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二人刻下的关系了。
算是偏见吧?今天那"雨儿"真是那样个柔柔弱弱、楚楚可怜的人儿,为了生活委身于一个男子似乎也不是那么令人讶异的事──可李列、白冽予?能让一个才智武学均高,同时家世背景也极好的青年承欢于另一个男人身下,不是受了逼迫就是为了情而甘愿如此吧。
但白毅杰的死不过是一两年前的事,白飒予疼爱弟弟也是出了名的,两人都没可能为了山庄的发展让亲人去做这种事,自然不大可能是受人逼迫。
更别提以白冽予扮演李列时所表露的武学造诣和那份才智心计,用美人计还是屈材了!比起诱惑男人,让他专注于山庄事务上只怕还更有帮助些。
既然没有受逼迫的可能,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情"字了。
回想起先前给损友拖着跟在情侣俩身后见着的,青年任由表侄躺在腿上、细心地剥葡萄送到他嘴边的情景,以及青年依偎在表侄身上的每一幕......尽管总是装出一副怯弱的模样,可凝视着表侄时,青年双眸中所流露出来的温柔与深情,却怎么也不像作伪。
──也许真是他多心了吧?小煜不是单纯到会任由人操控玩弄的孩子,阅历也比"雨儿"多了不少......而且若真是白冽予有意勾引,小煜又怎会有那段相思难尽的苦恋经历?也许他们真只是单纯的爱上了彼此而已。
毕竟,论起感情事,说是小煜带坏人家还比较......突然浮现的念头让段言吓了一跳。
从自家孩子被带坏到带坏人家,这之间的差别也实在太大了些──只是不论真相为何,事到如今,以小煜对他的用情之深......想阻止,多半也是不可能的了。
考量到这点,段言便也明白了白冽予刻意扮成那副模样的理由。
如果白冽予今日是以真正的身分前来,在接不接受这个青年作为小煜的伴侣前,他和其它长老们便会先给那"擎云山庄二庄主"的身分吸引了注意,而不是他和小煜的感情有多深;可换成了"雨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怯弱模样,他和其它长老们在意的也只会是"雨儿是个男人"、以及小煜的用情有多深、能不能阻止他选个男人而已......如此,等他们都体会到小煜的认真,并且因而接受了"雨儿"后,就算知道了青年的真实身分,也会因为顾虑到小煜的心情而难以反对。
就像他。
即使不管小煜楼主的身分,单以一个长辈的立场来说,他又怎舍得从小看到大、养大的表侄再次为情所伤,甚至如他父亲那样一辈子孤身苦守?考虑得再多,他所能做的......也顶多只是劝劝表侄、并防范一下"外人"而已。
尽管已经猜到了雨儿的真实身分,可对方的计策,终究还是成功了。
体认到这点,段言虽仍对白冽予存有几分疑虑,却也不禁由衷佩服起他的手段。
"真是有一手啊......年轻一辈里能有这等能耐的,说不定也只有流影谷的西门晔了......"
"嗯?段兄刚才有说什么吗?"感慨的自言刚脱口,一旁便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提问。
闻言,段言先是一怔,这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想出了神,连自个儿正在议事厅里和其它长老聚会的事儿都忘了......见一旁出声的无秀面露困惑之色,段言心念一动正想问问他意见,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议事厅的大门却于此时被人一把踹开来。
──路这样踹议事厅的门的,放眼整个碧风楼也只有一人而已。
"气死我了!那个可恶的狐狸精!"伴随着"碰"的巨大声响,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一如既往地于门前响起。
狄一刀怒火冲冲地走入屋中,瞪大了双眼扫视屋内,准备等厅中同僚们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面对这早已司空见惯的反应,屋中的五名长老包含段言在内都懒得应付。
尤其是段言,才正想和人商议一下便给打断,这事儿又不可能当着狄一刀的面说,让他索性搁了念头、转到一旁准备和另外三人凑一桌麻将。
本就看法不同的无秀也不愿触霉头,干脆闭上眼睛专心念起佛来。
见他们凑麻将的凑麻将、念佛的念佛,竟是无一人搭理自己,狄一刀更是气从中来,上前一个拍桌:"你们倒是说点话啊!那可恶的小狐狸精都干出那种事了,你们难道就没有半点感觉吗?"
"阿弥陀佛,不知狄兄的‘那种事'所指为何?一老衲之见,与施主并未做出不合适的举动。"
估计是看他一个人气得可怜,向来最是悲天悯人的无秀终究还是停下念佛接过了话头,却因立场相左而让狄一刀听得额上青筋突起、怒上加怒:"他每日黏在煜儿身上跟进跟出,甚至还和煜儿一道进书房办公,这叫没有任合不合适?"
