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冷静了下来,抬起脸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危险:“路坤,只有对你,我才会有挫败感。”
“彼此彼此。”我皮笑肉不笑。
“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银满意地微笑。
我随意地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让他淋浴。银深沉地望着我。
“路坤。”
突然他发声。
“恩?”我等待地看着他。
“没事。”他似乎安慰一般地对我笑笑,我觉得奇怪。
“有事瞒我?”我懒洋洋地问。
“现在不能跟你说。”他毫不隐瞒。
“那好。那就以后再说。”我点头,我不是小孩,不会为这种事不开心。
我出了浴室,穿上酒店的睡衣,关掉空调。
“看到我不高兴?”银冲完澡出来问道。
“没有。”
“那为什么不高兴?”
我奇怪地看着他:“你很奇怪。”
银闻言一愣,随后释然地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从认识你开始我就变得很奇怪。”
“少来。”我瞥了他一眼。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银难得地问道。
“还好。”我淡然地回应。
银扣住我的手腕,低声问道:“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我看着他。
银表情有些惶恐,却是一刹那。
“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没用。”你我心知肚明,却不肯承认。
“该死的,你想找死?”银烦躁急切地骂,眼神小心翼翼。
我平和地安抚他紧张的神经:“我能多活这么久已经是赚了,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你说什么?”银警觉地抬头。
“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银。谁都无法改变。”我淡淡地说道,内心有点痛。
“我问你在说什么?”银阴森地卡住我的脖子,“你要是敢死的话,就是下地狱我也不放过你。我们是同命的。”
我看着面色狰狞的银,说不出的难受。我知道他在担心在心痛,他无法正常地表现出来,他的自尊不允许,却又掩饰不住,所以很拙劣。
“银,我爱你。”我轻声说着这件很早就发生的事情。
银很吃惊,久久地看着我:“你从来就没有说过。”
我苦涩地笑,我怕再没有机会。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是放不下的。
“爱,就不要死。”银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接近恳求。
“好。”
我微笑,他安心.
二十
凌晨空气微湿,呼吸逐渐膨胀,几乎听不到声音,剩下迷茫的绝望,结局书写于开始。身体纠缠着爱欲,连接着生命,承载着悲愤,似乎缩写了人生。
人的一生,很长却又很短,幸福总是来得不合时宜,像一瞬火苗,过早衰败。我看着床头的闹钟,沉思着。
身边银妩媚地侧躺着,睫毛颤颤地泄露心事,我笑。
“我害死你。”
我吃惊地看着银。
他半垂着眼帘,呆呆地看着某处:“我不该让你来香港,不对,不该只想着家族,不该总逃避你的身体状况,我太胆小太懦弱,总是不去想现实,我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会一直在我身边,我太自信,所以惩罚了我。我以前从来就不会在意谁的死活,甚至老头子死的时候。可是原来每个人都是会死的。”
我有些不知所搓:“你。。。”
“有时候爱情很自私很懦弱,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想。小时候接替家族的继承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对什么事情在意过。因为我知道在意是很痛苦的事情。因为在意所以会担心,会想念会难受,会伤心,所以我不想在意什么。可是感情是无法控制的怪物,我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你,像一个傻瓜一样在意着你的一切,想要帮你减轻你的痛苦,可是你根本就不屑我,于是我痛苦得想要杀了你,我恨你身边一切的人,包括我自己。我恨这么犯贱的我自己。你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我去在意的,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想你想到沉沦。”
银闭着眼睛倚在我肩膀上,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样柔弱。
“我知道。我们都一样。”
我抓着他的手,安抚着他,我情愿他依旧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屏弃自尊的他。
我们都一样,自私得要命,却又该死地相互深爱。自私的人怎么可以爱人,爱了会痛得更加深,因为抛弃了自我,变得可怜,连自己都不忍心看。却又无法停止去爱,停止心痛。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却只是伤的更深,才发现,受伤只是习惯。
我告诉你我爱你,那是我用劲了全身的力气才发出的声音,那三个字所承载的,代表的实在太过沉重,像是一生的魔咒,我不敢随便触碰。可是今天为了你,我愿意去试一试,看爱情带来的灾难究竟有多沉痛,我究竟会不会就此死去。死在爱情的伤口下。
“万一我死了你怎么办?”我一直都不敢这句话。
银睁开摄人心魄地美眸,魅惑地注视着我:“那你记得要等我。我一个人会很孤单的。”
“我会忘了你。”我平静地说道。
他没有生气,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笑:“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你。”
“我。。。不会相信。”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你从来就不是真心相信我。”
“我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
“那你为什么爱我?”
