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暗涌(上部)(出书版) BY 晓春

作者:  录入:10-22

然后姜守仁看向瑞真身边的挺拔男人,「要出去?」

「嗯,去鸿申。」

「正好,我也正要到那边去,载你一程。」

皓燃没有多留恋现场,对瑞真一点头,就拉开姜守仁的副驾车门坐进去,当车轮向前滑出,

皓燃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有五分钟的路,两个大男人都没有交换半句话,但车厢里的沉默并没有让皓燃觉得压抑,相

反,此时此刻,一个知悉他过去的人蓦地变得很可靠。

「一定觉得我很小气吧?」

「不。」

皓燃稍一扯嘴角:「我其实已经不再耿耿于怀。」

「我知道。」

「你真的要去酒店?」这点他很怀疑。

姜守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傍晚七点有一些艺术家在格朗聚餐,有没有兴

趣过来?」

「是你新办的沙龙?」

「拿着这个。」

姜守仁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银白色的会员卡递给他。

皓燃一摸到卡上的突印字母,就不得不惊了一下,这张卡是特制的,上面分明是他的中英文

名缩写。

「谢谢。」除了这个词,皓燃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多来捧场就好。」

姜守仁的厉害之处在于,随时随地都保持真诚的风范,而且能抓住别人的弱点趁势出击。

明知道皓燃一直想与当地艺术家建立扶持关系,明知道他拒绝不了这样有诱惑力的邀请,但

还是期待他流露一刹那的惊讶和淡薄的笑意,那些才是姜守仁真正心向往之的回馈。

在皓燃接过那张卡片时,两人的手指无意中轻轻抵触,虽然只有一秒钟,姜守仁便觉得一股

陌生的颤栗像触电似地猛一下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很有点惊悚的效果,如果不是皓燃及

时接过,他很难设想接下来自己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等皓燃在酒店门口下车后,并不关心姜守仁是去泊车还是开往别处,但在踏进酒店大厅时,

他将那张卡片掏出来重新看了看,然后认真地收进了自己的皮夹,与几张信用卡放在一起。

外头的姜守仁没有马上将车子驶离,而是索性解开胸口的安全带,仰靠在车椅上,他确实没

打算到酒店,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去会展中心做监督。

在车前座随手翻动了几下,没有发现半支烟,姜守仁原本就没有烟瘾,所以车上也没有存货

,搜索未果只能打开车窗透透气。

十分钟后,终于有酒店的保安人员上前来询问,他才振作精神,装作无事地调转车头,往目

的地去了。

在皓燃回国后的这段时间,一直很少在商业场合出没,考虑到时机尚不成熟,没有到不得不

大面积亮相的阶段,过早引起嗅觉灵敏的媒体和各界同行关注,很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压力

陈锦雷很了解这个儿子的脾气,明知他心在不此,所以也不会逼得太紧,让他慢慢就范好过

强行左右他的意志。

由于不想错过鸿申的季度报告会,在酒店副理的陪同下,皓燃第一次参与了酒店内部的执事

会议。

许是皓燃的气质中有一抹令人调和的谦逊,话语不多但神情专注,因此各股东都对这位少东

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散会时,时钟指向九点十分。原本已经打算放弃去格朗,但姜守仁的一通电话让他再次动了

