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知道这个数字代表什么吗?”
将罩在男人脸上的覆面布拉下,邪气的用鞭子磨蹭他的下巴,南鸿雁不怀好意的眼紧锁住对方平静无波的眼轻声问了句。
樊玉麒没有看向对方,只是将视线投在南蛮太子身后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上面,暗暗打量自己是否有逃出的可能,同时不动声色的运劲,却发现自己似是箭毒未净,浑身还有些无力,加上手臂和大腿的伤……虽然对方不想他轻易死掉帮他拔出箭头止了血,但拖着这样的身体想逃离此处还是太过渺茫。
樊玉麒没有理他他也没有恼怒,只是径自说道:
“这是你一人杀掉我南蛮勇士的数目,真是厉害啊,一杆长枪挥舞的出神入化,尤其是那一招毙命三人的一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放眼我国内还真就没有一个人能舞出这样漂亮的枪法,不过再漂亮你还是杀了我南蛮八十七名勇士,算是为他们出口气吧,一条人命一鞭,你得挨我八十七鞭……”
樊玉麒听了他的话丝毫不为所动,平常人几十鞭也许就会要了性命,但他习武多年,有着深厚的底子,且在做炤元帝近身侍卫时他也曾接受过针对刑讯训练,他有自信能熬过这八十七鞭。
南鸿雁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对这他面无表情的脸呵呵冷笑了声,“似乎被小瞧了呢,当这八十七鞭只是寻常鞭刑?那你可要小心了,需知这鞭刑也是有说道的,这寻常人啊,不会使用巧劲,只会随手猛挥,只能打的人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可这也只是伤伤皮肉,疼痛一瞬很好忍耐。
但本王不同,本王这乌沁鞭是乌蛟蛇的蛇皮浸泡百年陈酒反复浸制而成,韧性极强,只要使点巧劲,挥在人身上绝不会造成难看的伤口,除了瘀痕甚至可说完好无损,可是这皮下的筋肉可是会被抽的稀碎,疼痛也是不知要多上几倍,寻常人挨不了三十鞭子便生生痛死了,不知……这位大炤勇士你最多能挨几下呢,可千万别在我行刑途中死了啊~”
如此说着,南鸿雁便抽身退开,绕到了樊玉麒的身后。
不能说他的恫吓没有产生一点作用,樊玉麒也听说过擅使鞭的人可以运劲柔韧的鞭中,使其抽在人身上时不会留下伤痕却能撕筋断骨,让人痛不欲生,但只是这点他就会被吓住?
没有察觉自己唇边溢出的冷笑,当对方第一鞭子落下时,樊玉麒已经咬紧了牙关,他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也绝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南鸿雁奋力的挥着长鞭,伴着一声声咻啪的脆响,黑色的鞭稍不断击打在樊玉麒的背上,一鞭复一鞭,他身上的黑色夜行衣便被鞭中的劲力震碎,逐渐露出了那遍布疤痕的宽阔背脊。
确实如南鸿雁所说,尽管鞭子抽在身上的劲力非常,可却没有一鞭抽破皮肉,红色的鞭痕一道紧挨一道,十分齐整,足已看出挥鞭之人的高超技巧。
半数过了,樊玉麒的后背一片血红之色,仿佛薄薄的一层皮肤下裹着的都是鲜血,明明寻常人被打成这样定是会痛的哭号求饶快要断气了,但不停挥鞭以至于额上都微微冒汗的南鸿雁却丝毫未闻那被用刑的人发出半点声响。
他奋力的挥着鞭子,脸上表情狰狞,眼中残虐嗜血的凶光大盛,难得碰上这样倔强之人,他倒要瞧瞧他骨头能硬到何时。
钻心的疼痛比预期的更加强烈,鞭扫过处,起初只是如同针刺般尖锐的疼,但缓过一瞬,鞭痕处便传来火辣辣钻心的痛。
