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讲得翔雷刹时清醒,日间那番作为竟有此等奥妙:
若是常人,见此情形,必定是以为陆冰无法去西戎,故而皇帝用南宫逝代替;
若稍许明白情形之人,如董孤鸿等人,会认为皇帝本来的意图便是南宫逝,陆冰这番作为不过是为了救得好友;
而陆冰已知皇帝必定会动南宫逝,故而演这出戏,竟是为了拉拢南宫世家……
为何要如此呢?他不是一向淡薄于尘世,脱尘于世间么?4CF30苛没记听古旧:)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想到此不由再次审视对方?那人正不动声色得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涌起一丝恐惧,此刻的子幽不是他所知道的。
然陆冰亦疑惑着,翔雷那完全出乎想象的反应,似乎说明着那人并不知晓这一切,难道是他想多了?或者……
心极处陆冰再次开口道:“王爷欲谋天下,果真雄才大略!子幽佩服……”
话未落,便听得翔雷一声长叹:“幽!不论你相信与否,我只欲父母之仇。此刻大仇已报,这天下不是我欲得的!”
“可王爷也该记得子幽曾说过:万事往往只是源于一个简单的愿望,但是发展到最后却只能身不由己!”略微一顿,转身向林间走去,
“皇上这番作为明摆着是要对付众人,王爷心中难道还只是那个小愿望么?”
声音在夜空回转,愈加显得冰冷……翔雷沉默着,并未追上去,只默默跟随其后,脑中不断回想着:
扪心自问,事之初,确是只为得报得父母之仇。可如今这情形,若还沉溺于最初的梦想间,那必定是个笑话。但……
问鼎天下,他倒是真未想过!日间之事,确是为了留住陆冰,却不想竟在阴差阳错间,得到了意想不到之效果!
以至于引来陆冰一片猜疑,笑这世事太会捉弄人!
“王爷……”闻声翔雷赫然止步,但见陆冰已来到他身边,脸上已无方才之神色,只微笑道,“夜深了,回去吧!”
“可……”再次无语,狐疑得打量着对方,为何一夜间竟数次重复这动作?苦笑,以为明白那人的想法,现在想来倒是一点也无知!
“王爷再不走,子幽可要在此地为床,天为被了!”抬手轻揉眼角,低笑吐着玩笑话,将方才诡异的气息一并扫去。
见陆冰那睡眼惺忪的样子,翔雷也无暇顾及心中的疑惑,上前将那人打横抱起道:“今日劳累,可要好生休息!”
含笑点头,继而笑道:“雷……今日之事,我信你!”
脚步猛然停止,低头凝视,那人已悠然闭眼,嘴角笑意涟涟,心不由一动,在那人额间轻留一吻。
然陆冰并未真正睡去,方才转身间暗暗注意着翔雷的反应!或许当真想的太深,翔雷怕真未有那番心思吧!
你可知,此去西戎将有万般凶险……
皇上如此作为,定当在中御掀起波澜,到那时西戎的态度相当重要,若他在那时出兵,则众人将遭受腹背之敌,故而去之人,必要稳得住戎王。
若要稳住戎王,一则要能牵制其心,二则要能控制其朝中重臣。
论控制朝政,南宫逝倒是个极厉害之人,可若要迷住戎王。像他那种出身高贵之人,怕是做不到吧!
如若做不到,那留与众人之时间不多,仓促间,必会有所差错。这个一失足,可是会有千古恨的!
然若是子幽去,好歹也是经历过风月洗礼的,要放下身段迷惑戎王,不是难事!留与众人之准备时间定当充分。
可这一切被刻意的打断,又在无意间走向一个混沌无比的未来……
唯一能做的,怕只有尽快的准备一些东西吧!
晚春初夏之夜晚,正是虫声清透绿窗纱之时,春困涟涟,任是再烦人的活也会被放下,去享受那难得的暖意!
然这春夜间依旧有不解风情之人,洛阳城外的折柳亭中便有那么一位!
难得一身淡紫纱衣,抛却往日的清淡,懒懒散散的倚于阑干处,怀中抱得是坛陈年美酒,目光则洒向远方。
此地是出洛阳必经之路,若不出意外,要等的那人即刻便到!
