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爱你————圆滚滚的狐狸

　　"是，西村前辈。"又来了......宗方千里不耐烦地想着。
　　自从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两个多月来，这类以前辈姿态随意压榨新人的事件就不断发生，刚开始他还傻傻地说明那是在自己班表上排定的休息时间内，结果换来一顿训斥，本来一头雾水，直至听到"别以为当上贵宾的临时秘书就了不起"这句话他才恍然大悟。
　　那个白痴真是遗祸万年！
　　因为浅香右京的任性，他不得不接受临时秘书的工作，但这样一来，那些既有资历又认真准备的前辈们就派不上用场了。
　　如果今天拿他出气的是那些前辈，倒也没什么，偏偏做出这种无聊事的都是些不相干的家伙，说好听点叫"同仇敌忾"，说直白些，不过就是单纯的眼红、见不得别人好。
　　"千里，现在不是你的午休时间吗，怎么在搬东西？"
　　日向夏姬从洗手间出来，就遇到抱着个中型纸箱正在等电梯的宗方千里，再一看纸箱外的字......"这些都是下午会用到的备品，昨天才领出来，你要搬到哪里去？"
　　"西村前辈叫我搬回储藏室。"唉...果然又是在整我......
　　"啧！西村这家伙，竟然趁经理不在就欺负人！"她一副要咬人的表情，"又没被选进特服团，委屈的也不是他，竟然跟着别人起哄，我去找他理论！"
　　知道还是有人护着自己，心情好多了，他笑着摇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习惯就好，没什么啦。"
　　领着他回休息室，日向夏姬还是气愤难平，"千里，你这样会被人吃定的。"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从遇上那个人开始......
　　"不要为了我破坏同事情谊，我想时间一久他们也会玩腻，现在忍一忍没关系。"
　　叹了口气，日向夏姬伸出手摸摸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你真是个好孩子，千里。"
　　好孩子啊...我不是...从来不是...对父母来说，我只是个让他们蒙羞的同性恋......
　　即使有日向夏姬的关照，也不过是把被整的次数从三次减为两次，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宗方千里万分疲惫地回到家，却在家门前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嗨嗨～千里，好久不见，你有想我吗？"浅香右京从阶梯上跳起来，整个扑上去将他抱了满怀。
　　那张打不穿扯不掉的笑脸，刚分开的那几天是会偶而想起，但很快便强制收到记忆深处去了，可以的话，最好永远不要再想起，但为什么会出现在此时此地？
　　"千里？怎么不说话？"稍稍拉开一点距离，浅香右京歪着头问道。
　　压下想大叫的冲动，他耐着性子开口，"你不是回法国去了？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谁告诉你我住这里的？"
　　"见到我不高兴吗？"表情够楚楚可怜，但很明显是在回避问题。
　　"的确不怎么高兴......别把话岔开，您还没有回答我。"
　　不敢说是暗里调查过他的事，只好挑比较不重要的地方说，"我接受了N社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的位子，至少这一年内都会留在日本，因为太想见你，所以跟饭店问到你的住址......"
　　这种个人资料竟然会外泄给不相干的人？我都不知道皇家仙境的人事部门有这么随便呢......宗方千里警戒地半眯着眼。
　　看他一脸就是不相信的样子，浅香右京话锋一转，"不好意思，千里，我可以借住在你家吗？"
　　"借住？"他这才发现大门边有一个行李箱，旁边还放着小提琴盒。
　　以浅香右京这样的身份去担任N社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算不算屈就，他不清楚，但眼前怎么应付这个厚脸皮的要求才是切身的问题。
　　张着充满乞求的双眼，浅香右京猛力点头，"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可以让我借住一阵子吗？"
　　"去住旅馆。"面无表情，直接绕过这个庞然大物准备开门。
　　这家伙的收入就算住不了皇家仙境，新宿京王的一般套房住上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这个借口会不会太烂了啊！
　　"我想跟千里住！我会付房租、也会打扫房子和倒垃圾，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按着额角几乎要爆出的青筋，他现在很想发火又脱力懒得发作，"拜托去找别人吧，对我来说你的存在就是麻烦。"
　　"千里～不要这么残忍，至少让我住一晚～～～"十足撒娇的语气，可是配上那个高大健壮的身材，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才要用更严厉的话语打发走人，天空便似刻意作对般地亮起一道闪光，还没反应过来，接着又是轰隆巨响，没几秒，地上就出现一个个小水渍，然后视线渐渐被水幕遮挡，连对街招牌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千里...雨好大......"迅速躲到门前不算宽的檐下。
　　"我看到了。"他敢发誓，自离开月影楼之后，自己的脸再也没有这么黑过。
　　"千里...我没有雨伞......"再接再厉。
　　"左边走几步就有便利商店。"
　　"千里...我被雨喷到了...裤脚湿湿的......"
