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横筠

作者:横筠  录入:11-02

  那老道又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什么来,神色一冷,“我已脱出玄清派,我们再无师徒情谊。你若是来帮她的,如我仍斗不过你也就罢了,否则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薛静之沉默半晌,叹息一声:“不错,我们确实已无半分干系。当年本以为你已经悔改,想不到你竟仍旧没有醒悟,继续......”

  “我如今并没有害人!”老道猛然打断他的话,冷笑不已,“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与妖物厮混在一起,若是传到掌门耳中,只怕你也得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被逐出门墙,甚至是以门中败类的身份被处死。”

  薛静之淡淡道:“那又如何,我虽名为玄清弟子,实际上早已脱出尘世,我想做什么,没有任何人与事能阻拦我。”

  “这么说,你是执意要帮这些妖物了?”

  薛静之不答,转而道:“修道之人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不可贪功急进,不可巧取豪夺,否则将会走火入魔。你强取妖物内丹,吸食妖物灵力,已是误入歧途,长此以往,必将受到反噬,害了自己。”

  老道不以为然:“可我一直到现在,不也一样还好好的吗?再过不了多久,我便能超脱生死,无敌于天下了。”

  九、危机四伏(三)

  薛静之沉默片刻,叹道:“也罢,你既执迷不悟,终有一日会尝到自酿的苦果。只是今日她我是帮定了,你是自愿交出那名男子,还是非要与我分出胜负,才肯交出他?”

  老道握紧了手中长剑,良久,一闭眼:“要我自愿认输,哪有这样的好事?!出手吧!”

  “还是要动手吗?”薛静之叹息一声,拔剑出鞘。

  老道神色越发的冰冷,一言不发,便已出剑刺向薛静之。

  虽然早已知晓他会拔剑刺来,薛静之仍是愣了一愣,方回剑格挡。

  薛晓碧不懂法术,纵有心相助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过招。他帮不了忙,也看不太懂战况,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忐忑。

  已是黄昏了,夕阳仿佛血染的一般,周围簇拥着丝丝缕缕的云霞。整个天空一半被染成红色,另一半却又渐渐转成了清冷的深蓝色,乍一望,竟宛如一幅流光溢彩的画卷。

  而树林里的一切,此刻也均被罩上了一层霞光般的暖色。只有那剑光飞掠处,却仿佛将四周的暖色隔除在了那肃杀之气外。

  那一场打斗,一直维持了许久,一直到天地间的最后一分霞光也敛去,缠斗的人影,才终于分开来。

  但除了当事人外,并没有谁看清他们是如何分出胜负来的,只看见薛静之往后退出数步,而另一道人影则飞纵而去。

  薛晓碧呆了一呆,只这瞬间的工夫,那老道士的身影,已然隐入了重重碧影之后。薛静之收回长剑,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回过身来:“菱冰姑娘且莫着急,此刻虽然是让他逃了,但我知道他会去哪里。我们略作休息之后,便一起追去吧。”

  “你知道他的去处?”菱冰一怔,旋即想到薛静之与那老道的师徒关系,便也就不对此感到奇怪了,“也对,你是他师父,自然会知道。”她打量着薛静之,似想询问什么,却欲言又止。

  薛晓碧望了菱冰一眼,向薛静之问道:“他怎么会是你徒弟,明明看起来就比你老得多的?”

  薛静之深深望了薛晓碧一眼,目光里竟隐隐有几分悲凉:“你活了多少年,自己总该知道的吧。”

  薛晓碧怔了怔,摇头:“我一直被封在山洞里,哪里会知道自己在那里面究竟呆了多久。”

  “师弟你离开之时,我只有二十五岁,我一年一年地算,今年已是第六百二十四年了。”薛晓碧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对这所谓的年代却是没有丝毫概念。而菱冰却是面露震惊之色,若按薛静之所言,再据她自己的观察,他修为之高,已是难以想象。

  薛静之怅然出神片刻,又道:“这期间我曾收过不少徒弟,但没有一个能得道成仙,包括你们方才所见的靖平。他虽已活过了百年,却也仍未斟破生死。”

  “他就是你跟那个国师提到的靖平?”薛晓碧感到震惊,与此同时,回想起夏以真告知的靖平藏身之处,又面露喜色,“这倒是再好不过,我们这便去那个什么镇找他,他一定想不到我们竟然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十、爱之死(一)

  寿阳镇。

  之前影像里的那座道观,此刻就在面前。仔细辨认匾额上隐约的字迹,那似乎正是“莫来观”三字。

  夜凉如水,只有星月的光芒投下来,却反而衬得四周越发地阴森可怖。

  薛静之当先走入观中,依夏以真所言,果真在神像后面找到了机关。

  薛静之一行欣喜地入内,沿着石砌的阶梯往下走去。远远的,隐约似有光亮传来,他们暗自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缓步往前走去。

  如此行了一程,只见前方豁然开朗。此处已然是洞的最深处了,前方开阔之处,有床有桌,甚至还点了蜡烛。

  而灯光下面,盘膝而坐的,正是靖平道人。

  薛静之并不急着前行,反往后退出几步,并示意身旁的菱冰与薛晓碧退到自己身后去。

  “吴源,是你吗?”靖平道人忽的睁开眼来。

  闻言,菱冰顿时倒吸了口气,一时之间竟几乎没能克制住脚步,从暗处冲出去。薛静之也是有些吃惊,菱冰已然告诉过他,她所倾心的那名男子,名字正是吴源。

  薛静之略一沉吟,从暗影里走出来。

  菱冰见状,自也按捺不住,紧跟上去。

  一见到薛静之一行,靖平道人顿时神色巨变:“你们......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这里除了少数几人外,根本没有旁人得知,难道,难道他竟背叛了我?!”

