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塔(出书版)+番外 BY 公子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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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钦“哈哈”地笑,伸手亲昵地摸他的额头:“你一定是寻人寻累了,好好的去想那塔干什么?”扑上前去抱个满怀,不忘揉揉他的脸阻断他的反驳。

起初道者抗拒,他厚起脸皮打躬作揖又赌咒发誓:“只此一次,在下绝无冒犯之意。”

见他确实点到为止不存轻薄之想,几番挣脱无效,道者便也随了他,却未曾留心他眼底幽幽闪烁的微光。

小道士不疑有他,依言走过来,一个不谨慎,叫他拽住了胳膊按坐在卧榻边:“我在笑你呀。”笨道士,连日来被他这般轻而易举骗了不知多少次,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却还没学会。

笑嘻嘻地端起手边的莲子羹送到他跟前:“在外头跑了一天,也该饿了,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自他清早出门时便开始清洗熬煮的莲子,一颗一颗被细心摘了莲心,取深巷尽处那眼泉眼中的泉水,搁了冰糖一起放在炉上用小火慢慢炖,直煮得莲子酥透,明晃晃一碗糖水清透带稠,估算着他归家的时刻盛起,待他跨进门时,刚好凉得不冷不热温润适口。

道者双手小心接过,却迟迟不曾动勺。敖钦捧一卷书简半卧在他身旁,看他沉沉一脸心事:“怎么了?”

小道士望着碗底的出神,欲言又止:“今日在街上遇见一位同修,他刚来此处,还未寻到落脚的去处……我、贫道与他攀谈了几句……”

敖钦取过汤匙,在碗中慢慢搅动:“你同他攀谈?是他先来找你的吧?”

道者满眼的惶恐,低着头细声辩解:“他同我一样是个云游道人,我们……”

“他寻不到去处?所以你就想将他带来这里?”敖钦用指抬起他的下巴,体贴地舀一匙羹汤送进他嘴里。

“贫道借住在此就已叨扰施主,现在……”他为难得快要捧不住碗,咬着唇不胜惶恐,“可是……”

“你答应他了?”汤汁太浓,匙底贴着碗沿再三来回,依旧粘连不断。

小道士如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沮丧地点头。

“蠢道士。”捏着下巴的指又施了三分力,迫得他的下颚不能不上抬,敖钦又喂他一匙,小道士尚不及咽下,清澈的目光里蓦然跳出惊讶,却是因为敖钦竟然倾身上前用舌来舔去他嘴角溢出的甜汤,“我不是说过么?叫我敖钦。下回再叫错,我可要罚你了。”

擦着嘴角落下一个吻,敖钦躺回原地,枕着锦靠看惊得仿佛泥塑般一动不动的小道士:“我是那般小气的人么?”

“是我自作主张……”他自责。

敖钦张口截断:“他人呢?”

仿佛听得他的问,叩门声应声而起,抢在小道士之前,他展开双袖长身而起,长长的衣摆擦过一尘不染的青石板发出“沙沙”的轻响。

门扉开启,那人含笑站在门外,发如墨衣如雪,倘换上一袭灰色道袍,便只当屋内的小道士是妖精所化,一个旋身又站到了门外。

“我同他攀谈,是、是因为他和我长得太相像……”小道士跟在身后匆匆解释。

其实已不便多言,他早知道他会来。敖钦看着门外,双目如刀直直射向面前的人。

“贫道打扰施主了。”他似浑然不觉危险,一脸天生生就的慈悲,微笑如当年佛祖拈花,躬河蟹词语深深施礼。抬头时,清清楚楚叫人看清他的眉心,不同于道者的干净,俨俨一派凛然。

希夷,纵然隔了百年,再次相见,你样貌不变,这通身令人厌恶作呕的气息居然也无丝毫变更。

敖钦站在门前挡住身后的小道士,嘴角微分,同样回他一个炫目的笑:“该如何称呼?道长?或是……”

“道长就好。”他会意,立刻接道。

从未见过这般无礼的道士,他竟然不等东家开口相邀就举步跨进门来,错身而过时,甚至不着痕迹狠狠将他往边上推了一把。

第七章

小道士絮絮叨叨跟他提起同希夷相见的情形,长街之上,降魔塔下,偶尔抬头,惊得倒退三大步,一时错觉如坠梦境。

敖钦皱起眉:“不是说过,要离那塔远些么?”

