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脱对方抓着的手,从守在车门口的车夫身旁冲出去,被车夫抓住头发,于是回身狠狠咬了一口,转头又继续跑……
不停跑,感觉到身后那两人在一前一后地追……只好往林子里钻,往石头堆里躲……
耳边渐渐听不见声音了,脑子里轰隆轰隆响,一下很多的事儿在空白之后全爆炸了似的涌进来:
是了,就是他!书生大哥就是害死秋儿姐姐的凶手!他现在还要来害我呢!
所以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他要害了我,还要把我弃尸在这!
我跑着,又迷糊了一阵,感觉眼前的树都抖着,从我头上向后跳;跳完了,略有些清醒了,发觉自己还在跑着。
——就像在做梦一样!
做梦?对了,做梦!或许这真就是一场梦!
但是手心很疼,疼得我一边跑也一边龇牙咧嘴的,所以又不像在做梦……
脑子彻底糊涂掉了,甚至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停的跑。
四处都是天旋地转的,只有一个名字越来越响,在脑海里盘旋着——
温玉良!温玉良!
我引出杀害秋儿姐姐的凶手了!
——可是你在哪儿呢?!
*****
小月咯咯笑的声音像是从走廊那样的地方传来。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吸了吸鼻子,寻着味道钻进躺在自己身旁的那人的怀里。
对方动了动,将我搂得更紧了些,温温热热的嘴贴过来,亲了亲我露在被子外头的耳朵。
“别乱动,当心着凉了。”
他这样说一句,我的耳朵便痒的受不了。想找地方蹭又蹭不到,只好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抓。
这一抓便是一阵刺疼,我簌的睁开眼睛,看着举在眼前的手掌——白布一层一层缠在上面,怎么看怎么眼熟!
不是做梦么?怎么会……
我一激灵,起身抓住身旁的人,对他嚷:
“温玉良!我知道杀害秋儿姐姐的凶手是谁了!”
用手支着卧在枕头上的温玉良眨眨眼,笑着对我说:“我也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我一愣,呆呆问他,“那抓住了么?”
“抓住了。放心吧。”他将我拉回被子里,又搂回怀中,像是二奶奶抱着她的猫那样,舒舒服服地抱着我,让我贴在他胸口。
“哦。”我点头。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想了想,又觉得漏了好些东西——
刚刚还是梦里被人追着,怎么一转眼又回来了?梦也不是假的,因为手上确实受了伤……
对了,温玉良不是临时有事出去办事去了吗?为什么突然就又出现了?而且就在我身边,和那天早上一样,抱着我给我当暖炉。
小月也在,因为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就在外头走廊上飘着,还在跟谁说着话……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景象感觉倒更像做梦!
我想了一阵,还是伸出手掌举着看——
手上的白布越看越不像真的,干脆就要捏紧拳头试试……
于是下一刻,手指就被温玉良捏住了,他将我的手再次塞回被子里,瞪着我叹了一口气:
“看来若不让你明白,你是不会安心休息了。”
那之后,温玉良便对我絮絮叨叨的说了很长时间。然后我才知道,我脑子里发生过的事全都是真的:
温玉良几日前确实有事离开了,小月也确实是他叫来照顾我的……
我的手受伤正是头一天的事……我在跑到迷糊之后似乎撞到了树上,所以便失去意识昏睡了整整一天。
除此以外,零零散散还有好些我原本不知道的——
比如小月和书生大哥打赌是故意输的,为的就是有借口让我与他单独出去;
比如当我坐在车上被带往坟场的时候,温玉良也骑着马,在我们后头不远但也看不见的地方跟着;
又比如其实真正的凶手不是我想的书生大哥而是那个车夫,而且书生大哥和布衣大哥还是和温玉良一早就认识的朋友,是特意过来给温玉良捧场帮忙的……
再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我不懂也无法明白的事了,就像——
温玉良他们是如何通过遇害的姑娘的情况,推测出坏人的想法,又如何步好了局,引得坏人往套子里钻,待坏人上钩之后,又如何设计,令他原形毕露的……
“还有……”
“还有什么?”我听得太久便有些困了,撑着眼睛看着温玉良的脸,小小打了个哈欠。
他看着我突然淡淡一笑。这笑容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想再告诉我些什么,但又都用这笑容带过了。
“没什么……有些事,不明白也好……”他喃喃了一句,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来放到我手上,“这是你的吧。”
我用没受伤的手揉揉眼睛,接过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接着又有点疑惑:
这是当初我给秋儿姐姐的,怎么现在又到了温玉良手里?
