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没有你——昱璇

「是你要我练的，你一定忘了吧？」璇玥将头埋在膝中，闷闷的说道。「你说我的武功差劲，轻功再练不好，日后要逃命就不容易了。」

「呃……」天奇搔搔头，陪笑道：「我说过这么恶劣的话吗？」

「不只这些！」璇玥气愤道。「你还说过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个小孩子！」

「我忘了！」天奇第一次发现忘记也是个好借口。

「我知道！」璇玥声音又沮丧起来。「你什么都忘了，不过独断独行的个性倒是没改。」

什么事都自己决定，之前以所谓「为他好」为借口答应成亲，后来来京城又不让他跟，遗忘他后又自行决定抛弃他！在天奇心中，他究竟算什么？

「璇玥，抬头看看我好吗？」天奇央求道，不习惯对着别人后脑勺说话。

「不要！」璇玥也拒绝地很干脆。

「璇玥，抬起头来，有什么话咱们当面说清楚。」天奇的话中隐含命令的口吻，璇玥差点就照做了。

幸好，只是差点。

「不要！」哼！都已经不记得他了，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倒是丝毫不改，他才不要听这个忘了他的天奇的话呢！

「你走开啦！」他愤愤地低吼。「反正你都忘了我，打算舍弃我，那还来找我做什么？」

「别闹了好吗？」天奇好声好气的说着。「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走得开？」

「我什么样子？」

「好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叫人放不下心。」

「我叫你放不下心？」璇玥忍不住冷哼一声。「你说错了吧？那女人和她腹中的小孩才叫你放不下心，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对她的确是放不下心，可是！」

话还没说完，璇玥就气怒的抬起头来。「那你走啊！」他用力推着天奇。「你还找我做什么，你去照顾她们孤儿寡母，去照顾你的救命恩人好了，我没有你也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生活，你走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会去求你回来。这一次我绝对不去找你了！」

天奇用力抓住他的手。见璇玥泣然欲泣的模样，他心如刀割，不只心疼，连头似乎也疼了起来。

「实话吗？你真要我走？」天奇眯起眼，忍受额际突然袭来的一阵不适。

「我……」璇玥一咬牙，哇的一声扑进他怀中。「你好坏……你最坏了，为什么要忘了我？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对不起……」天奇喃喃道，轻拍他的肩头，心中万分自责。

「都是你的错！」璇玥深深埋在他怀中，迭声说道：「早告诉你不要来，你不顾我的劝告；早告诉你要带我一起来，你又严词拒绝；早告诉你我是爱你的，好爱好爱你，你却把我忘得一乾二净，还弄个假妻子来气我，都是你的错！」

「是！是！都是我的错。」天奇内疚道。「是我不对，你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

「知道我会气坏身子，你为什么不赶快想起我？」璇玥抬起被水雾弥漫的眼，既无助又觉委屈。「这么轻易就忘了我，是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的关系？」

「这……」要他如何回答，他的确是轻易忘了璇玥，甚至是现在，他也没能想起璇玥对他的意义。

因此，他只能说：「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璇玥开始无理取闹。「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想起我，我要你像从前一样爱我……」

「是不是想不起你，我就没有资格爱你了？」天奇艰难的问，太阳穴旁的抽痛愈来愈剧烈。

「想不起我，你还会爱我吗？」璇玥泪眼迷蒙的问，咬着唇看着这个他爱到心底的人。

如果没有了过往那段记忆，眼前这人还会是他所认识的天奇吗？别的不说，光以现在而论，他就不确定自己在天奇心中的地位，是不是高过那个女人，天奇感激的「救命恩人」。

「不是没有资格爱我，而是……」璇玥语带哽咽。「你还能专心来爱我吗？过往的天奇，心中只有我一个，也只要我一个，可是你……你变得贪心了！你不只要我，你还要那个女人……」

「我……有吗？」天奇不确定自己说过这些话。

「还说没有！」璇玥哀怨的啾着他。「如果没有，你能不能答应和我回江南，不要再管那个采儿，你和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天奇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照顾采儿和爱你是两回事。」

「又说这话！」璇玥恨恨道。要成亲和爱他是两回事，现在要照顾采儿和爱他又是两回事！天奇怎么永远不清楚，这些根本都是同一回事。独占欲强的他，怎么可能容许天奇身旁有别人存在？不管男人女人都一样。

「你看！以前的天奇是不会说这种话的，我应该是第一优先才对，可是你却不是这样。」

「璇玥！别再对我说以前如何如何，我就是记不得也想不起来！」天奇显得挫败而愤怒。「想不起你的事我很抱歉，可是你以为我很高兴这样吗？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的滋味如何，你又知道吗？我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好像被打回了原形一般，一无所有了！如果不是采儿，此刻的我已经不在世上了。她不仅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身分、一个家，让我有了立身之地。她对我如此大恩，你却要我和她画清界线？如果我真听了你的，第一个瞧不起我的就是我自己。」

