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为的眼神黯了黯,当年他的父皇就是这篇奏文中所提及的当任皇帝,而他也知道当年的右相──章玄其实是个忠心的朝臣,但是后来却因为一件轰动当时皇室的逆伦案外案而被父皇下狱,之后便很快就被斩立决了,而且连右相的家族都不放过地一一诛连,就连右相那时候与他的夫人所生的两子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没人到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所以,现在就连看到奏文里头提及了曾经风光一时的右相,难免又勾起了他幼年时期的回忆,当时他还是一个后宫嫔妃所生的一个没没无名的小皇子,就算他知道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却也无法帮得上这位忠心为国的右相的忙。
「......」君无为神色复杂地沉吟着,然后微燃低首,在奏章上头以朱笔在奏文的末段后方写下他的允诺。
准予爱卿之奏......五万兵马与十万粮草随即择日出京......
待写毕了整串话之后的君无为便一边缓慢地放下笔、收好奏章、然后直起腰来就霍地站了起来,在伸了伸懒腰之后便离开了案沿,转而轻步地踱下玉阶,然后起脚就直直地往御书房的大门方向走去。
这里太闷了,他还是出去走一走好了......
另一方面──
衔凤殿内除了凤殿的主子──章如凤
之外便没有了其它闲杂人等,章如凤单独地躺卧在被吹熄了所有烛火照明的寝殿中的那张凤床上头,睁着一双如星子般闪闪烁烁的眸子呆呆地瞪住顶上的床板。
哎......为什么他都已经到床上躺着了却还是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呢?......
该不会他其实是认床的吧!?
如此猜想着的章如凤却是觉得好笑地缓然一撇唇角;啧,就算被困在这种地方的他却还是有时间说笑吗!?
章如凤努努唇瓣,努力地从床榻上爬起,然后半直起腰来地以两手撑于床板上,撇头望向黑漆漆的殿门外,幽微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想着他到底哪时才可以离开这里啊!?
章如凤丧气地垂着螓首呼息,然后没多久便一脸思索地抬起头来;对喔!如果他想要顺利逃出宫的话......基本上他还是得多多熟悉一下宫中的地形,要不然如果被宫中的守卫给逮着了的话可就难看。
思考了一会儿的章如凤于是飘然地自床上跃起,反正他也睡不着,不如就趁夜来个『夜游皇宫』算了......
于是,心下一动的章如凤以不会惊动偏厅的宫女的极轻脚步乘着在相府学来的上好轻功就这么飞离了衔凤殿。
一身女装宫服的章如凤摸黑地在长长的九曲回廊上头轻慢地踏着飞步、两眼不时地探望着四周的静谧与幽暗,似乎是害怕被人发现似的鬼祟,接着又向前走了几大步的章如凤不由得缓缓地皱起眉头来了。
望着自己身前仍旧是一条深长又觑暗无比的长廊,章如凤的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忍不住轻轻地呼了一声。
咦!?皇宫里头的长廊都有这么长吗!?
故作不解地歪着首,章如凤实在也是不懂,怎么他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但是他的步伐却依然停留在这条长长的回廊上啊!?
忍不住疑问罩顶的章如凤随即转头确认着自己现在的所在位置;只见他一转眸、头一撇,便发觉了四周的怪异现象,奇怪了,矗立在他的左前方的那棵大树不是才刚刚被他路过而已吗!?怎么它现在又出现在他眼前啦!?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
章如凤一边思考着,先是苍白了一张脸之后,便跟着开始抖起一身瞬间窜起的鸡皮疙瘩来,最后忍不下害怕的心情而转头、小心地望瞭望他的周身,在确定没有人的时候又转回头来嘘了口气;既然不是这个原因而迷路,那么大概就是他自己吓自己了啦!
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微笑着的章如凤隐约想起他的小弟也跟自己一样是个方向白痴,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出来,待笑完了之后才跟着把刚才环着的双臂放到身侧,接着又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软弱来,他应该只是单纯的迷路吧......!?