马蹄声已而渐进,那人朗声道:“少紫远行,子幽在此相送。”
急行之马车嘎然而止,车上之人应声而下,却是一副平凡得无法再平凡的样貌,与那毫不起眼的马车正好像配。
若不是陆冰指名道姓,怕是无人会相信眼前这人竟然是风靡洛阳城的名妓丹少紫。
会在此地见到陆冰,丹少紫未免有半点诧异,毕竟这世上能追踪到他行踪的人,怕不会多于三人吧!
收敛起脸上的惊异,只径直走下马车,伸手便将那酒打开,酒香四溢,倒叫人未饮先醉,即便是饮遍天下美酒的丹少紫,也不免道:
“有如此美酒相送,少紫今生足矣。”
“醉红尘,相传乃酒仙秘酿,饮此酒者,定能参透红尘之辛酸!”含笑举杯道,“子幽先敬少紫一杯!”
醉红尘么?含笑饮下,满口之韵味竟如仙术般,让过往凡尘一一划过脑海!
初见的羞涩,再见的相知,相依的温暖,相拥的温馨,隐忍的苦涩,诀别的痛苦……泪无声滑落,嘴角勾起一缕苦涩。
人生自当在红尘中游走一番,可为何竟会如此痛苦,若不是当初为防万一留得此后路,此刻的他只怕便是那茫茫黄土的一份子。
心中万般回荡纠缠,唇间亦缓缓道:“果真是美酒!倒是要谢谢子幽了!”
闻言,陆冰并未言语,只含笑把玩着手中美酒,朗月印于酒中,似明珠般光洁无华,可只消轻轻一动,那无华便会消失,这便若眼前世事,一切尽是镜中花,水中月。
于是微微一笑道:“当日为少紫把脉,脉象萦弱,皆是将死之兆,心中不由感伤。然事后想来,倒有些不解之处,故而今日在此等候!”
“愿闻其详!” 陆冰这话倒是勾起了丹少紫万般兴趣,究竟那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少紫的脉象虽萦弱,却不似劳累所勾起,当时情况紧急,我只道是皇上下了什么毒,并未细想。
后来想起便觉奇异,通身并未有任何并发症,却为何会如此衰败,即便是什么绝世奇毒,亦不可能不留一丝痕迹。
毕竟我也是璇玑子的弟子,师傅的独门医术可不是说着笑的。然若说有什么药物可到这效果,怕只剩一物!”
说到此,抬头笑看丹少紫道:“假死药,可是世间难得之精品!”
这……陆冰的敏觉让丹少紫感到阵阵冷意,当时为躲过文嘉帝之监视,当众习舞时已将藏于口中的假死药暗自服下。
继而趁机来了个偷梁换柱!本以为无人知晓,看来还是有人注意到了!只得苦笑道:“并非是故意要欺瞒你们,只是势不由人啊!”
势不由人么?的确,长叹一声,抬头道:“子幽这次来是想问清楚些事,不知少紫可否相告?”毕竟时间不多,无意纠缠于这些事情!
“子幽想问什么尽管问,只要我可以说的,一定具实相告。”经历了一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磨难,丹少紫的心豁然开朗,觉得许多以前用生命捍卫的秘密现在看来却一文不值。
“少紫这一走皇上能动用的影卫还剩多少?” 陆冰缓缓道着。
话一出,丹少紫倒吸一口冷气,陆冰能察觉假死之事已让他惊奇,而这事……这些年来,世人只知丹少紫是洛阳城的名流,却不想他竟是影卫的首领。
影卫乃文嘉帝亲手培植,在朝中专司情报,因中御之朝政并不稳定,文嘉帝更加影卫视为最后的底牌。
故而影卫隐蔽得及其深,至今未被权臣发现。然今日竟从陆冰口中听来这词,丹少紫自然是惊奇万分。
不由脱口道:“子幽是如何知晓的?”