"煜儿并非不知轻重的孩子。老衲相信他的眼光。"
言下之意,就是世侄既然相信雨儿、觉得将雨儿带进书房也不碍事,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给无秀这么一说,倒好想是他对自己一手栽培的世侄没信心了──狄一刀被这话气得跳脚,辩白道:"我当然知道煜儿不会不知轻重!可雨儿是个狐狸精哪!煜儿给那个狐狸精迷了眼,本来分得了轻重的刻下也分不了了,才会做出这等荒唐的事──"
"善哉善哉......荒唐也好,不荒唐也好,问题还在于煜儿有没有因此耽误了正事......据老衲所察,自从有雨施主相伴后,煜儿处理公务的速度比以往快上了不只一倍。即便荒唐,这事儿,终究还是有助于煜儿的。"
"是啊。"
一旁的麻将组也在此时差了话,"先前瞧煜儿比往常早结束,还以为他是为了提前解脱所以虚应了事......可我仔细翻了翻公文后,发觉他不但处理得比以往有条理许多,上头的批注也更简洁明了。若非字迹仍是煜儿的,我真以为这是换了个人批的呢。"
"有心爱的美人儿在旁随待,自然得表现得能干一点了......所谓的红袖添香,莫过于此吧。"
说着,除了段言之外的三人"嘿嘿"一笑,露出了个"是男人就知道"的表情──半点听不出反对之意的话语和有些猥琐的神情让狄一刀更是气得咬牙,怒道:"你们本来不也相当反对吗?那可是个男人,还是个狐狸精啊!"
"话虽如此,可煜儿都认定了他,咱们哪还有插手的余地?先前你耍过几次手段,最后不也都无功而返?尤其人家雨儿对煜儿也是一往情深,又懂得知所进退、安安分分地......仔细想想,到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而且和雨儿在一起后,煜儿不但没荒废公务,办事能力还犹有长进......虽说对象是男人让传宗接代之事有些麻烦,但眼下还有老段家的颖月在,自然不愁东方家会断了香火。"
"正所谓木已成舟,咱们任命点接受也就是了,何必那般费神使劲,气坏自己也害煜儿伤心难过?别忘了他爹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真赶跑了雨儿,以煜儿的痴情,学他爹为蘅妹守身那样耗下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三人组轮流发表意见,却都一面倒的支持起雨儿和东方煜的事。
如此劣势让狄一刀面色挫败地一阵铁青,只得将矛头转向了至今始终未发一语的损友。
"书生!你上回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对付雨儿吗?"
"我是这么说过。"
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意外从刚才对话中听到想要的答案的段言悠哉地同三人组搓着麻将,"所以呢?"
"所以?那此刻正在书房里的那只狐狸精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能耐,要想逼走他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只说要和予儿斗斗法,可没说要把他逼走。"
"你──"
"况且无秀说得不错──他既为小煜所认定,咱们就该相信小煜的眼光。两断,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小煜吗?"让段言心中阴霾尽解的,便是无秀的那一番话。
也因此,他这番复述说来格外深切,竟让狄一刀一时有些语塞:"当然不是!可、可......"
"那么,你为何明知煜儿可能会因此黯然神伤,却还是执意逼走予儿?"顿了顿,"比起延续香火之类的理由,我看你从头到尾就只是看‘予儿'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不顺眼吧?"明显带着几分质问意味的话语,另听着的狄一刀神色又是一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好半晌才勉强挤了句:"那又如何?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软趴趴的样子,觉得他配不上煜儿!"
"你的意思是,如果予儿不是那般柔弱又楚楚可怜的样子,你就会接受?"
"总、总比刻下这个样子好多了......"话虽说得有些勉强,却已听得出赞同。
听着如此、瞧着损友不甘不愿的表情,段言心下再次恍然──原来白冽予还有这层考量。
他想必从小煜处听说了狄一刀是长老之中最固执的一人,所以不仅隐藏了身份,还刻意装成个楚楚可怜的模样,先让狄一刀讨厌他到极点,在逐渐展漏出不同的一面。
如此,等狄一刀发现他实际上并非那样柔弱不堪后,心中的接受程度自会大上许多。
能考虑得如此全面,又有"相夫"的才能──小煜的长进与其说是有美人相伴所以突然发威,说是得"高人"从旁指点还比较解释得通──如此才华,倒也难过小煜一片痴情了。
再加上那可能的身世,则此人不论才貌门户都不逊于小煜,除却二人同为男子外,倒真是段合适的姻缘了。
段言这一想便又出了神,把狄一刀给彻底晾在一边。
瞧友人们一个个都是这副德行,狄一刀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当下再度拍桌正想放话说"你们不肯帮我就自己来",却又在脱口的前一刻猛然忆起自己早已无计可施。
满腹怒火瞬间转为沮丧。
看着满厅的"敌人",狄一刀张了半天的嘴都没能说出什么,终于挫败地闭了口、转身默默离开了议事厅。
瞧他就这么走了,厅中众人反倒一怔。
先前闹他闹得愉快的麻将组也有些面面相觑,忍不住担心地开了口:"老狄他......没问题吧?"一旁的无秀也点了点头,望向门口的目光染上忧色:"阿弥陀佛......咱们是不是太过头了些?狄兄的反应委实不大寻常啊......"