不管了,反正他刚好顺便来探查一下皇宫的路线,好在改天准备当个落跑娘娘。
章如凤努着嘴,又忘了一眼阻挡在自己身前的那条迤长的宫廊,忍不住新下的嘀咕就一个翻身过了于黑夜里有些望不清的真正颜色的暗色木栏,脸上露出一抹无声的轻笑。
哼哼,这么做的话就不怕再往回走的时候又会回到原地的困扰了,嘿!他可真是聪明啊!
轻笑了两声的章如凤于是轻松地越过宫栏,双脚放轻地踩过了御花园,接着来到了一处门扉深锁的地方;章如凤觉得奇怪,便往前走了几步试探,往窗棂里头一望,是个大书房,只不过里头现在是乌漆抹黑的,只能靠着一点月光得知里头堆满了书册。
章如凤蓦然地歪首一想,这里该不会是......皇帝的御书房吧?
双眸陡然一亮的章如凤于下一秒替自己一个暗暗叫好与击掌;喔......有可能!因为只有皇帝御用的书房才会这么大一间,他真是聪明......
思索完毕,章如凤撇了撇唇角之后就顺便收回了好奇心,转而回头又再度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往哪儿去的章如凤连自己那鬼祟的身形已然曝露在屋顶上头的一双墨黑的眼底也都不自知,只是一边踩着好奇的步履四处瞧着、顺便偷窥。
就这样一路左瞧右看的,在屋檐底下慢慢逛大街的章如凤忽然一个扁嘴,他想起自己忘了要从寝殿里头带一副纸笔来把路仔细记下,看这一会儿,他可是把刚才走过的路线全都给忘个精光了啊!
呜呜,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苦着一张哀怨的脸庞,章如凤忽然心下一动;对喔,既然他没办法用纸笔记下皇宫周边的建筑,那么他就用『看』的啊!
呵呵......
想至此的章如凤不禁一脸喜孜孜的地暗笑了两声,接着把脸色一肃之后就跟着旋了一下脚尖,最后便身轻如燕地飞上屋顶去了。
接着在檐上一阵蹎踬的章如凤缓慢地平衡了身躯,然后以那双好奇的水眸瞅着四处的黑暗望着,唔,这附近除了自己之外却没有任何人;随着心下的危机因此解除了的章如凤忍不住在檐上踮着脚尖地行走起来,并且小心地不踏落檐上的任何一砖一瓦。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枝上头坐着一抹暗淡的黄色身影,正笑眯了眼儿地望着章如凤那足下为之颠簸的背影,微笑地自树桠间飞了过来,高超的轻功让他无声地在章如凤的身后几大步的檐上一个落座,安适地坐在檐沟间。
章如凤低头往下一望去,忍不住于瞬间诧异地瞠大了一双流光水眸,然后一句掩不住的讶呼救照样溜出他的唇边,语气中夹杂着一抹惊讶非常。
「哇啊啊!夜里的皇宫还真是漂亮啊......比相府还要大上几十倍、还要美上十几分哎!而且由上面往下看,所有的建筑物都缩得好小唷!真可爱......」
禁不住赞叹起皇城的美丽与壮大的章如凤恍如看见稀世珍宝般的大声嚷嚷,过了许久才察觉到自己还在皇宫领地的上空,于是便在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迅速地以双手掩住唇畔的惊声,希望还得及掩饰自己那过于高亢的声调被底下的守卫们听见。
呜......他绝对不能被抓回去,因为这样一定会连累相府的!
章如凤脸色一时惊慌不定,转头四处望着,焦急地以双手紧紧地掩起自己适才惹了祸端的嘴巴,心底暗暗地祈祷着别给谁发现他们皇帝的秦娘娘在夜里的衔凤殿失了踪,结果却是无端地跑到皇宫的屋檐上头纳凉来了。
屏住了呼息有十分钟的章如凤一直都不敢有一刻放松地直直盯着底下的皇宫的动静,末了才发现皇宫仍旧一如他刚才攀上屋顶的那般静谧地沉睡着、似乎没有谁听见他在屋顶上的这一句大呼,这才放下了心地一个松开了手,双眸忍不住地向上翻了翻,登时间急急地嘘气着。
呼、呼......真是好险啊!幸好没给人发觉!
