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恋Ⅱ————牧天魔王

作者:牧天魔王  录入:10-22

第一章

 

慈王萧榭现在十分不安。

由前朝太子萧辕所带领的这支军队,刚刚又打下了篡位自立的皇叔萧闵治下的一座大城,俘虏敌军一万,但是主帅萧辕却铁板著脸,显然对萧榭十分不满。

虽然得胜,但是他们这次折损了二千多人,是出兵以来最惨重的一次。之所以会这麽严重,是因为守城的敌将精於布阵,千变万化的战法把萧辕军整得晕头转向。萧榭虽然仍和以往一样神勇,一马当先杀出重围,但是他完全没有顾到自己手下的兵众,除了徐庆跟几个较机伶的亲兵外,大军全陷在敌阵里动弹不得;而萧辕和殷飞羽等三将更是险象环生。等萧榭取下敌将脑袋,自己人也没剩几个了。

虽然诸将在本役都表现不佳,但是由於萧榭带的是主要的中坚部队,责任最是重大。

这场仗赢得难看,萧辕的脸色自然更是触目惊心。他没有责骂任何人,只是冷冷地交代部属们收拾善後,便自顾自地回房休息去了。

萧榭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整个下午都忙著安顿伤兵重新整队,直到日落西沈,繁星满天,仍是不肯休息。

他发现粮车的车轭有些松脱了,看看旁边的士兵都是忙得团团转,心想乾脆自己动手修,於是便走进知县官邸的工具房里找些榔头和钉子。正在翻找时,外面传来一阵唏唏嗦嗦的脚步声,他还来不及抬头看,一阵高亢的抱怨声已经穿过窗户飘了进来:

「搞什麽鬼!那麽爱乱窜,就让他打前锋嘛!凭什麽让个连牙都没长齐的小鬼带中坚!」正是三大将之一的叶隐刀。

「你小声点行不行?」马靖浩的声音说:「再说人家可是王爷啊!怎麽可能让他去当个小小的前锋?」

叶隐刀这次没分到好位置,早已不满到极点,听到这话更是火上加油:「奇怪了,难道不是皇亲国戚就没有出头的机会吗?打仗应该要靠实力吧!」

萧榭心想:「是啊。要是真靠实力来定阶级的话,叶兄你顶多只能当马夫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便出去,只得伏在窗下。虽不是存心偷听,还是把他们对自己的埋怨一字不漏地全听进去,心中万分尴尬,却也颇为恼怒。

「实力?」殷飞羽冷哼一声:「这个军队里有这种东西吗?我说,大家都别吵了,趁早收拾行李,班师回高句丽去吧!」

「殷兄,当初可是你力主出兵的呀」

殷飞羽痛心疾首地摇头:「当初我见到殿下在高句丽大殿上跟戚长风打赌,如此豪气干云,心中著实大受震动,还以为殿下真的豁出去了,要跟萧闵决一死战,这才全力支持,不惜舍命相陪。等一出兵我才发现,殿下只是在逞口舌之能,没半分诚意。殷某当时已是心灰意冷,没想到中途又跑出那位年轻气盛,好大喜功的王爷,明眼人皆知此战已是必败之势,根本就不用再硬撑了,还是赶快收摊的好。」

马靖浩乾笑两声:「殷兄,大夥是自己人,发发牢骚无妨,但是这『收兵』两字,可千万不能去到处乱说,要是传到殿下耳里,只怕是後患无穷。」

「那又有什麽?殷某天性耿直,不擅逢迎主上,殿下厌恶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古忠言总逆耳,贤臣必遭忌,我早知此生命不久长,就算这次真因直言获罪,也是意料中事,又有什麽好怕的?反正公道自在人心,青史早晚会还我一个公道。」

马靖浩摇手:「殷兄,又岂止是你一人而已?我们三个在殿下身边待太久,早就惹人嫌了,早晚会被一脚踹开。只盼殿下顾念多年情谊,在马厩里留份差事给我们。」长叹一声:「只是,某人少年得志,目空一切,做事全不用大脑,将来只剩他一人跟在殿下身边,殿下前途必然多难。小弟思及几年的主从之情,心中实在有如刀割针刺,痛不欲生啊!」

萧榭气得脑袋发涨,肠胃几乎全扭在一起:「我从来不曾得罪过你们,为什麽你们要把我看得这麽不堪?我几时少年得志,目空一切了?我在九华山上受苦受难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心情太过激动,忍不住伸手在墙上重重一搥,站了起来。

