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被无形的囚牢笼罩。
人们,都是笼中兽。
苦苦挣扎。
他们都想剥开那看不透的黑云,汲取希望的曙光。【红尘】
7
突然间醒来,发觉一切渺无声息。
昏暗的房间,沉闷的空间,屋里的火盆,柴火不停燃烧。
它吐释的热量仿佛要灼烧所有,连他的心,都炙痛了。
突然间发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有过这么一段。
他被锁在深暗的牢笼里,面前火舌就象吐信的蛇。
用冷冷地目光盯着他,并向他蜿蜒而来,想要把他吞噬。
心若死灰的自己,毫不理睬——
就算,它要把他拽入炼狱。
——好清晰的记忆啊,可是,他记不起来发生在什么时候。
还是,这只是他的一个梦?
“烨,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出现的人,轻轻柔柔地把他揽入怀中,那温柔的动作似水,就要让他沉溺。
还有,他是怎么一回事呢?
总是那么突然的出现,总是出现在他开始彷徨的时候。
他没有开口,他不回答他。
而他,习惯了他的沉默。
“烨,吃些东西吧?”得不到回答,他的笑依旧如昔。
他伸长一只手臂,不消片刻,一只盛着冒着热气的粥的碗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视线不禁静止在这只碗上——只因为他说过想吃他煮的粥,此后,他的三餐就全是他做的。
“烨?”白米粥已经盛到他的嘴前,看到没有开口的他,焱影轻声唤道。
他闭起了眼睛,举起虚软的手想推开焱影的手。
“烨?”他的不解声响起在他耳中。
知道自己挣不开他的怀抱,他索性把脸埋入他的胸前。
“——我不想吃。”默不作声片刻,他才对他说道。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担心的话响起的同时,他微凉的手盖上他的额头。
他默默地感受焱影的手在自己脸上的轻触,一直没有再张开眼。
“烨……”他有些无奈的叹息。
他的叹息,令他的胸口变得异常沉重。
他仍然闭着眼,他说道:“焱影,让我走吧。”
抱着他的焱影长久的沉默。
“烨,如果有哪一天,我没了阻止你离开的能力——你才能离开我。”
最后,他这么对他说。
就算强制他的行动会让他们都痛苦。
但痛苦——比绝望好,是吧?
当焱影走出房间,看到站静立在门外的黑衣人时,他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无言片刻后,焱影说道:“韩笙,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把烨交给你守护?”
“属下知道。”韩笙低着头回答,“那是因为主上信任属下。”
“是的。”焱影点头,“因为信任,所以我放心的把我最重要的人交予你保护。”
“韩笙,抬起头来看我。”
韩笙听令抬头,直视焱影。
“韩笙,你知道吗?我真的不能失去烨。”
看着焱影的人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决与持着。
“属下明白。”说明白的人并不是真的明白。
没有爱过,明白的只是人的坚持,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坚持。
“三天。韩笙,烨交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要的是一个完整无损的人。”
“属下听令。”韩笙郑重地低下头,沉声应道。
“而这三天——”焱影的目光移到仍旧浊暗的天空,冷冷地笑着,“我要全力毁掉凌深!”
厚云把天空笼罩住了一个月后,终于散开了。
太阳难得的露出了久违的脸庞,没有多大暖意的阳光投射在了每一个角落。
尽管如此,但破空而出的阳光,还是让人们一直阴霾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
也让人们,有了重温希望的信念。
也是在这天,皇宫里传出的一件事让京城的百姓顿时喧哗起来。
“听说了没,皇上要册封太子了!”
“是真的吗?那皇上要册封哪位皇子为太子啊?”
“七皇子永光。”
“咦?永光皇子不是才九岁吗?怎么会是他呢?”
“我也正奇怪。按道理说,也应该是二皇子当太子才对啊,二皇子不但文武双全,更宅心仁厚,他一直都是大家心目中的太子人选啊。”
“——这会不会是镜天王在暗中作祟呢?”
“嘘,这话得小声说。——不过,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因为永光皇子还小,就算当上了皇帝也是不能持政的。而在朝廷中最有权势的镜天王就挟幼主,主朝政——”
“唔,这的确也有可能……”
……
议论猜疑还在百姓口中持续,而在某处,别有用心的人在嗤笑。
翌日,还未等太阳出来。因皇上的病重而死气沉沉的宫殿就已经是热闹非常。
的确,册封大典是何等大事,岂能草草了事。
所以,繁忙的布置由昨夜一直持续到现在。
终于,太阳缓慢地爬升上来了,但它浑浊黯然的初光丝毫不能引起忙碌的人的注意。
在,侍卫统领的一声令下后,皇家侍卫鱼贯进入宫廷的大厅,整备列队,他们皆是恪守命令的表情肃穆。
随后,上朝的大臣开始进入朝廷,他们虽无语,却是各怀鬼胎的面无表情。
站列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似文风不动的大臣们,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窥站在自己前后左右的同僚。
他们站在同一个地方,表面上同为一主。
但,经历无数内政变幻、全权交替后,他们已经自分为派,各不往来。
他们各侍其主,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所侍奉的人就是他们的希望。
给予他们无上权力的希望,给予他们富贵荣华的希望——
有希望国家繁荣昌盛的人吗?有——曾经有。
因为坚持这个希望的人,已经被人内心的野心压迫,成为历史书上一个悲壮的人物。
有野心的人说,名垂千史不过是把自己的名字记载在书上,供后代无意翻阅看见,合上后忘却的,没有实际的追求而已。
同样的,唾骂也是如此。
那,何不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享受自己能享受的?