念。

花了半小时到格朗沙龙,才发现贵宾已经走了大半,而他又不愿贸然跟人攀谈,所以干脆先

询问服务生姜守仁的方位,结果被告知姜先生可能在洗手间醒酒。

皓燃原以为姜守仁这样的男人,对待酒精的态度会很严肃节制,可事实上,他只是酒品太好

酒量不太好而已。

所以当皓燃斜倚在落地镜旁的光洁大理石柱上观察他时,在透明洗手盆前冲水的姜守仁立即

感觉到身后的那股神秘气流,猛一回头便看到了陈皓燃,有些吃惊他这时候出现。

「听说你英勇地干掉了一瓶洋酒。」皓燃淡笑。

「典型的有勇无谋不是吗?」

自我解嘲后,眼神近乎温柔地注视着皓燃。

这是第一次看到姜守仁这样的表情,清水沿着他散发着成熟男人味的面颊往下滴,沾湿了衬

衣,水气凝结在眉心,呈现异色的魅力,意外掺入的天然,居然有股放浪迷乱的气息。即使

是皓燃,也不能不承认姜守仁是个能让女人倾倒的男人。

「比我好些,我曾经有一次醉到不省人事。」皓燃上前将架子上的消毒毛巾递给他,「要不

要现在送你回去?」

他笑着盯牢皓燃,借着酒劲,那目光比往常大胆肆意了些:「你真的成我司机了?」

脑子里沉得像灌了铅,那种昏头昏脑头重脚轻的感觉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记忆。

酒精总能成为最好的借口,姜守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以此为掩饰,难免有恃无恐,他摇

头表示不妥协,转而问道:「知道香港的『罗宾骑士』吗?」

「那个视觉系的时尚顽童?」

「对,今晚有他的演唱会,要不要去?」

这下连皓燃也愣了一下:「你确定?」

视觉系歌手与姜守仁?这个组合比他看到姜守仁醉酒要稀奇得多。最High的音乐和最Hot的共

振总觉得不是姜守仁那杯茶,但看他兴奋熟稔的表情,皓燃知道这回猜错了,姜守仁深谙此

道,也许他涉猎的圈子比自己预期的要更广博。

「我似乎比你更像香港人。」

也许皓燃也不忍让姜守仁在酒后抱着满腔情绪无处宣泄,犹豫地点了下头:「好吧,只是…

…跟原定计划大有出入。」

「人生本就不该有那么多的『计划』。」

可兴之所至也并非通世法规,守仁只是难得糊涂。

这一晚的情状有些过激,看着上万人同时不遗余力地消耗精神和体力,实在是件快事。

成片的重金属震耳欲聋,像是有只火热的手掌在轻抚体内的器官,雀跃的人潮突袭了平日里

那一张张故作优雅的面具,汹涌的声浪淹没了神经中枢最敏感的沟壑。

台上一身彩妆的主角有着一呼百诺的感召力,整个场子都燃烧和沸腾了,激动的歌迷相互搂

着肩膀忘情地嘶吼。

有打扮前卫画着银白眼影的陌生女郎,向皓燃和姜守仁身上靠过来,姜守仁甚至被无故拥吻

了一次,虽然避开了嘴唇,但脸上还是留下了紫色的唇印。

皓燃扫了身旁那男人一眼,忍俊不禁。

现场谁都没法听清谁讲的话,所以只能用行动表示,直接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块男用手绢递