「这些我都知道。」璇玥气得跳了起来。「我就是气她这点，居然抢先在你空白的记忆里占了一席之地，我好恨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璇玥挥开天奇伸出来的手。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有理，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可是……我就是不要她阻在我们两个之间。尤其是现在，你把我给忘了，偏偏把她的恩惠记得牢牢的。」

说穿了，他不过就是忌妒心作祟。天奇自然也懂得了他的心意。

「虽然我忘了你，可是……」天奇的俊脸浮上微红。「我还是在乎你，还是想和你在一起。不可否认，采儿在我心中有一定的地位，但……我对她，从来没有男女情爱。」

更别提在曾经的春梦中，他所梦见的，都是眼前这个让他揪心的人儿。现在，他很确定自己梦中的人，的确是璇玥没错。原来，他们是真有那层关系，不是他自己凭空幻想的。

璇玥怀疑地睨着他，虽然不怎么相信，却也忍不住飞扬的心。「鬼才信你呢！」他背转过身去。

天奇听出他软化的语气，欣喜地靠近他，从后抱住他。「以前的我很爱你吗？」

「当然啰！」璇玥得意道，没有挣脱他的拥抱。「你说我是对你唯一重要的人。」

「以前的我一定很会自找苦吃，爱上一个这么棘手的人。」天奇打趣道。

天奇忽略了现在的璇玥，正是一只敏感又会联想的小老虎。一听此话，璇玥马上联想到天奇一定是觉得他比不上采儿。

他愤然转身面对天奇，用力推了他一把。「怕自找罪受的话，就回去找你的采儿好了。」

愤怒之下没掌控力道，璇玥也忘了天奇尚未复原，这一推之下，竟将天奇推得连退数步，往一旁的小山坡下滚落。

「天奇！」璇玥大惊，欲伸手救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滚落坡底。

☆☆☆

「天奇哥哥，你会一直陪我玩吗？」五岁的璇玥高兴的问。「我不喜欢和其它人玩，他们都笑我！」

他最喜欢天奇哥哥了，因为他不像其它同年龄的小孩老是耻笑他过于女孩子气的外貌，相反的，他还会替自己修理那些嘲笑他的人。

「嗯！我会一直陪玥儿的。」

「太好了！」璇玥高兴的笑了，霸道地挽住他的手。「天奇哥哥要一直陪玥儿玩。」

「嗯！」天奇不假思索点点头，他也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弟弟，好喜欢好喜欢。

「玥儿，你怎么哭了？」十四岁的天奇身着练功服，拭着冒汗的额头，走近躲在树下的小人儿。

「天奇，」璇玥抬起湿亮的眼。「大哥今天骂我是笨蛋，连马步都蹲不好。」

「这有什么好哭的，蹲不好再练就是了！」

「可是……」璇玥可怜兮兮地瘪着嘴。「大哥说我没有练武的天份，以后连保护自己都有问题。」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天奇笑着安慰他。「你不需要自己保护自己，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璇玥只高兴一下随即又垮下脸来。「可是，我的课业也不好，一些文章也背不起来，夫子老是骂我是朽木，还说以后楚家庄的产业会败在我手中。」

「夫子有什么了不起，你别听他的。」天奇怒气勃发。「就算你什么都不会，你还有我啊！我会保护你，替你做所有你不会和不想做的事。我以后会是你的总管，你一个人的。」

「真的？」璇玥这次露出真正开心的笑容，拉住他的手。「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天奇，你真的会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吗？」

「我会的！」天奇给了他想要的承诺。「你是我的主人，我唯一愿意效忠的对象…… 」

当然，天奇心中已然清楚，自己对璇玥的感情不止于此，只是……他什么也不能说。

「天奇，咱们去一个地方看看好不好？」

「这次又是哪儿了？」天奇放下手中的工作，好脾气的问。

「妓院！」脸带灿烂微笑的璇玥，却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的答案。

「你……」

「求求你！」璇玥哀求道。「我想去见识见识嘛！」

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璇玥终于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吗？天奇脸色惨白。

「你……你可以自己去。」

「我想要你陪嘛。」璇玥撒娇道。「咱们做什么都一起的啊，这事也不能例外呀！何况我看你平时工作那么辛苦，肯定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不如我们一起去开开眼界吧！」

天奇看了他好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告诉他自己早就去过那种地方。

「真的要去？」

「一定要去。」璇玥连连点头。「就算你不陪我去，我也要自己去。」他语带威胁道。

「……好吧！」

他艰难的答应，忽略了璇玥眼中的狡狯。

「天奇，我长大了！可以喜欢人了……」

「天奇，你是爱我的吧？为什么不承认？我也很喜欢你啊……」

「我跟天奇才没什么暧昧呢！」

「天奇，我不要你成亲，你不要成亲好吗？」

「天奇，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

往事密密麻麻，一幕幕在天奇脑海中闪过，深刻地彷佛又重演了一遍，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第十章】

