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宁夜礼貌地点头微笑:“我的眼睛虽然不好,记性可不错。”
“你近视吗?”
“有一点。”宁夜看林月盈惊讶的表情,有些好笑地摸摸头:“很奇怪吗?”
“不是,只是没见过你戴眼镜,而且你那么爱运动。”
林月盈解释了两句,想象潇洒帅气的宁夜戴上眼镜的样子,忍俊不禁:“不过——是有点奇怪。”
宁夜也笑了,这个女孩儿含蓄而不扭捏,娇柔而不做作,对这样的人不该心存猜忌。
“可以写几个字给我吗?”
林月盈不解地看了看他,撕下一张便签,随手写:“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的字体娟秀工整,而卡片上的字笔画圆转,笔意却极为张狂。宁夜讨厌故弄玄虚,明了这件事,对她的好感顿时上升。
“我的字很难看吧?”
“很好看,比我写得好看多了,只是——”宁夜尴尬地笑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当年一直住在华人区,他中国话说得很好,却从未接触过古文。回国后不得不学,也是勉为其难,以至于现在一看到古文就头痛万分。
林月盈怔了一下,掩唇而笑:“没关系,我随便写的,是李商隐的两句诗,意思是——”
宁夜赶忙摆手:“别——不用解说,我对古诗感冒。”
“那你喜欢什么?西方文学?”
宁夜摇头:“事实上,我什么文学也不喜欢,武侠小说倒是看过不少。”
林月盈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要去上课了,再见。”
宁夜逃也似的飞奔而去,他是随性的人,不愿谈下去,抬腿就走,也不管别人的想法。
林月盈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楼下的身影已经消失很久,温惊寒仍然伫立窗前。
同样浅色的衣着,一个爽朗潇洒,一个娇柔轻盈,虽然气质迥异,站在一起,却分外赏心悦目。温惊寒蹙眉,好一对天作之合。
“嘭——”房门被猛力推开,温惊寒回头,面容恢复了平日的温雅淡然。
阳季峦重重坐进宽大的沙发,困倦地打着哈欠。
温惊寒含笑摇头:“昨天又到哪儿狂欢了?阳大少爷。”
阳季峦将一张磁盘扔过来:“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我可是牺牲了吊美女的时间,忙了好一阵子,外加昨天一天一夜才弄到手。没想到那个墨非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还挺难对付。”
“墨非?”温惊寒看着手中的磁盘沉吟:“你去调查宁夜?”
“是啊,”阳季峦又打了个哈欠:“但是他的来历任何地方都查不出来,我侵入墨家主电脑,也只查到近两三年的情况,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温惊寒皱眉:“我记得曾经叫你不要插手。”
“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阳季峦有些困惑:“不查明底细就去接近一个人,这实在不象一贯的你,尤其是墨家那样复杂的背景,我猜他和墨非的关系不寻常。”
“你不懂。”
温惊寒微笑,将磁盘一掰,摘出盘芯,放进碎纸机。
“用自己的眼睛慢慢发掘,苦的、辣的,酸的、甜的,每种滋味都一一品尝,细细回味,一定很有意思,我怎么会忽略这么有趣的过程?”
阳季峦大笑:“我刚刚发现,你有当情圣的资质。不过我怎么听着是你要把他戏耍够了才吃下肚。”
温惊寒加深笑容:“你既然要管闲事,就替我去做一件事吧。”
快下课时突然下起雨,夹杂着细小冰碴的雨丝伴着冷风,打在人脸上,有些刺痛。昨天还很暖和,没想到一下子就这么冷了,宁夜看着身上的衣服犯愁。
姚远早早就逃课去约会了,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不可能指得上。墨非也不知在忙什么,最近神出鬼没的。
“宁夜,今天住在这里算了,哪个寝室还挤不下你一个人?”
“我回去还有事。”宁夜冲好心的同学摆摆手。
“一开始就不肯办住宿,现在这种天气也要赶回去,不是金屋藏娇吧?”
