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书————出流

「这样子啊…瞧你紧张的，害我以为发生了什麽事了。」

「听我说完啦…一开始电话是给方老师接到，谁知道才一接起来、讲不到半个字就面有难色地把话筒拿给我，你知道为什麽吗？」江泽爱咽了一口口水，「那个人讲得全是日文，还不会说中文耶！然後还一直很急得说要找你，不管我说什麽都没有用！所以…所以我才在想说…是不是你日本的家出了什麽状况…」江泽爱的语调越到後头就压得越低。

「你说什麽？」伊安拿下墨镜，瞠大了眼，不过还好声量没跟著放大。为了自己的事还吵到别人那可不太好。「家里出状况？」虽然没有语气上的激动，但听得出来他在为这通不知名电话的到来而紧张。

伊。书之二十五

江泽爱拉下伊安抓著自己的手，「安！那只是我的猜测，或许没这回事啊！你不要紧张过度了…！」

「…对…是我太紧张了…」伊安以手指爬梳著浏海，缓了缓气息。

拍了拍伊安的肩，江泽爱看了一下手表，「这样吧，反正就快下课了，你不如先去接个电话，学生那里就先暂缓一下，应该不会有什麽损失。」

「也好…」伊安几经思索，最後还是同意了江泽爱的提议。「我先去和学生交待一下…」

伊安重新戴上墨镜走进了教室。他第一次觉得…这墨镜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同学…老师有点事要先离开一下，请负责人先把记录簿收过来，剩下的时间就继续自习…」

打从伊安被江泽爱找了出去，官书晨一直引领而望著门外的动静，想从此得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但他仅仅看得到个影子，连谈话的声音都没听见。不死心的他，在伊安再次进入教室时更是想从他表情上看出点端倪似的，放肆地将目光在伊安的脸上打转。

只是却被墨镜给碍著了。

官书晨在心中咒骂墨镜碍事之馀却也不得不放弃，但注意力毫无被拉回的迹象。

「请排尾将记录簿向前传，交到讲桌上来。」官书晨起身走至讲桌前，眼睛仍是注视著门口。

他的心早因伊安的中途离开而跟著飞到教室外了。

※　　　※　　　※

「喂…？请问是哪位…？」伊安拿起话筒好一会儿了才开口，说话的语调还不难听出他心中的紧张心情。

「…安…」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抽噎又断续的女声，「你要救救我啦…」

是熟人…伊安算是稍稍放了心，但是她口中的求救声仍令伊安不敢全然松口气。

「好好好…不要紧张…你现在人在哪里？」伊安对著话筒使出极尽安抚之能事，只希望能真达到平静人心的功效。

「我已经…已经到了士林捷运站了…」声音算是平稳了许多，但伊安的话似手是无法止住她的泪水。

闻言的伊安差点将手滑了一下，「什麽？你已经到台湾了？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搭几点的飞机？还有家里的人知道吗？」

「安…！」听完伊安一连串如老师教训学生的台词，她竟开始扯大噪子大哭起来，声音之大连身旁的江泽爱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怎麽这样…现在这时候还有心情教训我……」

「好好好…」在看到江泽爱以一脸狐疑的表情看著自己，伊安便知等一下是解释不清了，他连忙将话筒拿离了江泽爱一点，能多远就多远。「你快到学校了吧？到了再打给我，我去接你。好不好？」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不然还有其它的法子可想吗？人家都老远从日本赶来了…

「好…不过你一定要帮我啦…」她任性地硬要先得到伊安的应允才罢休。

「到了再说、到了再说…」

挂了电话，伊安像是虚脱了般倒坐在椅子上。天啊…又会有什麽事情发生了…？这不是他杞人忧天，只是其来有自罢了…

伊。书之二十六

会是什麽麻烦事？不用讲，眼前就有一个。

在伊安挂了电话的那一刻起，江泽爱便将她那好奇宝宝的性子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马上黏了上去。「是女的我没听错吧！是谁啊？跟你什麽关系？是不是你在日本的女朋友？当初跑到台湾来没给安抚好，现在跑到台湾来找你了？我说得对不对？」