“这影卫一事,先前听师傅讲解帝王之道时偶然听说过,当时并未在意,却未想竟会真实存在”撇头,将目光洒向远方,缓声道: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所下的那局棋么?你布得大气磅礴,谈笑间指点江山,子幽当时便奇怪,棋如心声,能有如此气魄的人怎会安心于青楼之中。
随后便是少紫失踪的那段时间,见到了少紫的消息网,看似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网,实则是有千般奥秘隐含其中的。
刻意追了下去,竟发现是个里面组织严密,分工精确的庞大组织,这更让我怀疑少紫的真实身份。
只是中间文嘉帝竟会舍得将你当成棋子,来对付众人,这一点倒叫我疑惑了半天。不过时则今日,我已无半点怀疑,少紫是皇上安插在众人身边的密探吧!”
闻言再次惊呆,一字一句剥析着他的真实,这份心思寻常人怎是会有?不由一叹道:“子幽所言……及是!”
当初为探得翔雷等人的意图,文嘉帝命身为影卫首领的他亲自接触众人,他便以董孤鸿为点进入,可那知……
本该是敌人的,却义无返顾的爱上了……
那人温柔,善解人意,不在乎他出身低微,只一心一意的爱着他,因此第一次将真心交付给那人。
为了那人,他千方百计地向皇上隐瞒事情,为了他,宁死也不于皇帝合作。
那一月他在皇宫中过的是地狱般的生活,无止尽的拷打,无止尽的凌辱,但为了那人,心甘情愿承受一切。
这份情便造就了今日的一切,然若问是否后悔,只会长笑一声:不悔,不悔啊!
“皇上对影卫的掌控向来谨慎,即便我是首领,仍有很多不知晓的事!我这去,自然带去了一些影卫的亲信,皇上若想动用影卫,短时间内难有作为!”
毕竟是影卫的首领,丹少紫旋即收敛起忧伤,述说着事实,但语气中依旧带着担心,
“不过文嘉帝不可能只有一个影卫首领,尤其是预料到我会叛变之后,应该会立即让那人来抵补空缺!因而留给你们的时候不多!”
“大概多久?”早已清楚时间不是很多,陆冰还是希望不要太短!
“顶多三个月吧!”
三个月?陆冰痛苦闭眼,三个月谋天下,何其难!况且众人之心又未必在一起:
丹少紫失踪,众人整整找寻一月,洛阳城也不知被翻了多少遍,却仍未发现任何踪迹。那时不光是他,其他人也似乎觉察到丹少紫应该在皇宫之中
可竟然没有任何人试图派人进皇宫去找寻丹少紫,这看来,众人怕也有一丝察觉到丹少紫的真实身份,故而故意不动,坐观其变。
凝视丹少紫,那人该是深爱着董孤鸿,可毕竟两人间的阻隔实在太多。即便丹少紫可以为董孤鸿放弃一切,但董孤鸿决不会!
想到此,已不愿深想,已而经历如此风波,不想再给于那人更大的打击,只得笑道:“少紫,此番我们将面对之事,可以凶险来说。既然已跳出这局,便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孤鸿……”
“放心,他不会有事,你只消记得他是爱你的,你也是爱他的,这便可以!”
丹少紫茫然的望着陆冰,月光朦胧,愈加为他染上一丝神秘,那皓若星辰的眼眸闪动着深远的华彩!
并不明白陆冰所说的话,众人未来似乎被浓浓迷雾覆盖着,也许只有陆冰才是真正能够看清楚一切的人。
有太多的不解之事回荡心尖,或许真需要静一静来好好想想,也许陆冰说得对先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不再悲伤,不再迷茫,不再犹豫,坚定的走上车,坚决的离去。
愿你们平安吧!
第十二章
车辚阵阵,带走的是一个已而从红尘中遁出之人,世间之凡尘困遁的是千万人,一朝得以走出,该是多大的幸事。
执手玉笛,一曲离别道祝福;折柳灞桥,三杯清酒话寻常。
悠扬悲凉之笛声回旋于夜空,述说着那千愁万绪,落花凋零伴笛声,柳枝摇曳叹风尘,道尽辛酸往日苦,谁知今日此刻泪!
放眼暮色,暗如浓墨沉似潭,掩去万般凶险事,终有云开见日时,苦守辛酸枉费情!
笛声嘎然而止,执酒笑望暮色道:“太子殿下如此雅兴,为何不现身?”
