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勤和安迪相视苦笑,但也只能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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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伸手推开那扇看起来很厚重的
门,巨大的声音顿时像劲风一样吹过来。安迪吓了一跳,手一松,那嘈杂的声音顿时被阻隔在里面。回过头来对身后的秦勤苦笑。「你说那个梁舒文是不是有病啊,谈生意要到这种地方来。」
「别啰嗦了。叫你不要来的。」秦勤自己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安迪紧随其后。
酒吧的小舞台上,一群打扮成妖魔鬼怪的乐手不知道正在演奏些什么曲子。强劲的节奏夹杂些声嘶力竭的吶喊,舞池中的红男绿女一个个像吃了摇头丸一样,疯狂的扭动着。
「勤,这让我们怎么找梁舒文?」安迪附在秦勤耳畔大喊,才让他听清自己的话。还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秦勤也有点丧气。
这时一个穿著还算正常,像是服务生一样的人走到他们面前。「二位是在找梁先生么?」
这人说话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看来是受过训练的。
安迪点点头,和秦勤跟着那个侍应生,七扭八绕的,来到一个很小的包厢。一进门,噪音顿时小了很多。看见舒文一身黑色武士打扮,却又是长裙彩妆的,极尽妖娆。安迪和秦勤再次愣住。紧接着安迪就看着自己和秦勤费心挑的休闲装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少见多怪的。坐吧。」舒文挥挥手让两人坐下,随即有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子依偎了过去。身上一席印度纱丽,却不知少围了多少个层次。安迪和秦勤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咦?二位还对女人过敏,在这里不用讲究这么多吧。」舒文睁大眼睛,笑看着两人又厌又腻的表情。
「酒色可都是身体健康的大忌。」秦勤不着痕迹的推开身边水蛇般的女子。
安迪看了看舒文闪烁着狡黠目光的大眼睛,无端的感到亲切。一伸手将身边的女子揽入怀中。「我可不像他那么没情趣,没有美女,没有美酒,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趣味?你说对不对,舒文?」
舒文没想到安迪在秦勤面前会有这样的举动,况且秦勤并没有表示不满或是惊讶。他们不应该是恋人么?「当......当然。」勉强笑了一下。舒文很快又恢复了自信。「那今天是不是可以喝个痛快啊?」
「没问题!」安迪举起酒杯,又顺手塞给秦勤一杯果汁。「他身体不好,不近酒色,只配喝果汁。」说罢,和舒文一起笑起来。
秦勤没有想到舒文和安迪有这么好的酒量。直喝到近午夜,两个人才有了些酒意。秦勤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安迪就可以和舒文混得这么好,称兄道弟无所顾忌,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酒。
秦勤最没有想到的是安迪竟会有这样豪放爽朗的一面,至少这样开朗真诚的笑容就是秦勤不曾见过的。曾经安迪和秦勤一样,眼中都有深得抹不去的忧郁,而现在活泼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倔强的、任性的,也许就是安迪的本性吧。
是舒文引起了安迪的共鸣,他们看起来像是同样的人。安迪似乎一直没什么朋友,有了舒文应该是一件好事。秦勤这样想着。很难得的有了一丝微笑。
安迪和舒文是服务生帮忙扶进秦勤车里的。两个人都喝得烂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秦勤伸手又拍拍舒文,「我先送你回家,OK?」
舒文和安迪在后座并排躺着,只是哼哼的不说话。秦勤叹了口气,只好自已开车先送他回去。刚开了一会儿,就听见那两个家伙又在硬着舌头斗嘴。
「舒文,你......信不信......信我现在能开着车稳稳当当的回家?」安迪含混不清的说。
「我......我还是......曾经......赛车手呢。」舒文同样不甘示弱。
秦勤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人。嘴角有淡淡的笑。「让你们开车可就真的谁也回不了家了。」
舒文是个走到哪里都会带给别人欢乐的家伙。就连秦勤也无法免俗,至少,在这样的夜晚,他会微笑,没有想到那些一直折磨着他的往事。
「舒文......你好会吹牛哦......还......还赛车手呢。」
舒文突然坐了起来,「让......
