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杀————Die

“嘭！”——受到刺激的龙聿愤怒地将一个沙包甩出去，力量大得几乎要把靶子砸破。

“恭喜！恭喜您！您投中了特等奖~！”喜气洋洋的甜美女声回荡在小小的游戏篷内。

“呜哇~~！！好棒哦~！吔~！龙聿好帅哦！投中了！投中了！！”小女孩兴奋地松开环住凌律脖子的手，迫不及待地跑到工作人员那里去要娃娃。看到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兴高采烈的样子，连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会心地笑了起来，几个波光流转的媚眼也趁机抛给了龙聿。

而我们历尽千辛万苦，忍辱负重终于一博小公主开心的龙聿王子殿下却正恶狠狠地瞪着一旁笑得不怀好意的男人。

“你是故?意?的。”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算得这么巧。”说着，凌律笑得一付计谋得逞了的表情。

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各有所忙，龙聿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和凌律说上几句话了。他们今天说的话可能比过去一年还多，而今天看到的凌律的笑容，似乎也比过去四年还要多。

龙聿更深地体会到了，其实凌律是个多么恶质、任性、孩子气，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就是这个家伙，这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家伙，却这么这么……

“你们看，你们看~！！我拿到了，我拿到了~！！”春香费力地抱着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熊娃娃，高兴地冲两人喊着。

小女孩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挂着两个可爱的酒窝，纯净的大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每一个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小孩一样，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纯粹而充满生命力的喜悦。

龙聿看着她雀跃的样子，轻舒了一口气。虽然傲慢又刻薄了一点，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这样毫不掩饰的欢喜之情似乎有着强大的感染力，让每个见到她笑容的人都会有想呵护她永远不受伤害的心情。

是这样的吗？这种心情，是否当时的父亲也拥有过？因为希望自己能开心，所以甘愿为自己提东西，甘愿陪着自己疯闹，甘愿为自己挡下所有风雨？

龙聿并不太明白这种感情，就像他不太明白“付出却不求回报”这种行为的意义一样。

是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心甘情愿……？

龙聿爱自己的父母，可是他只觉得爱是一种情感而已，不是一种行为。自己爱他们，所以要费尽心思帮他们报仇。可在这之前，自己没有给父母倒过一杯水，没有任何嘘寒问暖，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事情。

自己爱他们，因为他们爱自己，因为他们关心呵护自己。可是，自己回报给他们的爱，会多于他们给自己的爱吗？自己会为了他们付出更多吗？

龙聿忽然觉得，自己对父母的爱，与其说是付出，不如说是回报。

这，也是爱吗？

龙聿深沉地看着春香，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很多东西。

“龙聿~你怎么啦~？你也高兴得傻掉啦？”

“春香，你准备就这样抱着娃娃去玩吗？”男人的声音适时响起。

“是啊~！好不容易得到的，我一定要自己抱着~！！”

“那待会怎么去骑旋转木马呢？龙聿还说想跟你一起骑一匹。”

小女孩抱着棕黑的大熊娃娃，歪了歪头：“我跟龙聿一起骑吗？”

“喂，等等，我什么时候说……”龙聿回过神来。

“不然你就要龙聿帮你抱着娃娃吧，他好象现在又不想骑了。”凌律很认真地建议道。

龙聿仿佛听见凌律在威胁着，帮他抱娃娃还是和她一起玩旋转木马，任选一个。

“龙聿……？”小女孩好奇地看着一言不发的龙聿。

“好……吧，我们一起去玩。”咬牙切齿的声音。

“吔，好吔~一起去玩旋转木马啰~！”

除了过山车等高危险游戏，龙聿一直都不肯陪春香玩其他的项目。他只负责帮她拿东西，并且拿着凌律给他的信用卡刷卡付帐。虽然这个“王子”做得中规中矩，不过好歹他也让小公主如愿以偿地抱走了大棕熊，所以现在春香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总是黑着脸的龙聿了。何况，他笑起来确实很像王子不是吗~