小道士不及张口,希夷替他答:“路过而已,有什么要紧?”神色淡淡的,隐隐嘲讽着他的大惊小怪。

敖钦直觉要反口,小道士赶忙拉住他的手,生硬地说笑:“没想到有同我长得这么肖像的人,真以为是在照镜子呢。”

“蠢道士。”敖钦便回过头来骂,“你是你,他是他,哪里像了?”

吓得小道士赶紧住口,乖乖任由他抓过自己的手紧紧扣在手掌心里。

那边的希夷见了,颊边微微露一丝笑,扭头只当没发觉,目光掠过墙上的画又落到图样精致的隔窗:“万物皆由心证,像便像,不像便不像,何必非要论个曲直?”

谦逊好学的小道士连连点头:“道友修为高远,贫道自叹弗如。”

呸,空长了一口狼犬般的利牙罢了。敖钦拿眼狠狠瞪他,他悠闲从容,淡淡的笑容只对着目光炯炯的小道士:“天色不早,贫道困乏,先请告退。”

这才稍稍有些识相。敖钦巴不得他赶紧离开,端坐桌边假意好客:“家中回廊萦迂,恐怕道长寻不到客房,可要在下带路?”却无一丝一毫起身之意。

希夷站在门边回身看,目光却还是浮的,擦过敖钦的头皮看他身后雪白的墙:“施主费心,道友代劳也是一样的。”

自进门到如今,他从未正眼看过敖钦一次。

兴奋不已的小道士挣脱了敖钦的掌心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希夷身边:“道友请。”

向来内敛得有些苛刻的道者,稀少见他对人这般热络。他径自亲昵地拉起希夷的手引他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希夷终于回头看了敖钦一眼,乌黑如墨的眸中,一丝得意一划而过,满脸的慈悲愈见露骨。

今生今世,再未有如他这般叫人嫌恶的人!双手紧握成拳,敖钦生生咬碎一口白牙。

月上中天,夜半时分又有贵客远来。敖钦坐在窗下看皎皎月光在月中洒下遍地银光,银光尽处,现任的青龙神君缓缓而来。依旧是独身一人,冠不及他当年的高,衣饰不及他从前的繁复,肩头那只小小的翠鸟怎么看都是不堪一击的娇弱。

真是太没出息的性格,哪位神君出行不是遇山劈山遇河填河?就为不伤及窗下那丛野花,他甘愿绕路而行,一本正经来叩他的门扉。

衣袖挥处,房门洞开。窗边的敖钦挑高了眉梢手把手教他:“抬脚踢就是了,东山神宫被你败了?连我一块门板都赔不起了?”

好脾气的敖锦摇头,徐徐踏进房来,肩头的翠鸟在撞见敖钦的目光时不由自主缩头:“我听说希夷已经到了。”

“傍晚时刚来。”

敖钦挥手示意他坐下,他身形不动,挺直背脊站立在敖钦跟前,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衣襟上连绵不绝的云纹闪闪生光。

敖钦眯起眼仔细打量他,这个总是恭恭敬敬跟在自己身侧的同胞兄弟,明明有一张同自己九分相似的脸,往昔寻遍棱花镜,却找不到半分他的温良宽厚。一时间不禁又想起希夷与无涯,“呵呵”低笑出声。

面前这张酷似自己的面孔却是焦灼的,本该凌然不可一世的眼瞳里布满忧虑:“你究竟想怎样?”

敖钦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想让我怎样?”

他直呈来意:“你说过,一个月后放他走。”

敖钦的神色越发无谓:“一个月已经过了么?”