“这与爱无关。”
我瞪着他。
银突然笑了,靠近我,宠溺地抚摸我的发丝:“我知道了。”
续二十
楼外风声鹤唳,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像一块石头沉重地压在心头。因为,我失望。
阿杰拿着枪冷冷地指着我,眼神凶狠,面露凶光,嘴角诡异。他到底还是恨我。
“你考虑清楚了?”我麻木地问道。
阿杰讥诮地笑:“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么?就是你自以为是的自负。你已经没有资格自负了。路坤。”
“原来如此。”我心情黯淡地微笑。
“我不想杀你的,”他突然说道,“可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唯一自保的方式就是先下手为强。我也不想死。就算活地再惨,我还是不想死。你快死了么,路坤?”
“我始终想要相信你。”我开口。g
“少说废话,”他不耐烦的打断,“我们谁都不信谁,你还演什么戏?”
“那批货在你这里?”我眯眼冷声道。
“怎么,你才知道么?”他讥讽地大笑。
“你疯了,你想死?”我厉声问道。
“去他妈的,恰克斯算什么?难道林家对付不了?”阿杰狂妄地咒骂。
“你投靠了林家?”我沉吟。
“没错,林家。”
“我有说过他很蠢么,路。”
银神出鬼没地走了出来,阿杰脸色大变,我面无表情地观看着这出闹剧。
“你们耍我?”阿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深沉地回看他:“看来你还不够聪明,阿杰。”
“闭嘴!”阿杰疯狂地叫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教训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出路?我也想出人头地,不行么?啊?”
银残忍地笑,一枪打穿了阿杰拿抢的右手,顿时血如水柱。
“为什么?因为你永远都下三滥,不入流。”
阿杰面如死灰,定定地看着银,像一座石像,没有了知觉。
“够了,银。”我冷淡地制止。
“为什么够了?”银冷笑,“你就是垃圾,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下。”
“银!”我冷冷地看着银。
阿杰突然笑了:”他说的没错。真的没错。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拼命,怎么不折手段。始终都是不入流。我没有办法。你什么都有了,可以理直气壮地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可是你如果是个乞丐,就像我一样是个垃圾,你还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你说什么?”银杀意渐浓地反问。
“我在拼我的人生,在拼我的未来。难道这样也有错?难道这个世界上有过对的事?难道我可以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
我看着他,心里不是滋味。
“我也是人,不是畜生,不是垃圾。是人,你懂不懂什么叫人?就是有血有肉,有感觉有想法。我不甘心,为什么我要这么委琐地活一辈子?为什么,路坤?”阿杰眼睛湿润地看着我。
“下辈子会好的。”我愣愣地说道。
“下辈子?”阿杰痴痴地笑,“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了。还谈什么下辈子。”
“说完了?”银轻蔑地问道。
“完了。”阿杰淡淡地回应。
银把抢口对准他,阿杰最后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流下眼泪。我一直都不明白那眼泪的含义,是后悔或者是不甘心?还是心满意足。
抢声剧烈响起,宣告生命的终结。
他没有闭上眼睛,横躺着身体直直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血丝从他的头往下流,染红了他的眼,他的口,最后流淌在地上,逐渐凝固,就像生命,凝固于这一瞬间。
我知道这又是罪孽,麻木的阴潮的,难以言喻,模糊不堪。
什么时候能逃离,什么时候能遗忘。
我一生都在寻找。
二十一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明晃晃刺眼的灯光毫无顾及地狰狞,医院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坐起身看到银闭着眼睛浅眠在我身边。我看着他,面带微笑。
我轻微地动作惊醒了他,他睁开眼紧张地看着我,良久才开口:“你醒了?”
“醒了。”
银面无表情:“真的?”
“真的。”
他强烈克制住沉重的呼吸,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以为你要死了。”
“好象只差一点点。”我自嘲地解释。
“所以我一直在想,你死了以后我怎么办。”他平静地说道。
“找个新情人,然后疯狂做爱,直到忘掉我。”我不在意地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的记忆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觉得你死了以后我会好过么?你以为欲望能够抵制住想要死的念头么?你以为每个男人女人我都会为了他的死为难么?你以为我的记忆力真就那么好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狗屁道理么?”他突然发狂道,眼睛内的血丝充斥着愤怒。
我没有说话,这超乎我所能承受的范围。
“你一直就不相信你自己,路坤。你用救世主的态度去对待你的仇人,用你那该死的善意的谎言来蒙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明明在意的要死还要装做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明明是个懦弱的男人还要在我面前逞强。有意思么?”
“你知道什么?”我挑衅地看着他,手指轻微颤抖。
“我不知道什么?”银嚣张地魅笑。
我低头无意识地点头:“我从来就不想沾爱情的光。什么爱情?全都是狗屁,到头来什么都不是。可是你干吗来挑逗我?干吗没事像真的一样和我在一起?干吗不背叛我?干吗老是在乎我的死活?你不知道这样我会很痛苦么?我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要他妈的为别人担心?干吗我不可以快快乐乐地去死?你干吗老该死地扯我后腿,恩?”
