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的,爸爸长得十分好看,吃著一堆平民化的豆浆油条里都能吃出优雅高贵的感觉。如果是从前,我还会欣赏这幅美丽的画面。但是现在,眼前的人只会让我产生逃避的心理。
我倒了杯开水,就著一片白面包就开始吃了。
桌子上的牛奶豆浆我不闻不问。爸爸也没出声,只是挑了挑眉毛。
"小瀚,爸爸有样东西想给你看看。"刚咬下第二口面包,爸爸出了声。
我抬头看向他,他对我笑笑,起身走进了卧室。
不一会的功夫拿出一台录音机。
"小瀚听听。"爸爸笑笑的按下了开始键。
一阵哧哧声後,传出了模糊的声音:"唐叔,能借用你的手机吗?"
录音机继续叽叽的转著,我脑袋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米铠呢?他在吗...只是爸爸把我带回家而已...我爱他,这份感情是千真万确的的..."
米铠呢?他在吗?我好想他...我只是被爸爸带回家而已,很快的,我就能回到他身边...我爱他,全世界,我只爱他...
当录音机再次传出哧哧声後,爸爸按下了停止。
按钮弹起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狠狠的瞪著爸爸。爸爸只是谈笑风生的笑看我。
"你居然qieting唐叔的phone!"我带著愤怒和不可置信。
"没有,我只是在自己的车上按上了qieting器以防万一。没想到,昨天还真让我有了收获。"爸爸云淡风轻的回了我一句。
"你想怎样?我已经被你抓回来了,你还想怎样?"我有点歇斯底里的冲爸爸大叫。
爸爸摇摇头,轻笑著说:"小瀚说错了,爸爸不是抓你回来。这里原本就是你的家,你应该回来。爸爸说过,丢过小瀚一次就绝不会再丢第二次。即使小瀚想逃出去,爸爸也不会准许!"说著说著,爸爸的表情越来越狰狞,语气越来越可怕。
听到这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无法自治的哭出了声。
一见我的眼泪,爸爸就软了下来,把我抱进怀里轻哄著:"小瀚对不起,爸爸吓著你了。爸爸不应该这麽凶你。"爸爸抬起我的头,擦拭著我的泪水,注视著我的眼,"可是小瀚也有不对的地方。小瀚不可以那麽大声的吼爸爸。小瀚不可以离开爸爸。小瀚是爸爸的,除了爸爸身边,小瀚哪里都不可以去。"
爸爸的话,让我开始挣扎,哭叫著,拍打著要挣脱他。
"不要!我不要!放开我!我讨厌你!我不要呆在你身边!我要米铠!米铠!"
爸爸不作声,只是把我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让我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
不知闹腾了多久,也不知门铃响了几次,我哭叫到没了力气,只能瘫软在爸爸怀里,任爸爸摆弄。
"小瀚,今天就不去上学了吧!在家好好休息。"爸爸抱起我,放到了大床上。
替我脱下鞋袜和外套,盖上被子就出去了。
看著被铁窗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阳光,我的心也被切割成不完整的碎块。
25
最近几天一直阴雨绵绵,淅淅沥沥的小雨让我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难以平静。
这几天,我一直在焦急与不安中度过。爸爸给我听qieting的内容,意图很明显。他要让我知难而退。爸爸显示著自己的力量,让我知道,在他的掌心里,我逃脱无路。
然而这一点并不是我所惧怕的。我怕的是爸爸知道了我和韩书有所联系,从而对韩书不利。现在我能联系到的只有韩书,如果失去他的踪迹,那我见到米铠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韩书现在是我和米铠间唯一的牵绊,说什麽也不能断了和他的联系。我非得加快步伐,在爸爸伤害韩书之前逃出去才行。
与张!对坐著,思考著去小卖部买东西,趁著混乱能否逃离他的视线。
刚觉得可行,突然想到自从被捉回家後,爸爸一分钱都没给过我。自己连去小卖部的机会都没有。
正想著下一条计划,爸爸推门进来了。
爸爸进教室之後,张!马上就站了起来,低下头,弯下腰,表示对爸爸的尊敬。
爸爸带笑的走进我,牵起我的手:"小瀚,今天我们在外面吃怎麽样?"
