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间——木原音濑

「撞到人家的鼻子想装做不知道吗？」
连这样他也要挑毛病？广濑虽然很想甩掉他的手，但是要真这麽做了怕彼此的关系更加恶劣，所以他强忍住上升的怒气向他道歉。
「我很急…对不起。」
「你这个人是不是少了一根神经？」
川上的眼神似乎在说著怎庆有这麽愚蠢的家伙。
「真的很对不起，所以……」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赶快去吧。」
川上摇了广濑一把，站不稳的他一把撞在门缘上。
「啊啊，不好意思。」
不经意的小动作和语言，让广濑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一口气爆发出来。
「川上。」
「干嘛？还不赶快去？」
看着这个歪著嘴角讪笑的男人，广濑控制不了冲口而出的不满。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矶贝小姐，也不知道矶贝小姐对我有意思。如果没有必要我连话都不会跟她说。你仔细想想，根据你的观察，我会是那种敏感到有能力窥知别人情事的人吗？」
「你想说什麽？」
川上噘著嘴。
「我对你没搞清事情真相就来找我发怒并污辱我感到非常生气。你这个人也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对我来说是非常失礼而且羞耻吗？」
川上陡然涨红了脸。
「你不要随便污蔑我。」
他强词夺理地大喊。广濑居高临下地看著大声叫嚣的川上。
「污蔑人的是你。只凭猜测就来责备别人。虽然我不反驳也不反击，但是你找错了发怒的对象。」
广濑知道现在的自己正用著什么表情看著川上。冰冷的眼神和严峻的神倩。对於这始料末及的反击，川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恨恨地瞪著广濑。
「为了自己，你根本不在乎别人的心情。」
无视於川上的欲言又止，广濑朝管理室走去。
拿起电话的时候，广濑因刚才那股愤怒还在脑子里打转，所以无法立即发出声音。
「是广濑吗？」
刚才对川上所说的那些不留余地的话，还在广濑的耳膜深处嗡嗡做响，他发泄完之後才强烈的后悔自已太冲动，甚至连有田的声音都听不进耳里。
「你下个星期五有没有空？」
「星期五？」
象鹦鹉学话一样的回了一句。
「我要到总公司出差。我们也好久没见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啊。」
没有发现电话另一边的沉默，广濑只是发呆的握著话筒。
「……我没有强迫你来。如果你有事的话我们可以改天。」
「没日系。我会早点把工作做完，请你跟我见面。」
广濑慌忙回答。听得到电话中传来有田轻笑的声音。
「你好像根没精神，是工作太累了吗？」
「……是有一些事情。」
「关於工作吗？」
「还有其他的……」
把话筒压在右耳，广濑顺势坐在电话台旁边的地上。虽然他知道管理室的电话不能讲太久，但是如果要他现在就挂断的话。他一定会把电话线拔掉，把整个电话抱在怀里逃跑。现在的广濑是如此急切地需要有田的声音。

 

 

 

 

 