仔细去研究他现在的表情,或许方才希夷回首时,自己也是这样一副丢人现眼的神色,眉心蹙起牙关紧缩,满脸满脸的不甘与羞怒,啧,真是难看。

敖锦他忧心不减:“希夷也是为了你们好。”

对小道士,他或许是真心真意。至于对他敖钦……呵,就算是好心,那个希夷也要掺上八分半的看热闹心思。

敖钦道:“看来这个神君你当得是越来越空闲了,特特下了东山来跟我啰嗦这些。”

忧心忡忡的弟弟握着拳,浑身气得打颤:“你是我兄长,我才来跟你说这些!”

敖钦摆摆手,起身大大咧咧自他面前经过,走入珠帘后的古琴旁:“不能换个新鲜说法么?”

透过晃晃悠悠的帘,可以看到他蓦然沉下的脸,这才生出些许恍如照镜一般的错觉。

帘外的人终于冷下了语气:“莫非你想重蹈覆辙?”

敖钦垂下眼,泠泠的琴弦沐浴了月光,弦身上细细一线银白:“是又怎样?”

“别忘了当年他是怎样的结局!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敖锦急速旋身,长袖将珠帘打得“叮叮”乱响。一片珠光背后,撕开了欺尽世人的温柔假面,原来他也有眼角赤红仿佛入魔的时刻。

敖钦静静地听他粗声喘气,任凭珠光将孪生手足那张紧绷的面孔割裂成无数小块:“再如何,亦不会如当初那般惨烈。”

“万一他想起来了呢?”

“那就再起一座降魔塔,双塔遥遥相对,或许就能一直到天荒地老。”他咧开嘴角在珠帘这头笑,重重穹顶之下,虚幻得近乎飘渺。

不出意外地,敖锦又在叹气。

敖钦好心告诉他:“别总叹气,失了威严不说,还容易见老。”

他撩开衣摆带着他美丽的翠鸟跨过门槛,如来时一般,步伐轻缓,姿容优雅:“担心我之前,好好想想你自己吧。若真到了要再起一座高塔的时候,本君绝不顾念私情。”

身后,敖钦探身吹熄了飘摇的烛火。云流月隐,天地同色,全然一派看不见五指的暗黑。

唤作无涯的小道士对唤作希夷的仙者总是谦恭有加,连望向他的视线也是自下而上的仰视,全心全意的敬仰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此之后,他们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成双成对地出门,归家后也是说到一处相顾而笑,一如河边的鸳鸯院中的蝶,无时无刻不成双,无时无刻不成对。

日日在他们出门后慢慢悠悠熬一盅羹汤,红枣、莲心、糯米、冰糖,香味飘出窗外去,引来邻家“嗷嗷”叫唤的馋嘴猫。午后一觉醒来,内中诸样都已炖得酥透,用青瓷小碗盛起来,搁在手边的矮几上,书简看过几行,屋外院门“咿呀”作响,小道士走进屋时,那甜羹刚好凉得适中,不热得烫舌不冰得透心,甜滋滋的味道顺着喉头往下滑。

小道士推辞,站到他跟前压低了声音:“怕是不合适。”神情局促,眼角偷偷瞟着边上的希夷。

希夷很识趣,半侧过身,装模作样看壁上的画。

“专为你炖的,有什么不合适?”敖钦捻起汤匙,舀一勺送进道者嘴里,薄脸皮的小道士羞得无处躲藏,面孔红得能滴血。

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遇见什么人……边喂边假作不经意地问。

小道士几次伸手来抢他手里的匙,指尖方触到他便闪电般地逃开,一双清澈见底的眼忽而往左忽而朝右,紧张得如同逋被逮进笼中的鸟儿。茶肆、酒楼和人来人往的大街,依旧是毫不厌倦地向人闻讯,遇见的依旧是那些一问三不知的人。他边努力吞咽边回答,句末不忘加一句:“所幸有道友相伴,才不觉得寂寥。”

汤汁从嘴角溢了出来,他毫无在意地伸出舌来舔,粉色的舌尖探出水色的唇,唇边越发湿润,闪烁一片晶莹。敖钦情不自禁低头想要碰触。耳边“啊呀……”一声惊呼,是希夷。他一手指着墙上的画卷,一手顺势将小道士拉往自己身边:“这画原来是真迹,怪道如此传神。”