“那边有寄存处，先把娃娃放在那里吧。”凌律开了口。

“好——！”小女孩十分爽快，并且精神百倍。

“有寄存处的话我就可以不抱娃娃也不玩那个木马了吧！”龙聿急忙说道。

“不行~！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反悔是小狗~！”春香大人立马否决。

“……”龙聿终于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碍于春香的坚持，三个人一起坐上了旋转木马。凌律又点起了一支烟，很无所谓地侧坐在马背上。而龙聿，则将小春香护在怀里，和她骑上了同一匹。

马儿有节奏地一上一下，带着他们绕圈。速度一点一点地加快，欢快的音乐也掩盖不住人们的欢声笑语，明晃晃的灯光将一切耀得闪亮夺目，宛如流光溢彩的天堂。

龙聿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散发着清香的小女孩柔柔地靠在自己身上，高兴得“咯咯”直笑，坐在旁边的男人潇洒地一手搭着马头，一手夹着雪白的烟，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们，墨黑的眼眸中流转着令人心动的光芒。烟雾随着一起一伏勾勒出转瞬即逝的波浪，缭绕出淡淡的味道。龙聿觉得，自己仿佛是醉了。

多美啊……好象所有的仇恨，所有的苦难，所有的悲伤都不见了，时间随着木马的奔跑慢慢褪回从前，那些单纯、明媚而美好的日子……

龙聿看着凌律，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你难道想让我去骑旋转木马吗？

龙聿还说想跟你一起骑一匹。

爸爸，我要那个模型手枪……

好，我来投那个娃娃。

聿儿，等等，别到处乱跑。

龙聿，她在叫你，别让她跑太远了。

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应该也不会例外。

如果回到了从前，就不会经历到这些吧？如果家里没有遭遇这样的变故就不会碰到凌律了吧？如果生命中没有与凌律的任何交集的话……

如果不认识凌律，如果没有认识凌律的话……如果不认识……

好痛。好象生生把身体剥离开一样，无法想象，钻心地痛。

“龙聿，龙聿！你怎么哭了？！！”小女孩十分吃惊地看着他，然后惊慌地看向凌律。

龙聿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没有感觉地就这样滑了下来。男人的脸孔逐渐清晰，龙聿转头定定地看着他走近自己。

男人将烟夹到指间，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龙聿则像找回妈妈的孩子那样一把抱住凌律，将头深深埋向他的颈边。

熟悉的烟草味，令人眷恋和安心的强烈感觉。龙聿紧紧搂着凌律，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液，永远不分开。

“律，律……我不要回到没有你的日子……我不要没有你……我以后也不想和你分开……律……”龙聿哽咽着，用脆弱得让人心疼的语调。

男人默默承受着他紧窒的拥抱，没有说话。

龙聿其实一直觉得害怕。他没有仔细考虑过有朝一日会和凌律分开的问题。

可高考完以后，这些不安定的情绪却突然漫卷上来，搅得龙聿看不到方向。他知道自己应该哪里走，可仍然迷茫，十分迷茫。明明每一步都没有差错，可就是觉得慌乱。

离开凌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离开这个冷漠的人，离开这个绝少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泊口，去开创自己的事业，完成自己的使命……

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一点什么……伸手的时候，龙聿不知道自己想抓住什么东西，他不知道。

这样的情愫郁结着，就像龙聿的其他情愫一样，在冷淡的伪装下不断地郁结，直到再也控制不住。

　　　　　　　　　　　　　　 二十三

“哇~好好吃哦~”小女孩大大的笑脸上丝毫没有了刚才大哭的痕迹，她胖胖的小手抓着满满的20串羊肉串。

“给！律哥哥，你也吃~！”

“不用，你吃吧。”

“龙聿，你要吃吗？”

“不用。”

为什么他是律哥哥，而自己就被一个不过十岁的小鬼喊成了“龙聿”？

“呀，好辣哦~！”

