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遵命。”行了礼,司徒良退了出去。临走时看到罗文才的眼神,司徒良当下楞了楞,对于这种眼神司徒良见多了,心思全放在了无颜身上方知情为何物,对于罗文才的盛情他只好辜负了。
在回别馆的路上,司徒良走的很慢,一想到魏王李泰要对无颜不利,心里头就乱成了麻。想不出解决方法的司徒良好只挠挠头,一夹马腹绝尘而去。惹得四位手下面面相持,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陪着司徒良快马回府。
第八章
太极宫是兴建最早、较为正式的宫殿,其正门为承天门。前殿叫太极殿。北门叫玄武门。玄武代表北方,按星相来说,玄武是北方七个星宿组成的星象。在神话传说中,玄神司主北方,是一种龟蛇合体的水神。著名的“玄武门之变”就发生在这里。太极殿以北,包括两仪殿在内,接连数十座宫殿构成的内朝,是皇帝、太子、后妃们生活的地方。内朝划分为东西两路,东路称为东宫,是太子居住和读书的地方;西路称为掖庭宫,是皇帝与后妃们居住的地方。其中两仪殿是内朝的主殿,居中轴线上,为皇帝听政的地方。太极殿高大宽阔,每逢元旦、冬至、大赦天下等重大节日,皇帝都要在这里举行盛典。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蹲在皇家的屋顶上,看着只有皇氏一族、权贵大人才有幸可以看到的盛大庆典,无颜的口气连着明显的不屑。
“今晚是年三十。”突发奇想的司徒良想给无颜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带着他悄悄溜进皇城又用绝世轻功带他爬上了太极殿的屋顶。“今晚皇帝大宴群臣,我想带你来凑个热闹。”
“太子李承乾还有满世界地找他的‘称心’呢,你就不怕被他撞上。”无颜弹了弹白色长袍上的灰尘,自从笑春风死后,无颜穿得衣服就是清一色的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象征自由的蓝色已在他离开楼家后变的可有可无,唯这白……仅笑春风说过一句:小夜子是最适合穿白色衣服的人,就一直没变过。
“今夜他算是半个主角,没空找你。再说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他家的屋顶上看庆典吧。”满不在乎的耸耸肩,司徒良笑得很贼。
无颜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苍白。“杀了个笑春风就值得狗皇帝如此高兴,照这样子下去,李家的天下不出三代必定移主。”
司徒良原先是想让无颜高兴,才带他来看庆典的,疏忽了皇帝会在庆典上在大肆庆祝战胜东瀛海师的战事。“无颜,你生气了?”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为何事而生气?为何人而生气?”看着怒极反笑的无颜,司徒良的内心充满恐慌。为什么我捉不住你的心,事事顺着你,百般讨好你,为何你的心还是离我越来越远……
按照惯例在皇帝发表完长篇大论,对各家各府一年来的表显作出褒贬一一封赏之后,众大臣很狗脚的三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庆典的歌舞表演正式开始。
正当众人对台上伶人的表演看得如痴如醉时,一群身穿黑色夜行服的人从四面八方冲杀了过来。“有刺客,快护驾——!”司徒良不亏是习武之人,率先反应过来,将无颜放置至安全处后,拔剑飞身冲入乱作一乱的大殿护君保驾。
无颜无力地后退,木然地离开司徒良为他找的安全之所,面对着充斥着快护驾和杀了这昏君的撕喊声的太极殿,无颜的心渐渐收紧。眼前的刀光剑影跟楼家的灭门之夜慢慢重迭,只是这次再也没有笑春风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无颜漫无目的走着,对着沿路的奇花异草置若罔闻。不知自己要去哪里的无颜,只是一心想离那鬼哭狼嚎的太极殿远些、远些、再远些……
“姐姐是你吗?”清脆的声音有如黄莺出谷。喜鹊?无颜猛然回头,印进眼帘的是一个穿着身碧绿地丝绸宫装,手持一把圆面美人扇,腰间挂着串银铃铛,随着身体的走动,一晃一响地美艳少女。
喜鹊也有这么身宫装,记忆又被拉回了楼府,无颜微皱了下眉头,同武媚娘笑的风春得意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你是武媚娘。”
摇着圆面美人扇的武媚娘一脸和气道:“姐姐怎么进的宫?先前听宫人们说太极殿乱了,姐姐知道出了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帮晋王李治登上太子之位?”无颜的手抚摩着武媚娘腰间挂着的那串铃铛把玩着,目光随着铃铛的左右摇晃而转动。
“姐姐,你在说什么?媚娘怎么听不懂。”笑容僵在脸上,持着圆面美人扇的手收得死紧,泛出节节雪白的关节。
无颜抬起头,将目光与武媚娘平视。“明人不说暗话。你有胆量引起太极殿的乱事,嫁祸与李承乾和李泰,为何不敢在我面前承认。”
“姐姐果然是聪明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武媚娘的脸色缓了过来,很快又如先前那样微笑着看着无颜。“你知道吗?他是第一个在对我说:妹妹,你笑的样子比较可爱。在这个看不见人心的地方,他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虽然我现在是他父皇的才人,但我喜欢,我爱他!”最后一句武媚娘说得斩钉截铁。
“爱他啊,那么他爱你吗?空有孝心却无担当的李治有能力登上帝位吗?就算他没有李承乾,没有李泰这两个同胞哥哥,也难登帝位。”无颜赔近武媚娘的脸,话说的很轻,就像是恋人间亲密的耳语。
武媚娘咬了咬下唇道:“只要我善加利用李承乾和李泰的夺嫡之战,让他们两败俱伤,晋王李治未必没有机会登上大宝。虽然李世民的第3子吴王李恪,是隋炀帝女儿阴妃所生,而且精通文涛武略,深受李世民的喜爱,但势必遭到太师长孙无忌的反对。只有我们能找个借口将李恪同李承乾和李泰的夺嫡之战挂上关系,定他个‘谋反案’是一点难度也没有的。只要能杀了在大臣、百姓中威望最高的李恪,李治就有机会登上帝位。姐姐,我要你帮我。”
