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放了你妹妹。”
“呸!”禄龄大不耐烦,一下毫无畏惧地脱口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禄龄岂会向你这丑
八怪求饶,你祖奶奶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日可真是走霉沟里了,我还就不信会有什么事
比被男人骑在身上更邪门!”
颜如玉闻言微愣,继而笑叹:“好,真是爽落,那我也就把话直说了。想要救你妹妹,两条
路,”他伸出两指,冷下脸道,“一,替我杀了风无流。”
“你没毛病吧!”禄龄指着自己的鼻子接话道,“让我去杀风无流?且不论我愿不愿意,光
是论实力……”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颜如玉背过身去,“但你可以选择第二条路。”
“那你说,第二条路是什么?”
沉默几秒,颜如玉飞速道:“第二条路,跟我走,用你的自由换你妹妹的。”
禄龄暗骂一声无耻,以前还觉得他人虽坏但起码还不奸诈,现在看来是错了,这颜如玉简直
就是表态中的变态。
脑中飞快旋转:不如先答应帮他去杀风无流,到时见机行事,探出秀儿被关的地方,颜如玉
现在人人喊诛,也不定最后是谁杀了谁呢?”
想着便道:“我选一。”
“好!”颜如玉满意道,“我耐心有限,只给你三月时间,三个月后若是事未了结,你就等
着给你妹妹收尸吧!”
说罢一衣角一闪,人已无影无踪。
禄龄诧异不已,连喊着:“话还没说完呢!”追至门口。
屋外却只有茫茫雨帘串似珍珠,树影在瞑暗中如魑魅魍魉。
一道闪电惊起雷鸣,风声啸瑟,格外可怖。
禄龄打了个寒噤,转身跑回篝火边蹲下,环视了一下四周,觉得各个阴暗处都如有未知事物
蛰伏欲扑,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想起今日的遭遇,内心更添几分焦躁与无助,不由将身子
蜷缩成一团,在阵阵雷鸣中过了一夜。
**
第二日天色方亮,禄龄便收拾了东西继续往洛阳赶去。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带来的包袱昨天混乱间不知落在了哪里,身无分文不说,身
上的唯一一件衣服也被刀疤脸撕得破坡烂烂。
出门时喜喜闹闹喧喧哗哗,不过几天便成了这副模样,被人欺辱了不说,连妹妹也给丢了。
可怜禄龄这年纪毕竟还算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有些事情不愿想起却偏偏一直要堵着你。
他一路偷偷抹着眼泪,找到洛阳时已两天未吃过东西,脸上满是脏泥成了个小花猫。
禄龄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洛阳城喧闹的街头转了几圈,最终决定还是先去县丞府上看看,
没准颜如玉是骗骗他,或者只是自己做了一个梦,妹妹早就被接走了呢?再者那杨家在洛阳
也该算是有些势力,求他帮忙想想办法也好。
带着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一路打听寻到县丞杨府,没想到看门的守卫态度颇为生冷:“我家
少爷老爷均不在家!”
禄龄道:“不在家没事,我可以进去等等,我是你家舅少爷。”
“县丞府中怎容你这闲杂人等随便进出?”那守卫一闪身堵住禄龄去路。
“哎你怎么可以对你家未来的舅少爷这么说话,”禄龄伸出手指指自己脏兮兮的鼻子,“我
妹妹与你家少爷有亲。”
“亲?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少爷有什么亲事?”守卫语出惊人。
“喂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对了。”禄龄心下觉得这守卫的反应奇怪,继而板起脸严肃道,“我
爹是扬州‘百竹门’掌门,月前分明为我妹妹托媒与你家少爷说定了亲事,你如何要胡言乱
语毁我妹妹声誉?”
“百竹门就了不起啊,你们华家单方面违了婚约,与我们有何干系?”守卫依旧是倨傲不屑
的口气,脸上闪现不耐的神色。
禄龄的心凉了半截:“违婚?”
