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残阳前传之一眼万年————遍地白杨

林华面色古怪的望了王喜一眼，忽然嘴唇一抿，极其温柔的笑了，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甜蜜，直笑的王喜脸快要冒烟，才行慕容臻请礼退了下去。
"人走了，你要说什麽？"本来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仍宠溺的摸了摸王喜的头，让他先说。
"那个......"王喜脸红的和宫墙一般颜色，"小榛子，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说的，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慕容臻微笑著回答："知道了，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王喜饶挠头，又看看慕容臻，一幅不知道该怎麽说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吞吞吐吐的道："刚才......我和师兄出去的时候，看到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叫另一个相公......"
"这不稀奇......各国连年战乱，女子数量远远少於男子，民间经常有男子成亲。"
"果然不稀奇吗？"王喜睁大了眼睛望著慕容臻，"师兄也是这样说，我可是第一次看到呢。啊！怪不得那时候你和韩公子......"
慕容臻轻笑著打断他的回忆："所以呢？"
王喜一愣，脸上浮现出少见的害羞扭捏的神色："然後？然後我就变得很奇怪了......本来嘛......我是想娶一个像语嫣姑娘那麽漂亮的女子......可是......可是我现在心里竟然全是师兄的影子......"
"......"
"小榛子，如果男子可以成亲的话，我和师兄，是不是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不可能......心里这样想著，脑子中已经是轰轰乱响，一片空白。
"如果我去和师兄说，他会不会和我一直不分开？"
不会的......
"如果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心中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会不会太晚......师兄他会不会讨厌我？"
不要说了......
"我可以去跟他说我喜欢他吗？"
胸口很疼，比那天他拿剑刺入的时候还要疼痛数倍。慕容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直起身子，像往常一样微笑著对那个少年说，去跟你师兄说说看。
也不知道是怎样梦游一般晃动著身子跟在王喜身後，躲在假山後面看著他和林华告白。
当他回到御书房，瘫坐在椅子上时，脑中不停回闪的，是林华带著无限怜惜与幸福的笑意，低下头擒获王喜嘴唇的一幕。
‘哗啦！'桌子上的东西被扫在地上，在房屋发出阵阵回声，不知道皇上为什麽生气的太监宫女们小心翼翼的站在四周，低著头不敢言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臻终於开口说话，声音已经趋於平静："小德子。"
"奴才在。"
"你去带话给梦语嫣，如果她能够忍受有一个不爱她的夫君，我便把皇後之位给她。"
第三十章
永庆城内最近热闹非凡，大红丝绸铺满了主要街道，春末翠绿的枝上挂著大大小小的灯笼。
新皇刚登基不到三个月，便宣布要娶绿野山庄的小姐，天下第一美女梦语嫣。
双喜临门，自然是要大大的庆祝。
连其他六国的使者，都带来了贺礼，陆续进永庆城庆贺。使者队伍带著长长的礼品车自城门穿过常常马路走进宫中，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一派和气，平平安安的样子又怎不能让多年未见过好事的小老百姓喜气洋洋。
而宫中，更是张灯结彩，忙碌非凡。
六国的使者团，一个一个都要亲自接见，偏生又都挤在一起来，慕容臻在朝上听著礼单，说些不疼不痒的场面话，如此几天下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刚想坐著休息一下，一边的太监已经捧著纸册上前。
"陛下，这是六国的使者名单和礼单。"
慕容臻接过礼单翻看，玲珑玉器，明珠黄金一应俱全，饶是各国交恶，也不会有人愿意在礼品上折了面子。
"千年人参，麒麟角，深海夜明珠......"慕容臻拿起一张礼单随口念道，"出手还真阔气。"
"那是念国送来的贺礼，上个月念国太子穆肖寒继位，我们送了不少礼品过去，也算是礼尚往来。"太监一边陪著笑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实际上比起给念国新王登基的贺礼，念国的回礼不知道多了多少，稀世珍宝都往这里送，果然是财大气粗。
不知道为什麽，听著老太监的话，慕容臻的心中忽然咯！了一下，莫名的烦躁，放下了念国的礼单，重新拿起一本翻看。
忽然眼睛扫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吉翎。
吉国三王爷吉翎，这是慕容臻能记住的少数人之一。极小的时候，吉翎曾经随著使团出访，无意间碰见了慕容臻和慕容雨情，小小的孩子对幼年便精致如同娃娃的慕容雨情惊为天人，竟然耍泼撒赖不肯回国，硬是在宫中和他们玩闹了一年，才哭闹著被人拉走。
记得那时候，吉翎还哑著嗓子哭喊著长大一定要娶雨情做王妃。
早上上朝时王座离群臣有相当长的距离，看不见来使的脸孔，没想到他也来了。
不过十几年未见，不知道现在变成什麽样子，即使看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得吧。
如此想著，忽然又回到了小时候，雨情一脸天真无邪的追在身後，哥哥哥哥的叫。父皇母妃坐在亭中，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眼光明媚，暗香浮动。
那麽平和安逸的日子，却已经是一去不返了。
"陛下，早点歇息吧，明天就是您大喜的日子，还要主持封後大典。"
"知道了。"慕容臻起身离开，翻到一半的礼单摊在桌上，被专署的太监收拾著。
烛光闪烁，照亮使者名册上的‘韩子星'三个字。
只是一瞬，礼单便已被人合上。
立後是如此繁杂的事情。慕容臻一早便爬起来，被太监宫女伺候著洗漱更衣，大婚特制的龙袍大概是与梦语嫣的凤披配为一对，穿著极为繁琐。慕容臻看著身边忙忙碌碌的宫女，忽然觉得自己如此费心装扮，有些像个女子，不由抿嘴笑了起来，这一笑，让给他穿衣的宫女看得痴了，手下动作竟然不由自主地停了。
慕容臻看得好笑，随口问道："怎麽了？"
"啊！"那宫女回过神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住发抖，"奴婢知罪。"
"哪有什麽罪。"慕容臻示意她起来，那宫女却仍是哆嗦著不敢抬头，百般无奈。只有放软的声音问道，"你在想什麽？"
"奴、奴婢......"