我非让你见识一下不可。」说着突然去揪前面正在专心驾驶的秦勤。「起......起来,看我的!」
秦勤吓了一跳。「舒文,松手!别乱来!」
舒文像是故意的一般抓住了方向盘,向一边猛地一打,另一只手顺势攀上了秦勤的眼睛。
「舒文!你!」秦勤急忙踩下煞车,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秦勤一下子昏死过去。
「叶子哥,叶子哥。」秦勤笑嘻嘻地向重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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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叶子!」重言拍拍秦勤的头,睑上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我以后只在没人的时候叫你还不行么?」秦勤很委屈的问。
「奸吧好吧,随你好了。对了,小勤这次考试怎么样?」
秦勤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还......还好啦。」
重言小心翼翼的问。「不是全校第一?」
秦勤点点头。
「红笔拿来。」
「不可以改的,妈会看出来的!」秦勤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笨!」重言自己去摸秦勤的书包,「改你的干嘛?如果我也不是第一你妈妈就不会说什么了。」
秦勤吓得急忙拉住重言的手,「可......可是爸爸会说你的!」
「那又怎么样?他又不会真的打我。」重言说着拿笔趴在地上把自己的成绩单改了过来。
秦勤跪在一边看着,忍不住从后面搂住重言的腰,「重言哥,你真好。」
「那就以后多努力,争取每次都考第一。将来你变得很强了,就可以离开这里自己生活了。」重言笑笑擦了擦秦勤的眼睛。一向爱哭的秦勤,眼睛又红了。
「好,小勤,我要走了。等我回来啊。」重言站起来,秦勤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喊起来。
「重言,你不能去!你别去!」
重言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他回不来了,他要是走了就回不来了。
「叶子哥,重言!」秦勤拚命的喊,重言始终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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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言!」一直处于昏迷中的秦勤突然大叫起来。
「秦勤,秦勤!」安迪紧张的凑过去,「你怎么了?」
秦勤猛地睁开眼睛,惊魂未定。看了安迪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安迪......」
「是我,是我。你终于醒过来了,吓死我了你。」细心的用毛巾擦掉秦勤一脸的冷汗,安迪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这次和舒文玩得这么过火,以为真把秦勤给害死了。
「出车祸了。」秦勤回想着那个晚上的情形。
「思,都是我和舒文喝了那么多的酒,还连累了你。」
「我可以进来么?」从门口探出一个火红的脑袋。
「还不快滚进来道歉。」
舒文立刻跑了进来,坐在安迪身边,「秦勤,是我对不起你啊。对不起,对不起......」
舒文叠声道歉,秦勤看见他身上的住院服,「你也受伤了么?严不严重J?」
「他才没有伤,只是蹭破了点皮。不过他正好可以赖在这里勾引那些女护士。」
「我哪有!那不是勾引,是吸引!文盲!」舒文忍不住反驳。两个人说不到两分钟又吵了起来,不过看起来却都是很高兴的样子。
秦勤微挑了下嘴角,「那,安迪,让我出院吧。」
两个人的争吵同时停了下来。舒文吃了一惊,安迪倒像早预料到似的。「不行,给我完全康复了再出去。」
「用得着么?」秦勤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一把扯下手腕上的输液管,径自下床。
过猛的动作让秦勤受伤的头部更加疼痛,身子晃了晃,立刻被安迪抱住。「你别给我乱了,好不好!」
「让我回去!」秦勤一贯的口气坚决。
「再等一周。」
「一天也不行!」
安迪猛地把秦勤压回床上。「你别想了,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想怎么样?」
秦勤没有丝毫的力气挣扎,眼神却仍是挑衅的。「好啊。那你试试看。」
安迪气得发疯,松开手回头找舒文,语气很坏。「舒文,这段时间到我们家去住。」
「叫他干什么!」
「我?!」
秦勤和舒文同时发声。
「你做的事你自己应该负点责,我一个人照顾不了他。」