龙聿打开了刚买的冰矿泉水递给她。

“不要~人家要吃冰淇淋~！！”

“你不是晚上吃过了吗？”

“我还要吃草莓味道的嘛~！”

“吃多了冰淇淋不好，还是喝水吧。”龙聿保持着耐心。

春香忽然停下来，静静地望着他，龙聿也不解地看着春香。

“好！我去给你买！你别闹了！”

“哇！爱哭鬼龙聿欺负我~！！”

两人异常有默契地同时大喊起来，但明显是春香清脆的童声占了上风。

“人家也要抱着律哥哥大哭一场啦~”

“你不是已经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吗？”一直看好戏的凌律好笑地说着。

突然就抱着凌律哭成一团的两个人让旋转木马都停开了五分钟，而一个高大的成年男子被坐在木马上的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英俊青年紧抱着哭泣……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似乎是被突然失控的龙聿吓坏了，又或者同样被勾起了伤心的回忆，春香当场陪着龙聿大哭了起来。

“不算不算啦，龙聿那时侯也在和我抢律哥哥的怀抱，人家要独占一次啦~”

“够了，想吃冰淇淋就不要再说了。”龙聿狠狠地沉声警告道。

这么丢脸的事……人生的耻辱……难道会要被抓一辈子的把柄吗……

龙聿拧紧了眉。

“哇~好可怕哦~龙聿要杀人灭口了！他怕别人知道他刚刚在律哥哥怀里大哭的事吔~！”小女孩故意又提高了八度，还顺势夸张地搂住坐在一旁的凌律寻求保护。

干脆真的灭口算了……龙聿很认真地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这个小女孩，简直就是上帝派来跟他作对的。

叹了口气，龙聿还是乖乖走向了那边的冰淇淋摊子。

看着他丧气的背影，春香又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你再欺负他，我们就真的会被灭口了。”凌律也勾起了一抹笑容。

“人家哪有欺负他~春香是喜欢龙聿啦~喜欢哦~”

凌律笑了笑，没有回答。

“今天玩得好开心哦~真想每天都这样吔~春香一定幸福死了~！”

“每天都这样你就不会觉得这么开心了。”

“呜，讨厌~律哥哥干嘛欺负人家……春香还在想跟你们一起回去呢~”

“太贪心可不好，以后一定会有王子拿着水晶鞋找上门来的。”凌律的玩笑话却有种不可思议的安抚作用。

“呜~可人家想要律哥哥和龙聿嘛……”说着，春香又顺着手臂往凌律怀里钻了钻。

“律哥哥……”

“怎么？”

“你喜不喜欢春香啊？”

“你说呢？”

“当然是喜欢啦~春香这么聪明美丽活泼可爱~！”

凌律眯起眼睛笑了笑。

“可是为什么，虽然你对着春香笑，而且这么温柔，春香还是觉得律哥哥离得很远很远呢？”

凌律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个大方而又敏感的小女孩。

“这是因为……”

“你们是在干什么。”龙聿有些蕴怒地看着极其暧昧的两人。春香整个人趴到了凌律身上，凌律的一只手为防止她滑下去也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而且两人正相互凝视着。外人怎么看都是一副温馨的父女图，落在龙聿眼里却有说不出的让人火大。

架住小姑娘的手臂将她拎回原位，龙聿把买好的冰淇淋塞到她手中。

“讨厌啦，奸情败露了……”说着，春香吐了吐舌头，心情大好地舀起了冰淇淋。

一直一直，看见春香对凌律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比要截然不同，龙聿就觉得不那么舒服。何况今天凌律实在是太反常了，对小春香的温柔，还有在她面前露出这么多的笑容……这些就像一根刺，一看见他们俩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就会一点一点扎进心脏里，细微，但很疼。

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凌律？那个冷静严肃，什么事都要求自己动手解决的男人？那种冷酷和严厉难道只是用来针对自己的？是因为他太不喜欢自己，还是太喜欢春香？