那守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之前便约好婚庆时间是在昨日,到了吉时你们连人影都不
见,这不是违约是什么?”
禄龄慌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们途中出了点意外,我妹妹现在……”
“没啥好解释的,违婚就是违婚,没让你们退聘礼就算作不错了,你还不快走!”守卫耐不
住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直接挥出棍子赶人。
这杨家为何要这般转变态度急着推卸责任?
禄龄想着叉腰道:“你家少爷该不会是看上了别家的姑娘,故意要找理由推脱吧?”
“便是是你又能耐如何?”守卫一瞪眼道,“你走不走?臭小子一身邋遢站在这忒招晦气。
”
讨嫌的嘴脸令禄龄肝火大盛,倔劲上来一屁股在他们家门前坐下,扯着嗓子吼道:“你家少
爷若是今日不给我妹妹一个说法,我还偏就不走了,有本事你打我啊!”
守卫气得脸都青了,啐了一声“无赖”,却也拿他没有办法:“我家少爷不会见你的,你爱
坐这坐着好了!”
禄龄无所谓地翘起腿,反正也是没地方去。
姑娘家在世上总是比男儿活得辛苦,名誉向来比什么都重要,杨家若是硬要说她妹妹悔婚,
那禄秀以后出去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禄龄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一边悠哉游哉地歪着身子坐在县丞府门前的阶梯上一边想
:我家秀儿多好的一姑娘,你杨逍不要,还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抢呢。我禄小侠盖天的本事
,一个颜如玉算得了什么,不出三个月,迟早会把妹妹救出来的,到时候杨臭小子就等着吧
,你跪着求我我都不会把妹妹嫁给你!
谁知那县丞一家竟然都是属龟的,禄龄从红日当头一直坐到月儿西照,连个人影没见着不说
,还饿得头晕眼花。
几天粒米未进可不是小事,想起身去找点吃的补充体力,兜里又没有钱,再者都等了一天,
这么走了岂不算是前功尽弃?
正垂头犹豫着,突然一个润绿色的东西在他眼前轻轻晃动,禄龄伸手将其托起。
是纪言语送给他的观音玉佩。
“这是我随身之物,凭着这个你便能找得到我。”
犹记得那人当时便是这般温和地对他说着这句话,明明阳光下白玉色的脸,禄龄此刻不禁有
些想念。
他也不知是怎的,就觉得与纪言语像是上辈子就该认识,虽然他常常话言一半便止住不说,
像是藏了许多秘密,但禄龄就是无由地相信他是善意且可以亲近的。
甚至——他想起那个最后见面的夜晚,点点月色虚晃,他眼中满盛如同繁星般的忧伤让人如
此感觉疼痛,却又不由心生依恋。
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兄弟。”上午那跋扈相见的守卫见禄龄这般落魄地在这干等了一天,也有些看不下去,过
来拍拍他的肩,终于说出实话,“你还是快走吧,其实我家少爷昨日已派人去寻过你们,也
知道你们是遇见了贼匪——大马山寇在整个行省都是臭名昭著的,咱得罪不起。现在那帮跟
你们去的兄弟被他们干掉了,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至于你妹妹的事,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
禄龄因为饥饿而反应慢了半拍,愣了几秒才放下玉佩转过头去:“你的意思是,就因为那帮
狗娘养的淫贼,我妹妹你们就不要了?”
那守卫难得平和地继续对他道:“都跟你说了他们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现在你妹妹被那帮
人抢走,你也就只能自认倒霉,有功夫就去庙里烧支香,祈求她平安在那过下半辈子吧!”
“你祖奶奶的谁跟你说我妹妹被他们抢走了?”禄龄听完他的话,突然莫名其妙地就暴燥起
来:“他们那帮狗崽子算个什么东西,顶多就是用下半身走路的畜牲!现在还不是活该躺在
棺材板里?你家杨儿子就他妈是个缩头乌龟,等着吧都等着吧,等我把我妹妹救出来……”
话说到一半却哽在了喉里,脑中又浮现出那日寂静的空山蝉鸣,衣衫破裂的声音,粗重的喘
息,无助的哭泣,难耐的疼痛……
噩梦般不断地如抽丝似地回放。
这世间的人情这样寒冷,温室宝宝禄龄终于初步体会,只这一回便让他悲伤得一下不能自己
。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不知在这个陌生地方还能找谁帮忙,或许一开始选择的路就是错误
的?他是否不该信誓旦旦小瞧了这个江湖?