“如果李治没有治整国家的本事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又一个被情所困的人,无颜眼中闪过讽刺的笑意。
“李治是软弱无能了些,如果他真的不能当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我不介意成为史记上第一位女皇帝。”武媚娘字字认真,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让无颜一时间无话可说。
“就算被人称为祸国殃民的妖女也在所不惜?就算被天下人唾弃也不后悔?”武媚娘慎重的点了点头,坚强的眼神,无所畏惧的表情深深地打动了无颜。“好吧,我帮你。就让我这个命格中注定要祸国殃民的妖孽助你一臂之力吧。”许下诺言,无颜转身朝着已经平息了嘈杂声的太极殿走去,满头的白发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令人绚目的光芒。
“奉天成允,皇帝昭曰:司徒良救驾有功,封为护国将军——!特赐黄金百两,锦缎百匹……钦此——谢恩——!!!”满身胭脂味的老太监手持圣旨,用不男不女的尖锐声音高声宣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司徒良及全府上上百十口人清一色的跪倒在地,口称万岁,谢主龙恩。
无颜悄悄的藏在拐角处,一声轻轻地冷哼从微启的朱唇中发出。司徒良朝无颜藏身的地方送出抱歉的眼色,无颜转身负气而去。
好不容易打发了前来宣旨的老太监及闻风而来道喜的人,看了眼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太阳,司徒良吩咐罗管家准备酒菜,他要向无颜好好道歉。
罗管家一脸疑惑,自家公子明明得到皇帝老儿的赏识,为何无颜公子会闷闷不乐?虽百思不得其解,但身为高级佣人的罗管家还是按照司徒良的意思去置办酒菜。
“无颜,我要进来了。”敲了敲梅非院的门,司徒良在得到回应前推门而入,一只枕头毫不预警的朝司徒良面门飞来,司徒良侧身一闪轻轻避开。
此时的无颜正端坐在茶几前,脸上戴着寒铁面具,手上把玩着小泰刀。司徒良暗叫一声:不好。随后摆出讨好的笑脸道:“无颜,其实我根本不在乎皇帝封赏,当日救他也完全是出自习武人救死扶伤的宗旨而已。你不要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司徒公子年轻有为,武功高强。如今救驾有功更是平步青云,他日高升时还请司徒公子不要嫌弃有无颜这么个闲散人员赖在你家不走。”皇帝的封赏明明让他乐开了花,还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装的像吗?
“无颜,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不是为了……”司徒良急急为自己辩护,被无颜高声打断。“骗?!说到骗,你还真不是第一次骗我了。我问你,风的死你有没有份。”
无颜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司徒良一楞,正是这一楞让原本只是在说气话的无颜从中找到了端倪。“风的死与你有关,是不是?!”无颜的语气变得不善,上下起伏的酥胸显示出无颜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况。
“对不起。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司徒良的声音很轻,没有接旨时的兴高采烈,没有了受到众人恭和时的高人一等。
“你去死吧——!”气红了眼的无颜抽出小泰刀,毫不留情的砍向司徒良。
杀了我吧,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原谅我,就请你杀死我吧。司徒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内心满是对无颜的愧疚。
“公子小心。”前来通知可以用餐的罗管家碰巧看到这一幕,一把将司徒良从无颜的刀下救手,闻风而来的护卫更是将武功平平地无颜逼到了屋外。
太阳已经完全没入地平线,明亮的月亮从榕树林边慢慢升起,同无颜脸上的寒铁面具一起散发出冷傲的气息。
眼看司徒良离自己越来越远,无颜一咬牙使出了司徒良所教的嫁衣神功,顿时飞沙走石,包围着无颜的护卫如同被钉子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如刀如鞭般的内力将自己斩成片片尸骨。一时间小小地梅非院哀嚎四起,血花飞溅,人体的残骸更是跌落在各处。
这时方如梦初醒的司徒良大叫一声:不要——!随即被强大的风流所波及,急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终于力竭的无颜不支地跪倒在地上,背挺的直直地,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能倒,倒下就输了。
“无颜,这是为什么?笑春风在你心目中就这么重要,为何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始终视而不见。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还想再说些什么,终没能忍住,喉咙一甜一口浓血冲口而去,身体晃了晃在倒地之前被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衣人一把扶往,横打抱起,几个飞身远离了司徒良的视线范围。
不甘心就此失去无颜的司徒良,拔腿就要追。
“司徒兄算了吧。”背后响起的声音让司徒良浑身一震,机警的转身,来人正是在魏王李泰书房中和司徒良过过招的罗文才。“莫强求、莫强求,强摘果不甜、强折花不香,何必强留无心人,回首身後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司徒兄就算你现在将那公子追回来,留得住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不如放他走吧!”
