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苏小砚转头看他:“爷爷,太子会伤心的生病。”
他心里到底放不下,总是忍不住去担心。
任天涯道:“他病了也会好的,不伤的重,怎麽能记得深,那种急怒攻心伤痛郁结
,随便个普通太医都医的好。我的宝贝小砚的病就需要爷爷亲自来医了。”
苏小砚啊了一声:“爷爷,我哥哥也病了,病的很重,你先去医我哥哥吧。”
任天涯叹气:“你的病我能医好,你哥哥的一时医不好。但总还可以先吊著,等将
来再说吧。都怪你们的娘,那个不孝的孽障。你哥哥活活跟你娘一个样子,又倔又拧
。”
苏小砚其实是很关心自己的母亲的,暂时把伤心的事情放下:“我娘什麽样子,哥
哥说他也记不清了。”
任天涯咳嗽了一声,那个孽障,提还是不提。苏小砚渴望的眼睛闪闪发光,任天涯
深吸了一口气啊:“你娘啊,她长得很美……”
韩离在院子里给几颗兰花换土,院门被轻轻推开。他转过头去,就再也不能转回来
,低声道:“主人。”
苏小洵走进去:“我回来了。”
韩离似乎想哭,但只是眼睛微红,并没有落下来。这世上只有一个苏小砚敢随意宣
泄自己的感情。其他人总要长大,总要学会忍耐。就连苏小砚,也学会了忍耐。
苏小洵蹲下去看那颗兰花:“开了就不要动了,小心花瓣枯了。这花真好,以後能
住在山上养花也是人生乐事。”
韩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住在山上?”
苏小洵碰了碰那花瓣:“在山上住几年,舅舅说外公要教小砚学点东西。”
他站起来,望向远处:“我从小到大,这一刻最觉平静。韩离,我很想你呢。”
误上龙床 2 二十三
韩离怔了怔,低声道:“我也很想念主人。”
这声音里有太多,他自以为掩饰住了的真情意。
苏小洵伸手去拉他:“从前你是舅舅送给我的,如今回了这青山,你做回了舅舅的
徒弟,就叫我小洵。”
韩离吃惊:“主人决定改姓任了麽?”
苏小洵摇头:“我永世不改。”他坐在屋前的软榻上:“小砚大概肯改,他已经管
外公叫爷爷。我兄弟避难於此,总要有一个妥协。”
韩离坐在他身边:“师祖和当年很不同了。自从他把师父叫回山,以至终生遗憾。
这些年虽然还是没有松口,师父悄悄去京城,他也从来不说,还把楼主传给了师父。
师父没有成亲,师祖还为孙子的事情训他呢。小公子他本来就不懂这些事,改与不改
,都不为难他。”
苏小洵点头:“是,他不懂。有时候我想,这不懂倒是福气。”他向身边靠去,依
在韩离身上,忽然笑道:“小砚最喜欢被别人抱著,或者躺在别人腿上,你抱我进去
,让我躺一下。”
其实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韩离脸色却渐渐红了,他伸手抱起苏小洵,将他
带到屋子里去。
任天涯亲自传授苏小砚本领,闲暇时苏小砚就和老虎一起玩耍。有几天苏小砚思念
朱昭明,心情十分低落,无论谁也劝说不好。他和朱昭明朝夕相伴,即便能明白自己
离开朱昭明对朱昭明是有益处的,又怎麽能控制的住思念朱昭明的心呢。任天涯看著
爱孙如此寂寥成伤,难免长吁短叹。
老虎的名字叫做白欢,一直跟苏小砚在一起,这天早上却不见了,中午的时候苏小
砚出院子,发现白欢赶著一个奇怪的动物过来。那动物大约有一尺长。的脸长得像猫
,身体却像熊。眼睛耳朵和脚爪是黑色的,身体却是纯白色的。
苏小砚从来没见过这麽好玩的东西,扑过去把那小东西抱起来。摸了摸老虎的头:
“白欢,这是什麽?”