再一想,又有点明白了。
一定是害死秋儿姐姐的那个坏人抢走了,温玉良抓到他后,又从坏人那拿回来的……
这样给自己解释,似乎就没错了。我用拇指抚着那块玉,有点出神。
“是自己的东西就要收好,小心以后别再丢了。”温玉良由着我发一回傻,抽手又从我手心里拿起那块玉,为我套回脖子上。
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算了,还是不想了。反正依着小月的话:
傻子么,就不用明白那么多。
第十一章
花街的人命案子是了结了,温玉良便带着我回了温府。
几日未见,嬷嬷和厨房里管事的大娘都说怪想我的,就连薛大也说我不在这给他添乱让他都无事可做。
心里有些高兴,加上温玉良现在不整我还天天给我当暖炉,我就不像之前那样总想着要回富家了。
事情还是要做,但却不用打水。温玉良这几日天天呆在家里,一得空就叫我跟他去书房,然后教我认字。
笔画多些的字自然还是写不出,当年先生教我时就认清了,所以只要我会念就行。
可温玉良比先生和爹爹的要求都高,他要我写,还要写得漂亮。
结果那几日的衣服便全被墨汁污了,让负责洗衣服的张妈抱怨了好久。
于是每天晚上来当暖炉的温玉良就养成了习惯——在给我脱衣服前,总要先看看又有哪处脏了。
如果脏的地方多,他就挠我痒痒算是罚我,躲还躲不过,因为他力气比我大,会先抓住我的手,让我哪也跑不了。
有时挠啊挠啊就变成了亲嘴,亲完一次再亲一次,一直等他满意了,才会拍拍我的脑袋,对我说声“睡吧。”
但是他要我睡,我却不一定睡得着,因为四肢总是又痒又痛——老耗子精来偷灯油吃了!
这种时候,温玉良只好陪着我睡不着,然后给我讲故事。
他讲的故事有许多,从“很久以前有三个国家在打架”开始,一直讲到“镇上有个小傻子”……听着听着我就哈欠连连,然后就在他暖暖的怀里眯上了眼。
这样闲闲散散过了一段时日,某天我正在温玉良的书房里翻书玩呢,小春忽然急匆匆的跑来找我。
他说温玉良正在前院的客堂等着我,让我赶快去一趟。
糊涂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七拐八拐的穿过两个园子冲到客堂,却在进门的那刻看见了我大哥!
不是幻影,真的是他!他就站在温玉良身旁,他们中间还站着个黑着脸的漂亮的女侠——我媳妇!温玉暖!
一下就僵住了。
我“啊”了一声。声音大了些,三人全转过头来看我。
“贵儿。”大哥看见我,向我招手。我没敢这样过去,反而向门外退了一步。大哥脸上红起来,似乎是有些后悔,叹了一声后,又叫了一声:“贵儿。”
我这才有点迟疑的走过去,但还是没胆量靠的太近。
大哥苦笑了一下,尽量凑近我,摸了摸我的头,“长高了呢。”他讲了一句似乎就没话说了,过了好半天,才拍拍我的肩,又说道:
“贵儿,回家去吧。”
没什么可收拾的,大哥带着我直接便上了车。事情顺当的就像全部都已经安排好了,没容我多说半句话。
坐在车上我才想起来,忘了去跟嬷嬷还有小月说一声,还有薛大,洗衣服的张妈,还有厨房管事的大娘。
温玉良……一直没跟我说话——从我见到我大哥起,一直到他出来送我上车。
昨晚上他还抱着我挠我痒痒呢,刚才却又变回了初时遇见的那个人。
他只是看着我,脸上高深莫测的……
我想去明白,但似乎永远也不会看懂。
与大哥实在说不出什么,就对坐着一路回了富家。
回到家里第一个见到的是管门的大爷,第二个才是我娘。
娘见着我就急忙抱着我,揉我的脸,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会说我瘦了一会说我胖了,看到我手掌里结的疤后,还一个劲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想了想,就想起似乎发生了许多事……事情太多,我也讲不清楚,我看看娘又看看一旁的爹,迟疑一下摇摇头,说了声“没有”。
“许是自己伤的吧,三弟笨手笨脚的,从小没少绊倒撞过墙。”跟着过来的二哥在一边插了一句。
“住嘴!”爹一跺脚,二哥就噤了声。娘看他们一眼,叹了一声。“没有就好。”又抓着我揉了一阵,这才让一直等在一边的鹿儿带我去洗澡。
脱下温府穿过来的衣裳,我在鹿儿给我擦背时,低头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
看啊看啊,恍惚间便知道了温玉良为我挂上这玉时,为何我会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我没有告诉过温玉良我将玉交给秋儿姐姐……那他是怎么知道这块玉就是我的呢?
也许是秋儿姐姐告诉坏人,坏人又告诉温玉良的……
但秋儿姐姐为什么要告诉坏人呢?
想得乱糟糟的,鹿儿已经给我搓完了背。他说“爷,我可真想你!”就一面给我穿着衣服,一面告诉我我和我媳妇私奔以后家里发生的事:
那天晚上我和媳妇儿跑了没多久,因为不放心我而私下过来瞧瞧的奶娘就发现了。
爹爹和娘吓了一跳,一开始以为是家里混进了贼人,把我们俩都拐去了,但看看换在床上的新衣服,以及放在一边没拿走的小金人,就猜到许是我们自己跑出去的。
虽然不知道我们两为什么要跑,但为了我们的安全和两家的脸面,因此只得将事情压下,没有宣扬出去,加上人还是在富家跑没的,所以轻易也没敢去找温府的人问。
爹爹一开初还打算瞒着温府派人找我们,第二日岳父岳母和温玉良来的时候,也对他们说,我和媳妇儿是去省外的山庄玩了——以为这样就可以瞒过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