「我不要他照顾!」
「那你还愿不愿意出院!」
舒文忍不住小声问,「可是......秦勤,有人照顾很好,为什么要出院呢?想回家也可以请保姆啊?」
沉默。半天秦勤说,「我不想耽误工作。」
舒文听着这个可笑的理由,相信不是,不相信也不是。这两个人,一个一脸沉默,一个临近愤怒的爆发边缘,舒文一下子被弄胡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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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秋天比以往更加漫长,绵绵的秋雨让我头部的伤不断的抽痛,连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似乎也在一点一滴的消失。我好想你--叶子哥,你在天堂还好么?在那里没有这样阴晦的天气吧。我最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甚至像现在这样,拚了命的工作也会在某个时候,停下来,想起你。我都无数遍对自己说不可一再想你了。可你一直出现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噩梦般缠绕着我。叶子哥,是你的灵魂得不到安息么?那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把我的命取走呢?
我很想你。我知道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呢?你可似骂我可以打我,让我见见你好不好?
秦勤伏在桌面上,脑子里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思绪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然而一切理不清的怨念只能让他更为痛苦。将脸贴在重言仅存的照片上,秦勤似乎能够感觉到他身体上的温暖了点点的传过来。「叶子哥,给我次机会好不好?不要不见我。」
「秦勤还不睡觉啊。」舒文突然推门进来。
「我有些头痛,趴一会就好了。」
「安迪让我拿药来给你吃。」
「安迪哥呢?」
「他睡了,让我三点的时候叫他。」
秦勤看着一脸倦意的舒文,觉得不忍心。明明是他一个人的罪,却连累了他和安迪哥都为他操心。安迪哥应该也很久没有睡觉了吧。
「你别叫他了。安迪哥已经几天没好好睡了。我没事。」
「哦,」舒文迷迷糊糊的走了,没一会又转回来,「安迪说药你一定是要吃的。」
尽量维持住笑脸,「我知道。」直到看着舒文走出房间,秦勤才卸下自己的伪装。
叶子哥,我变坏了吧。骗人的时候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这样的我,你一定不会喜欢了吧。
秦勤苦笑,掀起自己的衣袖,手腕上是一道道的伤痕,一直延伸到小臂,层层叠叠,让人不忍直视。
秦勤轻轻抚过上面的一条条凹凸不平的伤痕。摸索着念出那上面所表示的字:叶--子--叶--子--叶子哥,我又开始想你了。我说过不可以想你的......
从一本字典里翻出一把美工刀,秦勤无意识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刻画着,叶子,叶子,叶子......血流了出来,将纤细的胳膊染得一片模糊,秦勤用手抹去,又一遍刻上去,割破原来的字符,留下一层新的符号。
叶子哥......我不能再想你了,那样的痛苦我受不了,你放过我吧......我可以把你的名字永远留在身体上的,永远都抹不掉。我是不是还不能轻易的死去?你还没有原谅我吧。我看不到你对我说,到我身边来吧。虽然我很想跟着你,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可以。
「秦勤!」
安迪突然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表,已经五点多了。「该死的,舒文怎么不叫我!」
慌张的跑出房间,一下子惊醒了睡在客厅的舒文。
「安......安迪啊,还早,你别吵。」
「怎么不叫我!」
「秦勤让我不要叫你的。」
「笨!」懒得理舒文,安迪立刻推开了秦勤的房门。屋里灯还亮着,安迪心想他又一夜没睡。然而房间里的景像吓得安迪半天动都动不了。
「怎么了,安迪?」舒文从后面晃过来。走到门口就看到秦勤倒在椅上,双臂血肉模糊。
「啊!」舒文尖叫起来。
这叫声让安迪回过神来,飞一般冲过去,从衬衫上撕下一块捆紧秦勤的手腕,然后又回过头冲还站在门口发呆的舒文猛喊。「快把医药箱拿来。快点啊!」
「哦,好。」舒文转身就跑。
安迪摸了摸秦勤逐渐冰冷的脸颊,不断的祈祷。「秦勤啊。我也留不住你么?拜托......一定要坚持住好么?哪怕,就算是为了我。」