任天涯在远处过来,笑道:“这是竹熊,会咬人的。”
竹熊留了下来,苏小砚把他养的干干净净的,三不五时在白欢的监督下给它洗澡。
三年过去,一尺长的小东西已经比两个苏小砚还要重。云外小楼的人常常有机会看
见苏小砚趴在竹熊身上喂他竹子,又或者骑在白欢身上,双腿蜷在白欢的腹下,在山
林里游荡来去。
这三年里,最初是周青黛受宠於当朝天子,後为皇後所妒,杖责至残。陈家得尽荣
宠,一朝皇帝旨下,满门抄斩。朝臣以为陈家的属下会起兵作乱,未料竟然全部上书
示忠。其他大事无数,苏小洵却不关心了。
韩离这次下山又带回个新的消息:“胡人已在西北结兵,似乎想趁兵权交替来劫杀
一番。沈侯爷也开始调动人马,似乎真的要大战一场了。”
苏小洵点了点头:“京城还有什麽事?”
韩离想了想:“皇帝的望南台修好了,据说他每天都会登高远望。世人不知为何,
说他在看大好河山。”
误上龙床 2 二十四
苏小洵沉思了一会,竟然也叹息了一声。
韩离道:“皇帝把从前京郊的行宫分了一部分出来。修了南砚阁,里面放满了各式
砚台。百姓以为皇帝好文房四宝,民间许多文阁都向朝廷赠了自家制品,以能成为南
砚阁的摆设为荣。有个擅长拍马的小人,千金收买了一块的好砚进献,被皇帝斥责了
一番贬的远远的。皇帝说只要制砚的人亲手制的,不准官员进送。”
苏小洵笑了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贬这个人是让天下人知道皇帝厌恶什么,
免得形成风气。”
韩离陪苏小洵去看苏小砚,苏小砚正坐在那竹熊身上和任天涯下棋。苏小洵和韩离
要见礼,任天涯摆了摆手不让他们动。
苏小砚快手快脚的赢了任天涯,扑过来抱住苏小洵:“哥哥,我刚才想去你那里呢
。”
苏小洵客气对任天涯道:“外公。”打过了召唤才问小砚:“去我那里干什么?”
苏小砚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了,哥哥,三年了。”
苏小洵冷道:“什么三年了”
苏小砚低头望着地面,竹熊抱着他的腿。
苏小洵冷哼了一声,和任天涯拱手告辞,带着韩离走了。
苏小砚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任天涯,叹一口气坐在地上。
任天涯喝了口茶,笑道:“你急什么,惹你哥哥生气。”
苏小砚没精打采的蹭回去,坐在他对面,拿着茶喝了一口,叹息良久。
任天涯拉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你这个孩子,我不是和你说过,皇帝不能和你在
一起太亲热。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本朝好男风不假,太过分也会惹天下非议。现
在他正在忙,你去了,没的多了一条他的错给别人抓。”
苏小砚靠在他身上:“他又不是没女人,陈姝就是女人。”
任天涯笑道:“哦,是啊。”
苏小砚了解这些事情太晚,他对生活的一切看法都早早的成型了。无论怎样说,他
也不会真的觉得那种事情有多么重要。任天涯女儿早亡,不舍得再干涉孙子,随便小
砚怎么样,只要他开心就好。
只是无论苏小砚多么不在乎,只要他回到朱昭明的身边,现实的苦恼一样是避不过
去。
任天涯微喟:“先别想这些事情了,再等一两年不好么,你不愿意在山里住了?”