音落,暗处便走出一人,便是那多日未见的太子轩辕越!
从方才起他便处于暗中观察两人,早已将两人的对话听入心中,此时见陆冰已而察觉,便不再掩饰,笑道:“就这样让丹少紫走掉,你放心么?”
“世上之事不是光用眼睛便看得清楚的,相信此去丹少紫会想清楚整件事情的,会知道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抬眼凝视这位未来的天子,天生的王者气度是难以掩饰的,但在他的身上却显露得更加明显,心中不由一叹,若不是敌人该是多好啊!罢了……
于是敛去方才的忧郁,展颜笑道:“京城出了那么大的事,却多日未见殿下,您……该不是去游山玩水了吧!”
瞬间的变脸倒让轩辕越微愣,眼前这人抛却往日的清淡,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倒是另有一番风情,若不是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眸,倒还真被他骗过去,于是笑道:
“本王倒真是去游山玩水了。”
“哦?”嘴角假意吐出一声惊疑,若在他人面前陆冰倒是愿意装装离尘之态,但在轩辕越面前,却不想掩饰什么,毕竟同为师兄弟,也掩饰不了什么,只冷冷道:
“殿下怕是去看过您恩师了吧,那对于子幽的事情该已很清楚了吧!”
把玩起手中的酒杯,月光洒在陆冰身上,为他抹上愈加朦胧的华彩,处于朦胧间的那人却在心中冷笑:
让朝中各派势力因为这事而相互争斗,完了再来收拾众人,这可真是一步好棋啊。轩辕越!
明白陆冰言语中所指的是什么,更知晓他心中在想什么?世间最极致的谋略之道,是让对方清楚知道你在干什么,在想什么,却完全束手无策。
陆冰便熟谙此道!
想至此,再次打量着那人,月光流离,让那人更显神秘,得知他真实身世时,真为他的经历所折服,如此磨难为何竟齐集于一人身上。
怪不得在他身上,找不到世间任何人的影子,只因为这是独一无二的,于是道:“如此特别的子幽,让本王惊叹啊!”
特别?惊叹?陆冰苦笑……
世人只道他有三个身份:一个是江南名妓柳烟云与靖远将军的私生子,一个是静心禅院的入门弟子,一个是璇玑子的嫡传弟子。
这三种身份集合在一起当然让人惊奇,可谁又知这其间的苦楚辛酸呢?往事回荡处,漠然启口:
“子幽的母亲是江南名门周家的三小姐,周梦凝。母亲有一位姐姐叫周梦婷,貌若西子沉溪鱼,才如文君传千古,因而年方二八,便已是江南仕子争相探询的佳人。
但她的心却只给了一人,那个偶然在西子湖边邂逅的人……
周梦婷将自己所有的真心都放在了那人身上,拒绝了所有的亲事,一心一意的等待那人,好在那人也没有辜负她,亲自上门来迎娶了她,他们的婚礼成为当时江南最美丽的传说。
那年母亲只有六岁,只记得两位佳人在湖光山色中的身影是那么的美丽。
婚礼之后那人就带着梦婷去了京城,一去便是八年,虽没有见到姐姐,但她每次的家信中都透露着浓浓的幸福。
直到有一天京城中传来消息,那人蓄意谋反,天子大怒,周氏一族因此遭到牵连,被满门抄斩,母亲也因此被卖到了妓院中,成为了后来的江南名妓柳烟云。
风尘中的生活让母亲时时憎恨着,但为了家族的血债,她忍辱偷生的活着,时时的寻找着机会报仇。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一位从京城中来的将军,那便是我的父亲靖远将军陆威,母亲知道当年就是他向皇帝揭发那人谋反的,因此费尽心机的接近他。
母亲的美绝不逊于她姐姐,反而由于红尘的历练更胜一筹,就算是父亲那样的人也无法抵挡,终于母亲成功的生下了我。”
话到此,有点不想说下去,坐下来静静得盏上一杯酒,和着浓浓的酒香,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整整心绪,继续说道:
“我对于母亲来说根本不是她的儿子,只是她复仇的工具,从懂事开始没有一天不是在她的辱骂声鞭打声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