“臭小子做梦呢吧你!”守卫的怒了,脑门子上爆出了青筋,这兔崽子好话说了听不进去,
居然还口出狂言大骂他们家少爷,简直就是讨打,“我看你他妈的才该躺在棺材里,狗牙的
好心劝你居然还出言不逊!”
话音未落一拳朝着他的脸挥了过去,禄龄无暇躲避被打了个正着,这一拳力道生猛,直接就
将他揍得飞趴在地,嘴角瞬间现出血丝。
禄龄眼中星花闪闪不辨南北,嘴里却依旧不停歇,好似这样骂着心里就会舒坦几分:“你他
妈才是做梦,那帮山贼他妈的算个屁,颜如玉老子都不怕我还会怕他?”
这小子简直就是疯了。
守卫这样下了定义,转而拾起丢在一旁的长棍,卷起袖子打算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第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无关章节加锁。
第八章
眼见这么粗一根棍子就要朝着自己的腿落下,禄龄突然清醒过来:“妈呀要打死人了!”
守卫气昏了头,哪里会去理他,一抬手做狠劲挥了下去。
“啊!”
膝盖先是酸麻,然后是火辣辣地剧痛,禄领哑了嗓子,捂着腿额角疼出涔涔的冷汗:“骂你
家少爷几声龟儿子,你他妈还真打。”
“你再给我说一句?”守卫怒极,指着他的鼻子,“死鸭子还硬嘴,看我今天不打得你半身
残废!”
说罢再次举起那根粗棍子,这回却没有再落下来。手腕被人死死地扣住。
禄龄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细缝。
青色的长衫,温润的脸,夜色下长发如绢。
他蓦然喜得变了声调:“小言!”
莫不是刚才对着那玉佩瞧了一阵子,他就真的感应到了?
纪言语睫毛微微一翕,一伸手指点中那守卫的肘弯,接着“啪啪”从咽喉到腰腹连点两三下
,那守卫脸色逐渐苍白,蜷着身子闷声不吭地一径跪在了地上。
禄龄撑着手退后几寸,见其表情扭曲地扑在自己身前,却连哼都不哼一声,诧异道:“小言
把他怎么了?”
“莫要理他。”纪言语松开手走了过来,“你是傻瓜吗,他打你怎么都不还手,难道我传给
你的内力都拿来当食物消化?”
“我就说嘛!”禄龄地一拍大腿,疼得直抽气,“真的那个热乎乎的感觉就是内力,我这智
商,还真是当食物消化了……”说完摸摸脑袋,兀自觉得好笑。
心情跟着豁然大好起来。
纪言语蹙着眉不答话,一弯腰将他打横抱起。
禄龄“哈呀”一声羞红了脸:“这、这使不得,你扶着我我还能走。”
“都这样了还嘴硬。”他真的看上去有些生气。
“不、不是……”禄龄支支吾吾,压低声音道,“这是在大街上,咱们俩男人——会给人误
会的。”
纪言语垂眼抿了抿嘴:“你管人家怎么想呢。”
禄龄干笑一声:“说、说的也是。”
沉默了一会,紧结的秀眉终于松展,犹是换了自责而小心的复杂表情,“对不起……我本不
该丢下你的。”
禄龄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你是说约你一起来洛阳的事吗,我道是什么呢,这又不怪你。
先前小言便说了不愿来,我怎么好勉强。那现在又为什么到洛阳来了呢?”他想了想,低头
捞出脖子上的玉佩,“我方才便觉得神奇,你说凭着这个就能找到你,没想到还真的是对着
它瞧上几眼你就出现了。”
说完一顿,伸手扯了扯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垮下脏兮兮的脸黯然道,“也还好你没跟我一
起……”
纪言语抱着禄龄的手紧了些,他也不问什么,只温言道:“饿了吗,我们先去找个大夫看看
,一会去吃东西。”
“好啊!”说到吃的,禄龄的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竖起三根手指道,“你知道吗,我都
三天没吃东西了,听说洛阳的水席特别好吃!”