章如凤的脸色随着一缓,一边安心地伸手摸进了自己暖呼呼的怀中所随身不离的那块玉佩,一边仔细地把玉块拿了出来于微弱的月光下轻轻端详着;玉佩的反面上头还雕着一个红色的『章』字,这是他和小弟各有一块的温玉。
伸手轻轻地抚触着玉上的温暖、定定的视线正细细打量着玉佩的章如凤眼瞳底部的那抹慑人神采也在瞬间跟着一黯,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一向文弱的如玉,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人欺负......
心念一个转折,章如凤抿唇地把玉佩再度收入怀里,接着便一个转身、打算回到平地的时候,却见一抹暗黄色泽的影子就端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檐沟上头,那张看不清面色的脸庞和在黑夜中发光的炯然视线正直勾勾地往他的方向看来。
糟糕,是敌人还是......?
章如凤瞬间犹豫地呆在原地,但是对方似乎猜到了章如凤的心思般的,竟然自己离开了原位、以点足似的轻功朝着章如凤的方向急驰而来;反观章如凤则是一脸防备地打算就这样避了开,只是对方的轻功实在太过超绝,就在章如凤要移开脚尖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章如凤面前,傲然立住。
于视线朦胧的月下可以微微地看清在章如凤眼前站定的那个人拥有一张俊美的脸庞的男子,一身金黄的衣袍与顶上的银冠衬得他是身形颀长、面如冠玉。
「......你是谁?」章如凤瞬间收起了玩心,不豫地轻轻抿唇,然后把自己犀利的眸光远抛向前,望着这名陌生男子在听见他的这个问句时候忍不住因而扬起的唇线发着愕。
啧,这人到底是在笑什么啊!?
相较于章如凤的不友善的冷眸,眼前的玉面男子可过了头的友善了;他笑着撇了撇唇角,偏首望着章如凤那副防人的模样,缓然启口笑语:「噢?我还没问你是谁呢,你倒先问起我来啦?呵呵......真是有趣!」
眼前男子的一串话霎时教章如凤起了微恼的情绪,耐不住负气地瞪住他,以种审视的眸光紧盯住玉面男子的表情,冷哼了一声:「我才要问你是谁呢!竟然半夜还跑上屋顶来,谁知道你是要做什么鬼祟的事情来呢!?」
边说还边睨了眼来人的章如凤心想着他要教训人也得看人身份啊!而且他现在可是皇帝的『才人娘娘』,怎么说都比他眼前的这棵草还有大有来头!
君无为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没想到他这一国之君竟也有被人当成飞贼的时候啊...还真是有趣得紧!呵呵......
尤其是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对着他说话不但又辣又呛的,还一脸鄙视他的神情,让君无为看了忍不住要直呼好玩;而且看她一身华贵的衣衫,想必应该是贵族千金吧!?
只是君无为一阵奇怪,一般贵族千金在夜深时候早睡了,到底是哪家的女儿半夜不眠、还跑出来逛皇宫的!?
除非是宫里的人罗!
君无为暂且弄清了这点地狡笑着、双眸微弯的可亲模样再加上那口漂亮的白牙,让章如凤仍旧不免怀疑地转眸瞟了瞟他、直觉自己暂时没有危险而稍稍放下了心,「喂,你干嘛不回答?」
君无为摇摇头,「如果说......我才是最有资格问你为什么半夜会在这里的那个人呢?你要怎么回答我?」把话转了个弯的君无为呵呵笑着,一边等着眼前的美女自动自替自己解答。
章如凤噘嘴,凤目一瞪,冷声:「少来!是我先问你的哎!你到底是谁!?又在这里想干什么!?」
「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便回答我的吗?」君无为笑着立在微凉晚风下,星目闪耀着光芒,看着对面的章如凤先是怔了一下才点头后便续道:「我是这个皇宫的主人,你说我该不该问?」
「......」章如凤瞬间瞠大了双目,「你说......你是这个皇宫的主人?」傻傻地讶异住了的他看着对头的男子点点头,接着他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才缓慢地抬起手来指着君无为,不着地抖声:「那......你、你不就是──」
「对,我是无极国皇帝,君无为!」笑得极为魅惑的君无为觑着章如凤满脸晴天霹雳,哂笑着。
「呃!......」不会吧......!?
