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xy Darkness 下部————超澄月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里......可是这里到底是？
　　
　　「这，就是桃源村比城市美丽的地方，纯洁而朴素。」小淇的脸部特写毫无预兆地映于眼前，他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你猜，这个不被世俗污染的地方，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呢？」
　　
　　这次真的死定了。
　　
　　刚才被小淇带来这间荒废大屋的沿途，我完全看不到除了那条楼梯外连接桃源村的通道。换句话说，桃源村完完全全位于山谷，地形特征跟盆地差不多，都是四面被山包围，不过它的海拔比正常盆地低很多，应该只比山下的平地高出一百米左右。
　　
　　谁会来救我？
　　
　　穿过了多条凹凸不平的小路，我们走进一幢与桃源村格格不入的中世纪风格古宅。春夏潮湿多雨，加上这里的破烂情形不像有人居住，墙壁和木柱发出厚重的霉味。
　　
　　我的四肢被绑在大厅中央的木椅上。
　　
　　伸手不见五指，适应了路上的微弱光线的双目一时之间不能在黑暗中看清楚，我只知小淇离开了我身边。
　　
　　鸦雀无声。
　　
　　不对，还有种......不属于人类的呼吸声。
　　
　　而且愈来愈多，愈来愈靠近我。
　　
　　全身的毛孔急剧收缩。
　　
　　小淇的声音再次带着惊人的讯息传进耳中。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要进行亮灯仪式了。」
　　
　　一抹火光划过空中，它一直向下移动，顺时针方向点亮了一根又一根蜡烛。
　　
　　整幢大宅顿时被照得诡异非常。
　　
　　我感到一阵反胃。
　　
　　「怎么啦？不要一副恶心的样子，你可是要对着牠们一整晚。」小淇的腔调比平常急速，对我的态度甚为不满意。
　　
　　从小淇的脚前开始，分别插了一枝蜡烛的烛台以螺旋形状、每座相距三十厘米的状态摆放至我的脚前。我和小淇面对面，两人大约相距十米。
　　
　　「就跟你说不要那副嘴脸！牠们全都是我的心肝宝贝，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打算贡献出来！」小淇蹲在地上，一边轻抚脚前的烛台下的铁笼，一边以哀伤的嘴脸对笼里的青蛙诉说悲痛。
　　
　　37、
　　
　　「呱呱！呱......呱呱呱呱！」笼里的青蛙因痛楚叫个不停，可是小淇并没有因他心爱的宝贝在嚎叫而停手，反而拿起烛台倒下更加滚烫高温的热蜡。
　　
　　与动作相反，小淇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和不舍。
　　
　　青蛙的尸身冒起一阵白烟和烧焦味。
　　
　　「牠们叫做金箭毒蛙，是世界上最毒的生物，仅分布于哥伦比亚西北部。如果被咬到，不要说本地医院，就连当地也未必有解毒剂。」小淇抱着盛着那只死了的青蛙的铁笼瞪向我，以更冷淡的语气继续说：「每一座烛台都有不同大小的洞，从蜡烛上融化的热蜡经由各自的洞滴落铁笼，洞的大小与排序没有关系。这样比较刺激吧。」
　　
　　小淇冷笑一声，眼中发出无尽的厌恶。
　　
　　「最后一件事提醒你，只要你不尝试挣脱绳索，以你这个状况是安全的。在内撞击是不会把铁笼打开的，可是如果是在外被触碰，门就会轻易打开。你一动，周遭至少有三个铁笼受牵连，到时侯会不会造成骨牌效应，或者我的宝贝会不会跳出来、扑到你身上，我就不敢肯定了。」
　　
　　「祝你有个--难忘的晚上。」
　　
　　小淇留下这句话便把大门关上离开。
　　
　　整幢大宅只剩我和一堆金箭毒蛙。
　　
　　「呱......」
　　
　　「......呱呱......呱呱呱呱！」
　　
　　「呱呱......呱......」
　　
　　背部渗着密汗，水珠在皮肤上滑过的感觉令毛孔反射性地收缩，无尽的冰寒经神经传送至大脑，速度比平常快了好几倍。感官承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转变，刺激太强烈，体内好像要爆炸撕裂。
　　
　　一滴汗珠从额上滴下，湿润了我因缺水而干裂出血的嘴唇。
　　
　　「呱呱！呱呱呱呱--」
　　
　　「啊啊啊--」再一只青蛙因高温而烧焦，死前的惨叫与尸体的焦臭味把我的神经伤得体无完肤，我就像疯子般仰首尖叫。
　　
　　「呱呱呱......」
　　
　　「呱呱......呱呱......」
　　
　　「......呱......呱呱！」
　　
　　蜡烛并没有因我而停止融化，青蛙一只一只在挣扎、在跳动、在逃走，却始终走不出铁笼，只能迈向死之路。
　　
　　跟我的处境简直一模一样......