面对罗文才的好言相劝,司徒良几近疯狂道:“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说我留不住他的心。你滚,我司徒良的事情还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插手。”
我懂,爱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的痛;我懂,付出一切却落得满身伤痛的苦。罗文才凄凉一笑道:“好,我走。但我要告诉你,对你我是真心,绝不轻言放弃。”潇洒的离开,留下司徒良一人面对满院的血腥。
罗文才爱司徒良,司徒良爱无颜,无颜爱笑春风,笑春风死了,被司徒良害死的。“天啊!我到底陷入了怎么的怪圈。有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办。”司徒良一声嘶喊冲向了天,穿过了层层乌云,犹如惊雷般震撼天地。
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骤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点好象要把一切都冲走似地冲刷着大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的司徒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把跌坐在了地上,脸上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用尽手段,费尽心机。不但没有换来美人归,反而让无颜对他恨之入骨。悲伤、绝望、无助,经历了一层又一层打击的司徒良再也无法忍受眼前的一切。“原谅我……我爱你……对不起……”意识已经完全朦胧的司徒良,喃喃着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贞观八年,大唐贤观盛世。长孙皇后病重,太子李承乾入侍,私下里提出大赦的建议,以祈求上天保佑母亲身体健康,长孙皇后给予了严正的驳斥:“死生有命,非人力所能改变。若修福可延长寿命,我从来没干过坏事。若干好事而无效,有什么福可求?大赦是国家大事,怎可以胡乱实施。”李承乾不敢坚持,把这事告诉了左仆射房玄龄,房玄龄奏告给了唐太宗,唐太宗及侍臣莫不嘘唏。朝臣几次请求大赦,唐太宗都准备批准,长孙皇后听说后,总是坚持不能这样干,终于没有为她大赦。长孙皇后作为女子的典范而被后人所赞扬。
后来太子李承乾想谋老子的反,被人告密,下狱后废为庶人,徙往黔州,两年后死在那里。魏王李泰也被“幽闭”起来,35岁就死了。李承乾和李泰在“夺嫡”中两败俱伤,斜刺里杀出来个被史家称为“软弱无能”的李治,是为高宗。唐太宗有鉴于此,曾下了一道诏书:“自今太子不道、藩王窥望者,两弃之,着为令。”(这是兔子从《新唐书·太宗诸子》上抄来的)实际上,这不过是一纸空文。
时间的车轮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转眼又过了十个年头。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期间中原的政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长孙皇后的逝世到高宗李治的登基,其中的每一步,都如同是棋盘上的棋局,尽在武媚娘的掌控之中。
“姐姐好兴致,独自品茗也不叫上妹妹,不怕我不高兴?”寻声望去正是已被高宗李治封为昭仪的武媚娘。
早就知晓无颜实为男子,但武媚娘仍是姐姐、姐姐的叫着,一点也不嫌别扭。无颜矫正过她多次未果后,便也不再提让她改口一说。“妹妹来了,坐。这是今年的新茶,妹妹试试味道如何?”从茶几上取了只新杯子,注入八分满轻轻推至武媚娘的面前。
武媚娘将茶杯抬至鼻下一闻,含在嘴里一品,再一口饮尽,连声赞道:“好茶。姐姐泡茶的工夫又精尽不少,喝惯了姐姐泡的茶,日后再喝别人泡的就怕没滋味了。”
微垂螺首,武媚娘的表情被头上的金步摇所挡看不真切。无颜不着痕迹的一皱眉,道:“妹妹有心事?不妨说出来,看看我能否替你分忧。”这话说的真心,没有半分虚伪之意。
“长孙无忌的时代就在终结了。姐姐报过家仇还会留在中原吗?”眼睛一热,武媚娘知道,像今日这样同无颜相对而坐的机会不再会有,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如明镜般在武媚娘的脑海中浮现。
无颜同武媚娘相伴十年,在同满朝文武的争斗中始终肝胆相照,如今大局以定,无颜要离开了。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他有胆量骗我,就要有勇气接受我对他的惩罚。”倒尽茶壶中最后一滴茶水,无颜嘴角上扬,一抹醉人的微笑在脸上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