给旁边极受欢迎的醉汉,这是皓琳送的礼物,非得用来装点她兄弟的绅士派头。

皓燃的穿着一向较英伦风,因而给人干干净净的感觉,但显然,这风格在摇滚乐演唱会上似

乎并不理想,他终究没能像周围人那样投入。

而此刻,姜守仁的心思并不在台上。

一边的陈皓燃令他提着一颗心,稍有些飘摇,数日堆积在体内的东西几乎快爆满而出,想要

忽略内心的亢奋,却忘了掌握尺度,即便只是目不斜视地演足自己的身分,却也遏制不住奔

腾的潮热。

直到这块携带着男性麝香味的手绢交到手心。

带着体温的光滑表面与自己脸上的肌肤相触,只要一个呼吸,就如同能掠取手绢主人的鼻息

……

姜守仁从未感觉自己如此疯狂,一种凌乱的冲动直袭大脑,连带着整个身体都起了反应。

当眼神再次调适到对方俊逸的面孔上,一切克制的压抑的容忍的欲望都仿佛在顷刻间决堤,

右手臂伸出去揽住了胸中的渴求,完全情不自禁。

只是轻微的一次唇与唇的触碰,仓卒的异样的男性近乎侵略式的探索。

气息混合的瞬间,周遭的喧嚣都已不复存在,像炸开了锅的炎流,灼烫了脾脏、灼沸了血液

甚至不想给自己反悔的余地,姜守仁低吼一声再次吞噬了对方的错愕,他需要拥抱他抚摸他

感受他的身体,才能平息这层危险蠢动的情欲……

这一次,换来的是极急切深刻情色意味十足的吻,一开始便直捣黄龙,沉迷陶醉凝重的,那

感觉比之前想象过的更美妙一千倍,伴着那清爽柔软的舌尖共舞,让淡色性感的唇沾染着自

己的津液,这一刻甚至可以用天地洪荒万物失色来形容。

姜守仁听到高亢的女声在耳边尖叫喝彩,感觉着被音乐声惊动的地面是如何表达颤栗的,此

刻和着一阵强过一阵的心跳,掀起窒息般的快感。

整个胸腔都被某种力量填充了,像云霄飞车一般将他提到最高处,又狠狠砸下,这个吻也许

称得上姜守仁这辈子最激烈紧张的一次。

直至对方近乎粗鲁地将他隔挡到一臂之外,直至温度撤离双唇冷却,直至惊疑的眼神和英挺

的背影渐渐没人人潮。

迟了两拍才从眩晕中回神,怔忡过后,他本能地追上去,拨开层层肉墙,怀揣着惴惴不安和

支离破碎的心情冲到最外围,再奔向露天停车场。

他不想就这样结束,他从没有想过要真的骚扰和占有他,今天是做过头了,可有的事不过是

身不由主……

令姜守仁意外的是,皓燃此时只是安静地坐回驾驶座里,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恼羞成怒地独

自驾车驶离,反而开着车窗,夹着烟的那只胳膊卷高了袖口探出窗外,有几分原始的落魄。

这还是姜守仁第一次看到他抽烟,脸上的沉郁颓废无由地显得很有气势。

等姜守仁走近,皓燃仍没有什么动作,前者犹豫着拉开车门坐进去,感觉到车内的青烟托着

一股躁动,但只要是陈皓燃制造,都能让他有片刻的失神,这情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自

己也不懂,意识被支配后便不再有自控权。

皓燃却在这时先开了口,目光看向前方:「你真的喝多了。」

「Sorry……」

看来下次再不能借酒装疯了,因为对手技高一筹。

揿灭烟头,启动引擎,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下不为例。」

车子开回住所,一路上却是难堪的沉默。

两人的关系又再次滑回原点。也看不出到底是谁回避着谁,总之,有意无意地拉开距离是不

可避免的走向。

这其实是姜守仁最不乐见的发展,但他也深知事态已经失控,必须掌握原来的生活节奏,抵

御外界各种形式的诱导,那才是明智之举。

陈皓燃算是几年来的第一个特例。

姜守仁既是性情中人,也就禁不起感情上无望的追逐,不属于他的就要大方认输,他自认不

是个没有克制力的人,知道皓燃想要瓦解的并非两人之间的交流机会,而是他个人的非分之

想。

偶尔在用餐时碰见,或是在上下楼时擦肩,都只是寻常地点头示意,本就不喜欢侃侃而谈的

两个人,话更少了,幸而神情都没有异样,否则老试图拉拢两人的皓琳势必会要起疑的。

姜守仁本想抽个时间同皓燃解释一下当晚那个吻,但一对上他清冽漠然的眼睛,又不知从何

说起,说多错多,索性也强装到底。就当那是酒后乱性好了,姜守仁自嘲地想,什么时候,

自己也变得这么没底气了。

眼看着时间过去,本想亲自交给皓燃的会展中心国画展开幕典礼邀请函,也拐了一道弯,借

故让皓琳转交,自己都觉得憋气得不行。

其实也不过几天,怎么会如此失落,当年被逐出家门时,情绪也没像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地沉到低谷。

画展当天,也许是因为太忙,姜守仁精神反而抖擞起来,应付各界来宾,几乎花光了所有精

力,没有多余空间留给自己神伤。

本以为这一天下来,自己的心思多少有些沉淀缓解,有惊无险平安过度那是最好,哪知傍晚

等他送走最后一批名流雅士,完全放松下来准备离场时,陈皓燃竟然来了!