而被压迫的,坚持真理的人只能摇头叹息,追求不同,追求不同——
所以,人的野心战胜了一切,只因他们追求他们想追求的。
人们常说,建设很难,但毁灭很容易。
于是,用上百年建筑的一个强国在几年间,成为一簇风中火焰。
它将要在人的野心中,被越来越猛的风吹熄。
偶尔它还能挺过几次大风,但,风还在一波一波,更猛烈的吹来。
这一次,册封皇太子,在百姓眼中,或许会是国家延续的征兆。
但在有心人的眼中,它不过是,风骤然静止,只为酝酿更加狂烈的肆虐。
“七皇子到!”
公公尖细的声音镇破了朝廷里,弥漫着诡异气氛的凝重空气。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的,是出现在皇廷大门外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所有人的视线皆都不约而同的移到被生母容妃牵着的人儿身上。
接收到所有人的眼光,稚气未脱的孩子明显地瑟瑟发抖着。
丰姿绰约的容妃见状,微躬身,轻抚孩子的背,无言地给予他安慰。
只是,她又何曾不害怕紧张,命运被人操纵,前途黯然,走一步算一步的生活让再多的梳妆也抵消不了眼中的愁与惧。
“七皇子千岁、千千岁!”见到此景的众臣子在内心嘲讽地笑着,却仍装腔作势的跪地膜拜。
跪下的人,垂下了讽笑的目光,让出现在门口的母子稍稍心安。
手心湿润了,是孩子的汗还是自己的,不知道。
但她仍拉着孩子颤抖的小手,带着强逞出来的笑容,一步一步进入大殿内部。
——因为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指示。
“圣旨到!”
再是一句尖细的叫喊,这次,已经走到大殿中央的母子也跪了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比方才还中气十足的声音几乎把朝殿的屋顶揭翻。
站在龙椅面前的公公在声音止歇后,对殿中的所有人说道:“皇上龙体欠安,不便出席册封大典,所以拟了圣旨,让卑职代为宣读皇上的旨意。”
说罢后,这位公公摊开圣旨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予以今日此时,封册七子永光为太子,成为胜任下任皇位的人选——”
“且慢!”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突兀的传入大殿。
殿中所有人皆都回头探视,当看到突然出现的人为谁后,有的人是感到意外的惊讶,有的人是早在等待的自然,也有人,是对前途无望的迷茫。
来的人是镜天王严京,一个在外人眼里已经是权力无限的人,却不知道,看似威武的他,身后隐藏的,是更强大的力量。
“这份圣旨不算数。”目露精光的严京一步步逼近站在皇位前宣读圣旨的公公。
知道严京的权势,这位在宫里有着极高地位的公公面对不顾朝纲,做出如此欺上犯下的举动的严京时,也是一脸谄媚。
他向已经站上龙位前的人陪笑着说道:“镜天王,这是皇上亲自拟的圣旨,怎么会不算数呢?”
“我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严京冷眼一扫,顿时让身边的人蔫了下去。
“是是是,天王说得是。”这位公公点头如搞蒜,连声应道。
严京不再理会他,他的视线扫过整个大殿,最后,目光落在了仍旧跪在大殿下的七皇子与其生母容妃。
严京冷笑:“皇上他真是老糊涂了,这么一个还未断奶的孩子怎么能当太子呢?”
严京只是一个眼光,跪在地上的母子开始不禁全身发颤。
“要是有人当太子的话,那二皇子永乐才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严京的话让很多人开始心生疑窦。
因为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让七皇子当太子的事情是严京着手策划的,可是,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这么说,让七皇子当太子,是皇上自己的意思?
虽然,严京的目中无人让不少人心生不满,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出言公然反驳。
于是,整个事情,完全由突然出现的严京布置。
所以,严京冷笑着看着大殿中所有人的沉默,继续说下去:“我的本事再大,也不是皇族中人,要是我自作主张,一定会让天下人不满。所以,我请皇上亲自来改圣旨!”
众人皆是一愕,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皇帝已经病重,甚至不能再下榻,他怎么能够来到大殿改圣旨?!