　　
　　我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有人猜到有人被捉来日和山，没有人知道桃源村的存在，或者，根本没有人留意到我的失踪。
　　
　　会有人来救我吗？
　　
　　我再次露出笑容，不过这次很快便消失。
　　
　　「呱呱呱呱......呱......」同样是青蛙的叫声，但感觉跟之前的不同。
　　
　　声音的来源就在咫尺。
　　
　　「......呱呱！呱！呱！......」
　　
　　炭焦味不断飘进鼻孔，敏感的嗅觉使得我迅速产生一股恶心。
　　
　　试想想，你的脚前有一只因融蜡而在铁笼里挣扎不断的青蛙，牠的唾液随着跳动无意间沾上你的脚掌，那种反胃的感觉，根本不是文字能够形容。
　　
　　「恶--」我呕了。
　　
　　呕吐物刚好落在脚前的铁笼。
　　
　　又一阵化学反应的臭味。
　　
　　笼里的青蛙停止了嚎叫，不知道是否因此而逃过一劫。
　　
　　「呱呱......」
　　
　　一只青蛙的生死依旧未影响到蜡烛的融化，牠才刚停止叫喊，另一只青蛙已接替其位置。
　　
　　正确来说，是两只。
　　
　　「呱呱......呱呱......」
　　
　　「......呱......呱呱！」
　　
　　根据小淇的说法，木椅四周至少有三个铁笼，其中一个在我脚前，而另外两个，我刚刚也清楚了它们的位置。
　　
　　「......呱......呱呱呱......」
　　
　　「呱！呱呱......」
　　
　　声音来源有两处，一个来自左方，一个来自右方。
　　
　　换句话说，就是木椅左右两旁的铁笼。
　　
　　蜡烛已熄灭得七七八八，大屋逐渐回归黑暗的怀抱，只有木椅附近和少数在远处的烛台仍有火光。
　　
　　我脸上的水迹已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呱呱！呱！呱......」
　　
　　「......呱呱......呱呱呱呱！」
　　
　　我发狂地摇动木椅，想要从这种恐惧中逃脱。
　　
　　昏倒前，我听到这样的幻听。
　　
　　小柔......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看不到光了。
　　
　　谁来......救我？
　　
　　小柔......
　　
　　唔......好冷......
　　
　　平时浩飞都会在半夜替爱踢被子的我盖好棉被，要不怎么每天醒来整个身体都暖呼呼，不会肚痛、打喷嚏？
　　
　　浩飞，好冷呜......
　　
　　怎么这次你会让我冷的......
　　
　　你不再给我盖被子了吗？
　　
　　「......」
　　
　　浩飞？你说甚么？我听不到......
　　
　　「......还真能睡，你两个给我把他踢醒！」
　　
　　「唔......」
　　
　　不要踢啦，好痛......
　　
　　「够了，他好像已醒来。」
　　
　　破烂不堪的衣衫不停滴着水，彷佛因没拿毛巾而从浴室走出来。不同的是，我没有那种沐浴后的舒畅感，只觉得体温不断经由流到地上的水珠消失。
　　
　　「整桶冷水淋下去还能睡，你有被虐倾向吗？非要别人踢打你才愿意醒来？」小淇蹲下，纤幼白晢的手指抬起我因伏在地上的姿势而垂落的下巴。他穿了一套纯白色的蕾丝洋装，腰间有两朵攻瑰花作点缀，中间以一串珍珠作连贯，双手则戴着一双长至手肘的通花手套。
　　
　　明明是与昨天的全黑打扮的死寂完全相反，可是我却认为今天身穿高洁白衣的小淇更令人恐惧。
　　
　　他的笑容突然逝去。
　　
　　「把他放回原位。」小淇出其不意地放开抓紧我下巴的手，从半空坠下的冲力令我感到一阵痛入心脾的痛苦。当我还在这种痛苦中挣扎时，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大男子强行把我连绑在身后的木椅一同拉起来，突如其来的离心力令我适应不过来，本能地喊叫出声。
　　
　　「好了好了，不要叫这么多，待会让你叫的机会多的是。」小淇饶有趣味地看着失神中的我，灿烂的笑容重回脸上。他找来一张跟我的一模一样的木椅，正襟危坐在我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是小腿贴小腿的接近。
　　
　　昨晚的铁笼已被扫到一旁，看着那堆发黑的东西，我依然感到恶心。
　　
　　「你啊，真的非常幸运，昨晚竟刚好在我的宝贝烧死后才倒下，而且还碰不到那些还在烧的蜡烛。今早我看到的不是一具毒发身亡的尸体或者一堆烧成黑漆的炭块，你知道我有多惊讶吗？」小淇把双眼睁得大大，看上去真的是一副意料之外的样子。
　　
　　「不过我是一个心思细密的人，自然有应付突发事件的预备。」小淇说得兴起，高跟鞋的窄长鞋跟深深陷进我没穿鞋的脚掌。我强忍着这股痛楚，可是脸上的冷汗却是如何咬牙切齿都隐藏不住。
　　
　　38、
　　
　　「现在，让你看点有趣的东西。」小淇好像看不到我扭曲的脸容，继而踩着我已红肿的脚掌站起来。
　　
　　「把那幅画放下来。」他命令身后的两名高大男子，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跟电影里的保镳一模一样的打扮。
　　
