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很累,就想睡觉,可是,好像又有什么非常急迫的事在催他醒来,结果,想睡,睡不着,想醒,醒不过来。
“呜哇……呜哇……”哪里来的婴儿的啼哭?声音很近,好像就在耳边。
“哎,我说你怎么回事?哪来的产妇呀?刚生完就跑到这儿来了?这是重症病房,不是产房!”
“没事没事,我就想让我儿子见见他干爹……成子,睁开眼看看你干儿子呗……”
哎?干儿子?什么时候的事情?成功头疼,很疼。那好像是闻婷的声音吧?
“哥哥,我来看你了……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你快醒来吧,成快疯了……”这是简吧,只有简会叫他哥哥。简好像是哭了。
成志又干嘛啦?成功很想问问,他得替他的弟妹主持公道呀。可是,太累了,累得眼皮都撑不开,又好像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了,困极了……
迷迷糊糊间,成功只觉得什么东西在脸上点啊,点啊,还扎人的,痒痒的难受,那东西扎人还扎上瘾了,扎着扎着,就扎上了嘴唇,嘶——疼啊,那个地方格外敏感似的,一碰就疼——
“小乌龟,小白兔,小乌龟,小白兔……”
这谁呀?在这儿念经呢?高杨?可是,声音不太对呀!这破锣似的声音怎么会是高杨的呢?气息,却又很像!
那扎人的东西又来了,满脸的爬,痒痒死了,还有什么水滴一滴一滴的滴到脸上,突然的冰凉让他想打冷颤,下雨了吗?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皮看看这个人是谁,有着高杨的气息,却没有高杨的声音。
他的努力使得那人激动起来,带着厚茧的手抚摸上他的脸,好疼,那手是高杨的,可是,为什么他的手上会带着刺,摸上脸来会觉得疼。
“成功,看看我,求你了,看看我……”不是高杨吧?高杨是不会用这样的哭腔讲话的。
“怎么样,没反应?”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呃,这个是成志的声音没错。
“……”
“你还是去换洗一下吧,成功真要是醒来,你这副尊容会吓着他的。”
这个阿志,胡说什么呀?他不是就醒着吗?只不过太累了,他睁不开眼皮而已。他是在说高杨吗?高杨怎么啦?他很想看看高杨现在是什么吓人的模样。高杨,别走,等等,高杨,让我先看看……
“高杨……”
成功努力的睁开眼皮,朦胧了好半天,才对上焦距,他看见了成志的脸,他弟弟还是那么帅哦,就是瘦了点。
“高杨……”他看不见高杨,只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召唤,不过,他听到自己发出的是一个陌生的干涩细微的金属声。
“哎 ,我在这儿,乖,我在这儿……”随着一叠声的应答,一张胡子拉碴,满脸诡异的黑漆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如果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他真是认不出这个大灰狼来了,然而,即使是这样,一双眼睛里也是布满了血丝。
“你怎么变种啦?”他惊讶的用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问,尽管那声音很微弱,可是,高杨却是听到了,他先是“扑哧”一声笑了,然后,就是一下子扑到成功看不见的地方象一条受伤的大狗一样呜咽起来。成功知道他将脸埋在了自己的手掌里,因为他的手上一下子就被打湿了,好多的眼泪,象涓涓细流一下子就汇聚到了一起。
“出什么事啦?”成功惊讶的问成志,成志眼圈是红的,可是,看起来比高杨要正常得多。
“没事,他就太累了。”
呵呵,我也累了呢……成功想,高杨累了就会哭啊……
78
当成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高杨。还好,梦里那个古怪的高杨没出现,眼前这个高杨除了瘦了点,眼圈黑了点,眼睛红了点,一切正常,连那头板寸都打上了摩丝,根根竖起,看上去那叫一个精神。
“嗨,醒了?小乌龟——”高杨神采奕奕的打招呼。“你可真能睡呀,这一觉睡了三天。”
“不许叫我小乌龟。”哎,自己的声音找回来了,可就是说句话都好像能耗尽全身的力气一样,连这句话都是用气声说的。
“那就叫小白兔——”那人嬉皮笑脸的扒在他的床边,撅起猪拱嘴凑近他,“吧唧”就是一口亲下来。还好,不会疼。
“你龟兔赛跑呀?不是乌龟就是白兔!”成功有气无力的埋怨。他下意识的四下看看,医院?自己怎么会在医院的?
“你不记得啦?”
“记得什么?”
“那么你记得我是谁吗?”高杨着急了。
“你烧成灰我都认识你,你个大灰狼!”
高杨脸色一缓,“那就好,记得我就行了,别的记不记得不重要。”
“哎?我忘记了什么吗?”
“忘记是正常的——”成志拿着一个保温壶出现,“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我失忆了吗?”成功惊慌起来。
“准确的说是逆行性遗忘!”
高杨白了成志一眼,“拜托,洋博士,请问你能不能用常人能够理解的语言说话?”
“哦!”成志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你听不懂中国话——@#¥%”成志冒出一长串的英语。
高杨立刻回敬几句英语过去,然后得意洋洋说:“甭以为只有你会放洋屁。”
成功有点好笑,有点不解,这两人说话怎么夹枪带棍的?