仿佛能感觉出皮下的筋肉被一寸寸抽碎,一阵赛过一阵强烈,后来整片背部如同被烈火灼烧般,让人难以忍受,只想叫出声来发泄痛楚。
可樊玉麒性格中绝没有向敌人服软的怯懦,尽管他疼得汗如雨下,被那持续不断的灼痛烧的意识模糊,他却愣是低着头没发出半点哼响,只是一味紧蹙眉宇,紧咬下唇,直至一道暗色血痕蜿蜒而下,隐没在领子中。
挥完最后一鞭,南鸿雁收手了,他望着那片血红血红的背,眼中肆虐之光已使得眼瞳变得通红。
整整八十七鞭,一旁的小兵哆嗦着数完,伸手递上汗巾,南鸿雁没有接过,而是兀自走到樊玉麒的身侧。
男人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半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地下,有些无神,但眉头紧皱,显然是意识模糊了,一张脸被热涔涔的汗水浸湿,努力隐忍痛楚的模样更是激起了提着鞭子的人的征服欲。
就在此时,刑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樊玉麒没有心力去注意什么,但进来的人却让南鸿雁有些意外。
“儿臣拜见父王。”
来人正是被惊醒的南蛮帝,尽管来的匆忙,他还是穿戴的十分整齐。身后跟着一众随从,还有两个身着官服的大臣。
听到南鸿雁这一声问安,樊玉麒自混沌中努力抽出神志抬头望了一眼。
南蛮帝比樊玉麒想象中的还要苍老,可能是因为纵情声色使得眼下有着很深的阴影,一张方正的脸略显削瘦,可还是不缺帝王的霸气。
他身材高大,年轻时曾御驾亲征,是一代武皇帝,也亲自攻下了不少城池,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狂妄的对他国不停发动战争。
南鸿雁同南蛮帝没有多相像,很可能他的相貌是遗传自其母,只是此二人眉间的邪侫之色甚为相似,就连眼中无法掩藏的残暴嗜血都是如出一辙。
南蛮帝挥手算是应了太子的问安,之后几步来到樊玉麒身前,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逼他刚刚垂下的头再次抬起。
端详半晌后又冷冷放手,没说话却令人点燃一个香炉,又端上一样东西来。
是一盆火红火红的炭火,盆边放着一把已经烧得通红的烙铁。
见到那香炉和此物,南鸿雁微微一笑,退居一旁,眼中本放肆的嗜虐光芒收敛了许多。
鼻间隐约传来的有些熟悉的熏香让意识本就有些恍惚的樊玉麒脑中更加混沌,他不是没瞧见那个火盆,纵使离得远他也能感觉的到那东西所散发出的高温,那红的刺目的烙铁更是映的他眼瞳发红。
但他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又不发一语的低下了头,不招供,不求饶,也不反抗,倒让南蛮帝有些意外。
“招供,你会活下来,不招,你暂时也会活下来——只不过,不再是完整的活着。”南蛮帝坐在太监搬来的红木椅中,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本无需亲自前来,只是宫中那一场火烧死了他宠爱的一个妃子,他怒上心头,同时也心悸不已,因为此举昭示了大炤的细作就在他的周围,这让他无法再沉睡,加上前日被那炤元帝已百丈弓伤了身体,怒气难平,终是来了此处。
樊玉麒听到对方这样平静的威胁,冷冷嗤笑了声,什么也没说。
虽然背后痛楚还很强烈,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宁静,将要受刑的此刻脑中映的却是自己发誓要誓死效忠的那人的脸,想到南鸿雁的话,萧逸一伙人怕是不负他所托完成了任务,想到计划的成功……他不觉露出了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知道天亮后大炤就会再次发起攻城战,而这一次,将是最后一次攻城战。