三人听到搥墙声,吃了一惊,正要开口喝问,一回头发现萧榭的脸出现在工具房的窗口,顿时个个面上发青,脸色难看之至。

叶隐刀最快恢复神智:「啊哟!想不到王爷有偷听别人讲话的嗜好呀?这可真是大新闻哩!」

萧榭脸上发红,但仍咬著牙分辩:「我才不是在偷听!我是来找榔头的。」这明明是事实,但在三人的注视下,他却觉得这理由真是蠢死了。

「哦,」马靖浩盯著他手上的榔头,慢条斯理地说:「王爷的尊手应该是用来舞剑杀敌的吧?拿榔头要做什麽呢?难不成是想槌破我们几个的脑袋吗?」

萧榭深深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贸然现身,这下不但应证了「做事不用大脑」的评语,更被人当成窥探窃听的小人,越想越恼火,冷冷地道:「你们爱怎麽想是你们的事,总之这里是我先来的。真那麽怕被人听见,就管好自己的嗓门!」

「怕?」叶隐刀忍不住发作了:「叶某人行得正立得稳,我怕什麽?让你听到又怎样?就算当著你面,我照样要骂你!这次弄成这步田地,你敢说你没有责任吗?」

「我有责任?要不是我,你们三个早就死无全尸了!」

「是哦!那以後的战役就劳烦王爷自己一个人上阵吧,我们就不出去丢人现眼了。」

「你!」

马靖浩道:「叶兄,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几个怠忽职守,跑来这里偷懒聊天,已是大大不该,竟然还口出大逆不道之言,诽谤王爷,这可是罪上加罪万死莫赎啊!现在被王爷当场活逮,请罪都来不及了,怎可出言顶撞?我们几个一错再错,已无法回头,再也无颜面见殿下,我看我们这就一死谢罪吧!」刷地一声,拔出剑来架在颈上。

殷飞羽说:「说得好!马兄,小弟这就陪你同死!」同样抽剑出鞘,叶隐刀自然也是依样葫芦。萧榭见此阵仗,一时慌了手脚,但仔细一看,这三人虽然摆出悲壮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却一派淡然,眼中全是嘲讽,好似在说:「小鬼,这下看你怎麽办?」

他气得心脏差点停掉,心想:「现在皇兄已经对我很不满了,要是真让你们死在这里,我以後还有脸做人吗?你们分明是存心要整我!」

正在手足无措时,忽然从三人背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唤:「王爷!」

众人移过目光,只见墙边立著一名约十七八岁的少女,身材娇小玲珑,相貌清丽可人,正是萧榭的侍妾穆恬。

「王爷,夜深了,请王爷回房休息。」

萧榭正巴不得离这三个人越远越好,应道:「好!」将手中榔头一扔,大步朝卧房走去。

穆恬朝三大将盈盈施礼,随即娉娉婷婷地跟在萧榭身後离去。殷飞羽厌恶地撇开头,避开她身上的香气。

这女孩是萧榭在淮邢城看上的,当时萧榭信誓旦旦,等出了淮邢城就要赶她走,但是现在他们离淮邢城少说也有一百里路,她却还是跟在萧榭身边;整个大军就只有萧榭一个乳臭未乾的小儿带著女人随行,怎麽看怎麽刺眼,但萧辕却始终视若无睹,没有半点要约束他的意思。殷飞羽每次想到自己世家渊源,品性高洁,却得成天跟这群淫乱的人混在一起,就会忍不住搥胸顿足,仰天高呼:「苍天哪!!奈何折磨我至此!」

然而他并不知道,穆恬的真面目。「她」其实是来自金星的魔王牧天,在上古时代被一位大法师封在九华山银狼谷里,足足关了一千年。萧榭被放逐到九华山的时候,让他看上了。他向萧榭提出交换条件,自愿教导萧榭武艺,助他下山诛杀萧闵复仇,代价是萧榭的身体。萧榭报仇心切,决定忍辱负重,在银狼谷里过了一段倍极艰辛却又难忘的日子。後来因为天象异变,造成牧天法力消失,牧天在随著银狼谷沈入地底之前,送给萧榭一堆奇珍异宝,包括他的配剑「青虹」和座骑「黑雪」,助他摆脱追兵,顺利下了九华山。

