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小五蓦地一呆。这声音,这语气,他怎麽觉得有点熟悉啊?
说到咸菜,他好像还记得有过对咸菜的记忆。
好像曾经吃过一种很好吃的咸菜,让他一顿就咸菜吃了三大碗。没油没肉没鸡没鸭,光是咸菜就让他胃口大开。
不过那咸菜记得吃得没多少了。那是某个傻瓜的娘做的最後的咸菜,那傻瓜还真是孝心,舍不得吃,都快死了还记得那罐咸菜不想让它浪费。
难道这家夥说的是那种咸菜?
“咸菜是我……做的……”
鲁小五呛得猛烈咳嗽。他就说嘛,那种死人才做得出来的咸菜,难不成还真能再世还阳?
这家夥做的咸菜,能吃吗?看他的样子就土得要死。
跟那个傻瓜像得要命。
那个傻瓜的名字可谓天下第一土,因为他就叫阿土。
阿土?
鲁小五猛地想了起来。
阿土已经昏了过去,根本不知道他脑海里转得比算盘还快,联想力丰富到这种地步。
鲁小五突然慌乱了起来,拼命地拍着阿土的脸,这个男人不会真的死了吧!如果他真是阿土,是不会有亲人来为他讨债报仇的!
这家夥根本就是孤身一人!
不能死,蠢蛋,你娘给你做的咸菜还没吃完,怎麽可以死?!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娘十月怀胎生了你感恩!不能死,听到没有!本老爷花了几十两银子请了医生把你救活的,你怎麽可以浪费老子的钱啊──────!
鲁小五的哀号,在又一波的重压之中,彻底没了音。他那算盘似的脑袋瓜累到了家,终於停止了转动。
僵尸公子拍拍手,看了一眼自己的药箱。唉,所有的药粉都浪费在这种地方,真是可惜。不过效果确实十分之好,顺风就倒,面露死相,不过是要死不活。
抢粥的人群像是煮熟的鸭子,一个压着一个,堆在一起,铺了大片,全都因为那药粉动也不动了。
鲁小虾抹了把冷汗。要不是他眼睛尖把这个神出鬼没不知道在想啥做啥的二哥给看到,他的五哥还有命活麽?
为了缸粥,鲁老爷不幸身死,传出去鲁家的面子可要丢得精光!虽然五哥那德性也没给家里长什麽脸,但是鲁家的财产全是鲁小五一手打下来的江山,没了他,那诺大的家产,不是被身边的这僵尸二哥浪费一空,就是被他拿来做善事花得一文不剩。
那可是不行的。他们是七个兄弟,自己活得好坏不打紧,大哥到六哥,生活全靠着五哥。
谁死了都不要紧,五哥是不能死的。
鲁小虾给自己一嘴巴子。呸呸呸,说啥晦气话,自家兄弟当然都要好好活着才是。
“小虾,老五八成已经被踩死了吧?”僵尸公子捂嘴一笑,“那我回家接收家产去。”
鲁小虾伸手拽住二哥,脸一垮。“绝不允许!”
僵尸公子叹气。真是的,他都没钱花了,自家兄弟竟然不贡献一点,难不成要用抢的?
“二哥,五哥给我们几个兄弟在钱庄都有户头。”
僵尸公子耸肩。“我都花光啦。”
小虾趴在地上,捶地。他就知道!这一关铁定是过不去了!
“我的给你花。”
“好啊!”僵尸公子伸手拉起七弟,伸手,“银箱的钥匙给我。”
鲁小虾哭丧着脸。“二哥,省着点好不好?”
僵尸公子继续微笑,手指勾勾。鲁小虾垂头丧气地把钥匙放到了僵尸公子的手里。那公子接了钥匙,快乐地一溜小跑,开心得什麽似的。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16 生死未卜
“二哥!还没找到五哥!”小虾直了眼睛,这算什麽二哥,自家兄弟生死未卜,他说走就走?