　看了广濑一眼，管理室的伯伯打了一个哈欠，丢下一句，我去买香烟，就走出了房间。
「除了工作以外的话就是人际关系喽？」
「是啊。」
有一个嘴坏又态度恶劣的同事……
「是不是上司比较严厉？」
「本来就是我不好，工作又慢，让大家都很急燥……」
没有人会像有日前辈一样耐心地等著我。
「别太在意了，工作慢是你可爱的地方啊。」
「可爱？」
这是广濑极少听到的形容词。
「你又高又帅，如果再加上工作能力又很惊人的话，不是要让大家忌妒死了吗？人没有十全十美的，这根正常呀。」
广濑不觉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一笑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前辈你真会说话，不过你这么捧我，我可没有奖品可以给你哦。」
「会笑就没问题了。」
有田自言自语似地说著。
「如果是关於工作上的问题我倒可以给你一些意见。」
「工作方面…还好，我终於把C级的顾客名单给背起来了。」
「呀？」
有田发出一个诧异的短音。
「c级名单…应该有将近一百家吧？」
「差不多吧。」
话筒那端传来一片沉默……
「有田前辈？」
听不到他的声音，广濑不安地唤了一声。
「啊，对不起，我刚才在想要怎麽把你推销到总公司的事。咦？已经这麽晚了？电话还是不要讲太久比较好。星期五的事应该没有问题吧？」
「没有。」
「那星期五晚上七点我在总公司大楼的门口等你，可以吗？」
「好的。」
「别成天烦恼了，想聊天的话我可以随时奉陪。」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傻瓜，总比累积太多压力搞到胃穿孔要好得多吧。」
「对不起。」
「你怎麽老是一直道歉？好了，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即使听到话筒那端传来嘟嘟的声响，广濑还是舍不得挂掉电话。
自从那一次在房间的口角过後，跟川上的关系就变得越来越恶劣了。川上露骨地不看广濑，让广濑连想找机会向他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又不是小学生的吵架。即使道了歉也无法回覆以前的感觉，成人的口角总是拖著个烂摊子，因为他们不像小孩子那样宽容而不计前嫌。
矶贝鞠子的邀约，广濑也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来推辞。自己明明已经有爱到入骨的对象，若让她抱著期望的话就对她太不公平了。
这一天，广濑正要出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桌子上留有一张便条纸。是川上把两人一组的工作讽刺似的平均分成两份。不过平均分配这一点起码是川上所坚守的工作原则。
从广濑的桌子到川上的桌子不过几步之遥，但川上却绝对不回头看广濑一眼。带著尴尬的情绪，广濑觉得自己握著便条纸的手越来越沉重。
「哪个叫广濑？」
听到一声大喝，广濑回头一看。一个巨汉抓住刚要进办公室的女职员的手腕大声问。随著女职员指著自己的手指，广濑和巨汉的视线相接在一起。
「你就是广濑？」
男人大踏步地向他走近。他有著高大的身材和厚实的身躯，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大个几岁吧。眼见这个奇怪的男人向自己走来，广濑连坐下都忘记，只呆然地站在原地。
男人走到他的身边，用无礼而近乎秤斤论两的眼光来回扫射害他。
「长得一副大少爷的样子。」
广濑不自觉摸摸自己的脸。这个动作引起男人哈哈笑了两声，稍微化解了一点难以接近的感觉。
「今天你就跟我到外面跑吧。」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四周一阵小骚动。
「非常抱歉，我没有接受到这样的指令……」
男人搭起手臂，偏头看著广濑。
「我已经向上面说过了。」
广濑瞄了一眼自己的桌子。男人随手把分配给广濑的工作资料拿起来，随便翻了几页後就兴趣缺缺地丢回桌上。
「两人一组这种没效率的方式还是没有改变，剩下的工作叫另一个家伙做。走吧。」
个性急燥的男人话才说完立刻就走出了办公室。
「不用担心这里，你就跟著他去吧。小心跟不上。」
课长悠闲地抱著手臂，广濑只好抓起外套和公事包跟著出去，才踏出门口一步，就听到一声怒吼。
「慢吞吞的，你到底要走不走！」
男人抓住广濑的手像拉小孩似的拖著走，然後把广濑塞进公司用车的前座上。
「参加研修的家伙原本必须到八月左右才会偶而参与拜访客户的工作。不过听说你已经把C级客户的名单全背起来了？」
「是的，不过……」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广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有田称赞你是高大俊帅的家伙，我还想万一比我更帅的话怎麽办。结果你也不过如此嘛，就像个瘦乾的豆芽菜一样。」
男人看著广濑的脸挑起嘴角笑了。
「我叫宫田，跟有田同期，有一段时间还一起合作过。自从我来到总公司之後，跟他有一阵子完全没联络，不过前几天他难得的打了电话来拜托我要好好照顾不成材的後进，所以我今天就是要来好好锻炼你。」
「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广濑低著头握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让我跟你一起工作也只会给你添麻烦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办公室去工作好吗？」
听著广濑认真的口气，宫田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
「开玩笑的啦，你这人也未免太谦虚了吧？有田怎麽可能会这麽说？他只是专程来告诉我本公司来了一个前途无量的新人，叫我要好好利用你而已。你把C级客户名单都背起来了吧？
那流通方面也应该略知一二吧？可能是我比较爱玩，所以我想试试你。今天有你忙了，可别半路不支倒地哦。」
宫田愉快地哈哈大笑。
经常被宫田带著往外跑，回公司的机会自然就少。有不少次连公司都没去就直接去拜访客户了。
虽然把工作推给川上让广濑心里有点不安，但是这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跑业务工作，对广濑来说实在充满了无可抗拒的新鲜感。而且难得有田如此推销自己，广濑不想辜负有田的期待，所以拼了命跟著宫田四处奔波。
即使回到宿舍，也有成堆的客户资料和业务对照的作业要做。换句话说只是把加班的地方从公司变到宿舍而已。不过在宿舍做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眼光，照自己的速度循序渐进即可，在精神上的确比较轻松。
今天难得在中午前就拜访完客户的广濑，中午陪宫田到中华料理店解决了午餐。回到公司时却不知怎麽的觉得异常口渴，随即走到走廊尽头的茶水间里倒茶。
广濑轻松地靠在流理台边缘休息时，突然听到有吵杂的脚步声接近。
「你不是说今天有空吗？」
是川上的声音。明明没有必要，广濑还是下意识地躲到冰箱旁边躲起来。