萧榭本来以为从此不会再跟牧天碰面了,没想到在淮邢城里,重获自由的牧天却以少女穆恬的形态,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强大。由於实力悬殊,萧榭彻底断了赶他走的念头;只是他有时会忍不住想,要是让殷飞羽知道,他的一身武艺是出卖男色向妖魔换来的,只怕会连胆汁都给呕出来。

回到卧室,里面早已备妥了满满一浴桶的热水,穆恬在里面加了些香油,满室尽是沁人的芳香。萧榭认得那正是银狼谷里浴场的香味。

萧榭一心只想独处,根本不想沐浴,但他知道要打发穆恬出去是不可能的,只能闷声不吭地开始解衣带。穆恬轻柔地伺候他脱衣,表现得完全像个柔顺的婢女,却让知道她真面目的萧榭直冒鸡皮疙瘩。

萧榭坐进浴盆里,穆恬站在他身後替他擦背,力道恰到好处,让萧榭酸痛的身躯得到了舒解。不久,萧榭就感觉到背後的身影变大了,呼在颈背上的气息越来越火热,几缕银丝垂进了水中。萧榭知道,此时他的眼神,一定像是猎人审视自己打回来的猎物一样地志得意满。就算做著婢妾的工作,他才是这屋里真正的主子。

背後的大手越来越不规矩,抛开了擦背的长巾,厚实的手掌直接在他肌肤上游走,而且专往他的弱点钻。

萧榭苦闷地忍住呻吟,侧身试图避开他的挑逗:「不要。我没那心情。」

牧天在他耳边柔声说:「傻瓜,就是心情不好才要快乐一下呀。」张口含住他耳垂,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窜到了他的下腹部。

「唔!」萧榭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肩膀却被牧天的另一只手牢牢箍住,动弹不得。他躺在牧天臂弯中,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放肆,感觉到肌肤和脑中都是一片火热,意识也逐渐模糊了。

不知不觉中,牧天已进入了浴盆,用足以燃烧这初冬时节的欲焰吞没了萧榭。

当牧天再度化为女身,命下人把浴盆抬出去时,萧榭早已全身虚脱,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了。

牧天笑道:「怎麽样?心情变好了吧?」 

萧榭无力地瞪他一眼。什麽「心情变好」啊?他根本都快没知觉了。

牧天说:「说到某三个人嘛,一个成天认定别人都在迫害他;另一个当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最後一个最彻底,完全以为自己是『孤臣列传』里的悲剧英雄,总之他们三个看谁都不顺眼,你根本不用去在意他们说什麽。」

萧榭奋力撑起上半身,厉声说:「就算他们骂我是猪是狗我都不在乎!但是,以後怎麽办?马上就要下雪了,我们偏偏在这时候损兵折将,再这样下去可怎麽得了?」

「那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们家的实力本来就差。」

萧榭无力地摇头:「我本来自信满满,以为可以助皇兄一举扭转情势,皇兄也对我寄予厚望,没想到」语声渐弱:「我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而已,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牧天轻抚著他的头发,柔声说:「我早说了,杀萧闵容易,取天下可难得很。你并没有什麽不好,只是忘了一件事:你是王爷,不是小兵。身为将领,所有的部下都是你的责任,在战场上不能只顾自己勇往直前,而是要指挥调度,把人力做最大的运用。否则只有你自己功夫厉害,其他人却溃不成军,又有什麽用?就像刚才,你应该派人去修车,而不是自己找工具动手,所以你手上拿著榔头的样子看起来就显得特别蠢。」

萧榭怔怔地听著,这才发现自己见识如此浅薄。心中惭愧不已,低声说:「我从小就是自己一个人,哪管得了那麽多兵?」

「学啊。你的剑术是自己生出来的吗?」说著便搓了下指头,房间正中央的书桌立刻腾空移到床边,桌上凭空出现两队泥人,一队红衣,一队黑衣,每队各十个,每一个都只有二寸来高。萧榭看到这些小巧的泥偶,想到那段在银狼谷里每日跟巨大泥人过招的往事,不禁倍感亲切。

牧天就用这些泥人,在桌上操练起来。先是整队、编组、行进,然後红黑二军狭路相逢,交战起来。二军时而迂回前进,时而诈败诱敌,有时又左右包抄,将敌人困死,但敌军也不甘示弱,找出最弱的一环,火速突围,酣战许久,最後红军终於直捣黄龙,取得最後胜利。