「小爱！求求你别乱想了，让我静一静好吗？」伊安现在嘴巴懒的再动一下，省的消耗太多体力。

「你怎麽这麽说！你有什麽事是我这个朋友不能知道的吗？」这样对待她这个交情老到不能再老的朋友真是太失礼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伊安说到一半，被乍响的手机声给打住了对谈。伊安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便赶忙按下通话钮，还起身走至窗边望了一下。

「你到了？现在在哪？好…」伊安不管与江泽爱的谈话未完，马上走出了教职员室，丢下愣在一旁的众人，各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麽。

「呃…」江泽爱抓抓头，对大家乾笑了声，最後追了出去。「安…！是怎麽回事啦！等等我啦！」

追出去的江泽爱正好与官书晨擦身而过。

此时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眉头间散发著淡淡的莫名气息。

「日本的…女朋友…」官书晨细细地自语著，抱著记录簿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更紧。

※　　　※　　　※

伊安右手拿著手机，依照她的指示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方，当他气喘嘘嘘地站在校门口处，一个眼角满是泪光的女子就正好印入眼中。

像是不敢相信似的，伊安目光直视前方，右手缓慢地收起手机後就一直站在原地，脚就像是生了根定在当场，迟迟未踏出一步。

尾随而来的江泽爱在两人停留地方的不远处也跟著停了下来。「什麽…？是…是美都子…？」江泽爱此时是万分感谢自己的好眼力。不，应该说…是她对眼前的这个人印象太太…太过深刻了吧…以致於即使对方站在离她百里她都看得清楚才是…

「…安…」美都子抽抽噎噎地说得不成一句话，看她红肿的眸子就知道她搞不好哭了一整天不只了。

「美…」伊安打量著美都子，发现她还穿著学生制服…他想的没错！她果然是跷了课、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了飞机飞来这里了。

而正想给眼前这个泪人儿一个「行为上的纠正」而已，没料到她竟然冲向伊安，最後将他抱的死紧，硬是不肯松手。

伊安著实当下因美都子的拥抱而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可是在学校耶！这种易生丑闻的公共场所，他为人师表怎麽可以…「美都子…」

像是故意不让伊安将话说完，美都子手臂一收，将伊安给搂得更紧，「安…你一定要帮我…我…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了啦…」

「有什麽事慢慢说…」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能这麽说了。

另一方面，悄稍跟在江泽爱身後的官书晨才到了现场站定位，不偏不倚，正好给他瞧见这一幕。官书晨不由紧抓著衬衫的领口，一度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好难…真的是太难了啊…

官书晨向後倒退了好几步，最後带著发青的脸色，踩著步伐颠跛地离开。

一旁的江泽爱本要就此离去，一转头，就那麽不经意地一瞥，撞见了官书晨神情上的不对劲。她露出了前所未见的正色表情。

伊。书之二十七

「好了好了…你还没吃饭吧？」伊安拍拍美都子的背，小心地安抚著。

「嗯…」美都子在伊安的怀中点了点头。现在想起来，原来已经中午了，难怪肚子在大唱空城计。谁叫哭是个最伤心力的运动。

「那我们先到学生餐厅去，坐下来边吃边谈？」眼见美都子终於止住了泪，伊安马上就恢复了他以往清楚且条理分明的脑袋，知道下一步该怎麽做最好。

不过光就说到吃就能当下「变脸」这点来看，那可和他老妈真像呢…

「好…」美都子看来也稍稍自难过的心情中清醒，放开环住伊安的手臂也自动收回来拭泪了。

走在路上，美都子的水手服顿时吸引了所有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毕竟水手服在这学校里不算是校方规定的服装，明眼人一见便知是外校生。