我没有出声。爸爸带著我就往外走。全部过程里没有看张!一眼。
坐上车时,雨开始变大,天空也很快的暗了下来。
爸爸看著窗外被雨帘模糊的景物,感叹道:"看来今天这场雨会下得很猛。"
然後转过头看著我:"从前小瀚最怕打雷的。每次打雷都哭著往我怀里钻。"
我低著头,没有理睬他。也不知道爸爸的表情是怎样变化的。
车子慢慢的行驶,雨果然越下越大。雨水冲刷著车窗,车外的事物在水柱中扭曲变形。
天空中明明暗暗,不一会就传来闷闷的雷声。爸爸握紧了我的手。
从前那双修长丰盈的手,现在已经开始干瘪衰老。手上一道道皱纹,关节凸显,就像失去水分的枯树。我想,爸爸老了。
抬头看他,他也正注视著我。
爸爸果然老了。记忆中年轻帅气的脸庞变了样。从前紧质的皮肤出现皱纹,开始松弛,肤色也不如从前光彩,鬓角点缀著点点白发,神情憔悴的看著我。
"看什麽呢?那麽专心?"爸爸摸摸我的头,笑容洋溢。
我敛下目光,没有说什麽,忽略掉爸爸暗淡下来的神情。
车内恢复到平静,车子依旧慢慢行驶。
车内寂静异常,听著爸爸的呼吸声,感觉著他给我的压迫感。或许,到我进了棺材,爸爸都不会放过我。
突然一阵巨响传来,车子开始剧烈的摇晃。还好车速本来不快,司机很快把车子停了下来。
"暴胎了,我去装备胎。请等等。"司机转过身,毕恭毕敬的对爸爸说。
爸爸点了点头,就转向了窗外。
得到爸爸的同意,司机脱了外套就准备下车。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我看见司机按下了按钮,车锁弹了起来,爸爸转头看我,我已推开了车门,脚已经跨出了车外。爸爸惊惧的睁大双眼,面目变得狰狞。
脚一接触地面,我就不管不顾的向前疯跑
雨水侵湿了衣衫,模糊了视线,夹杂著远处的雷声,狠狠的砸在身上。而这一切我都不管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拼尽全力,不管道路延伸向哪里,唯一知道它带我走向光明,那所有的疑惑全部消散不见。
不知道跑了多久,举目四望时,自己在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雨水的味道夹杂著垃圾的味道,扑面而来。受惊的野猫,惨叫著躲进更深的暗处。
沿著没有照明的暗巷走著,一点不为前方噬人的黑暗所动,意志坚定的向前走去。
不敢置信,自己处心积虑那麽久,现在竟因为司机的小小失误而重获自由。
不真实的感觉袭上心头,宛如一场离奇的梦境,一场自己妄想逃脱的诡异的梦。
身後雨声混杂著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爸爸的低吼也跟著响起:"你们这群没用的饭桶!去给我找!每个角落仔细的找!找不到小瀚的人,看我怎麽收拾你们!"
我一惊,加快脚步向著小巷的深处跑去。混乱中看见一扇敞开的门扉,毫不迟疑的冲进去,关上门,死死的抵住。
一阵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又远离,凌乱间,一个脚步停在了门外不远的地方。
我竖起耳朵,细细聆听,认真辨别雨声中模糊的声音。
嘀嘀几声仿佛手机按键後,响起了爸爸的声音:"唐衍,你那边找到没有?嗯!再去找!就算把这座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他!"