“我已经洒了药了,现在该去花钱买药啊!”僵尸公子回头挥手,嫣然一笑,尤如冷面僵尸抽筋,吓小虾一激灵。二哥不笑还是个美人,笑起来就变一鬼人。无奈地回过头,他哀怨地看向石头,没了钱,他们还怎麽去黄河边啊?
石头一直在搬人找鲁小五,此时脸色一凝,伸手将一老妇推开,露出了一个穿着棉布衣的年轻人,那人身体的下面,便是鲁小五。
“五哥!”鲁小虾一个飞掠,落在石头身侧。看鲁小五眼睛紧闭,以为他死了,便想放声大哭。
“他活着。”石头皱着眉,看着阿土抱着鲁小五的手。如果没有这个年轻人的保护,鲁小五就算不死,也会受重伤。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双手合什,祈祷这位好心的年轻人早日升仙得道,修成正果……
“他也活着。”鲁小虾给了石头一拳。
阿土活着,鲁小五也活着,虽然两人都吐了血,受了内伤,但好歹还是活下来了。石头和小虾同时松口气坐倒在地。真是要命啊,不就是缸粥吗?
一缸粥引发的流血事件──也只有鲁小五惹得出来。
鲁小虾靠着石头的肩,眼睛也落在了阿土抱着鲁小五的手上。
“石头,这人是谁啊?”
“我也在想。”
“除了我们,应该没人想救五哥啊。”
“嗯,没错。”
“那他到底是谁?!”
“……可能是债主。”石头击掌,“可以拼了命救五哥的人,除了他的债主,没别人了!”
“难道不是欠五哥钱的人?”小虾半信半疑,五哥会借钱吗?他不缺钱吧?
“欠钱的人还会保护他?”石头握拳,“如果五哥知道有人借了他的钱不还,你说他会死吗?”
宾果!就算死了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把债讨了再死!
小虾和石头支着头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叹气。这个“好心”人竟然也是个财迷啊!
鲁小五幽幽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他可气的弟弟小虾,还有小虾的“老公”,他的情人石头。两个人在他的床前探头探脑跟作贼似的,满屋子药味。
“老七!”鲁小五破天荒地吼出平常不叫的称呼,小虾吓一激灵,把石头一推人往後一躲,瓮声瓮气道:“他不在!”
“你又请了太医?”鲁小五想着自己没事,请太医多花钱哪?越想是越来气。
石头把小虾护着,嘿嘿一笑。“五哥,这药是我熬的。”
鲁小五一听药是他熬的,立刻想到自家人就医不花钱,脸顿时开了一半。
小虾一句话,让他的脸沈到了雪山上。
“药是二哥买的。”
那个病蒌子败家子,买的药不是稀世奇珍就是人参鹿茸!鲁小五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再怎麽能赚钱也经不起这几个兄弟败啊!他要跟他们划清关系,要给他们每个人上把锁!
抽抽号叫了半天,小虾又给他一句:“药是菜场买的,不是药房的,都是些野菜根,二哥说,你喝了就能强身健体──”
鲁小五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正衣襟坐起身,拍拍灰。
“那就好。”
小虾和石头对视一眼,齐齐长出口气。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鲁小五恋财不要命。兄弟有没有得做没关系,没钱能把鲁小五给气死。
“对了,那个──”鲁小五没想起那缸灾民抢的粥,没想起自己被灾民践踏那几脚,到想起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个救了我的人在哪里?”
他不喜欢报恩,因为报恩得花钱哪。不过他懂得感恩,感激是不花钱的,真诚的,可以付出不求回报的东西。他感激他,认真的。没那个人舍身相救,他今天就不能这麽安然地躺在床上。
石头和小虾尴尬地相互看了一眼,神情沈重地垂下了头。
鲁小五心里一惊。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钱是不能给的,但是一桶水是给得出来的。他虽然吝啬,也还不至於连口水都不给恩人喝。何况他能打下这片江山,施恩给他的人也以百计!不懂得感恩,没有鲁小五鲁家的今天!
