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夜宵

作者:夜宵  录入:07-13

手持朱笔,轩辕无冕的目光越来越深邃。
「小印子?」
「奴才在。」
「备轿,朕要去添香阁。」
「奴才领旨。」
皇帝微服出宫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所以从角门出去的轿子,普通得没有人会多看一眼。只是在轿子的一角,有一只小小的明黄色灯笼,提醒着潜藏在京城各处的锦衣卫他们要保护的人身在何方。
注意到那一点明黄,正从一家茶楼走出来的姬凌心底一惊,立刻便返身折回了茶楼。看轿子渐渐行远,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隐藏了气息,追了上去。
青色的轿子在添香阁后门落轿。显然是已有人先一步来知会过,一名杏衣青年早已在门外等候。他脸上的表情,恭敬之余却透这隐隐恐惧的僵硬。即使如此,也未曾损伤他容貌半分的清丽。
轿帘掀开,从中走出的男子再自然不过地拉过杏衣青年,将手放在他腰上与他并肩走进了添香阁。
杏衣青年姬凌认得,因为添香阁的老板在遇到贵客时视心情也会亲自接待。而另一个男子他更始熟悉。六年的太子傅,他又怎会不认得所教之人。
怎么会这样!
握紧了拳,冷汗顺着姬凌的额头涔涔而下。
至今也未曾听说后宫有哪位嫔妃诞下皇子,然而皇帝却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这一切……怎么会这样!
李修平……姬凌暗忖。他方才的表情可称不上是好看。六年的时间,难道我竟较出了这样一个寡廉鲜耻的皇帝?六年,还不够自己把礼仪廉耻给轩辕无冕讲解清楚吗?自己莫不是教出了一个昏君?以权谋私,以势欺人,这岂可能是一个贤明的君主所作所为!所谓明主,便必有所为有所不为。纵然政绩再好,若是拿皇帝的身份去强迫别人做不愿做的事情,也就称不上是一个好的君皇了。教过了你这么多边,为什么到最后你还是忘了……
黯然神伤,姬凌颓然地松开了拳头,慢慢走回了夏府。
轻车熟路地进入李修平的卧房,轩辕无冕一言不发的直接将他推倒在床上。
完全没有料到他突然举动的李修平跌得不轻。隔着柔软的床褥,他很好的感受到了床板的硬度。
还没来得及叫痛,他的唇已被堵住。口腔中塞满了细柔的步条,李修平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努力配合着轩辕无冕在自己身上的动作。
疼痛之外,是侵蚀着理智的消魂蚀骨狂潮。
好奇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的人究竟是谁,魔力竟然大到让他对仅仅是一个替身的自己也如此温柔。细致到用塞住自己的嘴来替自己表明身不由己,这么周到的维护着自己的自尊。甚至,对着自己无意识地象个孩子般的寻求温暖。到底要什么样的人,才忍心对他拒绝?