　　"不关我的事。"
　　"千里...琴不能受潮......"
　　"......"
　　"千里--"
　　"闭嘴！"不甘不愿地开了门，"先说好，雨停了就得离开。"
　　"哇啊！千里对我真好！"
　　虽然跟原本的希望有些差距，但也算达成目的，浅香右京脸成笑字形，一手抱起琴盒，一手拉上行李亦步亦趋紧跟着。
　　"我是怕琴坏了，不要自作多情。"
　　因为冰箱的材料不够两人份，晚餐是叫外卖解决的，饭后依惯例是浅香右京的练习时间，但到了上床睡觉的时候，烦人的拉锯战又开始了。
　　"明明是双人床，为什么不能一起睡？"
　　用多的棉被在床边地上铺成一人可睡的位子，再放上枕头，瞄一眼哀怨霸在床边不肯移动的大个子，宗方千里叹了口气，"这么喜欢床就让给你，我睡地上好了。"
　　"不是这样啦！"自己的心意一直无法顺利传达，浅香右京一急，转身扑上去，脸在他的颈边磨娑，"我喜欢千里、想跟千里在一起！千里也喜欢我好不好？"
　　这个笨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再叹，"请别随便说出这种话，要是被媒体知道，会惹出大麻烦的。"
　　"我不怕！"因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给他幸福，"我绝对不会背叛你、舍弃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他身子一僵，终于弄清心里那股违和感是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声音微微颤抖，不仅是为了隐私被调查的愤怒，还混杂了那段过往被人知晓的恐慌与难堪。
　　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嘴，虽然时机尚早，但现在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我是真的喜欢你。"浅香右京再次坚定地宣告，随即吻上他发颤的唇。
　　感觉脑子里好象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思绪一团混乱，宗方千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推开他？还是先为自己的悲哀处境感伤？
　　就算离开了那种地方，做过的事一旦被抖出来，在别人眼中，自己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意侵犯凌辱的下作货色吧......
　　他没有抵抗入侵的软舌，但也没有任何响应，只是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一般把自己的感官封闭起来。
　　"千里？"觉得不太对劲，浅香右京终于放开他，大手抚上他略显苍白的脸，"对不起...我不该私下查你的事...可是你哭泣的样子让我好难过，我想，如果知道原因，说不定可以想办法治好你心里的伤......"
　　"想抱我吗？"
　　不是没考虑过他知道被调查的事之后可能如何反应，但怎么想都不该会这么问，浅香右京楞了一楞，望着他想确认自己没听错。
　　宗方千里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很媚、也很凄凉。
　　"想抱我吗？"他又问一次，并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来吧，不必客气，想怎么做都行。"
　　"千里...别这样......"困难地吞咽口水，浅香右京感觉如同身在火炉般燥热。
　　说不想是骗人的，但看到那凄楚的表情，怎么下得了手？排除万难来日本为的不是要伤害他啊！
　　"别这样？您心口不一喔...浅香先生......"他看了眼对方起生理反应的胯间。
　　这时他的上衣整个敞开，露出许久不曾在他人面前坦露的白晰胸膛，接着手放到腰间睡衣长裤的裤头，本来要拉下的，却顿了一顿。
　　明知不该看却又移不开视线，浅香右京僵硬地把身体往后挪，"我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来找你......"
　　"那是为什么？来羞辱我？还是嘲笑我？"他把心一横，将长裤连底裤扯到膝盖处，立刻呈现出极度诱人的画面。
　　浅香右京一惊，立刻别开脸，"把衣服穿上！"
　　"是什么都无所谓，您想玩吧？这个身体还是很敏感的，一定能让您尽兴......"宗方千里仍自顾自地说着，但原本甜腻的语调突然转为愤怒的低吼，"不过玩完之后马上滚出我家，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紧了，又闷又痛，把事情弄成这样，只能怪自己太笨，浅香右京甩了甩头，彷佛想把所有非份之想甩出脑袋，然后抽起床上的薄毯将他盖住。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绞紧了，又闷又痛，把事情弄成这样，只能怪自己太笨，浅香右京甩了甩头，彷佛想把所有非份之想甩出脑袋，然后抽起床上的薄毯将他盖住。
　　"我知道自己是个大笨蛋，但至少笨蛋不会骗人，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相信，我可以立刻离开。"
　　本来就不够坚实的武装似乎到了极限，薄毯下的身体缩成小小一团颤抖着，紧抓在边缘的手指可以看到凸起的筋。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答，浅香右京苦笑，"我知道了，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我就不再惹你心烦，再见...还有，对不起......"
　　"等......"
　　转身准备去拿行李的时候，背后有些声响，心里还有一丝期待的浅香右京不禁停下脚步想听仔细，"千里，是你在说话吗？"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用蚊子似的细小声音说："等等...你...可以睡客厅......"