鲁小五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死了?”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17 咸菜留情
小虾和石头惊讶地同时抬起头。“你知道?”
鲁小五脸色沈重。那样的踩踏,即使是内功盖世,恐怕也难以幸免。想起那时脸边擦过的热血,没来由地伸手在脸侧摸了一下。身上被洗得干干净净毫无尘埃,一点痕迹和回忆都没有留下来。
“唉,死了也没办法,”鲁小五咬咬牙,压下心头涌动的一丝痛楚,“他葬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小虾和石头用更惊讶的神情看向他。鲁小五被他们看得不自在,皱眉道:“怎麽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去看看他吗?”
小虾看着石头,两人相视苦笑。
鲁小五被他们的沈默逼得忍无可忍,跳起来吼道:“说!不说我就轰你们出去!”
“不是我们不说,”小虾白了他一眼,“五哥,是你下的命令吧?”
鲁小五一怔。他下命令,什麽命令?他怎麽不知道?
“你说的,要把他赶出京城,不要再见到他。”小虾理直气壮道,“所以卢管家死活不肯让我们在城里给他办个丧事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就拿张草席一裹,丢到荒郊野外了。我们哪知道他会在哪里?”
石头也耸耸肩叹口气。“也许被饿狼吃了只剩骨头了。”
小虾捂着头。“好可怜的孩子,救了人死了还不得个好,连全尸都留不下──”
鲁小五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痛。阿土最後的那句话又浮现在了耳边“咸菜是我做的”。对了,咸菜!他推开小虾和石头,一步冲到了书桌之前。一块布搭着,下面凸起不平的物事,淡淡的幽香擦过他的鼻尖。
这香味,他太熟悉,从未有过的味道,本是他赚钱的良方。
如果有这咸菜的配方,他是可以赚到大钱的!那该死的阿土,自己也会做,偏要说是他娘留下的惟一的咸菜,耍他是不是?
鲁小五掀开了灰布,一个泥碗,一碗咸菜。
小虾和石头都好奇地凑了上来,不等鲁小五伸手,各自拎了一条咸菜塞进嘴里。两人就像中了头奖一样,睁圆了双眼,再度同时伸手。好吃,真是天下第一好吃的咸菜!
鲁小五的巴掌挥了过来,将两人的手掌打个通红,清脆的响声在屋里回响。他将灰布重新盖在碗上,气咻咻地瞪着小虾和石头。眼睛从未有过的通红,似是要哭要哭的模样,却又一滴眼泪皆无。
小虾和石头嚼着咸菜,不安地看着他。没人见鲁小五哭过,没人认为他心肠软,更没有人会认为他对什麽事能动容。
能让他哭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破财。
不过现在这里只有一碗咸菜,咸菜而已,鲁小五这表情是什麽理由啊?两个人心里同时升起个问号。
“这,这是,惟一的,惟一的咸菜了。”鲁小五声音里竟有些哽咽,“再吃,再吃就没了!你们懂不懂?!”
小虾和石头泼浪鼓地摇头。一碗咸菜,没了就没了,咸菜不就是拿来吃的吗?
“这是用钱买不到的!”鲁小五呜咽着,抱着咸菜冲出了屋,一声怒吼,“卢管家!给老爷我滚出来!”
小虾还在嚼,石头也还在嚼。这咸菜真的好吃,有点甜有点咸,满嘴余香缭绕不绝,若是批量生产,在京城也能卖个好价钱──两人同时击掌!难怪鲁小五要掉眼泪,这麽精贵的咸菜怎麽能随便就吃光呢?!原来如此。
卢管家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见鲁小五阴沈的脸,吓得连退三步。
“老,老爷,你好像很生气?”
鲁小五当然生气!卢管家这混蛋,把他的财神给害死了!还害得死无全尸!
“我问你,你把阿土的尸体丢了?”鲁小五头一次用吃人的声音在说话,自己都被渗得慌。但是他控制不了,在听到阿土死了的时候,心像被绞紧一般的抽搐,再看到咸菜,再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莫名的火升了起来,他头回想砸东西,哪怕那些东西都很值钱!