「对,我就是无极国的皇帝,君无为!」一时间笑得极为魅惑的君无为觑着章如凤满脸晴天霹雳,哂笑着。
章如凤听闻后,瞬间彷佛像是被人点中哑穴一样地发不出半个声音来,双眼睁得陡大的,颤抖的食指直指着面前把自己的身份给说得像是如平常人一般无异、而且笑得一副无害的样子,忍不住拔尖了嗓音叫着:「......你、你说你是皇帝!?」
「我是啊!」君无为点头哂笑着,一边努了努唇;难得他很老实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给坦白说出来了,却没人相信吗!?呵呵......
「你叫得那么大声,难道不怕被底下的卫兵们听见?」待笑声终于结束了之后的君无为暗地忍住了唇畔即将再度逸出的笑声,一边眯眼、掩笑着;然后便望着经他这么一提醒的章如凤在瞬间讶瞠了双眸,接着快速地以双手封住自己的嘴,只余下那对灵活转动的大眼瞪住君无为瞧。
呵呵......真是有趣的人儿!
君无为笑咧了一口白牙,微弯的眉眼教章如凤忍不住打量起他来;这个陌生的男人说他是这座皇宫的主人,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他不就是他的......皇夫!?
章如凤登时一阵瞠目结舌,一时间难以消化;过了一会儿才转头朝下呸了呸;啧,他一定是被容华和婉儿给洗脑了啦!什么皇夫......,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哩!
总之,那不是可能的事情啦!他现在只是冒牌的皇妃而已,正牌的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住地思考着、缓慢地放下颤着的手,章如凤转而以目光定定地瞅住他、也顺便让自己的情绪先行冷静下来;末了却是摇摇头,不太信任地望着君无为,接着撇嘴道:「你一定是在诓我的吧?」刻意瞄了眼君无为那张微笑的脸庞,「如果你是皇帝,你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寑殿啊!所以你在说谎!」
君无为望着章如凤那负气冲冲地用手指着自己鼻尖的生气模样微笑,然后看着章如凤那副肯定的神色,忍不住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说谎啊......」
「少来!你到底是谁?」没忘记自己现在正在皇宫的顶上的章如凤刻意压低了声音地露出一副防备样子瞪住君无为,喝道;随即转念一想的章如凤忽然为了脑中的某个猜想而微然眯起眼眸,不客气的视线直直飙向身份可疑的君无为:「难道你是皇帝派来监视本宫的眼线!?」
君无为仍然只是笑,耳畔滑过章如凤的那声自称──『本宫』,心底猜测着她或许是哪个宫的妃子,面上却是仍旧陪着章如凤打着哈哈,不打算当场就揭穿了她的秘密。
「嘿,或许吧!」君无为轻轻笑着,身影飘到离章如凤更近一些的地方,看穿了她脸上的不安,「不过......你到底是谁?是后宫的哪殿妃子吗?」转着狐疑的目光的君无为一边问着、一边抛给章如凤一枚疑惑的眼神;因为她看起来很是面生,就连他这个偶尔踩进后宫的皇帝都没见过她。
章如凤闻言却是一讶,面上的神色转为一抹深思,瞟了一眼君无为那张带笑的俊颜半晌之后才说:「......你不是皇帝派来的人,要不然你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说着,章如凤看着君无为努努唇,笑语。
「我从来都没说我是啊!」
「哼......」章如凤轻哼一声,反正他是谁都与自己无关,今晚他原本想要踩上空来探查皇宫的周遭地势的,眼下却给这莫名其妙的家伙给破坏......
算了,还是改日再来吧!
于是打定了主意的章如凤不再搭理君无为了,只是迈开步履从君无为身边滑过,衣裾随夜风轻慢飘扬;君无为讶然地跟着转眸望住章如凤,一脸好奇。
「你要去哪里?」
「本宫当然是要回去睡觉!」章如凤头都没回地就丢了这句响应,接着便要纵身一跃时候,他的衣角却被人拉住,一个回头探看时候才发觉那是一只大掌、一张俊逸面容,是刚才的男子。
「你还没说你是谁?」男子一边撇唇轻笑,心底却是对于自己忽然产生了一缕想要伸手留住眼前丽人的这种心情而一个怔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