「天奇，天奇……」

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心急的唤着，天奇缓缓睁开眼，映入眼中的，果然是璇玥，他萦绕在脑海中的人儿。

「你醒了！」璇玥懊悔地哭了出来。「我不是故意要推你的，你不要生气，不要不理我，不要死……」他将原本搁在腿上的天奇的头紧揽入怀中。

「天奇，我不要你想了，只要你活着就够了，不要再像刚才那样昏迷不醒，我怕死了。」

方才天奇就好像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安静的沉睡着，任他怎么唤也唤不醒，

他吓死了，以为自己害死天奇了，他又要失去他了！

若不是天奇仍有呼吸，他差点就自尽去陪天奇了！

「别哭了！我的头很痛。」天奇虚弱的说，让自己舒服的躺在璇玥怀中。

「当然痛了！」璇玥狼狈地抹去泪珠。「你的头又撞了个洞，身子也擦破不少地方，不痛才怪！」

「我都这么惨了，你的气该消了吧？」天奇笑了笑。「不会再推我了吧？」

「不会了，一次就够我心惊胆颤了。」璇玥可不要再尝一次魂飞魄散的滋味。「我原以为听到你失踪时，那跌落谷底的心情已经是最糟的了，没想到当面看着你从我面前跌落坡底，这滋味更叫人难受。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这么冲动，我发誓！」

「别发你自己做不到的誓言，你这小子做事冲动惯了，我可不指望你能有什么长进。」

「你又知道了？你根本就不记得了！」璇玥抗议道。「其实我是很稳重、很成熟、很懂事……的人，你以前都很夸奖我的。」

反正天奇也不记得，他就趁这个机会大放厥词一番，重建他在天奇心中的形象。

「我的天！」天奇爆出大笑，乐极生悲的结果便是抱着受伤的头哀嚎。「你说的那个成熟、懂事、稳重的人到底是谁？我可不知道我认识了这号人物。」

「那是因为重逢之后咱们相处的时间还不够长，所以你还不是很了解我，等日子一久，你就知道真正的我是怎样的人了！」璇玥毫不心虚地吹捧着自己。「我说的都是真的，」他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以前的你总是夸我又贴心、又乖巧。」

「是吗？」天奇见他说得若有其事，不禁起了逗弄之心。「说说看你是如何贴心、如何乖巧？」

「这个……」还真是想不起来。璇玥想了想，灵机一动。「就像以前咱们还没有彼此表白前，你老是嚷着要上烟花柳巷之地去开开荤，都是我阻止你的，好让你没有成为纨裤子弟。你瞧，我虽然比你年纪小，可比你懂事多了吧？」

天奇脸颊一阵抽搐，不知该先笑还是先骂人。这家伙居然把自己做的事往他身上推，如果他的记忆没有恢复，不就傻傻被他唬了？

「以前的我这么差劲啊？」天奇不动声色的问。「我还有什么恶行恶迹，你干脆一次说了吧，好让我对自己有个概括的认识。」

「是你要我说的哦！」璇玥说上了瘾，愈说愈是眉飞色舞。「还有啊！你这家伙没事就闹脾气要离家出走，还是我对你晓以大义，你才没这么任性的！」

「晓以大义」？天奇好笑的想着。这应该是璇玥自己干的好事吧？

「为什么我想离家出走？」

「因为……因为……」 璇玥脸红地瞟他一眼。「你爱上我了，又怕……我……不让你爱嘛！」

「哦？你不让我爱吗？」天奇扬眉问道。

「我要啊！」璇玥急急的回答。「是你自己一直藏在心里不肯告诉我的。」

「后来我还是说了吗？」

「是啊！不过若不是被我逼急了，你大概会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一辈子。」离家出走还真有用呢！璇玥沾沾自喜的想。

「或许我不说出来，对我们两个反而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天奇语重心长的说。

「不对！」璇玥厉色驳斥。「如果你不说出来，对咱们俩来说都是遗憾。」

「也许吧！所以，结论就是你很爱我是吗？」天奇奸诈的套话。

瞧瞧璇玥为了找他，本来就不怎么健壮的身子，现在更显瘦弱憔悴，他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错了！」璇玥打断他的绮想。「结论是你很爱我才对，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能改变！所以你要赶快记起有关我们之间的一切。」

「遵命！主人。」天奇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真心开朗的笑容。「我已经想起来了！」

「喔！那很好。」璇玥漫不经心应道，手正揉着天奇额头上的红肿。「瞧你，近来楣运缠身，老是搞得自己浑身是伤……嗯？你刚说什么？天奇……」璇玥的嘴开开合合，就是吐不出半句话来，只是怔怔的瞧着他。

「我全都想起来了！」天奇笑得柔情万千。「好久不见了，璇玥。」

「你真的全都记起来了？」璇玥强抑下心中的喜悦，急着求证道。「快告诉我，我不想空欢喜一场。」

「我真的都记起来了！」

「天奇！」璇玥兴奋的伸出双手搂紧他。「你真的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的头埋进天奇肩窝，高兴地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