“宁夜的女朋友肯定美若天仙,有时间让我们见识见识怎么样?”
“我倒觉得是别人金屋藏娇,藏的是我们美貌的宁夜。”
“你小子欠揍。”
宁夜作势要踢,那几个人大笑着跑开,宁夜看看天,拉紧衣服,向校门口跑去。该死,学校干嘛这么大。
跑到校门口才发现运气不是一般的差,一辆TAXI都没有,宁夜咬咬牙,大步走出校门。
走出不到百米,一辆宝蓝色的轿车驶到他身边,车门打开。
“上车,我送你回去。”
宁夜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汽车缓缓跟上来,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怕我?”
宁夜冷笑,将湿发向后一甩,修长的脖颈挺直如骄傲的天鹅,双唇抿成讥诮的弧度。
不可思议,明明浑身湿透,冷得发抖,竟然还是那么潇洒帅气。狼狈中的高傲,就如泥污里生出的白莲,让人想攀折下来珍藏。可惜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否则他会得肺炎,温惊寒惋惜地跳下车,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宁夜一闪,抬腿反踢,动作干脆利索。
好身手,可惜现在也不是较量的时候,温惊寒侧身闪过,左腕一抬,一支细针从手表中射出,宁夜只觉右臂轻微刺痛,眼前一黑,向后倒去,正落在准备好的臂弯。
豪富之家的子弟,自幼就面临被绑架的威胁,何况生意场上难免得罪人,虽然请了保镖,自身功夫也不错,但是温惊寒一贯谨慎,专门找人设计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防身之物。他为人警觉,做事严谨,多年来并未用到过,没想到今日竟然是用来对付宁夜。
接触到他又湿又凉的身体,温惊寒皱眉,冬天还敢淋雨,太逞强了。放弃带他回家的念头,驱车返回校园深处的小楼。
第二章
你是否故意用影子使我垂垂,
欲闭的眼睛睁向厌厌的长夜?
你是否要我辗转反侧不成寐,
用你的影子来玩弄我的视野?
爱使我睁开眼,真情把我的睡眠打垮,
我为你守夜,而你在别处清醒,
远远背着我,和别人却太靠近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两层的小楼,占地不大,内设以舒适为第一要务,不刻意追求奢华,却能在简单中透出高贵和雅致,显示主人是一个懂得享受,又有品位的人。
上学的时候这里是他的宿舍,后来偶尔也会来住住,消弭一下商场上的压力,但是从没有象最近一个礼拜最少也要住三天,都是为了怀中的人啊。
宁夜看起来瘦,抱着却不轻,温惊寒偷了一个吻,犒劳酸涩不已的手臂,轻轻一触,纯净清冽的气息直渗入心肺,美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再次将唇印上去,流连忘返。
温惊寒直接走进卧室,将宁夜安置在床上,麻利地脱去彼此的湿衣。
他的身体有着完美的比例和流畅的线条,虽瘦却不见突兀的骨节,显得修长圆润。性感的细腰透出不可思议的柔韧,肌肤光滑又极有弹性,真是绝佳的手感,温惊寒在心底赞叹着,以不留下痕迹的方式轻吻,抚摸。
他的睡颜有些不安,没有了骄傲和冷硬支撑,竟然现出些许稚气和脆弱。温惊寒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深深吻了下去,手表突然一震,唤回他迷醉的心智。
时间到,温惊寒看看自己紧绷的身体,忍不住苦笑,将方才脱下的湿衣为宁夜套上,起身走进浴室。
宁夜醒来怔了片刻,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很快,方才的种种在脑中闪过,寒风冷雨中的行走,疾驰而至的轿车,黑暗里短暂的交手。
“卑鄙。”
宁夜敲敲仍有些眩晕的头,见身上的衣服湿得能滴出水来,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门边,用力一拉,门纹丝不动,该死,是指纹识别的门锁。
“不打个招呼就走,不太好吧。”温和的声音从左侧传来,洞开的房门溢出蒸腾的水汽。
“难道我还要谢谢你的暗算?”