之後,爸爸的脚步渐渐消失在了雨中。
沿著锈蚀的铁门缓缓滑下,坐到地上的时候,脸上已经分不清是先前的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如此暴戾的爸爸,我从来没有见过,那只因为丢了我。而他为了找到我,不惜花费任何代价。脸颊埋入掌中,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流出。爸爸为什麽不肯放过我?我只想找到属於自己的一方天地,为什麽这个小小的愿望如此难实现?而这一切为什麽偏偏选上了我?
黑暗的小房间里,响起我低低的呜咽声。
一声响雷後,米铠鲜明的脸浮现眼前。那张带笑的脸,说著爱我的脸...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至少还有一个人,在他那里,我能找到自己的归属。
走出铁门,外面的雨下的更大,砸在身上,就像要砸出窟窿一般。
忽略掉疼痛,我向前走去。现在,我要通知米铠,自己逃出来了,我自由了,从此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不理不弃,生死与共,直到白头。
向著邸舟的方向,踏出一步步坚定的脚步。
不知在雨中艰难行径了多久,一间正在营业的超市出现在眼前。拧了拧一身湿衣,推门进去,因为暴雨的关系,没什麽顾客。在值班的也只有一名收银员。看样子是打工的学生。我吸了吸气,向他走去。
"对不起,我想打个phone可以吗?"
对方打量了我一下,斜眼指了指放在收银机旁的公用phone。
我措了措手,不好意思的说:"可是我没...钱。"
对方白我一眼,转过头就不再理我。
我急急忙忙的摘下手腕上的手表递到对方面前:"这是我爸给我买的手表,GUESS的运动款,防水的。"
对方接过,在手里细细的看。看完了又用怀疑的眼光看向我。
"这个绝对是正版的。"
对方还是看著我。
我恍然:"绝对不是偷的。"
对方再瞟我一眼,所有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手表上。
等对方看够了,才丢给我一句:"去打吧!"
"谢谢!"我欢欣的拿起话筒,按下自己熟悉的号码。
phone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接著韩书急切的声音响起:"杨浩吗?"
我愣了愣,脸上荡开了笑容:"嗯,是我。"
"你爸爸看你看得很严吗?怎麽这麽久才打phone来?"
"我从家里逃出来了!"带著兴奋,宣示著自己再次重归自由。"米铠呢?他在旁边吗?"
"你就知道米铠,哥们关心你你也不闻不问。"韩书醋意十足的声音响起,"他回老家了。前几天他妈妈病重,家里打phone过来,他就回去了。"
"他妈妈怎麽会?"
"嘿,他妈平时身体就不好,可能是听说他被退学,受打击,病情就变严重了吧。"
虽然韩书说得云淡风轻,但每一个字都深深扎进我的心里,像一把把带钩的刺刀,狠狠的扎进肉里,再生生扯出,连血带肉。
"你能联系到他吗?"
"他们那里是小地方,要联系有点困难。不过还是能联系的。"
"谢谢你。"带著感激,韩书真的像一位哥哥,不遗余力的帮助著我。
"我的东西有人动过吗?"我问。
"没有,一样都没动过。"
"在我床头和墙壁之间,你找找,我的存折放在那里,密码是××××××。把里面的钱全部取出来,给米铠的妈妈治病吧!如果有多余的钱,你们看著分了吧。"
"你现在在哪里?我联系上米铠就过去找你。"
"我在长罄城东的白暨街。"
"我们可能要等几天才能到那里"韩书顿了顿," 你先找个地方藏好,不要被你爸爸发现了。"
"嗯!"