　　他...在留我......浅香右京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
　　"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琴。"话才出口，他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么烂的借口，就算浅香是个笨蛋也一定不相信的！
　　"呃...那我真该感谢我的琴......"所幸浅香右京不敢太乐观，只是很规矩地过来拿枕头，"无论原因是什么，还是谢谢你肯让我留下。"
　　"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赶快滚去睡觉，别吵我啦！"
　　其实连宗方千里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会出声挽留，通常这种情况下应该要生气、很生气，然后上前挥两耳光，或者用扫把打出去才对，听到浅香右京的感谢，他有点恼羞成怒，是对自己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愤怒。
　　我才不是因为在意你，绝对不是！
　　※　　　　※　　　　※
　　闹钟响了一阵，吵醒了客厅沙发上的浅香右京，却吵不醒要上班的主人，三十秒之后自动停止，但过了五分钟，防贪睡装置又让闹钟以更大的音量疯狂吵闹。
　　根本不需要早起的浅香右京揉揉惺忪的双眼离开沙发，因为不敢擅自进房间，所以只在外面敲了敲房门，"千里，你不是要上班吗？起床啰～"
　　直到闹钟再度沈默，房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无计可施之下，浅香右京握住门把试着转动，竟然轻易就转开了。
　　床上的宗方千里似乎不太舒服，双眼不自然地紧闭，手抓在胸口，气息也很紊乱，脸和颈子有层薄汗，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闷哼，看起来好象在挣扎。
　　看到这情形，浅香右京急忙到床边，轻轻摇着他的肩，"千里，千里，醒一醒！又做恶梦了吗！"
　　猛然睁开眼，他大口喘着，刚从恶梦中脱离，心头仍是余悸犹存。
　　"千里......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双眼慢慢清明，焦点聚在上方的俊脸，怔怔看了一会儿......他劈头就给了浅香右京一巴掌！
　　"都是你！都是你！"他一边吼叫，一边抓起手边任何可以丢的物品朝吓了一跳的寄宿者砸去，"为什么又出现！为什么又来扰乱我！我本来可以忘记、本来已经忘了......都是你害的！"
　　浅香右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他的怒火，只是抚着被闹钟打到的大腿和被书敲中的脚背，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
　　短暂的发泄之后，宗方千里把脸埋进枕头中，不一会儿，就听到闷闷的啜泣声。
　　"千里......"
　　"不要叫我！你给我滚啊！"没有抬头，还是继续捂着。
　　看看窗外，浅香右京怯怯地开口，"外面还在下雨欸...我可以等到雨停了再走吗？"
　　哭声骤止，他这才想起，昨天自己说过可以留到放晴，雨下了一夜不停，难道是老天也在帮这个笨蛋？
　　"现在什么时候了？"
　　"啊？"浅香右京一愣。
　　"闹钟在你脚边啦，看一下几点几分了！"
　　"六点二十分......"呃，不赶我走了吗？
　　"真是的......"宗方千里下了床冲进浴室梳洗，"浪费了二十分钟，要是迟到扣全勤奖金你要赔啦！"
　　好象...真的可以留下了......趁这时候，浅香右京开了冰箱检查食材，"千里，我帮你做早餐，煎蛋和沙拉可以吗？"
　　"给我住手！"他从浴室探出头，"不准动火，要是把房子烧了怎么办！"
　　"什么嘛...这种简单的事我会做啦......"瘪着嘴，不服气地嘟囔。
　　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赶人或拌嘴，不过麻烦也是可以废物利用的，"把吐司放进烤面包机，然后倒杯鲜奶就行了。"
　　为了保持从不迟到的好记录，他一阵风似的从浴室回房间，快速换好衣服后又一阵风似的到餐桌前牛饮鲜奶和大口吞下烤吐司，最后再一阵风似的抓起背包移动到玄关准备穿鞋。
　　发现自己好象被当成透明人，浅香右京终于忍不住开口，"千里，我...那个......"
　　话没说完，一包餐厅传单被扔到脚边。
　　"午饭叫外卖，不准开瓦斯炉，如果要离开，把门带上就行了。"
　　砰的一声，门已经关上，房子的主人头也不回地出门，剩下厚脸皮的寄宿者呆呆地拿着厚厚一叠外送传单杵在客厅。
　　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浅香右京抓抓头，不知道该不该为这种发展高兴。
　　到班时间前一分钟，宗方千里换好制服完成打卡，一旁悠闲看报的日向夏姬有些讶异。
　　"啊啦，竟然差点迟到，以你来说真是稀奇。"
　　宗方千里扯了扯嘴角，露出苦笑，"昨天有只流浪狗在楼下吵了整夜，所以早上睡过头。"
　　打扫房间、补充备品、拆换干净的床单和被褥，一如往常地做着已经熟悉的工作，但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和浅香右京相遇后的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