可是,仿佛就是要让人吃惊不已般,满是华发的一位老人颤巍巍的在宫女的搀扶下,缓慢地由侧厅步入了大殿里。
——他的确就是已经有一年不曾上朝的皇帝。
除了别有用心的人外,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这样一位虚弱的老人来面对这么针锋相对的场面?
尾随老人的,是一位年约三十的男子,他就是二皇子永乐,当老人被人扶着坐上龙椅,他跟着站在侧位。
永乐稍冲严京点点头后,把微带痛恨的目光投向了大殿中,跪着的弟弟身上——
严京收到永乐给予他的,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的目光后,笑容更得意了。
他甚至没有看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一眼,就向殿中所有人宣布:“现在,就请圣上当面向大家宣布,谁才是皇太子!”
严京侧身,让朝殿所有的人,都能看清坐在龙椅中的皇帝。
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本想开口,身染恶疾的老人却只是重重的咳嗽着,那凄烈的咳嗽揪着每个人的心。
许久,就像经过了几个世纪,老人才止住了咳嗽。
严京在这时向他走近了些:“圣上,请您立刻宣布圣命。”
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之后,便不再理会他,他把目光移到了跪在大殿正中,瑟瑟发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的母子身上。
他举起颤抖不已的手,指向这对母子——而所有的人,都屏息着,等待他的开口。
“朕、现在告诸于世,七皇子永光,是朕亲命的皇太子!”
苍老沙哑的声音虽缓慢断续,爆炸杀伤力却仍强到震痛所有人的耳膜。
严京,更是一脸不可置信。
他失去了所有冷静,气恼地冲上去拽起老人的衣襟:“你这么说不怕后果吗?!”
“后果?”老人嗤笑,做了半辈子的皇帝,他的笑显得那么深具威严,令人胆怯,“再大的后果,也不过陪上我的老命一条。——而这样,比受你威胁好多了。”
“你?!”严京气结,他忿恨地放开老人,当众说道,“皇帝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既然他的话是胡言乱语,那么,就由我来决定一切!”
“镜天王,你这样根本是目无朝纲!”有人——不是严京的派别的人忍不住站了出来。
“哼!”严京盯着这个人冷哼,他没有多说什么,一个击掌之后,不消片刻,整个大殿就已经被禁卫军包围。
“我说由我决定便由我决定,一切有异意的人就有以下的下场!”
他一说罢,便命人把这个胆大公然反抗他的人拖出去斩首。
“严京,你一定会不得好死!”被人拖出去的人,绝望气恼地叫嚣着。
严京不加以理会,他严然地望着大殿中的所有人,再继续说道:“来人啊,把七皇子和容妃带入后宫,这里没有他们的事了。”
这次,没有人应声,更没有人进来把人带走,严京蹙眉,再沉声说了一次,可,仍旧没有人回答。
“呵呵!”笑声出自于严京身后,当严京回头,看到了虽然又开始咳嗽,却是一脸笑意的老人。
“你笑什么?”严京恼羞成怒地喝斥。
“严京,你大势已去。”老人咳嗽总算止歇后,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
“你胡说什么?!”
“你看看你的后面。”
严京一听,立刻回头一看,正巧看到了自己的亲信远青枫正带着一大堆士兵走大殿里。
远青枫一走到七皇子永光面前,便跪了下去,恭敬地说道:“锦衣卫统领远青枫来迟,让皇子受惊了。卑职这就拿下严京这叛臣贱子。”
严京一听罢远青枫的话,顿时把眼瞪到最大,他指着他难以置信地说道:“青枫,你、你、你——”
吃惊过度的人已经口齿不清,而重兵在握的人,没有理睬他,冷静地吩咐属下:“来人啊,把严京这个想助永乐皇子夺权篡位的人拿下!”
“青枫,难不成你一直都是那个人的——”正想说些什么的严京被远青枫飞速拔出的刀子射穿了胸膛。
“青枫——”把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出来的人,惊骇的目光由射穿自己的刀身缓慢地移到了把刀子射穿自己身体的人身上。
他死前的又一疑惑——青枫的武功竟然是如此的高强——
严京的话没说完,人已经倒了下去,而把他毁于宫殿之上的人却仍是一脸冷静。
“叛乱的人死不足惜,与其让他继续妖言惑众,不如趁早解决。”远青枫这么说完之后,便命属下把严京的尸体拉出大殿。
二皇子永乐见状,吓得腿软,当场跪倒在地上。方才的不可一世已然变成了绝望。
当严京的尸体被人抬着走出朝殿,穿过大殿每一人的眼中时,很多人都不禁感叹。曾经如此一个位高权重、叱咤天下的人竟然就这么死去,死得这么突然,这么让人意外。
还是,这就是世事变幻无常的最佳证明?
或是,这就是定数?
却很少人知道,死去的严京,不过也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