「对不起，我跟智子已经有约了。」
另一个脚步声的主人是矶贝鞠子。广濑屏住呼吸，听著两双脚步声在茶水间门口停了下。
「每次都是这样，我一约你就说先有约。如果，你真的这麽讨厌我的话就直说好了。」
「……我不是讨厌你。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好朋友，但是……，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指广濑？」
广濑吞了一口唾液，可能是心里作用吧，广濑自己觉得异常大声，所以下意识地压住自己的嘴屏住呼吸。没有听到矶贝的回答，按捺不住沉默的川上急躁地开了口。
　「那家伙不是说过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你为了这件事还伤心落泪……别再痴心妄想了，你现在根本没有希望啊。像你这麽漂亮的女孩子要多少男朋友都……」
高跟鞋发出刺耳的踏地声。
「你自日己也是一样啊，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吧？」
「我只要你，无法考虑其他的女孩子。」
「你为什么这么执迷不悟？像我这种蹩扭又不开朗的女孩子哪里好？」
「没有这回事。你永远是最可爱的。」
「你是指我的脸吧？」
矶贝的声音像发自心底深处的哀呜。
「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只喜欢他一个。为什麽你要说他的坏话？」
「因为…他很散漫，工作又迟钝，一天到晚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人究竟有什么好？」
川上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无力。
「因为他帮助过我。」
「你是指那天贫血的事吧？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任谁看到你不舒服都会停下来帮你啊。
不是只有广濑才会那么做。」
里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话声。只有沉默像空气似地蔓延开来。
「喂……」
「我低著头……」
矶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你说什么？」
「我说那天我是低著头的。突如其来的贫血让我不舒服得连站都站不住，所以我就蹲在路旁的角落抵著头，足足有三十分钟左右吧，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我的状况。只听到脚步声一阵阵从我眼前走过去，我很想求救但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广濑先生，只有他过来问我要不要紧。」
「那是……」
「他还买了果汁给我，到我舒服了一点为止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段时间我一直是低着头，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脸。」
「……」
「我很讶异像广濑先生这样的人为什麽没有恋人，谁都喜欢温柔的人啊。虽然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但是我就是无法放弃。」
随着泪声，高跟鞋的足音快步跑开，而另一双鞋则久久停在原地不动。
广濑压住自己的胸口，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真挚的告白，说不心动是骗人的，但是自己的心里已被另一个人占据，一个只要能得到他的青睐，要自己抛弃什么都毫不在乎的人。
「我也是……」
轻声的低语。随着叹息声，川上的脚步日逐渐远去。或许矶贝和川上，还有自己都是一样。都是爱一个人得不到回报，却又无法放弃的人啊……
今天是跟有田见面的星期五。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不想还到的广濑心想如果还是跑外面拜访客户的话，一定会延误下班的时间，所以他就拜托富田让自己今天坐办公桌。
早上一进版公室，广濑注意到川上似乎被课长叫去说了些什么。但是一想到晚上的事就渐渐把川上的事淡忘掉了。
今天可以见到有田。一想到这里，广濑敲打键盘的手指变得轻快起来，嘴角的线条也不自觉地柔和了。所以广濑再抬起头看川上时已经是一段时间之後了。
跟刚开始看到的一摊，川上仍然站在课长的桌前低头不语。广濑突然怀疑起这麽长的时间内部长到底说了些什么。
就算是个人作业，在两人一组的前提之下如果有什么错误，自已也有一半的责任。广濑在课长和伙伴背上转来转去的眼光，偶然和坐在前座的女职员相碰了。
「川上先生出了大纰漏。」
她小声地低语。广濑歪著头表示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女职员探出身来把脸凑近压低声音说，「广濑先生你最近都在外面跑所以不知道，川上先生前天误把一部份的出货名单消掉了。
客户纷纷打电话来询问为什么货没有送到，一查之下才知道是川上先生处理时出了差错……，虽然大部分订单的数量都不多，可以用公司的库存出货，但是客户却因此气得要解约，到现在还在拼命安抚中呢。」
川上终於被课长释放，回到自己的座位叹了一口气。刚才和广濑说话的女职员向他说了几句话，川上趁课长没看到的时候偷偷吐了一下舌头开始发起牢骚。
「伤脑筋。我又不是小学生，说一遍就知道了，干嘛还唠唠叨叨念了一个小时。时间太多的话不会找些事来做啊。」
「川上先生你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模样，抗议的电话可都是我接的耶。」
对於女职员的投诉，川上在额前拱手道歉。
「对不起，下次我请客算是赔罪，饶了我吧。」
「真拿你没办法……」
女职员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川上转回桌面按下ENTER键，画面开始发出动作的声响。
「给人添了那么多麻烦，还神气什么！」
明显的是个男人的声音。广濑缓缓转头张望，每个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画面。但是刚才那个声音决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不过很明显是针对川上而来。
川上纹风不动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嘴里哼着音符，手指则轻快地敲着键盘。办公室内沉重的气息让人有点坐立不安，广濑站起来想稍事休息，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瞄了川上一眼，办公室的冷气明明凉快得近乎寒冷，但是川上的额头却依稀冒著几滴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