原来今天正好也是酒店忙着安排贵宾的日子,皓燃被拉去助阵,白天没有能脱身,所以赶了

趟末班车。

在皓燃走进会展中心大门时,姜守仁一眼便望见了他,要忽视这个人太难了,再次以秒杀的

速度沉溺。

很久以后,姜守仁都还记得当天皓燃的那一身铁灰色休闲西服,那衣服衬得他整个人俊朗非

凡出尘拔俗,进出的女宾无不向他暗暗行注目礼。

守仁突然觉得委屈。

这么多年,都没有为着谁这样神志不清过,陈皓燃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明明只肯在他门前

徘徊,始终不会入门来,却勾起了那颗从不为谁颠簸的心,这难道是对他姜守仁这些年来自

以为潇洒风流的惩罚?

突然想起凯文拍戏时说过的一句台词:真正让人无法忘怀的人,是你生命中那个不接受你爱

的人,遗憾会让你记住……

如果陈皓燃真不能属于他姜守仁,他自然会放弃,人生不该只有一种可能性。姜守仁不只一

次告诫自己要清醒,在还没有完全陷进去之前。

得不到的人总以为是最好的,所以要想开,给自己预留一些平衡的余地,陈皓燃若是同类,

也许不出几个月,他们便已经分手。

不涉及性取向,就是双方的伦理关系也足以阻绝那些乱七八糟的牵扯,守仁给自己上了一课

他们之间是没可能的,道理懂,只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动情动欲这种事,对男人来讲不是一决定悬崖勒马,就能迅速调头的,什么都需要酝酿和调

整。

皓燃是来看画的,这段日子,姜守仁给他灌输了不少新理论,需要他亲自验证融会贯通。即

使今日的画展临近尾声,可皓燃还是在展厅里优雅地踱着,细致欣赏暗自赞叹。

直到那一幅长六米高两米的巨型画作,远远地捉住了他的眼睛,他才加快了几步到那前面驻

足,长时间没有再动。

姜守仁在这一刻才决定走上前,在他背后立定:「什么时候到的?」

对于此种程度的虚伪,自己也很厌恶。

Chapter 7

「啊,刚到。」

皓燃转身看了他一眼,「真是不虚此行。」

「比起花圃里的那些如何?」

「简直不可思议。」皓燃啧啧称奇,「我没想到,真的有人能画出龙翅海棠的神韵。」

不敢看那个精致的侧面太久,怕呼吸都会急促起来,守仁没忘记自己的双脚还踩在警戒线上

「很震撼不是吗?」

「水墨画竟像是有生命似的,我之前从没有看过这样大气磅礴的用笔,色彩大胆力透纸背,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很神奇。」

「三小时前,这位大师曾亲临现场。」

「其实,能见到他的海棠花就已经无憾。」

皓燃这时又将视线放到姜守仁脸上,像有些不经意地问道,「今天一上午都在应付媒体吧?

「驾轻就熟,没有辜负这几日的轮番特训。画展开幕顺利,前期策划这么繁琐,现在好歹能

喘口气了,功成身退的感觉居然那么轻松。」守仁指了指身后,「等等一起去吃饭吧。」

其实只是随便一问,完全没有放诚意和期待进去,想到他们目前的相处模式,实在找不出任

何理由让对方答应饭局邀请,但他忘了,陈皓燃这个男人在姜守仁的人生当中就是专门扮演

制造意外的角色。

「好,那我在这边等你收工吧。」

「呃?噢。」

姜守仁呐呐应了一声,一转身才感觉胸口钟鼓齐鸣,简直是要命的耸动!

他答应了?!

这意味着什么?

是和解还是要帮他进一步端正态度?

装作忘了那天晚上的冒失,忘了前两日维持的低气压,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偏偏这时候,又想起他的气味、他的口唇、他性感的颈部线条,想起他那仿佛能洞悉一切

却漫不经心的眼神,姜守仁知道自己要再找出办法摆脱这场惊心动魄的旅程,怕是很难了。

推书 20234-10-24 :翠筠霜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