宁夜瞪着走过来的男人,心一紧,那优雅轻缓的脚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悠然的表情背后是蓄势待发的防范,虽然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浑身却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对视片刻,宁夜知道没有胜算,那人沉稳的气质,俨然大家风范,他却头昏脑胀,浑身无力,该死,那是什么麻药,这样厉害?
温惊寒在他身前两步站定,勾起一个令人安心的温和笑容。
“我只是不想让你着凉生病,没有恶意。”
“着凉是我的事,生病也是我的事,请你不要找这种借口自作主张,如果真的没有恶意,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见他语气和表情都是十二分的不耐,温惊寒皱起眉:“宁夜,喜欢一个人不是错。因为喜欢,自然而然就会想关心,想亲近,不是借口。”
宁夜冷哼:“讨厌一个人也没有错,因为讨厌,自然而然不想看到,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免得让我望而生厌。”
温惊寒表情一僵,气氛立时凝重起来,明明只是沉默,却似乎有一股暴戾之气在他脚下流动。
宁夜掌心见汗,明知这个人的温和是假的,眼前的情况更是绝对的劣势,却还是控制不了脾气。
温惊寒的表情越来越阴沉,突然涌上来的念头,让他心浮气躁:想把这可恼的人击倒在地,让那光洁的肌肤布满伤痕,看这无心的人可知道什么是痛;想把他锁在身下,蹂躏折磨,让那说出残忍话语的嘴唇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想折断他的翅膀,摧毁他的美好,践踏他的骄傲……
缚住他,关住他,毁掉他……
温惊寒深吸一口气,退开几步,靠进宽大的沙发。
“可不可以请你说说,我做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讨厌?”
随着温惊寒开口,气氛松弛下来,宁夜悄悄松开拳头,一言不发的转开头。
温惊寒深深叹息,这倔强的人不知道,方才那一瞬,其实是在地狱边上游走了一圈,能够安然无恙,应该庆幸这颗心在不知不觉中投入了出乎意料的感情。
“宁夜,你可知道,当你毫无顾忌地说出伤人的话,喜欢你的心会疼。”
宁夜轻蔑地扯扯嘴角:“我只说心里话,疼不疼是你的事。我可以走了吗?”
温惊寒摇头:“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去洗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吃过饭后如果你想离开,我会送你回去;第二,继续在这里激怒我。我也很好奇,不知道对你的容忍能到什么程度,如果你不懈努力,说不定能逼出我的极限,说实话我很期待那一刻。给你两分钟,考虑一下。”
宁夜挑眉,目中闪过不逊的光芒,对峙了片刻,默然垂下眼。
“我不穿别人的衣服。”
还好不是一味的鲁莽,温惊寒点头:“衣服已经放在浴室里,没有人穿过。”
宁夜抬眼看着他,没有动。
“你受了凉,记得水热点儿,多泡一会儿。”
温惊寒打开门,下楼,打电话叫人送些吃的,然后拿出宁夜的手机,刚一开机,铃声就响起来。
温惊寒按下接听,听焦急的声音传来,似乎在外面,很嘈杂的样子,隐隐有雨声。
“宁夜,干嘛关掉手机……他们说你淋雨走了,怎么不等等我……告诉我你的方位,我马上去接你……”
温惊寒笑了,这个墨非还真有些本事,连季峦也没能拌住他。
“宁夜,你没事吧?”