苏小砚愁眉苦脸:“再等一两年,他也不是很忙么。”
任天涯略微摇头:“大事定了,总是不一样的。你练练我新教你的梅花雪,我去找
你舅舅。”
苏小砚学武很有天分,可惜童年带着母亲遗传的毒,不能修行内功。如今毒已被任
天涯用苏小洵炼的丹丸和其他药物拔除,学武却有些晚了。因此任天涯专门教他轻功
和暗器,只求他能自保便可。
任天涯去儿子那里,苏小洵和韩离果然也在这里。见了礼重新落座。
苏小洵道:“胡人也在寻找渔舟,可见他们在朝中的探子已深入根基。小砚一心想
回京城去,我便送他个天下再也没人敢非议他的功名。”
误上龙床2 二十五
任青峰皱眉:“何苦,小砚若是知道,也要不开心。”
苏小洵笑道:“我要的是没人敢非议他。他不开心,却不关我的事了。我母亲带回
来那朵魔花,就由我把它炼制了吧。”
任青峰看向父亲,任天涯道:“那朵魔花炼制不易,虽然和相思苦的毒性相逆,却
不知道到底能化解几分。”
苏小洵道:“我能活到今天,全仰仗它。纵然炼制之时,吸入的多了,也还是赚了
几日。”
任天涯道:“也罢,早晚都要这样,你用什麽便直接和青峰说。”
那天夜里韩离一直在苏小洵的卧室门外,苏小洵招呼他和自己坐在一起。韩离慢慢
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
他低著头,很久才说:“我不觉得你应该这样做,小砚不会开心。”在苏小洵纠正
他许多次後,他还是叫不出小洵,但是已经可以叫得出小砚。
苏小洵柔声道:“我记得你说你曾有一个胡人的朋友。你的那个朋友告诉你他们现
在的汗王盖丝尔曾经说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斩断敌人的的头颅,掠夺敌人的财物,
在敌人妻女的乳头上睡觉。而你问你的朋友什麽是敌人,他回答你,马蹄所到之处的
都是敌人。”
韩离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麽忽然想起这件事情。
苏小洵道:“这和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谁来掠夺谁是敌人。在他们看来,却是
被掠夺的对象是敌人。这句话可算世上最无耻的话,但血腥财富和女人对激励野蛮人
的士气却很有用。你在边疆待的时间也不短,觉得我们的兵力比他们如何。”
韩离叹气:“沈侯爷带的兵的确不错,杜偌胜将军也兵强马壮,陈义仁的旧部略微
逊色。但全都不如胡人悍勇。若要取胜,需要仰仗阵法和指挥得宜。”
苏小洵点头:“这就是了,若是这仗现在不打,二十年後国家更没有强悍之兵。宝
剑尚且要磨砺,军队也是如此。自来富裕发达之民,勤劳智慧生活舒适,难免文弱,
野人才最为悍勇。你劝我不要去,第一是以为我会死,第二是觉得我全是为了小砚。
”
他笑了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难道我弑君毒人,便不可有爱国爱民之心麽。难
道我读了那麽多圣贤书只是为了考个探花。我这种人又怎麽会做必死的事情,有一分
活的希望,我便不肯死的。如今魔花可医我身上之毒,我便要改改计划。若沈轻侯来
的及时,还是可以把我带出去的。只不过这件事还需你先代我冒险。”
韩离苦笑:“那盖丝尔是胡人百年不遇的首领,智计无双,并不好对付。”
苏小洵道:“试试又有何妨。在他看来我是弑君的渔舟,怎麽会舍得自己的性命去
对付盖丝尔。何况就是要他们相信我一定逃不掉,我才有机会下手。他们看一个死人
会比看一个活人松的多了。”
他抱住韩离的双肩:“既然如此,我若不去,对不起父亲,也对不起我母亲辛苦采
的那朵可以假死的魔花。”
韩离觉得手脚无力,额头上冒出一层的汗:“若是……若是他们砍你的身体怎麽办
?”
苏小洵抱住他,让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口听自己的心跳:“你也说了,盖丝尔是他们
百年难得一见的领袖,在胡人中声望高如神明。这样一个人死了,他们会先急著砍别
人的尸体麽。”
他最後笑道:“一定没有危险的事情,是天下最无趣的,我反而不屑去做,难道你
不懂。”
韩离还想说什麽,苏小洵伸手抚摸他的背,压著他躺倒在自己柔软的被褥里:“今
天晚上,你留在这里。”
韩离出了一身的汗,什麽也说不出来。苏小洵却起来了:“我去你那里。”
苏小洵离开云外小楼的时候,苏小砚并不知道。去找哥哥,发现哥哥离开了,韩离
也不在。一个人在他们两个住的院子里哭了一场。老虎和竹熊蔫头耷脑的跟在他身後
,苏小砚躲在屋子里一个月也没有出来。
失去了哥哥的苏小砚变得寂寞,新鲜的本领和精巧的暗器不再能吸引他。任天涯的
一颗老心受不了这熬煎,让儿子和苏小洵联络,给小砚接连捎回几封信。苏小砚的表
情才勉强不再每天愁云惨淡。
误上龙床 2 二十六~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