聚集了全身气力,李修平尽量不惊动轩辕无冕地下了床。脚才沾地,腰便再也无法支撑的软了下去。
眼看就要碰到地上的时候,背后伸出的手臂及时拉住了他。
轻搂住李修平的腰再度将他抱在胸前,轩辕无冕把下巴放在他肩上。
「最多再陪朕三个月,你就可以自由了。到时候,朕自会把宜贵人还给你。」
宜梅,李修平为自己选定的未婚妻。在他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被轩辕无冕抓回来时,便被接进宫封了贵人,成为轩辕无冕挟制李修平的人质。
「朕一直让她陪在太后身边。你放心,她会完好无损的回到你身边。」
李修平挣开轩辕无冕的双臂转过身来看着他,目光喜悦中带着诧异。
「你最多只需要再陪朕三个月了……」
困惑地注视着轩辕无冕平淡的笑容,李修平不解他笑中同时存在的苦涩与解脱,甚至,还有一丝期待。
「我翘首以待那一天的到来。」
被皇帝困在身边好几年了,李修平也略微明白了一点他的心思,清楚比起唯唯诺诺的应承,他更欣赏直言不讳。
大笑了起来,轩辕无冕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想不到到最后最了解朕的人居然是你。应该说朕可悲还是可笑?」
李修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期待着自己的答案,也便缄默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等待着他发泄完情绪。
「算了,朕带你去沐浴吧!」说着,轩辕无冕便将他抱了起来。
五月初,已微微有了夏意。裸露在外的肌肤贴在一起,有一种教人感到安心的粘腻。疲惫已极,靠在轩辕无冕肩上,李修平渐渐有了困意。催人入睡的,不知道是那一室的淫糜亦或是来自身后的平稳呼吸。
面对轩辕无冕,李修平觉得自己对他更多的是同情而非怨恨。这样一个眼神寂寞的象不知所措的孩子似的人,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去恨。更何况,他是一个商人。付出与回报的不成比例使他选择对一些事情不在意。在第四次抓回他之后,轩辕无冕许诺过不会永远禁锢他。那个寂寞的人想要的,也只是一个短时间的禁脔。两个人各取所需,然后各奔东西。
当李修平醒来时,轩辕无冕已经离开很久了。
拉开盖在自己身上的锦被,李修平习以为常的起了身。
最多还有三个月,他就可以迎回宜梅,那个笑起来甜而暖的女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定了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妻子的人,一定是她。
李修平的嘴角,泛起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不知道深暗的幽宫,有没有冻坏她善解人意的心。
审视着满屋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李修平有点头疼该怎么处理它们。皇帝送的件件都是珍品,不过数量太大了,反倒难以脱手。
干脆弄辆大牛车拉到笛音那里去算了,正好他对这些劳什子迷得要命。唔……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夏雨夏天都有段时间没来了,那两个孩子也不晓得跑哪里去了,自己还真有些想他们了。
神清气爽地推开房门,李修平换上一副圆滑的笑容向添香阁的主楼走去。
意料之外的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说曹操曹操到,我刚刚还在想你和夏雨怎么都不见了,你这就来了。」总算这小子还记得自己,呵呵。
「怎么,不欢迎啊?」冲着他直眨眼睛,夏天笑的奸诈至极。
「我哪有那熊心豹子胆啊?」有别与方才的一脸精明地笑着,本来全部集中在夏天身上的目光也有几道飘向了李修平。
「唉,不开玩笑了,我们谈正事。」忽地一正面容,夏天立时严肃万分。
带着几许诧异,李修平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哦?到是要谈些什么正事?」
「我要说的是,」夏天夹紧了眉头,「我实在好想你这里的碧玉羹,翡翠珍珠白玉汤,拔丝樱桃,还有……」
「好了好了。」打断了夏天的话,李修平仍是一脸宠溺的拍拍他的脑袋。「瞧你个小馋虫样。今个就我做东,给你上一桌满汉全席。」
「嘿嘿,」整个人靠上了李修平,夏天笑的贼兮兮的。「我就知道,还是修平哥对我最好了!」把脸贴在李修平的袖子上,夏天不住的磨蹭着光滑细软的布料。
拿鼻子猛嗅着。夏天总觉得李修平身上有股淡淡的体香,只要闻着就叫人觉得安心。所以他才到添香阁来。
按着自己的计划,明天就得去见皇帝了,然后……委屈自己一下,就可大仇得报了。哥是告诉自己等他回来再行商议,可这种事情他又怎么能让哥去做。再怎么说自己还有韩枫,他是决计不会因此而嫌弃自己的。所以说,这件事还是由自己来做最好。
虽说早就这样打好了算盘,可事到临头的胆怯却并不包括在夏天的计划之内。