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声，慕容臻轻声道："你说吧，朕恕你无罪。"
虽然还是在颤抖，但宫女声音已经平静了不少："奴婢在想，陛下笑的真好看，再也没有人笑得这麽好看了，要是陛下每天都能这麽开心就好了。"
"你觉得我开心？"
"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奴婢们都开心......" 宫女谨慎的挑选著字眼，等了半天，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便大著胆子抬头望去。
却看见他们的万岁掀起黄袍转身离去，脸上的表情隐藏在一大片明黄中，看不真切。
第三十一章
在宫殿的尽头，慕容臻终於看到了梦语嫣。
那女子被宫女们簇拥著，凤冠霞帔，腰围玉带，豔丽至极的脸被凤冠上垂下的红绸丝巾遮盖，一身红黄相间的嫁衣衬的整个人雍容华贵。
慕容臻挽著她，在万民仰望，百官簇拥中一步一步走上祭天台。
高处的冷风将绣著龙凤呈祥的黄色布帆刮得呼呼作响。青龙玉石台上放著各种奇物异果，珍馐美酒，慕容臻与梦语嫣立在高台上，听宣誓官的声音在风中抖涩的传来。
"苍天神明在上......清国第八代皇帝慕容臻迎娶绿野山庄小姐梦语嫣为後......梦语嫣贤良淑德，才貌兼备......是我清国之福......万民之推崇......"
那声音透过布帆抖动的声响传入耳中，支离破碎。
慕容臻抬眼望著祭天台下，穿著各色官服的官员和看热闹的百姓被军队隔开，成为界限分明的两部分。
但是从高处看来，除了身上的衣物，再没有什麽不同。看不清面貌，看不清四肢，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慕容臻弯起眼角，目光停留在碧蓝的天空。
若是真有神明，从那麽遥远的高度，大概也是看不清的吧。
忽然间，心中一片荒芜。
慕容臻就那麽一直盯著天空看著，直到淡白的云被朝霞染上一层金黄。
"......举国欢庆，万民同乐......钦此......"
礼炮声夹杂著万民的欢呼声传来，惊天震地的声音响彻天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後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能顾及已经站的发麻的双腿，慕容臻在高台上昂胸站立，将所有的脆弱掩入眼底，以一个皇帝的身份俯视众生。
身为皇帝，要有这种责任。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决定被万民伏拜，便不能後退不能示弱，永远扬起胸膛如同一个强者。
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慕容臻并不是强者，他烦透了这些繁文缛节，虚伪世故。
但是，那个总想著隐居山林，逍遥一生的慕容臻已经在看见王喜流泪的那一刻死去了。
若不变强，如何能保护他。
若不变强，如何能守护他。
身边的女子轻轻挽住他的臂，红色丝绸在风中被轻飘飘的掀起，露出被映得通红的脸。本应是笑著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为什麽已经离你这麽近......我仍是感到抓不住你......"
微不可闻的女子叹息，夹杂在风中，一闪而逝。
夜晚，大朵大朵的礼花在天空中绽放，御花园的上空悬挂了无数灯笼，托著果盘糕点，美酒佳肴的宫女来回穿梭。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著龙凤配。
这是新皇封後，款待来使的晚宴。
慕容臻拖著疲乏的身子，坐在龙椅上微笑著看各来使小心翼翼的吃喝交谈。
伴君如伴虎，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那是怎麽样也不能放肆的热闹起来。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个少年就分外显眼。
"师兄！这个蜂蜜挂花膏真好吃哇！"
"师兄！你看你看！好大的鸡腿！"
"来，师兄！啊~~张嘴，我喂给你吃！"
喧哗的声音甚至盖过了台上的唱戏声，迎著各方的目光，林华尴尬的拉开拿著糕点伸到自己嘴边的手，轻声说道："喜儿，你小声点。很多人看著呢。"
那糕点子林华嘴边划过，残留了细渣在脸上。王喜拿著糕点微微的一怔，林华心下一软，正欲安慰他，谁知道脸颊忽然传来湿湿热热的触觉，再转过头，王喜已经舔著嘴角微笑："好了，干净了......"