“那个是辣的,空腹吃了对胃不好,该多吃些粥类的清淡食物。”
“啧啧,小言叽叽歪歪好婆妈!”
**
月明船影参差,风晚拂柳,蛙鸣声声。
万壁平江如乌玉,墨色中心一点悠黄。
禄龄从未细心仰首望过如此浩瀚的碧穹,繁星迷恍,点点洒落碧玉盘。
此刻他便是挺着饱涨的肚子躺在乌蓬船板上,耳边是轻晃的水声,周遭是安宁的阒静,眼前
是旷然的星空,以手当枕,品空忘忧,若是除去腿上裹着的厚如棉絮的伤布,一切便可完美
。
“如何?”一人在他身边坐下,带动小船摇晃,也带来一阵淡香。
“美哉!”禄龄维持着姿势,眼睛依旧望着天空,明灭的星点几近伸手可触,“我上次见你
也是在看星星,现在才体会到,原来小言那么会享受。”
纪言语轻笑一声,亦是抬起了头:“你怎知我就是在看星星?”
“不是看星星难道看空气?”禄龄给他一个“你当我是白痴啊”的眼神。
他摇摇头道:“星色凉寒月色暖,我看的是明月。”
“你跟我诌文我不懂,但我知道月亮也是冷的。”禄龄坐了起来,指指当头的那抹明黄,“
我小的时候我娘跟我说,月亮上有个貌美如花的仙子,她住的地方就叫‘广寒宫’,可见其
冷啊。”说完装模作样地搓搓手臂打了个哆嗦,玩笑道,“人都说堵月思佳人,小言每次都
是一副心事繁沉的模样,不知是心里想着谁呢?”
“那么你呢,你看着月亮会想起谁?”
“你不要岔我的话,”禄龄翻出八卦精神,“问题要一个一个地答。”
纪言语无奈笑道:“真是拿你无法,只是想起小时的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禄龄思索着,语气居然泛出些许酸味,“怎样的故人能让你那么想念?”
纪言语不说话了,他转过脸来,直直的盯着禄龄,眼中闪过忧伤、酸楚还有迷茫的色彩。
禄龄被他瞧得发毛:“你怎么了?”
淡然的星光里,连晚风都被揉碎,细细吹着,吹起了月下船前两个人的发。
纪言语眯起眼睛,眼睑上投下睫毛丝丝的阴影。
他轻轻地,出人意料地,伸手勾过禄龄的脖子。
记忆如蒙灰的阁楼,一经尘扫,扬花满目。
有人轻声地念:“一弯新弓沉江底,四面青山入画中。”
禄龄愣在当下,脑中一片空白。
柔软的吻,轻缓的呼吸,月桂的香。
远有蝉鸣,星儿偷笑。
美满的夜,如醉人的歌。
直至心底突兀地浮起那日山间混乱的景象。
他猛然转醒,如针扎般蓦地伸手将他推开。
纪言语失去重心,“啪”地往后跌去,桔灯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
禄龄急促地呼吸着,额间冒出汗珠,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却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扶住他的
手臂:“对、对不起,我……”
竟然异常地无措与紧张。
“嗤——”纪言语突然笑了起来,戏谑地抬起脸看着他道,“吓到了吧?”
“啊?”禄龄再一次呆怔。
纪言语站起来,转身踏进船蓬,与平素不符的悠悠略带嬉笑的声音自空气中传来:“我就喜
欢逗龄儿,这反应真有意思。天色已晚,我们回客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