成功头疼,觉得这灯有点亮的刺眼。
高杨立刻注意到了,“灯光太刺眼吗?”这样问的时候他已经将正对着成功床头的那盏荧光灯给关掉了。成功一下子觉得舒服了很多。
成志趁着高杨起身关灯的时候,大刺刺的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和颜悦色的告诉成功,逆行性遗忘也称近事遗忘,通俗点说就是对受伤前后的经过不能回忆,不过并不影响对过去的旧有的记忆。
高杨在旁边非常不甘心的看着成志占领了他凳子。于是在床的另一边坐下。
成志说成功是轻度脑震荡,头部有外伤,后脑勺上缝了七针。他指着保温壶说里边的是简刚刚学会炖的黄豆排骨汤,对康复有帮助,问成功要不要吃点。
成志跟简的和谐让成功很欣慰,不过,现在他就觉得恶心、想吐,没什么胃口。成志就给他详细的介绍了一番相关的知识,难得的,高杨也跟着安静的听着。
不过,听着听着,成功又陷入了无意识,隐隐约约的听见成志说没什么,这是用药的原因,到了恢复期的时候,就反而容易失眠了。
成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早上,每次醒来,他都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待一大堆医生护士查房结束后,高杨喂着他慢慢的抿着着简一大早送来的排骨汤,床头柜上还有白班长送来的鸡汤。白班长现在送餐是一式两份,一份给产妇闻婷,一份给成功,对此,成功颇有微词,他又不产妇,干嘛也要吃一样的东西?这种油腻腻的炖鸡他吃不惯,不过医生说这也有助于恢复。成功想象着高杨白发苍苍的时候也这样喂自己吃东西,不由得笑了。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希望与他一起慢慢变老的吧。
“你笑了,想到什么啦?”高杨用张纸巾替他拭去嘴角的汤汁。
“吴优呢?没事吧?那孩子——”成功惊慌的问,渐渐恢复过来的他终于想起了非常重要的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渐渐的在脑子里浮现。
“嘘——”高杨宽慰的按住他,不让他动,“别激动,他们没事。”
“哦——”成功很欣慰,然后想到邹景波,他又紧张起来,“邹景波——”
“也没事——你要再这样控制不住你的情绪,我就什么也不说了。”高杨威胁道。
“别……”成功急了。
“好吧!”高杨投降,他同意告诉成功后来的事情,但是他提出一个条件,成功得一边喝汤,那他就一边说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直觉得恶心想吐毫无食欲的成功勉强的同意了。
胜利的高杨在成功那沾着汤水的唇上轻轻的印下一个吻,成功觉得自己早晚得溺死在那双眼睛的柔情里。
后边的事情是让成功为不能亲眼目睹而无比遗憾的精彩的警匪片。他晕的真不是时候啊。
那天成志冲下楼时正好碰到了王韬。
王韬是接到吴优的电话来赴约的。事实上在知道儿子失踪的第一时间王韬就已经报警了,警察们已经在到处找他的儿子。吴优的电话引起了他的警觉,立刻通知了警察,所以他去吴优家的时候,身后的警察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为什么吴优的电话会引起他的警觉呢?”成功不解。
高杨嘲讽的一笑:“因为吴优从来不会主动约他!”
王韬的儿子是从生日宴会上失踪的,从酒店的监控录像上大约可以判断出儿子是跟邹景波走的。警察们估计新出炉的通缉犯邹景波一定就藏身于吴优家,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成志证实了邹景波的确就在吴优家,而他的逃脱显然已经打草惊蛇,再让王韬去试探就没必要了,所以特警就直接从楼顶下缒,从玻璃窗,从阳台进入室内,一枪未发,成功解救了人质,擒获绑匪。”高杨轻描淡写的叙述完毕,舀了一勺豆子塞进成功大张的嘴里,“乖,吃口大的。”
好在豆子炖得够烂,成功下意识的一咽,就吞下去了。
哎?这就完啦?这么简单?
成功有着怀疑,真的就这么简单?警匪片里不都是乒乒乓乓打得跟过年放鞭炮一样的热闹吗?!
“可是,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成功不想思考,可是就算是头再疼,他也还是忍不住要思考。
“在公安系统我还是认识些人的,那个姓钟的老头我也认识……”
“?”仅仅因为有交情就这样泄密吗?那也太不负责了。然而,更多的东西高杨就再也不肯说了,还转移了话题,微微一笑,说:“再吃口大的,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成功立马听话的张大嘴巴,让高杨塞进满满一勺子的黄豆。
“先吃下去。”
成功立马吞下去,高杨不干了,说成功作弊,这是“吞”,不是“吃”,然后在成功发急的时候,高杨这才俯身看着他的眼睛,满眼是笑。“杨乐回来了!”
如果不是高杨及时的按住,成功能跳了起来。“真的?”
“真的!”高杨郑重的点头。
“活着?”
“活着!”