龙聿觉得快被自己的想法吞噬了，刚发泄完的情绪又逐渐压在胸口，还带着更多的疑问，一点一点挤到爆发的边缘。

“放心，龙聿，我还没来得及对你的小公主做什么，你还有机会。”那个万恶之源还不忘火上浇油，他好象一直就是热衷于此。

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龙聿就感到醍醐灌顶；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龙聿就觉得信心百倍；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龙聿就怒火中烧。

一把抓住凌律敞开的衬衣领口，龙聿愤怒地将他那张可恶的脸拖到面前，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威胁道：“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埋在这下面一了百了！”

凌律愣了愣，勾起了嘴角，仿佛这是个好笑的笑话。这张惹人不爽的脸即使在这时候也该死地笑得这么有魅力。

二十四

小女孩像在认真看戏一样，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

自己没记错的话，半个小时前龙聿还搂着律哥哥的不放说不要离开他，现在居然气势汹汹地就要杀他灭口了。开始还酷酷地一言不发，现在却威胁这个那个的，动不动就大吼大叫……龙聿真是个一天三变的人哪~！春香很认真地感叹着。

她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造成龙聿抓狂的第二罪因。

凌律斜眼瞟了正安安分分隔岸观火的春香一眼，示意她赶紧解围。

或许这两个人才是真正地有默契也说不定。

“哇~摩天轮！摩天轮吔！我要玩，我还没玩摩天轮的呢~”春香捧着冰淇淋直奔变换着灯光的摩天轮。

龙聿依旧狠狠瞪着凌律，后者指了指小女孩远去的背影，他这才送开了手。

凌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衬衣。

“为什么？”

凌律瞧了躁怒的龙聿一眼，无视他，抬脚向摩天轮走去。

“我问你为什么！”龙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不是刚说，要是我再多说一个字你就埋了我吗？”男人的话说得如此悠然自得，还透着股讽刺的意味。

“……你要是现在不老实回答，我也埋了你！”龙聿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你的问题不清不楚，我怎么回答。”男人又恢复了冷酷漠然的神色，他不喜欢在无谓的问题上过多纠缠——上庭的时候这种事情碰得太多了。

“你…！！”

“哇~！！放开我！救命啊！”凄厉的尖叫割破了嬉闹的周围。

龙聿定了定神，凌律拧起了眉头。

“春香…？！”

“春香…？！”

刚才还可爱得像个天使的小春香此刻却已经披散了微卷的长发，极其凶狠地瞪着面前满脸横肉的男人。她倒坐在地上，凄惨地全身沾满尘土，脸上还有被掴了一耳光的痕迹。

近十点钟的游乐场人还不少，有现场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呼叫保安，正犹豫着要不要报警。但围观的人谁也没胆量开口斥止，不只因为领头的男人那一副蛮横样，他后面还站了四个混混打扮的人，个个一脸就等好事者上来大干一场的狂妄表情。

憋了一肚子气的龙聿上来就毫不留情地给了那个最碍眼的男人一脚，沉闷而清晰的骨裂声就这样刺进人们的耳膜。

“咚！！”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飞奔而来的龙聿一脚踢得吐血，狼狈地倒在了地上。

凌律俯身安抚一脸紧绷的小女孩：“没事了，春香。”

受了委屈的春香顿时噙满泪水，搂住凌律的脖子大哭起来：“他们打我！！呜~”

“怎么回事？”

“我摔了一跤，不小心把冰淇淋泼到他脚上了，他们就……”春香撅着小嘴，泣不成声，完全褪去了刚才强作镇定毫不畏惧的样子。

挡在他们面前的龙聿听得火起，走过去又是一脚，愣是直直地把刚被混混扶起来、还停留在“你…你……”阶段的横肉男踢倒。

见头领屁都没一个地被踢得没了声，这四个头发五颜六色衣服怪模怪样、还停留在初级混混阶段的小啰喽们吓慌了神，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