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好好爱你——蓝蝎子

作者:蓝蝎子  录入:11-05

呆着屋里,一股强烈的压抑感笼罩着星雨,他似乎听得到这个屋子里曾有的其轩和自己的欢笑,而现在,其轩的欢笑却给了一个女人。星雨把茶杯往桌上一撂,从衣橱里拉出件墨绿色的毛呢风衣,往身上一披,蹬了双皮靴,就冲进了茫茫的雪海。

赌气似的在人行道上快步前行,也没有目的,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过往的人们纷纷侧目来看这个男子,仰起的头,敞开的风衣在雪中洋洋洒洒地翻飞着衣角,漫过颧骨的头发带起一丝决绝的眸光,仿佛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一切都不存在,一切已失去了意义。背着书包的一群初中女生突然低低地喊了一句:“好帅啊~~~~~”星雨突然低下头去:帅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喜欢。

看着身边停下一辆718,星雨突然想到了北大的那个湖,现在应该结冰了吧,还有一群孩子在上边滑冰。恍惚中,他挤上了车。
承载着他的寂寞,车在雪路上打了个滑,向前摇摆着爬去。周围的店铺都张贴着圣诞老人的招贴画和圣诞快乐一类的庆祝标语,红黄的暖色装点出那么浓烈的节日气氛,橱窗里伫立着的圣诞树也累赘了一身的星星,翘盼着,仿佛光荣和快乐会随着即将的钟声汹涌而来。星雨的眼前滑过无数奔波的人们的脸孔,那些表情似乎都在说:我在回家的路上,家里,有等我的人,还有,一顿丰盛的晚餐。

好不容易挨到了海淀,星雨下了车,穿过人群,突然发觉周围变化了好多。曾经喧嚣的北大南墙如今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各色的饮食店和眼镜铺,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堵墙,在那里阻隔着车辆的浮躁和学院的沉静。

从小南门进去,走在食堂和宿舍之间的道路上,迎面而过的都是些纯真的面孔。学校毕竟是一片净土,孩子们除了学习和为爱而爱的爱情,就没有什么烦恼了。星雨流连着校园里的每一处,似乎这里的一切都写着他的历史,那段朦朦胧胧的、如今回味起来又有点淡淡的甜蜜和辛酸的历史。

雪,轻柔地敷在脸上,星雨感到了一点点透心的冰凉。他修长的睫毛闪了闪,侧面而过的一个高个男孩子突然叹了一声,一丝流光过处,星雨的心一动。男生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星雨的唇边,淡淡的一抹微笑。大学的时候,星雨有一段时间就特别喜欢被同学们,尤其是男生注视着,凭借着自己偏于中性的美和精心的穿着,在平淡甚至于朴素的校园里,星雨招揽了无数的回眸。虽然很明白,这是一种自恋情结,可是,由此而生发的内心的愉悦却总是能涤除自己不时的阴郁情绪,让灰蓝的心情找到出口。星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雪白色的水气慢慢地荡开,他的脚步也渐渐轻缓下来。

未名湖,以未名为名的湖,在冬天的雪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茧。星雨走到花神庙前,望着湖面上滑行的学生,耳边传来他们呼喝笑骂的声音,不自觉地,他轻轻哼起了歌:“未名湖是个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曾经纯真的样子……

突然他肩膀上一沉,一只手拍了他一下,他回头——
有点寂寞的眼睛,却依然调侃的唇吻,亮黑色的皮装,深蓝色的围巾,好靓的一个男生。这个男生撇了一下头,笑了:“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
“啊,是,想不到。”星雨微微笑了笑,却想到另外一件事,笑容立刻就僵住了。
“我打扰你了?”男生瞪大了眼睛。
星雨摇了摇头:“你把姐弟俩都甩了,倒是干净啊。”转过头,不去看他的尴尬表情。
凌云低低地沉吟了一声,没有回答。
风有些大,雪花飘得更急了,仿佛云端后的上帝连连在眨眼,参差的枝桠上,满是天空的伤痕,一只乌鸦扑朔着飞过湖边的山丘,隐没在灌木丛中。
“天贺来找过我。”星雨注视着冰面上的孩子,一个红色的身影在近前快速地滑了个圈。
“他还好吧?”
“他去旅行了,说他会平静下来的。”星雨转过头,盯了那男生一眼。
凌云的眼睛往回缩,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在星雨面前这样示弱,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天琴和其轩正在热恋当中。”星雨这次简直是直楞楞地盯着他看了。
凌云偏转头去看湖面,淡淡地回应着:“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了。”
“是吗?”连星雨自己都听得出这个问句中的醋意。
凌云回头看他,哀伤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的微笑:“来,我们也去滑冰吧?”
“为什么?”星雨楞了一下。
“放松一下!”还没等星雨反对,凌云已经把他拉到租借冰刀的地方。星雨支吾着:“我……我不会滑。”
“你——不会吧?大学四年你都干什么去了?”凌云微微有些嘲讽的味道。
星雨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暗暗地想着:大学四年,大学四年,我都快成了其轩的影子。唉~~~~王其轩……这样想着,眸中不禁又露出一丝黯淡。
凌云拉过他,说道:“没事,我教你吧。”
星雨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居然会有些任由摆布的想法,仿佛自己所想做、所做的都只是要去忘记一个人似的。他学着系上冰刀,脱去风衣,径直朝场中走去,踉踉跄跄的,刚要摔交,突然背后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上来,星雨的腰被凌云托住了,耳边响起他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别急,我扶着你滑。”