挂上phone,脸上不自觉的洋溢出笑容。
柜台里的人惊异的看著我。
"谢谢。"对他道谢。因为高兴的关系,一点也不在意他眼中古怪的神情。
走出超市,雨依然很猛得下著。屋檐下有一个正在躲雨的上班族,他拉紧衣领,尽量的靠著墙,让雨水尽量少的沾在西装裤上。我对他笑笑,对方也很有礼貌的对我点点头。
看著屋檐上滑落的水柱,我开始建筑未来。
等雨停了,就去找个能栖身的地方。虽然身无分文,但是总会有办法的。
有了希望,即使面对的是绝境,乐观的想法还是从内心传遍全身。
等这场暴雨停下之後,我的天空就是万里无云。
想象著不久的将来就可以依偎在米铠温暖的怀抱里,现在的这些寒冷,就如沧海一瓢,不值一提。
雨幕中,一辆熟悉的车子急速驶进,正在我惊诧,准备躲起来的时候,从背後被人擒住了。
扭头看,是一同躲雨的人。
"对不起了。"对方淡淡的说。刚才彬彬有礼的样貌不再。
车子在离我们很进的地方急急的停下,沾起很大的水花。
爸爸神色慌张的从车上下来,直直的就把我拥进了怀里。
身後的束缚放开了,我瘫软在爸爸的怀里。
爸爸紧紧的抱著我,全身颤抖得厉害。
"小瀚!小瀚!小瀚..."一声声,痛彻的叫著我的名。
我闭上眼睛,让黑暗淹没自己。
26
黑暗中一点亮光,渐渐扩大,闪耀著刺眼的一片白茫。米铠站在那片白色中冲我挥手。
"浩!"米铠来到我身边,执起我的手,"我等你好久了。"
手上传来温暖,我怔怔的看著那双交握的手。一抬头,跌进米铠满是笑意的眼里。
"我们永远在一起。"米铠说,拥我进怀。
那个温柔中带著坚韧的怀抱。
"嗯!"我依进他怀里轻轻磨蹭,"我永远都是你的。"
米铠抬起我的头,轻碰我的唇:"我也永远是你的。"
这种能一辈子幸福的感觉,我慢慢睁开眼,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容。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扭头四望,爸爸拥著我,睡得沈稳。记忆潮涌而来。
狂暴的雨夜,疯狂奔跑的身影,刺骨的寒风,明亮的超市...还有那个phone...
我坐起身,米铠,米铠会来接我,我要到约定的地点...
伸手去拿衣服,被不知何时醒来的爸爸捉回了怀里。
"小瀚,你想做什麽?"
转头看,爸爸满眼憔悴的凝视著我。
疾驰而来的车子,被人擒住的双手,被抱进怀里的瞬间...
我惊惧的看著爸爸,恐惧的泪水滑出眼眶,全身害怕得颤抖。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语无伦次的尖叫著,挣扎著,哭喊著。
爸爸把乱动不受控制的我紧紧的抱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的说:"小瀚,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你的烧还没退,你需要休息!等你病好了,你想去哪里爸爸都带你去。"
折腾了一小会,全身就没了力气,我的挣扎也渐渐停止,瘫软在爸爸的怀里,剧烈的疼痛盘踞头顶。
爸爸轻轻把我放下,调适好枕头的位置,为我盖上被子,依上床的另一边,隔著被子把我圈进手臂里,轻轻拍著,像是哄我入睡,又如平扶我的心境。
被剧烈的头疼折磨著,头脑昏昏沈沈整理不出头绪。纷乱的想著米铠,韩书,那个明亮的地方还有自己著不争气的身子。
爸爸的手似有魔力一般,他轻拍一下,我的眼皮就沈重一分,斗不过睡意和疼痛的双重煎熬,闭上了眼。
等再次清醒,屋里一片漆黑。
我撑起身,身体依旧无力。
月光下,房间寂静无声。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著熟悉的景物,混乱的思绪终於恢复正常。
急急忙忙翻找衣物穿上就往外冲。
现在是什麽时候了?米铠要来接我的呀!
冲到紧闭的大门时,才真正回归现实。
自己已经被捉回来啊,怎麽还妄想出去呢?
轻扶上冰冷的大门,门的那一边便有我盼望的幸福,离我只有十公分的幸福。就这十公分,便是遥不可及。
抵著门疲惫的坐下,心中把米铠的名念上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