“你爱我,路。”银变态地笑。
“去你妈的,你他妈别得意洋洋。我这辈子谁都不想爱。我干吗要爱别人?我有什么好处?爱别人的人都他妈吃饱了犯贱,心甘情愿地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还喜滋滋的。怎么,你犯贱?”我话一出口就眼前一黑,我伸出舌头尝到血液的味道。
“你少在我面前说这些。你还真以为全世界就你路坤活的最惨?还真以为就你路坤一个人看破红尘参透人事?你他妈说了这么多废话只证明一件事,你没种,路坤。”银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神情冰冷。
我沉默地看着他。没错,我说了这么多的确只证明了我没种。
“你要把你心里的那些秘密全都带进棺材里?虚伪地过完你失败的人生?”银讥讽地冷哼。
“是又怎么样?”我不以为然。
“那我就剖开你的身体把你的心挖出来,好好看看清楚。你这个杂种。”银恶狠狠地威胁。
我微微地笑开了。这个神经病。
其实我很简单,并不复杂。我的人生也很简单,总是游移在爱与恨的边缘,我喜欢孤独,喜欢被忽视,甚至喜欢被人背叛。只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背叛别人。可我也深知纵然无论如何也是会有背叛的,但至少我是问心无愧的,至少我可以理直气壮。
可是这个男人让我害怕,我怕去爱一个人,那种滋味真的要人命,可是这个男人总是让我胆战心惊,只因为,我爱上了他。
明知道这种不被允许的爱情受人诅咒,明知道爱情并不会维持多久,明知道总会有一天这个男人会忘记我,可我还是像一个傻瓜似的去爱了。
麻木地疼痛,没日没夜地清醒,像是上了瘾,为爱抽蓄,崩溃,可是还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坚持不得让人得以窥探。
爱到痛到想要杀了他,让他感觉到疼痛,然后记住我永远,永远。
爱情到头总是错,甜蜜的颤栗的错。
痛恨着你的勾引,却又想与你共度此生。
让我再伪装一次,然后解剖我卖力地为你演出的爱情。
完结
人总是有太多想要的东西。金钱,权利那些足以令人窒息的欲望陷阱轻而义举地玩弄着贪婪的人类,反客为主地宣告着主权。
拥有了太多难以取舍,不知道怎么离开,学不会快乐,假装不了幸福。人生只是短暂过程。没有任何意义地草草了事。
穿越医院幽怨地白色大厅,窗外正在下雪,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没有任何罪孽的降生,供人膜拜激赏。窗镜倒映出我鬼一般毫无血色的脸,我看到这个熟悉的男人眼角残留的期许,上帝开了场玩笑,牵牵嘴角,尘埃落定。片刻终改变不了永远。
电视机里直播着圣诞节前夕人们的采购盛况,我盯着屏幕,眼泪从眼角静静流淌而出。
“你去了哪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回头:“我一直就在这里。”
“可是,你总是把自己藏起来。”银忧伤地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我。
“我感觉快要死了,银。”我虚弱地说道。
银痛苦地红了眼睛,银色晶莹地眸子说不出的痛苦,喉咙有东西哽咽住:“那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无力地回答。
“你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却知道你快要死了。你总是对我说谎,而我知道你在骗我,可是除了装做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做。我越是想把你琐在身边你离我越是遥远。原来我不知道爱情是需要对等的。强取豪夺的只能是无限的怨恨与猜忌。所以,我等你,直到,你死。直到,我死。”银毫无表情地流下眼泪,泪水划过他娇嫩的嘴唇,潮湿了我的眼睛。
“我爱你。我不知道有没有意义但是我知道你会喜欢,所以,我爱你。”我不顾身边好奇者探究的目光,捧起银的脸轻轻地亲了一下。
饱受摧残的容颜此刻盛放出完美的鲜花,延续曾今彼时的恋慕。
我微笑着倒在银的身上,血液从心脏的位置源源不断地汹涌而出,把头埋进银的脖子里困难地呼吸,眼神涣散。
“你总是想要离开我,总是让我难以安心。如今你真的不要再想离开我了。”
我昏倒前模糊地听清嘴角流淌而过的冰冷地话语。
之后不记得多久以后,我看到了自己的葬礼。灰蒙蒙的天空,没有表情的脸,我一身黑衣躺在棺材里。银站在最前面,像一跟石柱一动不动,我看到他的眼神,仿佛看到镜子里自己的眼神,他轻轻启唇开口:“这不是结局。”
我走近他,穿越了他的身体,我们已经不再相见。
“银,银。。。”
风声带走我的呼唤,我靠近他抱住他的身体。
我陪着他观看着整个葬礼的过程,最后神甫宣告结束。我看到银转过身来,他的眸子颜色逐渐变深,最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黑色。
那躺着的人,静静地睡着。紧闭着嘴巴,眉头深锁。
身边的人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嘴巴张开做出口型:“路坤。”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墓碑前面,慢慢地把手伸向眼睛,取出银色隐形眼睛,紧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