这事不能对韩枫说,他要是听了肯定会拦着自己。义父则是压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还道他们兄弟俩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招去作弄人了。剩下的,就只有修平哥这里可以歇息片刻了。他不如韩枫的细心和义父的精明,即使自己表现与平日有什么不同也不会多想。因此,添香阁无疑是自己为养精蓄锐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最好的地方。加上有亲近的人陪着,自己紧张的一直狂跳不停的心也慢慢恢复了原本的速度。
「傻小子,都这么大了还一个劲的撒娇,也不害臊的。」话虽然说的毒,李修平嘴角却始终噙着笑,由他摆弄着。

第六章
爹爹在世的时候,不知带自己去了多少次忘忧谷。从严寒的北地向南,一路赶到那儿的时候,往往都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每一年,每一年他都是看着夏家的孩子长大的。他们两人就象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怎么能不疼。
即使他们早已不是儿时纯真无邪的夏雨夏天了,李修平却仍把他们当作需要呵护的孩子。他怎么也不愿一直视若亲弟的人竟会对自己动心。
他自己也曾是孩子,却忘了,孩子们不可能永远是孩子。
因此,一开始察觉到那抹变质的目光时,李修平只盼是自己多心了。次数多了,再加上一些有意无意的语言和动作,他终是沉着心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心里还是会觉得有点难受。但长痛不如短痛。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娶回宜梅后,想必那孩子也会死心了。早点看清,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自己身体虽然可以接受男人,但轩辕无冕试过那么多次后,也证实了自己心理无法接受男人。夏雨是好孩子,他不该浪费无谓的时间在自己身上。
那个敏感的孩子也应该注意到了自己刻意保持着的距离吧……所以才渐渐的和自己疏离了。只远远地站着,在以为自己不会发现的地方悄悄地凝望。这样,对大家都是最好……
倚在李修平身上,夏天静静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当务之急,是赶在哥和韩枫发现之前见到皇帝。明日就是他唯一的机会。虽然已经有了舍弃一条臂膀的心理准备,但希望自己逃离皇宫时演变成最坏的情况。
场景早在心底排演过无数遍了。趁皇帝满足后的片刻松懈,一刀要了他的狗命。
还好,自己已经和韩枫……按着前几次的经验,事后自己的体力必会大量耗损。但也不打紧,锦衣卫纵是抓到了自己,在新帝即位前自己顶多也只会受点皮肉之苦。而登基的永王又是自己人。最大的麻烦,不过就是要把皇帝……要把皇帝弄上床……
韩枫他会原谅自己的。跟他在江湖上闯荡了大半年,哪一次闯了祸他怪过自己?何况当时他还未见过自己真正的容貌……
惴惴不安了一夜。翌日,夏天从添香阁直接去了嘉亲王府。
庆年帝喜好音乐天下皆知。嘉亲王日前新近请到了天下数一数二的乐师,为献宝而设的小宴,便在当日。能入席的,只有少数王公贵族。虽不知道自己为何也会在受邀之列,犹豫之下,夏天还是决定不放过这个仅有的机会。
远离众人,轩辕无冕对着夏天轻笑,眉间尽是掩不住的风流倜傥惹人相思。
「可愿随朕回宫一叙?」
想不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容易,夏天垂下眼演示自己的喜悦。
「臣不胜荣幸。」
一路上,颠簸的马车虽然创造了许多次不经意的接触,但轩辕无冕到是始终相守以礼。
入了宫,他摒退左右让夏天进了寝殿。在夏天身后,他缓缓地关上了门。
「如此处心积虑,差点连朕都给骗过去了,你还真不简单。」平淡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噩梦般的内容。
一阵恶寒入骨,夏天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眼看着他身子后倾,轩辕无冕抢上前一步搀住了他。看着怀里的人,他却是面无表情,叫人猜不出他的想法。
转眼,月又隐晴圆缺了一轮。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但一个人若是失踪了这么久,熟识的人恐怕就寝食难安了。而夏天,已失踪近一个月。
在他消失第八日的时候,笛音发现了异常。逮住韩枫一问,却也是正在到处找他。后来见到夏雨从安宁返回,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几经逼问,终于从夏雨口中得知了他们的计划。笛音立刻动用了明月楼所有的力量刺探宫中的消息,同时命人快马加鞭报信给夏紫烟。
