『许辕』两个字。谢骁挂上耳机,按下开始键。
先是漫长的沉寂,隐约有模糊的声音,像是风声。
这压抑的开端使谢骁不安、烦躁,毫无理由地感到黑夜的逼迫。而黑夜,这别人的安息时间,正是许辕恐惧的源头。
声响逐渐变大,好像是在黑暗中逼近困兽。从黑暗中传来困兽的呼吸声,低缓绵长,像是睡着的。
忽然,那黑暗中的困兽被惊醒了,发出粗重的喘息。
他的嘴明显是被堵住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呜声。
颤抖着,嘶叫着,声音中充满了绝望般的恐惧。
谢骁的心被那声音揪紧。日光下的机场突然其寒无比,颤栗从心底漫延到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里。他好像看到了那座不知存在于何地的小屋,窗子和门都被钉死,没有一点光,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屋里的人曾经拥有这世界上最明朗最嚣狂的笑容,而现在,那个人被捆绑着,满脸泪痕,陷在孤立无援的黑暗中,正一步步走向崩溃。
第九章
谢骁倾听的同时,那几个男人正不动声色打量他的表情。
听了一会儿,谢骁拔下耳机,表情显得有点不耐烦:「无聊的东西。」把MP3抛回去,转身往候机厅走:「我听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没想到谢骁是这种反应,那几个男人有点慌了,紧紧跟上来。
谢骁站住,冷冷看着他们,突然冷冷一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嘀嗒几声之后,谢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谢骁。」
「爸爸。」谢骁平静地说,「我不会因为你替我惩罚许辕就原谅你。你和我心里都明白,所有矛盾的根是在二十几多年前埋下的,从我和母亲被放逐到纽约监控起来的那天起,我就恨上了谢氏。妈妈很爱你,不希望我恨你,苦口婆心劝我回你身边,他希望我们像别的父子一样亲和。为了妈妈的心愿我回到了你身边,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自愿回来的。」
谢严在那边沉默着,终于说:「骁骁,我很爱你的母亲,也很爱你。我不想失去你。谢氏的一切都是留给你的,不要拒绝。」
谢骁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轻轻叹息一声:「抱歉,爸爸。你打碎了我对于『爱情』的最后一点幻想--也好,根本不相信爱情,才不会被背叛,是这样的吧!就像妈妈当年,要是她根本不爱你,一切都不会发生。」吐了口气,好像把一切牵挂吐掉似的,然后扣掉电话,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谢骁可以想象谢严在电话那头的落寞和痛苦。对深爱着自己的父亲说这些,有点残忍吧?但这种状况下,除了下猛药还有别的好办法吗?他不无自嘲地想:谢骁啊,你真是个冷静到可怕的家伙。
不再看那谢严派来的人,谢骁转身走进候机大厅。
忍不住想:每迈一步,是离许辕更近,还是更远?
谢骁立刻打断思路,拒绝继续思考。那样他会没有勇气离开,感情的波涛在胸中湃澎,随时可能把理智的堤岸击垮。
而此时,他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智慧,然后才能以无匹的智慧和勇气夺回爱情,夺回许辕,夺回具有无限可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