虽然只有二十个泥人,但这场书桌上的殊死战却是万分逼真,比之真正的战斗不遑多让。萧榭看得失神,万万没想到战场上居然会有这麽多匪夷所思的变化,比银狼谷里泥人的决斗还要惊天动地。他张大了嘴,许久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拜拜托再来一次!刚才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好啊。」牧天爽快地答应,再度让泥偶摆开阵势。怪的是这次红军却节节败退,牧天则不厌其烦地一步步解说关於撤退、扰敌、分散、会合的种种细节。

「喂喂,」萧榭不解:「我是请你解释战场上的诀窍,你专教我逃命做什麽?」

牧天抬头,对他无奈地一笑:「因为逃命的功夫,你很快就用得到了。」

「什麽?」萧榭瞪大了眼:「什麽意思?」

「萧闵已经集结了二万大军朝北而来,大概再十天就到了。」

「胡说!」萧榭跳起来大叫:「据探子的消息,至少还有半个多月」

「京城的正规军是还没调度好,但是萧闵紧急把守宁夏的军队调来了。」

「那他不管北边了吗?」

「突厥人可不会白痴到在冬天草枯的时候出兵。」

萧榭抱著头,几乎要哭出来:「你为什麽不早说啊!!!」

「还不够早?你们的探子起码还要再过两天才会有消息来。」摇摇头:「萧闵用兵向来以机变神速闻名,这次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萧榭大叫:「到底该怎麽办?」

「你有三条路:第一、在这里哭哭啼啼等死,第二、静下心来拟出撤退的计画;第三条最简单,只要你一句话,我吹口气就能让那二万大军立刻消失无踪。」

听到最後一句话,萧榭瞪大了眼睛,彷佛头上被敲了一记。对呀,他怎麽没想到呢?只要拜托牧天,根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更不需要烦恼。甚至他可以乾脆要牧天帮他取天下,搞不好明天一早睁开眼,萧辕已经登基了呢。

可是

真的可以这样做吗?为什麽这看似天赐良机的好运,却让他周身泛起一阵阵恶寒?

记忆飞快地在脑中转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牧天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因为这人界住的全是些无聊的下等蠢物,所以他玩了些『小小恶作剧』」,还有,「妖魔最喜欢的是血腥杀戮」。而在日後的相处中,他也确实地体会到,牧天所言不虚。

他总是可以用最轻松的态度,说出最可怕的话,做出最惊人的事情,卑微的人命,在这不老不死的魔王眼里跟尘埃毫无差别。虽然眼前他似乎很满足於单纯玩弄萧榭的状况,但是要是藉助他的力量去操纵其他人的命运,是不是等於提醒他,天下苍生其实全都是他的玩物呢?封在谷里时已经很骇人了,如今他重获自由,还有什麽东西拦得住他?

到时候,上古时代的浩劫就会重现,而可以封住魔王的法师,早就变成灰了。

萧榭原本因著急而蓄在眼中的泪水,现在全化成了冷汗流下。他是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尊严,去跟牧天交换一些好处,但是要他拿全天下的命运交给妖魔做赌注,这实在打死他也做不到。

咬紧下唇,眉心皱得几乎要打结,花了好大力气才说出这句有如千斤重的话:「多谢好意。这事我想自己解决。」

牧天嘴角微微吊起,似乎带著一丝嘲讽,但随即咧成跟平常一样爽快的微笑:「好啊!你觉得不行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吧!现在时候不早了,别说废话,赶快来想对策。」

第二天,牧天冒名放了一只假信鸽,让大军提前得知敌军将至的消息。这对萧辕而言不啻是晴天霹雳,他火速召集部属商量对策,萧榭自然是马上提出了他跟牧天商量一晚拟出的撤退计画。

萧辕对萧榭其实已经信心大失,不大想理他,但是再看看其他三将的表现:叶隐刀无视微弱的兵力和他悲惨的实力,奋力自荐决一死战;殷飞羽拒绝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讨论过程中不时发出悲凉的叹息声;马靖浩赞成撤退,但他主张留一队人下来扰敌(说穿了就是当垫背),而萧辕知道他一定会趁机消灭他看不顺眼的人,包括萧榭在内。问题时撤退时若没有萧榭随侍保护,太子殿下可是会睡不著的,因此一口否决了马靖浩的提议,命令全军戒备整队,二天内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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