"你呀......"心知这一幕一定被全场人看的通通透透，却仍是拿他没辙，又气又爱的摇头叹息。
但是纵观全场，已经有不少使者皱起眉头，其中有几道目光尤其的凌厉。
大庭广众，又是这样的场合，确实有些不雅，但身边这人，他已经是连一句硬话都说不出来。
上也不行，下也不行，加上慕容臻又只是冷眼旁观，一时之间让林华手足无措。
"哈哈哈哈哈，这小兄弟倒是有趣的紧。"忽然人群中传出一阵笑声，顺著笑声望过去，是吉国使者团的位置，那里坐著一个笑意盎然的青年。
那人虽然长相一般，却有一股能让人安稳下来的神奇特质。
慕容臻看得眼熟，低声问身边的太监："那是谁？"
"那是吉国三王爷吉翎。"有人在慕容臻耳边轻声提示。
是吉翎阿。慕容臻微微一笑，十几年没见，竟还是老样子，刚才就感到有视线注视著自己，现在看来，一定是他了。
吉翎一边笑著一边对众使者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和我哥打闹，年轻人天真无邪，真让人怀念。"
既然有人这麽说了，旁人还能怎麽样，众使者无论相不相信他们是天真无邪的举动，都要点头称是。这样一来，气氛反倒轻松下来。
王喜有了人撑腰，更是肆无忌惮的腻在林华身边，一脸甜蜜幸福的样子，让旁人看了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极少有人注意到，皇座上的那个人，脸上微笑越来越僵硬。
"师兄，我们偷偷带一碟糕点回去好不好？"
"啊？师兄你也会做这个？那什麽时候做给我吃？"
虽然王喜已经刻意放低了声音，但那话语仍在喧哗之中一句一句传入自己耳朵。
"师兄......"
"师兄......"
拳头握了又松开，最终慕容臻只是轻声对身边的太监说："我累了，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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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喜烛将凤宁宫照的如同白昼，梦语嫣身著凤装，隔著一道屏风，静静的坐在床上。慕容臻遣散了他人，径直走到檀木桌前，坐下，将喝交杯酒的杯子盛了满满的酒，一饮而尽。
一杯一杯。
蒙语嫣与慕容臻都是沈默。偌大的宫中，只有在烛光下的影，伴随著酒杯撞击的声音，不停的闪动。
不知过了多久，梦语嫣的声音才打破了寂静："陛下，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慕容臻嗯了一声，摇摇晃晃的抬起脚，往床边走。
甚至是越喝越清醒，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双脚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像後方倒去。
没有意想中的疼痛，身子被人软软的托住。瞬间，醉意全消，早已遣散了所有人，又怎麽会有人在。
"是谁？"
"我有话跟你说。"
熟悉的声音将醉意重新引了出来，本来已经清明的脑子又糊涂成一团，索性再也不抵抗，任那人抱著自己从窗口跳出。
屏风後，梦语嫣的头不易察觉的低了些，腰却仍然挺得笔直。
第三十二章
夜色中，一道身影避过宫中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的打开念国使者暂住房间的门。
进了房，那身影放下抱著的慕容臻，发出一声深重的叹息之後，便紧紧抱住了慕容臻，力度之大，似要将怀中人揉碎。
"子星，你弄疼我了。"
"不要说话。"韩子星将头埋入慕容臻的肩膀，声音有些颤抖，"不要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慕容臻再不说话，随他靠著，脊背有些僵硬，有些酸痛，却也不想动，只想这样子由他靠著。
屋内没有点灯，紧闭的窗口将月光隔断，只留下一段朦胧的光，将屋内二人的影拉的极长，融为一体。
静静听著那人的呼吸，慕容臻的心中是最近少有的平静。
韩子星是个奇特的人，无论什麽时候都能让自己变得平静淡定。
就像找回了原来的自己一样。
但是，终究已改变了。
慕容臻嘴角绕出一丝苦笑，说道："如果让别人知道念国的皇帝就在这里，五国使者都会倾尽全力的杀死你吧。"
韩子星抬起头看著他，几月未见，他憔悴了许多，往日炯炯有神的眼布满血丝："听说你要娶後，我便寝食不安，什麽也干不下去，我真後悔那次没有带你走。本来我是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闹了晚宴，掳了你一走了之，把你带回念国，找个地方藏起来，让什麽梦语嫣什麽王喜林华全都再也找不到你......"
慕容臻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酸涩，强笑著问他："然後呢？"
"然後在晚宴上看到你的样子，却怎麽样也下不了手。"韩子星直直看他的眼睛，"为什麽，我只要看到你，心里面就会疼得不行，"
慕容臻努力凝起笑颜看他："怎麽会呢？"
"尤其是你露出这样表情时候。"
"子星......"
"跟我回念国好不好？"
慕容臻缓缓摇头，随他走吗？已经太晚了......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又怎麽可能放弃一切随他走。
若是真地跟了他走，之前所作的一切，全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