　　由于木板发霉以及多年失修，因此他们在楼梯走动时发出了很大的摇曳声。此举动令小淇很不悦，这从他加重压在我脚上的力度可知道。
　　
　　西装男人走完楼梯，站在我抬头可见的两楼平台上。一个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两人相距六米，合力抬着一卷卷状物。
　　
　　「看到了吗？那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小淇用力扯住我的下巴往上拉，手指指向那卷庞大的卷状物。
　　
　　他向西装男人打了个手势，他俩点头后放下了卷状物。
　　
　　是一幅放大了很多倍的画。
　　
　　足足有四十米长。
　　
　　而且，绘者正是我。
　　
　　「绝版的书就是珍贵，我可是跟那个欧巴桑谈判了很久，她才愿意把《天若柔情》卖给我。嘻，怎知一看便立即明白画中的意思，果然不愧是我花尽精力找回来的书。」小淇微微扬唇，朝巨型挂画走去。
　　
　　对比另一只，直到前一刻还被踩着的脚掌已变得紫红，有一大片瘀伤，跟别人爆血管时的情况很相似。
　　
　　这幅画就是我之前替童日希绘的封面，灵感来自多年前轰动一时的言情小说《天若柔情》的最后一幕--男主角天翘抱着垂死的爱人若柔。我用了灰色和黑色作主调，加强的阴影部分和锐利的线段令整个构图无一不散播着绝望和悲伤，令人第一眼看到便感到痛心。
　　
　　「为甚么背景是悬崖？天翘死时是在屋内，你这样不就违反真实吗？」
　　
　　屋内？不对，最后一幕明明是若柔知道自己快要死去，要求天翘带她去两人第一次看日出的地点......
　　
　　「而且，死的明明是天翘，为甚么把若柔当成悲剧女主角来画？又是刀伤，又是吐血，这些苦痛明明全都是由天翘承受啊！」
　　
　　「够了......」
　　
　　不要说了......
　　
　　没错，死的其实是天翘。
　　
　　他是被若柔亲手害死的。
　　
　　「看，天翘的耳环沾满了血，为若柔而流的血啊......」小淇怜惜地抚摸画上戴在天翘耳上的耳环，被血染成鲜红的耳环。
　　
　　「书中的天翘愿意为若柔殉情，怎么你却不愿意跟你最心爱的哥哥一同死去？」
　　
　　「不是的......」
　　
　　不知何时，泪水已充满眼腔，湿润的液体一滴接一滴的滑过脸颊、落到嘴唇。偏咸的味道却完全勾不起味蕾的反应，我只是毫无知觉的把它吞下。
　　
　　「为甚么你还要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回答我，若柔！」
　　
　　「不要说了！不啊啊啊啊啊--」
　　
　　「女人着魔般拿着刀子刺向若柔，狠狠地插进她的心脏。
　　
　　『若柔！』天翘推开女人把若柔拥入怀，从伤口流出的大量鲜血染红了他纯白的衬衣。
　　
　　『我不想的......都是你！为甚么你不爱我却娶我为妻？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这个女人到底哪里好啊？为甚么你不爱我......』沾污了的刀从女人手上滑落，女人随之跌坐在地上，姣好的脸容已被泪水模糊。
　　
　　『结婚前我已跟你说过，我的心另有所属，这些事你应该一早就知道。』天翘冷冷地留下这句话便抱起脸无血色的若柔离开。
　　
　　『为甚么......天翘......为甚么你不爱我？』女人绝望地闭上泪眼，朝自己的脉搏割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若柔！不要闭上眼......我们很快就到医院了！』天翘把油门踏至极限，不时望向助手席上、已奄奄一息的若柔。
　　
　　『......』
　　
　　『若柔你说甚么？我听不到！』
　　
　　『不要去医院......我想去......看日出......』若柔使出绝无仅有的力气拉拉天翘的衣袖，一边微笑说出愿望。
　　
　　『好！待你康复后我们便去看！』
　　
　　『赶......不及了......天翘......我想去看日出......到我和你......第一次看日出的地方......』
　　
　　『若柔，现在我们先去医院，然后我一定带你去！多少次都可以！』天翘奋力游说若柔打消这念头，一定要尽快到医院，要不......
　　
　　『求......求你......我......没有......多少......时......间了......』若柔没有力气再度开口，如霜般的脸颊沾上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若柔......』
　　
　　天翘无法拒绝毕生最心爱的人的苦苦哀求，终于流下男儿不该有的眼泪，在下一个交通灯位改转行驶路线。
　　
　　『若柔！我们到了！』
　　
　　来到他俩第一次看日出的山上，天翘小心翼翼地把若柔抱下车，两人一同坐在草坡上。
　　
　　『若柔......快点睁开眼看......』天翘用力收紧双臂，怀中的人儿缓缓张开双眼。
　　
　　『很......漂亮......日出......』可是不一会眼盖又落下。
　　
　　『不要睡......若柔......日出很漂亮啊......你快点看......』天翘摇晃怀中人，一边替她抹去不断从嘴角流出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