皇上,玉麒向您发誓会活着回去,但……怕是不能如愿了……
可用他一人换取南北一统的半壁江山,他也不觉有什么遗憾。只愿那人能看开他的死,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樊玉麒的不发一言显然让南蛮帝也丧失了耐心,一挥手,身后一站出一人,他拿起被烧的通红的烙铁一步一步朝樊玉麒身前走来……
56.熬刑(中)
又是一桶冰冷刺骨的凉水浇来,樊玉麒浑浑噩噩的睁开千斤重的眼,醒来后就觉浑身疼痛,扒皮一般的痛楚,来自手臂,大腿和后背,也来自胸腹之上那将衣料一并熔在了他身上的烙伤。
他是被硬生生疼昏过去的,在被反复烙伤三次后,他的牙齿都快被他咬裂,箭伤处因为他过度用力而崩裂,此时又开始流血。
他已被折磨的去了半条命,浑身冒着虚汗,为了极力压制吼叫的冲动他已经耗光了力气,可就是这样,他的牙关依然咬的死紧,半点声音都没泻出,只是呼吸越发粗重。
南蛮帝和太子南鸿雁见状心下也开始佩服樊玉麒,他们还从不曾见过骨头如此之硬的人。
“真是炤国忠诚的鹰犬啊。”南鸿雁翻着火盆中的火炭,时不时的用铁夹再往里夹两块,看样子一时半会还不准备放弃。
樊玉麒低垂着头,不去理会他们说的话,南鸿雁见状也不恼,只说:“这样的狗,我们南蛮还真不多见呢,要是能为我们所用就好了,可惜你太固执,不如这样,给你烙上我们南皇族的印,这样……带着印回到大炤怕是谁都不愿接纳你这个俘虏了……”
说完所有所思的盯着樊玉麒,樊玉麒一听,猛的抬头,却见对方从腰上卸下一块黄金坠饰,是个雕刻的十分精致的蟠龙符,拆掉流苏后随手扔进那赤红色的火盆中。
意识到对方要做什么,樊玉麒脸上一阵扭曲,直愣愣的盯着那个在炭火中渐渐升温,最终变成通红的金饰,浑身猛的一哆嗦。
南鸿雁注意到他的反应,冲他微微一笑,笑容中隐含的残佞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他责令身后两人按住樊玉麒,尽管知道挣扎无用,但樊玉麒还是拼命摇晃身躯,看着南鸿雁用铁夹将那个烧的通红的金饰拿起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眼中映的不是恐惧,而是屈辱。
“我奉劝你不要乱动,不然这个东西失手掉到你眼睛上,呵呵……”
别有深意的一声轻笑让樊玉麒浑身战栗,被人牢牢按住身体,抓着头发被迫昂起头,他紧盯着对方手中的东西,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什么人,谁是大炤的内应?”
南鸿雁将手中的东西逼近樊玉麒的脸,被人狠狠的揪着头发的他下意识的朝反方向使劲,扯痛了头皮也不在乎,他宁可死也不想被烙上这南蛮皇族徽纹!
“呸!”樊玉麒眼中释放出无比倔强的光芒,一口唾沫朝对方吐去,期望能借此激怒对方让他们一刀杀了他。
南鸿雁离他太近没能闪过,只来得及抬手挡,结果被吐了一手。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手背,脸上表情凝滞,森冷至极。
那两个随侍见他对太子这样无礼,伸手便要狠打他一顿,却被南鸿雁挥手制止,下一瞬突然伸手一把掐住了樊玉麒的脖子。
他的手劲非常大,樊玉麒只觉呼吸一窒,喘不上气来。
“就这么不想印这个?呵,你越不想我就越要你尝尝这个滋味!”
说着,南鸿雁将铁夹夹住的滚烫金饰直接扣在了樊玉麒的额头上!