而美都子受不了这番打量，她轻轻地拉了一下伊安的袖口，「安…外套借我。」

「真是的，知道被人盯著瞧的感觉不好受了吧？谁叫你要出国也不先换一下衣服…」伊安话虽如此抱怨，仍一面脱下外套给美都子披上。

「你在骂我对不对…？」美都子对於伊安的中文是听不懂半句，但聪明人猜也知道，突然说个让她听不懂的语言肯定没什麽好话。

伊安摸摸额头，「『晚辈』我才不敢骂你…」其实这也是事实啊…他只不过略发抱怨之声，何来骂之有…？

美都子用外套把自己包得密不通风，「你那剌耳的名词就可以省了…」继伊安之後，美都子也乘上了抱怨列车, 抱怨他的措词不当。

※　　　※　　　※

--学生餐厅--

现在正值中午用餐时间，餐厅中人来人往的学生亦不少，因为东北高中是全国少有的附设餐厅的学校，除了价格便宜之外，方便自然是占了大多数学生前来消费的原因。而身为学生会长的成襄也不例外，在这时现身於餐厅。

他今天特地早点跑来占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来用餐，除了增加食欲倒也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

老远，一个身影闪进成襄的眼中，他马上放下原本支著头的手，将之举得高高地向前挥了挥。「阿伦！这里这里！」

「阿襄…？」秦亚伦手拿著用餐的托盘，眼神很是惊讶地朝成襄走去。「你怎麽这麽早？不会又是『公器私用』吧？」秦亚伦放下托盘後的第一句话便是他方才的疑问。

想想阿襄每每藉故学生会长的「日理万机」，在第四堂的前几分钟先行向老师请口头上的公假前来占位是早就有了深厚「案底」的事了，没想到才答应过他决不再犯的，现在居然还死性不改，一点都不会觉得心虚，真想量量他的脸皮到底是厚到什麽程度。

「哪有！我是那种人吗？真令我伤心…」

「你就是这种人。」秦亚伦给予毫不留情的一击。

「喂！我现在已经改了耶！我们今天早下课也不行吗？」

「这样啊…真抱歉。」他语气上显然没有真道歉的成份在。「喂…阿襄？你看什麽？」

「老师啊。」成襄用头指了一指。

「书晨他们班的导师嘛…旁边那个是…？」

「被书晨瞧见可不好罗…」

秦亚伦用手臂一撞，「你在嘀嘀咕咕什麽啊？被什麽看到？」

「没有没有…」

伊。书之二十八

「多吃一点，你一定连早餐都还没吃吧。」伊安多夹了些菜给美都子，看她急忙跑来连书包都没带、制服没换的样子，保证是早上起床到现在都未曾进食，之後就紧接著做堪称最耗心力运动---大哭特哭是也。

「还是你了解。」美都子吸吸鼻，略带了点鼻音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楚。

伊安看了看自己的托盘，再看看美都子的，他也只能摇摇头，她的食量真不是普通的大，自己没吃到什麽，却被眼前的「小女生」给一扫见底。「你还是这麽大食量，吃得比我还多。」

「就是饿嘛。不过还是你煮的好吃。」话虽这麽说，美都子的嘴巴却一刻也没停下来。

「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要我帮什麽忙了吧？」说了一段暖身前戏，最後总得进入正题。一方面有些担心於美都子所提的帮忙事项，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问。

「你一定要先答应我。」美都子嘟著嘴，非要得到伊安的保证後才愿松口。

「哪有这种事？你这是有求於人的态度吗？」伊安深怕吃亏，说什麽也不肯事先应允。更何况，对象是古灵精怪的美都子…他不得不小心为妙。

「你怎麽这麽说啊！」美都子大声一叫，激动地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此举登时引起餐厅里的一阵哗然，而成襄他们也注意到了。