  薛静之道:“靖平,你已无路可退,还是交出吴源来吧。”

  靖平道人勉力镇定下来:“哼,师父,你可真狠心,非要逼死我这个曾经的徒弟,才肯罢休是吗?”

  薛静之低下眉去,神色竟有些黯淡:“不,你错了,我不会杀你。当初是我教你仙法,不料反害了你,致使你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步。我如今......”说着,他竟叹了口气,眼睛里流露出悲伤来。

  薛晓碧有些诧异地推了推薛静之:“你怎么了?难道这里面还有另有别情吗?”

  薛静之没有答话,反倒是靖平道人回了话,几乎是以憎恨的目光瞪着薛晓碧与菱冰:“哼,说到底,这都是你们这些妖类的错。”

  薛晓碧愕然,转眸望向薛静之,投以询问的目光。

  薛静之抬手握住薛晓碧的手,沉默了半晌,方慢慢将往昔之事道出。

  原来,当初靖平修习初有小成,自觉信心满怀,便仗剑四处游历。谁知,不久,他竟碰上一个极为厉害的食人花妖,那时他修行尚浅,竟为花妖妖气所侵,失了本性,成为花妖食人的工具。薛静之久不见靖平归来,疑惑之下便四处找寻,待终于找到,却已迟了。那时靖平体内妖气已深入脏腑,与体内原有的气混为一体,整个人已然失了本性。

  薛静之救回他以后,无法可施,只有让他慢慢修身养性,以驱逐体内恶念。靖平日渐清醒过来,然而,后来,薛静之却发现,只要靖平一使用法术,便会同时催动体内被灌入的妖气。只是此时靖平显得十分清醒,薛静之便也就对此释然了,若果真能将那些妖气融为己有,成为主导者,倒也并非坏事。

  可事情终究没有如薛静之所想的那样,有一天,玄清派门人竟然发现靖平以妖法吸食同门的修为。当时,掌门本欲将靖平处死,幸得薛静之解释求情,而靖平也承认了错误,并向薛静之保证不再使用仙术。

  薛静之以为他当真有了痛悔之心,又见他声明从此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便让他退出玄清派,自去寻一处地方度过余生。而薛静之,自那以后,也长年游历在外,极少再回玄清门中了。

  “我确实悔改了,我如今并没有害人,我杀的都是妖物。反倒是师父你,竟然跟这些妖物同流合污,你忘了当初是什么东西害我失去本性,以致残害同门的吗?”

  “我......害人的妖,终究只是少数。菱冰他们与世无争,隐居在深山里,你又何必非要找上门去将他们赶尽杀绝?再说,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想吸食他们的修为,才去害他们的?”

  “哼,那又如何?杀了他们,同时将他们的修行占为己有,此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我倒要问问,师父你又为何要帮他们,你不是向来不理凡俗之事,早已看开了一切吗?师父眼下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像是你啊。”

  似是为靖平道人所言而动摇,薛静之神色微微一动,蓦然放开了薛晓碧的手:“不错,我原本早该看开了,没想到......凡尘世俗,终究牵绊太多,难以超脱。”

  正说着,忽然只听身后的黑暗处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众人微惊,回眸望去。这一望,菱冰顿时惊呼出声,欣喜地喊道:“相公。”几乎是连想也不想的,菱冰迎上前去。

  来人是个高大英俊的黑袍男子,他微微地一笑,搂住了菱冰。此人自然就是菱冰所言的吴源了,薛晓碧好奇地打量着他。薛静之却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菱冰,快回来!”

  然而,此时却已迟了,菱冰在那黑袍男子怀里委顿了下去。黑袍男子松手放开她,手里握着一柄染血的玉匕首。

  薛晓碧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只见菱冰满脸不可思议之色,手按住血流不止的心口,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瞬也不瞬地望着黑袍男子:“你......相公?为什么......”