"放心吧,他要是真那么脆弱,还是狄一刀吗?"见老友们如此担忧,段言反倒笑了笑,"况且,他也是时候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了......咱们都明白的事,他没理由想不通的。"
"也是......"见与狄一刀最为要好的段言都这么说了,几人便也放下了忧虑。
倒是段言自个儿刚说完,便因思及狄一刀的事而怔了一怔。
按理来说,白冽予计画的目的应该都已经达到了才对──为何还要继续装着那副柔弱的模样?──难道,他还有着其它目的?想到这,段言心下一惊,不由得再度陷入了思绪当中。
时序推移,一转眼,白冽予也已经在碧风楼待上两个月了。
自上回在一众同僚处大受挫折沮丧离开后,明白大事抵定的狄一刀虽依旧难免为"雨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没再闹过什么。
至于段言,他虽心存疑虑,却也只是默默观察着,没再惹出什么是来。
先前的风波好似就此平息,"雨儿"也逐渐为长老们所接受......而碧风楼年中几大盛事之一的端午会,也就在这暌违已久的风平浪静中到来了。
说起端午会的头筹,就是下午举行的龙舟大赛了。
这场由楼中子弟自行组队参加的比赛向来竞争激烈,且由于比赛地点不在碧风楼的庄园内,一般民众都能参观助威,所以总难免有一些好事之徒占座出售、或者设盘口赌输赢之类的事端。
也因此,这端午会虽然热闹,在警备上却颇为劳师动众。
而在一干长老眼里,打今年起最需得提心吊胆多方照料的,就是看来弱不禁风的雨儿了──就是存有疑虑的段言,在真相尚未厘清前也不敢有任何冒失──毕竟,自家楼主对雨儿的珍视是有目共睹的,若因此给人当成了把柄设计擒住雨儿加以威胁,事情可就麻烦了。
也因此,白冽予虽对这龙舟赛颇有兴趣,却也只能和东方煜一起坐在远离人群的楼台上,和那镇天喧嚣远远区隔开来。
"我有些腻了。"
原望着下方龙舟入水前祈福祭拜的热闹场景,软软依偎在情人身盼的青年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闻言,东方煜先是一怔,而旋即明白了过来:"你是说‘予儿'?"
"嗯......顶着这个身分,要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都不容易。尤其段前辈多半已经猜出来了,其它几名长老也已经受了你我的关系......若不是还有一事未了,我早就不想再扮下去了。"
"也是......可真的没关系吗?让长老们知道你的身分......不论是李列还是白冽予,毕竟都是你刻意经营许久的......"
"当初让我这么做的主因已经消失。这身分虽还有用处,却已不是那般要紧,眼下也不过是提早让一部份人知道而已......尤其碧风楼的议事厅和书房我都进去过了,若是不开诚布公一些,只怕要当成间谍呢。"
"洌......"
"倒是‘那件事'......我这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呢?"
"已接到我娘入蜀的消息了。可她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何时会回碧风楼实在相当难说。"
"不要紧。令堂既已因你我之事而入蜀,见面也是迟早的问题了。至于后续,只要能见着令堂,一切自然好办。"
"嗯......这次若能成功,可就了却我幼时的一个心愿了。"
"是啊。"
知道他是指一家人终于能够团圆,白冽予微微一笑颔首应过,眸间却已闪过几丝怅然。
──对他而言,这"团圆"二字,打十四年前便以再不可及......
"你也是其中一员,冽。"
便在此际,熟悉音声自耳畔传来。
青年微怔抬眸,只见东方煜面带微笑,凝视着自己的目光无比温柔:"我爹早已将你当成了一家人,就是我娘,见着你后也定会十分欢喜的。"
如此话语教听着的青年心头为之一暖,容色稍霁,挑眉笑问:"那么,我算是什么?"
"什么什么?"
"既说了是一家人......"双睫轻扇、唇畔淡笑转深,白冽予双臂撑地略一靠前倾身压向情人:"那么,我是媳妇儿......还是女婿?"
"自然是媳......呃......"东方煜本想回答媳妇儿,可此刻情人周身透着的气势却让他不得不忆起自己的"立场"也不是那般稳固......在同样答不出"女婿"的情况下,这答案就这么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上也不得、下也不得──"报!"解除了他窘境的,是外头护卫的一声喝。
原先"本性毕漏"的青年立时恢复成了楚楚可怜的予儿,东方煜也得救般长吁了口气,问道:"何事?"
"青堂柳三求见主人、夫人。"
"让他进来。"
"是"外的护卫恭敬应道,却不知他先前的那一声"夫人"让才刚扮好予儿的青年差点破功......见情人眸间喜色一闪而逝,白冽予依旧软软地依偎在他身上,左臂却已勾下情人颈子将唇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原来我是‘夫人'呢......也罢,这回就让你吧。"
──而当柳三掀起帐幕入阁时,入眼的亲昵场景还是让他忍不住重重一咳,而后方道:"青堂柳三参见主人、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