“风云——”狂喜过后的成功忽然的又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敢问出口,只是紧张的看着高杨,他想知道,又怕知道。
高杨将保温壶在床头柜上放好,将成功的手握在掌心里,伏下身子在成功耳边悄言,“风云兄弟在逃,钟处长他们确信风云已经逃到境外,而且会进行再次整容——估计那时候能认出他们的人更少啦……”
成功闭上眼睛,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很多事情,高杨都坚持等成功康复以后再具体的说,他说以成功目前的脑部容量而言,还装不下太多的东西。
最关键的已经落实了,成功也就不再坚持细枝末节,很多事情,他现在的确不想去琢磨。事实上,他也没太多的精力去思想,因为他那据说被“砸开了花的脑袋”总是昏昏沉沉,还总是恶心呕吐,高杨说他这是妊娠反应他都没力气去抗争。而且,他现在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从天而降的干儿子。
“你干儿子叫白家宝。”完全没有产妇虚弱模样的闻婷一大早就串门来了,精神抖擞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将一个大胖小子硬塞进半躺着的成功怀里,“本来想叫白家军的,老白怎么的都舍不得一个军字。可是怎么听怎么别扭,白家军,人家以为我们老白家打算自立山头呢。后来说干脆就叫白军吧,白军!听听,这是想干嘛呀?共军,白军,这是时光倒流呐?后来吧,没折,还是他姥爷给起个名儿,就叫家宝了。不过,小名还是叫军军。”
听着闻婷述说宝宝名字的渊源,成功和高杨对了几回眼神,都拼命绷住脸没敢笑出来。
成功用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那个小东西的丝绸般滑嫩的脸蛋,充满了好奇。小东西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看不出来长得是更像谁,邹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样丑丑的,然而却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对生命的敬畏。
小东西有点早产,闻婷来看成功,因为情绪的剧烈变化而导致小东西比预产期提前了二十多天来到这个世界。好在就是在医院里,所以母子平安。
“我说,怎么你儿子就成了成功的干儿子啦?”高杨奇怪的问。
“怎么?你们俩谁能生?”闻婷从成功怀里抱回小东西。现在的成功抱孩子还有点力不从心。
“什么意思?”高杨接过小东西,但是立刻就被闻婷教育了一番,说这是儿子不是枪,高杨抱小孩的方法不对,跟白班长一样,就知道拿小孩当枪使。
成功忍着头疼,笑了。
“我说,你们俩能养出小孩来吗?”闻婷从高杨怀里救回被高杨当枪抱的儿子,说,“算了,我们家军军吃亏点,就认下你们四个干爹啦。”
成功明白了,心中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以为的秘密原来不是秘密。可是还有两个是谁呀?
闻婷毫不介意的说:“行啦,甭别扭了,你们那点心思,谁不明白!好好珍惜彼此吧,不容易……”
又说了些话,闻婷就带着小东西回房洗澡去了。
“高杨,她说的,还有谁呀?”
对于成功的问题,高杨索要了一个吻做为好处费。“你就没看出来,班长拿那几盆菊花当情人看的?”高杨诡秘的笑着。
成功头疼,知道自己现在不太适合用脑子,死大灰狼还这样——“哎?于哥跟杨乐?”难怪什么老鱼儿,原来是老于儿!
高杨淡淡的说,早在部队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有眉目了,后来于家喜因伤退役,杨乐当时正在参加一次跨国军演,结果就此跟于家喜失去联系。
“毛医生说杨乐有段时间很苦恼,是因为这个事情吧?”
高杨点头,在找不到于家喜的日子里,杨乐尝试过忘记,结果就是反而想得更厉害了。于家喜开始的时候是挺抗拒的,可是,渐渐的也就沉迷了,“两人现在也算是修成正果了……”高杨感慨。
成功问杨乐现在在哪儿?没见着杨乐,他总不是太踏实,生怕高杨是为了安慰他。
“杨乐没事,你昏迷着的时候他来看过你。抓了不少人这几天就是在赶着审讯——事实上,他还是没能接近风云集团的核心,”高杨笑笑,“你这两个学生了不得,心思诡异,组织严密,很难渗透。杨乐担了那么大的风险实际上也就打掉了几个周边的小喽啰,邹景波算是个意外的收获。杨乐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但是他有动物对危险的本能的预警,发现情况不对,他立刻就采取措施保护好自己了——”说到这儿,高杨摇摇头,苦笑:“真没想到,竟然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那个云真是可怕!有意思的是,秦云服役时也当过侦察兵。风云一定是暗中观察过杨乐的——职业本能有时候的确可以救命,有时候却又是要命的。”
“好啦,小乌龟,现在杨乐没事,”他突然压低声音,“你的学生也没事,你是不是也该没事了?!”
是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成功不贪心,他只想着自己认识的人都没事就好了。
79
北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飘下的时候,王韬来了。
还没什么力气的成功正被高杨抱着凑近窗户看他见到的第一场大雪,王韬拎着一个果篮径直走进了敞开着门的病房。
总是西装革履的王韬什么时候都是英俊潇洒的。
由于脑部受伤,那个可怕的夜晚发生过什么事情,成功大多已经想不起来了,现在,他能记住的就是自己跟吴优被邹景波给挟持了,模模糊糊的记得被挟持的还有王韬的儿子,其它更具体的记忆他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