  黑袍男子脸上的笑容仿佛刀刻,冰冷而没有温度:“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原来狐妖竟也有这么蠢的。”

  菱冰仍旧满脸不信之色:“可你......不对,你一定受了那个道士的要胁,才这样对我的。”

  “你错了,我们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骗局。能将你这样一个修行上千年的狐妖骗得团团转,当真荣幸之至。”

  菱冰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愣愣地呆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你这混蛋!”薛晓碧却是愤怒地骂出了声,“她为了你,甚至甘愿去死,你竟然这样对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只能说明她太蠢了。为了所谓的爱情,就能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蠢么?”吴源冷冷地挑了挑眉,抬袖一拂,菱冰顿时惨呼一声。

  只见一枚红色的珠子从她心口飞入了吴源手中,菱冰睁大了眼睛,徒劳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然而,却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她的身体,只是一瞬之间,竟成了飞灰,消散在空气里。

  此刻,就连薛静之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怒色。他只来得及去将珠子抢入手中,却没有来得及救回菱冰。

  十、爱之死(二)

  薛晓碧震惊地几步抢上前,不敢置信地站在菱冰消失的地方。

  她方才还活生生地存在于自己身边,可转瞬之间,竟就这样消失在了虚空里,再也回不来了。薛晓碧蓦然只觉眼睛发涩,他不明白,为什么菱冰能为了爱做到这等地步,为什么却又有人对爱不屑一顾。

  眼前的吴源如是,那个夏国师也是,他们都不愿去触摸爱这种东西。可有的人,如菱冰,如薛静之,他们本可以逍遥自在,却偏偏为爱所累,偏要去追逐如此虚无飘缈的东西。

  那边薛静之捏着手中珠子,心里也是百味翻涌,心烦意乱之下,竟然又想到了当日夏以真以法术幻出的影像。

  吴源不慎之间,被他夺去了珠子,一时惊怒交加。但他很快发现薛静之竟然站在那里发怔,眼珠一转,瞥向了一旁不远的薛晓碧。

  吴源心里微微一动,当下便出手袭向薛晓碧。薛晓碧本就不会法术,此时又丝毫未察有人对自己起了歹心,吴源轻而易举地便擒住了他。

  “若不想他死,就将内丹交出来。”吴源将玉匕首架在薛晓碧颈子之上,往后退出一步。

  薛静之一惊,顿时回过神来:“你......师弟......”

  “师弟?什么时候竟连妖物也成了我玄清派的弟子,真是令人不敢相信啊。”那边仍旧盘膝而坐的靖平冷笑着悠悠道。

  薛静之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紧张地盯着吴源与薛晓碧。

  “是他认错了,我不是的。”薛晓碧张口解释着,末了却又讷讷起来,眉低下来,“或许我只是跟他师弟长得很像而已,所以他才会将我当成他。”

  对于薛晓碧的话,薛静之如若未闻,只是咬了咬牙,沉默了半晌,拿着内丹的那只手,终于伸出来:“还有什么条件,就一并说出来吧。”

  “先把内丹给我。”那边靖平道人先发了话,吴源跟着点点头,接话道:“不错。”

  薛静之犹豫了一下,终于将内丹抛给靖平:“然后呢?”

  靖平接住内丹,立时便旁若无人地开始吸食内丹里蕴藏着的上千年修行。

  吴源打量着薛静之,像是在算计着什么,眼里的光闪烁着:“你先站到那边去。”吴源指了指出洞的方向,缓缓架着薛晓碧往靖平道人那边移去。

  薛静之无法可施,只得依言站到吴源所说的地方。吴源手中的那柄玉匕首,始终紧贴在薛晓碧颈项之上,薛静之纵有心突袭,也没有把握将薛晓碧安全救出,只有继续受吴源的胁迫。

  吴源见薛静之站到远处,便大步站到靖平身旁,冷冷盯着薛静之。

  薛晓碧此时方感到不安起来:“你们到底想怎样?我......”说话之间,他只觉那柄冰凉的玉匕,往下压了压,火辣的痛楚从颈项处传来,薛晓碧脸色一瞬间白了白。

  那柄匕首之上,似乎藏着某种可怕的力量,薛晓碧判断不出那究竟是什么。

  薛静之心里却再明白不过,那匕首之上蕴含着纯阳之气,是专门用以除妖的。妖类不会为寻常刀剑所伤,但若是为那柄玉匕首这样的利器所伤,轻则受伤,重则元神俱毁、魂飞魄散。

  薛静之道:“我可以不再向你们追究此事,立刻离开这里,但是请不要伤他。”

  “是吗?”靖平苍白的脸色,此时已恢复如常,他站起身来,“多亏那只狐妖的内丹,不然我此刻还坐在这里动不了手。师父若是不想他死,呆会可千万别回手,否则,后果如何,你自己总该清楚的吧?”

  “你......”薛静之面露怒色,但是他已来不及再说什么,靖平道人已直逼近前来。薛静之望了薛晓碧一眼,想抬手抵挡,却又终于什么也没有做,紧闭上了眼。

  靖平道人一招之间,便将他制住。薛静之软倒在地,平静地睁开眼来:“也罢,你动手吧。我始终也无法真正看开,今日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静之!”薛晓碧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绝没有想到,薛静之竟会为了他,而不去抵抗,自愿落入靖平之手,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在他而言,连生与死,都已不放在眼中了么?

  靖平道人却没有动,只是以惋惜的目光打量着薛静之:“师父,你可真是令我感到失望。如今的你,简直比当年的我还要不如,竟会因为一个妖物而做出这种蠢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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