终于控制住秦勤的伤势,安迪和舒文都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安迪望着地上的一片血红一句话都不说,舒文却再也忍不住了。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就告诉我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怎么回事!」
「叶子......叶子哥,救救我......救救我......」秦勤突然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
安迪急忙跑过去,拥住秦勤瑟瑟发抖的身子。「秦勤不怕哦。我在,我是安迪,我在呢......别怕。」
秦勤靠在安迪的怀里,稍稍安静了些,脸上的痛苦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好转,仿佛经历了什么非常让人害怕的事情。
「叶子是谁?告诉我!」舒文觉得自己快被这两个人给逼疯了。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别那么大声音,你会吓到秦勤。」安迪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解开了秦勤衣服的钮扣。
「拿一件睡衣来。」
舒文跺了下脚,急忙去取了一件,「喏......」
安迪小心的帮秦勤换上睡衣,舒文的眼睛盯着秦勤赤裸的身体再也栘不开自己的视线。那苍白的肌肤上印着一块块丑陋的伤疤,有些像是什么抽打的,有些却是刀伤。舒文吃惊的指着那些伤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都看到了?那是他父母给他的。」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重言说过。秦勤的父母,就应该是重言的父亲。还有秦勤的母亲吧。
「秦勤其实不是KT公司前任老总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带过来的。秦勤的父亲在外面一直拈花惹草,他母亲平日里受了委屈就拿儿子出气。后来他母亲受不了刺激自杀了,也在秦勤的身上捅了十几刀。还好秦勤命大。」
安迪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到秦勤似乎有些冷的样子,走到一旁又帮他盖了一床被子。回忆秦勤的故事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直到他的父亲突然去世,秦勤才接手了KT,不过可想而知董事会所有的人都不支持他。」
舒文突然打断安迪的话。「秦勤不是应该还有个哥哥么?」
「你是说秦重言?」
「他以前好象是个歌手,他难道不是正牌的继承人么?听说他出车祸死了。」
「他要是当初肯回来继承就好了。哼,他是秦勤最爱的人。」
「最爱?」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你知道吧。你难道没看出来秦勤在胳膊上刻的是什么吗?叶子。是小时候秦勤对他的称呼。」
「......」舒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很多事情向着他没有想过的方向发展,脑子很乱,有些东西一直想不清。曾经以为秦勤是为了财富地位不择手段的人,而现在,他至少能肯定他过得并不快乐。
「那个秦重言根本不配当秦勤的哥哥,秦勤小时侯在家里受虐待,他自己一个人离开家庭活得倒是快活。秦勤差点被母亲杀死,是家里仆人送的医院。秦勤父亲死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是秦勤一个人撑起了KT。」
安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来秦重言死了,秦勤又把一切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你也看到了,秦勤现在精神极不稳定,都是这两年折磨的。不停的工作,通过肉体的疼痛来摆脱痛苦。笨蛋。」
安迪伸手拭去秦勤身上的冷汗,声音有些哽咽,不愿再说。
「舒文,很抱歉把你也拖进来。你也很累了吧,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看就好了。」
「哦......好的。」舒文失魂落魄的离开,心也不禁有些乱了。
秦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和重言说的有那么大的不同。因为董事会不支持去寻求黑社会的帮助有情可原。但是他和安迪策画谋害重言又该如何解释呢。只是......如果秦勤是真的要杀重言,怎么还会这么痛苦?难道是良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