“墨公子不必着急,宁夜没事。”
“是你,”那边沉默了片刻,急躁的声音沉静下来:“我找宁夜。”
“恐怕不行,他正在洗澡,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我现在把电话拿给他好了。”
那边又沉默了片刻:“不必了,我一会儿再打给他。”
宁夜闷头吃饭,但是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冷硬的表情就挂不住了,脸上现出难堪的潮红。
温惊寒不动声色地拿了几条餐巾递过去,宁夜不情愿地道了声谢。
“不用客气。”温惊寒目光炯炯。
这套衣服果然适合他,白色的套头毛衣,彰显出他明朗的气质,宽松的长裤是张扬的孔雀蓝,衬托出他的骄傲和随性。毛衣的领口是小V型设计,露出他修长的脖子和性感的锁骨……
温惊寒下腹一紧,想起亲吻他时的感觉,目光灼热起来。
宁夜的身体突然一僵,手不自觉地握紧。
这个倔强鲁莽的人偏又聪明敏感,温惊寒微笑,更深地注视他。
宁夜低下头,手中的叉子无意识地捣烂了盘中的牛肉。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紧张的气氛,温惊寒将手机递过去。
“是墨非,他刚才来过电话。”
宁夜技巧地避开想趁机碰触他的手指,接过电话走到一边。
“是我……没事,有点感冒……没关系……我马上回去……不用买药……我吃过饭了……不知道,好吧,我问问……嗯,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宁夜回头:“这是哪儿?”
温惊寒起身:“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你只要告诉我这里的地址就可以。”
温惊寒斜睨着他,温和的笑容略显僵硬:“我以为你做的是第一个选择,难道我理解错了?”
宁夜倔强地抿唇,大步向外走去,上车后报出地址就不再说话,直到汽车拐进一条宁静的巷子。
“到了。”
温惊寒停下车,简单的二层楼,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片地都属于墨家所有。
院门打开,一个人快步走出来:“宁夜——”
温惊寒深深看着宁夜:“明天见。”
“谢谢,不过还是不见的好。”
宁夜下车,迎向冒雨走过来的人影,那人拉住他,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跑进院中,“砰”的一声关上门。
关门的声音分外刺耳,温惊寒皱了皱眉,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一场雨雪之后,连续几个晴天,气温却骤然冷了许多。
宁夜因那一场雨得了重感冒,当晚便发高烧。轻易不得病的人,一旦生病就来势汹汹,一连躺了三天才见好转。
其实对宁夜来说最难过的不是生病,而是不能出门,墨非看起来很好说话,却轻易不肯妥协。
宁夜忍着头痛起床,客厅里,斯文俊秀的人悠闲地靠在窗前的躺椅上看报纸。
“今天说什么我也要出去。”
宁夜走到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前,用力伸了伸酸涩的身体。
“不行。”墨非头也不抬:“天气看起来不错,可是挺冷的,风也不小,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桌上的早点有些凉了,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再吃。”
“罗嗦,你可以改行做老妈子了。”
墨非将报纸往旁边一放,轻摇着躺椅。
“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就准你在院子里坐坐。”
“我说过很多次了,什么事也没有。”
宁夜表情淡漠地坐到餐桌前,喝了一口粥,还好,是温的。这是墨非最拿手的,简单的白米粥也能做得香甜可口,他似乎什么都会,无所不能,他真的只比他大一岁吗?
宁夜捏了捏额头,不再说话,大口吃起来。墨非笑笑,拿过报纸继续翻看,状似不经心地说:“你穿回来的衣服我替你还了。”
宁夜顿了一下,闷头接着吃饭。
“你不想知道那个人说些什么?”
宁夜吞下最后一口,把碗一推:“想说什么就直说,你知道我讨厌不干不脆,故弄玄虚。”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脸色因连日生病略显苍白,平日被冷硬和骄傲掩盖的俊秀就这样显露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呵护或者——欺负。
墨非苦笑:“我想问你需要我帮忙吗?”
宁夜一僵:“你说过不限制,不干涉我的私事。”
“所以我才问你。”墨非走过来,伸手搭上他的肩:“宁夜,你当初说这个人少惹为妙,可是就算你不去惹他,他却要惹你。你斗不过他,我有办法能帮你躲开他。”
宁夜拨开他的手:“我说的是你,这个人你最好少惹为妙。他要惹我,那是他的事,我不会躲。”
墨非看着自己的手,僵硬地说:“不躲,难道你要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