「日本美少女耶…」听到一句日文出口，秦亚伦低声惊呼。「嗳！你干嘛？看你这麽专心，难不成你听得懂日文？」看著他身旁的成襄颈子拉得就像长颈鹿一样长了，他还真搞不懂为何专心到这种程度，平常开会有现在的一半就好了。

「日文啊…有一点吧…」成襄现在的表情像是在盘算著什麽般的精明。

「装孝为！我怎麽没听说过你去上过日文课啊！」

「罗嗦啦…我就是听得懂…」

环顾四周，伊安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无不往这里集中，也可以说现在的处境简直就像一个人站在被强烈聚光灯照射下、台下一片漆黑的表演台上准备solo一段似的。他连忙把起身站得突兀的美都子给拉了下来坐著。「小声一点！有必要讲得大家都知道吗？」

「对不起哦…你也知道嘛，这是老毛病啦，一时之间怎麽可能改得了…」美都子带著抱歉的笑容微微一欠身。每个人不都这样吗？一激动起来常常做出自己难以控制的事情。

「那可请你别再这麽激动了…！现在可这进入正题了吧？」伊安满脸写著恳求，他的心脏才经不起一再「打击」…

「我…我想要你当我的男朋友！」美都子正经地说出在伊安听来最不搭轧的话，伊安俊脸登时呈现僵滞状态。

「…你有没有说错？这并不好笑耶…」

「你看我现在这麽严肃，像是在讲冷笑话吗！？」

伊安把美都子拉到一边，凑近附耳还刻意放低声量，「我说美都子阿姨，你就别再说这种话了！该不会『又』想搞什麽计划吧？」

「亲爱的外甥…你还认我是你阿姨的话…就乖乖配合…助人为快乐之本不是吗？身为老师的你可得亲身实践才行吧！」请求不行就来个威胁还来的有用。

「听不到听不到…怎麽不说大声一点…」

「阿襄！请你不要再细细念了！我看你乾脆去那桌当『摸壁鬼』算了！」

伊。书之二十九

伊安偏头一思，觉得自己有先了解「案情」的必要。「那也得给我的个理由吧？至少告诉我…阿姨你的『计划』吧？」

「不要再叫我阿姨了！」和姐姐富士子相差有十八岁之多的美都子除非真有需要，不然她压根也不想提起这件事，有个比自己还大的生甥叫她阿姨…感觉上就不知不觉老了几岁，她明明还是个年轻可爱的女高中生呢！

「好好好…！美都子，可以说明原委了吧？」

「因为…因为爸爸近期内想要把我给嫁掉…嫁给我不喜欢的人…」美都子说到这里，眼泪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好几回了。崇尚自由恋爱的她才不甘於受人安排。

「所以呢…？」最怕看人哭的伊安赶紧掏了条手帕出来，伸手擦拭美都子就快满溢出的泪水，免得到最後自己难以招架。

「爸爸说除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他会再考虑看看的！」美都子激动地抓住伊安为自己拭泪的手，显示著她急需帮助的眼眸不眼地眨动著。

「所以…你要我充当你喜欢的人去拖延外公为你准备的婚事…？」这是伊安推敲出的结果。

「就是这样！想当初爸爸因为姐姐的事赌气到现在，连他唯一的孙子都不想见，所以爸爸也不知道你是他孙子啊！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帮我堵堵爸爸了嘛！」

「堵？要怎麽堵？而且你这样口头说一说，外公会相信你说的话吗？」谎话每个人都会说，他不觉得被阿姨这麽一讲就能让外公信服。

「当然不是口头上说一说就好了！我要带你回日本去见见爸爸啊！这样才能让他相信我『真的』有喜欢的人嘛！你也知道，我不太相信外人的，当然只能找你帮忙了啊。」

「去日本？那我学校怎麽办？不行，我要考虑一下。」伊安向来以学生为重，他是不可能为了配合美都子的戏而长期请假出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