——悔不当初。如果自己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了孩子们就好了。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断送了视如己出的孩子,今后,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见他们……
焦急的等待得到的灰心却总是一边又一边的摇头。笛音的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万一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只有最后一着棋了……老天保佑,但愿他们还没有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只期望那个人已知晓前因后果,没有做出些什么事来才好。
再如何视若无物,人之常情,消息他总归还是会探听一下的。再怎么说逃掉的也是自己的女人。可那时自己又小心翼翼的封锁了她的一切情况。事到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千里之外。放下笛音送来的急件,夏紫烟平静地整理好忘怀居。然后挟着自己的佩剑青霜,踏出了忘忧谷。
十七年了。十七年来,她也曾想过会不会就此在忘忧谷终老一生。
微微叹了口气,夏紫烟明白自己始终没有做到过心如止水。
那匾上的「忘怀」两字,到真真成了讽刺。只是当从铜镜中发现眼角出现了第一道细纹时,原本如风暴般在心底交织的爱恨情仇却已渐渐趋于平息。
现在发生的事情却像是雷管。薄薄的冰面一旦被炸裂,便又恢复成最初波涛汹涌的样子,逼着她不得不去面对。
出鞘,剑身依旧冰凉如水。剑在手,她仿佛又是过去那个孤高寒绝的九天玄女夏紫烟了。
潜入曾经万分熟悉的地方。夏紫烟估算着下一批锦衣卫到来的时间和方位,缓慢地接近了历代天子所住的朝阳殿。
夜已深,鸡人报时的声音悠悠地传入耳中,轩辕无冕才慢慢起身,准备去歇息了。
「……」
瞟了瞟突然架到自己脖子上的剑。轩辕无冕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得人是谁。开了口,嘴里却是他自己才品尝得到的浓浓涩意。
「你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紫烟。」
嘴角微微上扬,他选择对正威胁着自己生命的冰冷物体视而不见。
「你还是老样子,皇上。」
「只不过变老了。」
轻笑起来,夏紫烟手中的青霜宝剑却已在轩辕无冕的皮肤上拉开一道浅浅的血口。
「告诉我,你对天儿做了什么没有?」她的语气,暗暗的透着几分焦虑。
淡淡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轩辕无冕睨着她。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遍了。那小家伙真是可爱,随便弄他两下就哭得跟什么似的。只两三天调教下来就乖的不得了,叫他就干什么。」
怔怔地听着轩辕无冕的话,夏紫烟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好,轩辕无冕,你好!今日我就先杀了你再去亲手了解掉我那苦命的孩子。」
说话间,她举剑便要砍下。
闭上了眼,轩辕无冕静静地等着她的剑。
看着他闭目等死的模样,夏紫烟心上揪然,终究是偏了剑锋,只削下他几屡发丝。
悠悠的,青丝随着风无言的飘落到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找上我的孩子!为什么——」
凄厉的哭号,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
——二十年前,夏家的当家人早死,留下夏府偌大的基业由夏家唯一的男丁夏沧海一个人支撑。那年的秋天,一场伤寒,终是使早已操劳过度的夏沧海倒下了。
「哥的身子是被家业掏空的,现在若是由着他带病去店里,那不是折他的寿吗?」
「女孩子怎么了?我是女孩就不能插手家中的事业吗?祖宗哪条法上写着的?夏家的大小姐还怕见不了人吗?」
也就是在那年,十五岁的夏紫烟以女性的身份成为了夏府的二当家。
短短的几个月内,尔虞我诈的商界便将她含苞未放的柔美冶炼的肃穆而冷漠。她是一朵开在高原上的花,美丽,寒绝。
身为夏府独女,一出生,夏紫烟就被许给了玉垒山庄的长公子姬凌。她刚开始抛头露面代兄经商的时候,玉垒山庄便差人退回了定亲之物。夏紫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夏沧海内疚不已,以为自己拖累了妹妹的终身。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年,官居太子傅的姬凌竟亲自上门提亲。
「实不相瞒,在下对令妹仰慕已久。这世上,如令妹这般的奇女子,确是少有。教姬某人相当敬佩。在下虽不才,但……」
姬凌一共去了夏家四趟。第四次上门时,夏沧海估量了半日,终是替正在南方打理商行的妹妹做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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