敖钦恨声道:“难为道长好眼力。”

“好说好说。”希夷笑容可掬,目光落到敖钦手中的空碗里,不忘周到地提醒,“贫道于绘画亦略知一二,刚好借此画与道友共赏。施主若有事要忙,大可不必顾及贫道二人。”

他径自拉起小道士站到那画前细细解说,眼神表情俱是和蔼的,亲切和煦如若春风。被晾下的敖钦捧着空碗愣愣盯着他俩看。如有知觉,小道士转过眼来,不及怯怯冲他一笑,希夷拽过道者的手,方露了一半的笑容就此消散得无影。

敖钦哑然失笑,出门时路过他们身侧,明明白白地收到希夷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

很早很早之前,希夷就很疼小道士,那样百般维护生怕被人拐走的的心态曾叫他狠狠嘲笑:“你是抱窝的母鸡么?”

彼时,他也是这般用犀利的视线警告自己。

私下偷偷同敖锦议论,这样蛮不讲理的情感,休说是七情六欲俱全的凡人之于知己好友或是长兄之于幼弟,单说是老来得女的慈父之于掌上明珠也不过如此了。

却被敖锦匆匆掩住了嘴:“论起霸道蛮横不讲理,你居然还能扯上别人!”

玩笑就此作罢。

再度回到房里时,他们已不再论画。小道士手脚利落地煮着茶,听希夷漫无边际地讲古。不同于他的卖弄口才,希夷在天界里有着惜字如金的名声,许是唯有这般谨言慎行方能显出得道者的超凡脱俗来。现下听他一句句铺陈开来,蓦然生出几分不习惯。

讲的尽是些无迹可寻的虚无传说,背生六翼的飞鸟、虎头象身的巨兽等等,光怪陆离,断断不似人间能有。敖钦躺在榻上抚着清凉的书简静静地听,视线落处是小道士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飘走的身影。

絮絮低诉,他突然话锋一转,有心或是无意:“道友可曾听说过般若花?”

已经听得云里雾里的小道士乖乖地答:“不曾。”

像是要询问他的意见,白衣的仙者难得转过身来主动搭理他:“那施主呢?”

枉做了许久不共戴天的仇敌,却不知道他原来竟可以让人生厌的如此地步。敖钦挑起眉梢对上他居心叵测的眼:“道长若觉得当讲,那就当讲。”

第八章

枉做了许久不共戴天的仇敌,却不知道他原来竟可以让人生厌的如此地步。敖钦挑起眉梢对上他居心叵测的眼:“道长若觉当讲,那就当讲。”

般若花,名为花,却更酷似草,万物皆是红花绿叶,唯有它是颠倒,绿茵茵的花萼红艳艳的叶。它花落不结果,枯萎时,自花起始,一瓣瓣凋零,直至花叶落尽唯留光秃秃一杆长茎,赤如火,耀如焰,如佛祖跟前的三尺檀香般,由内而外遍生红光,最后亦如燃香,竟是寸寸化灰,风吹过即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此物世间罕有,千百年难得一株,更有一身捉摸不定的秉性,或生于雪山之巅,或现身大漠之上,有心人踏遍天涯海角摸不到它一片落叶,无心人早起拨开墙角边的野草丛,它混迹在一众闲花野草中长得郁郁葱葱。众人道此花甚有妙用,究竟为何,却又众说纷纭,不外乎起死回生、延年增寿或是提升修为,真正如何,却连芸芸众仙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或许,只不过是徒生了一副奇特的生相而已。”希夷说道。

小道士啧啧感叹:“在道友面前,贫道好生惭愧。”

希夷端起茶来抿了一口,微微浅笑:“道友一手好茶艺,贫道也好生惭愧。”

四目相对,又是他二人默契一笑,眉眼弯弯,连嘴角的弧度都是相同。

细心的道者察觉敖钦脸上的恍惚,转过脸来,眼中难得一见的调皮:“你还分得清我同道长吗?”

推书 20234-11-11 :动物世界之化龙 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