“唔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剧烈疼痛自额上传来,樊玉麒浑身痉挛着,急于甩脱这种疼痛和屈辱的双重折磨而狠狠的挣扎着,但他本就被折磨的耗尽了气力,此时又被身后两人狠狠压制,加上南鸿雁的扼制,他根本无法扭开头去。
那种痛入骨髓的灼痛直击脑髓,让他头疼欲裂,再也无法压制喉中的声音,他疯狂的嘶吼着,谩骂着,将南蛮皇室祖上十八代骂了个遍,尽管吐字艰难,他还是倔强的骂出自己所知的所有脏话,发泄着自己的痛苦,但骂了那么多却没有半句南蛮帝想要的内容。
南蛮帝的随从和太监都有些不忍的看着这一幕,只有南蛮帝和另外两个长的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小人佞臣的家伙兴味盎然的看着南鸿雁行刑,非但没有被樊玉麒的痛骂惹怒,眼中残虐之光反倒更盛。
金饰离了火,失了温度,很快从红变回金属色。
南鸿雁放开了樊玉麒,把金饰拿开时,他的额头上赫然一个蟠龙徽纹,中间的南字十分清晰醒目,南鸿雁满意极了。
樊玉麒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那一阵挣扎和大叫耗尽了他的心力,此时他也只是沉重的粗喘着,额头上一阵阵的刺痛,让他有种头晕欲呕的冲动。
他应该自己了结自己的,在被抓之前就应该直接跳下城墙,被活捉后醒来的一瞬咬舌自尽……
可是,他……还是放不下啊……
就算自己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死去,他想留一口气再见那个男人最后一面,亲口告诉他,要他一统江山,收个仁厚的后妃,做一代明君,然后忘了他……
忘了他……
胸口纠结窒闷,抽痛的甚至比那额头上的伤更重,樊玉麒露出个惨笑……
——不是告诫你不要贪心吗,为何此时还要如此割舍不下!
简直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其实这样也好,好过为男人夺了天下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妻生子……
他虽然希望他能做一代明君,可心底却到底还是有着不该有的贪念,他渴望独占,他不是个大度的男人,面对自己的感情,他还是无法做到无私,尽管他一再压抑,却终究抵不过心底最诚实的渴望,他爱他的王,忠贞不二,他也渴望相等的爱。
就像此时此刻他脑中竟然会狡猾的想着……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会一辈子忘不了他?
嘴上说希望他在没有他时幸福的生活下去,可是真正的想法却是如此黑暗,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殿下,他……他好像昏过去了。”一旁的小兵看樊玉麒头一歪,心下一惊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发现还有微弱的呼吸,登时放下了心汇报。
将手中东西扔到一旁,南鸿雁面无表情的看着三度昏厥的樊玉麒,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最终一直在旁看戏不发一语的南蛮帝终于发话了:“把他解下来。”
南鸿雁一听,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王,南蛮帝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径自吩咐将樊玉麒卸下,用粗绳捆住他的腿脚然后放置在一把特制的木质椅上,两只手则牢牢绑在椅子扶手上,过程中那些捆绑的人不知轻重,压到了樊玉麒的伤口,一哆嗦,他又幽幽转醒。
“雁儿,你还是太过仁慈了,父王就让你看看对付炤国这种顽固的狗,应该怎么做。”南蛮帝一挥手,一旁一个侍卫连忙递上一个青瓷瓶,见到此物,不光南鸿雁眼神变了,连一旁的老太监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旁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老太监名为余萧,被称作萧公公,五官很是端正,眼睛虽不小却总是习惯眯着眼,较之南蛮帝的暴敛他有着慈眉善目的长相。
见到南蛮帝拿出那样东西,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鞭刑烙刑无非尚些皮肉,只要有底子身子骨硬朗些并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但……这名为【阙明红】的蛛毒是奇毒无比的东西,沾喉既哑,入耳即聋,渗眼既瞎,绝无解药,本是宫中用来惩罚那些多嘴多舌的奴才的,此时南蛮帝拿出它来……
如果再不阻止,这铁狮将军定要折在这里,此人天赋异禀,是军事、武学奇才,残了或是死了对大炤来说都是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
“陛下,可否听臣一言?”
“嗯?”
听到余萧的声音,南蛮帝顿了顿,南蛮历来都很宠信宦官,这余萧跟了他快二十年,是他的心腹,向来是察言观色不多话非常明事理之人,因此南蛮帝对他倒是有几分耐心。
“陛下,这人骨头当真硬的可以,但臣以为这阙明红还是使不得,像他这样的身手和骨气。臣觉得要是善加利用对我南蛮定是一大助力,您有那么多种令人招供的刑法,不一定非要用这个……”
没等余萧说完,南蛮帝便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懂什么,这种人就是开了单面刃的战刀,只能熔了重铸,否则是不可能为我所用的!”
他只想知道那个炤元帝放在他身边的细作是谁,至于这个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