卢管家战战兢兢地颤抖着,声音在舌尖打转。他不想被炒鱿鱼,这不是他的错,是鲁小五吩咐了不得在京城见到他,不是他不想救他!鲁老爷的命令就是皇命,他可以不奉圣旨(反正皇上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小老百姓),却不能不听鲁小五的命令!
可是圣旨不会反悔,鲁小五却是阴晴难料的老天,不,比老天还难侍候!
“是,可不,不是老奴的错。”卢管家连话都说不清了,一个劲哆嗦。
“丢哪了?”鲁小五一把拽住卢管家的领子,“说!”
卢管家被他这一拽,勒住了脖子,险些背过气去,哪还说得出话?石头见情况不妙,一伸手,弹在鲁小五右手脉门上,再一转圈,将卢管家带出五米之外,拍着老人家的背,给他顺气。卢管家缓过气来,气得不行,指着鲁小五怒道:“你,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混帐东西,老,老子不在你这干了!钱没挣多少,老命没几天,谁他|妈|的给你干!”
小虾哦呃一声捂住了嘴。卢管家这麽大把年纪,竟气得骂出这种话,真是破天荒啊,五哥你真强悍!能把个老人家逼到这种程度,普天之下也没几个人了吧?
鲁小五斜着眼睛看着卢管家。
“随便你,先告诉我你把他丢哪了?”
小虾和石头同时看向鲁小五。他们都没见过鲁小五这副样子,对於在他手下工作的人,鲁小五一般是一抚二慰三威胁,很少说随便你走不走,他一向以把人控制在手里为荣,让人轻易走了,会丢了他的人。
这个阿土,似乎比卢管家来得还要重要。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18 好人没好命
小虾和石头同时看向鲁小五。他们都没见过鲁小五这副样子,对於在他手下工作的人,鲁小五一般是一抚二慰三威胁,很少说随便你走不走,他一向以把人控制在手里为荣,让人轻易走了,会丢了他的人。
这个阿土,似乎比卢管家来得还要重要。
卢管家管理着鲁家的上下事务,任劳任怨,跟了鲁小五好几年,可这个阿土,名不见经传,相貌普通,怎麽就让鲁小五留了心呢?
鲁小五的表情严肃得可以比得上当朝理政的皇帝,冷冷的眼神里透着残酷的光芒。那是他怒到极点沈寂待爆的前兆。
如果他真的那麽在乎那个叫阿土的人,为何又要令卢管家将他赶出京城?
卢管家愤愤地瞪着他。“那个流星,您看得上吗?他死他活,您管这麽多有意义吗?”
鲁小五怔了怔,声音一沈。“我没问流星,我问的是阿土!”
小虾,卢管家和石头同时一怔,三个人在沈默了一会之後,异口同声道:“流星就是阿土。”
同一个人,鲁小五竟然认不得吗?
鲁小五果然又呆住,然後脸微涨红,怒吼道:“胡说八道!流星是个娼男,阿土是我的佃户!”
石头和小虾同时看向卢管家。流星是个娼男,阿土是佃户,流星又是阿土,怎麽这人又种田又卖身啊?搞不懂。
卢管家喘着气站起身,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怒斥道:“老爷啊!那天是搞错了啊!”
鲁小五怔怔。“搞错,什麽搞错了?”
卢管家掏出手帕抹眼泪。“说起来也是老奴的错,找不到漂亮姑娘,就看见他跟在姑娘们身後,以为也是来应征的,急了,就把他给推到老爷面前了。”
小虾和石头没明白,鲁小五却是脸微微羞白。
卢管家抽抽咽咽道:“那傻小子竟然也不辩解,就任由老爷把他给挑中了,还为了老爷你精心打扮,学着如何讨好男人。他明明是来请假的,正事不弄,要陪老爷你上床玩,人老实是好,老实到这份上就是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