星雨的心,一动。鼻息里是他的空气,耳孔里是他的声音,身体边是他的温度,好温暖的感觉。自己一直要的不就是这种感觉么?可惜,他不是他。
“呆会儿我们去吃晚餐,我请客。”放开星雨的身体,凌云飘出去好远。
星雨站住了,楞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凌云滑出一个花来,伸出的手,若远若近,唇边淡淡的一抹微笑,仿佛一个洞悉尘世的精灵。
不自觉地,星雨的唇边竟似被感染了,也泛起了一线弧形,拉开步子向前滑,脚下一使劲,吧唧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旱鸭子扶不上架!”凌云蹲在一旁数落着,打着哈哈。
星雨一翻身站起,追着他打去:“谁是旱鸭子了?”
“就是刚才地上那个啊!”
时空旋转,未名湖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两个人的和他们之间的很多东西似乎都在这一刻,因为滑行的离心力而被甩开了,天空渐渐平静下来,厚厚的云层上,隐隐是一抹醉人的霞红……

中意餐厅里,星雨捧着杯干红,脑海中流连着方才黄昏时那天空的霞彩,对面的凌云点了根白色三五,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凝眸望了星雨一眼,向他吐出一个烟圈。
“少抽点烟。”星雨微微皱眉。
凌云的眉一挑,笑了:“怎么,开始关心起我来了?是不是想做我的男朋友?”想不到还不到一个月,油腔滑调的性子又回来了。
“哼——”星雨放下酒杯,负起手臂,“你做梦。”
望着他冷漠的表情,凌云重新恢复了平和,沉默了一会儿,他字斟句酌地问:“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星雨感觉空气停滞了,心里稍稍起了一分季动,他慌忙抿了口酒,把眼帘放低,许久,他抬起头,轻轻地一点。
凌云掐熄了烟,注视着他,很诚恳的语气:“我觉得公务员的工作不适合你。现在长青藤的财务都是我在做,财务经理的位置还空着,如果你要回来,我随时欢迎。”
星雨也正在为工作的事烦心,不知道以后跟其轩一起在财政部工作会是什么样一个滋味,只是,现在就离开其轩,星雨却还是打从心里不愿意。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我会考虑的。”

凌云放松了身体,拨弄着手里的烟蒂:“对了,你去过那种酒吧没有?”
星雨摇了摇头。
“想去吗?今天应该人特多,而且还有表演。”凌云多少有些撺掇。
星雨瞪了一下眼,断然地摇了摇头:“我没兴趣。”
“算是陪我去?我已经好久没去了。”还是撺掇的口吻。
“不。”这次的回答更决绝,“我要回去了。”
“这么早,难道不等到午夜?可以在这里听听北大的钟声。”
星雨浮想起大学时和其轩一起在北大钟亭敲钟的经历,也不记得是在圣诞,还是在元旦了,反正两个人是挤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抢到了前排,然后狠命地敲了三下。每每想起那么幼稚的事,心里却还是会泛起一丝甜蜜。

“走,现在的未名湖应该是满亮丽的。”凌云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星雨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牵引着,他随着凌云,走回到未名湖边。临湖的博雅塔悬挂着珠黄色的灯,朦胧中,形成一个锥形的光影,累积在枝稍的残雪抖擞了下来,渗进颈子,有几分冷。星雨抖了抖。

“冷了?”凌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星雨潜意识地抗拒了一下,马上又平静下来,他发觉凌云的手,稍稍紧了紧。
星雨没敢去看凌云的脸,他不知道那会是什么表情,不过,着实又有些好奇。可是,如果真的去看他,那一定会被他捕捉了自己的心绪,那……岂不是很尴尬?
往前走,风里头都是奇怪的响动,呼呼的,仿佛圣诞老人的鹿车滑过雪地的声音。
星雨觉得耳根一热,那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做我的男朋友吧。”星雨的心一动,眨了眨眼,有些疑虑,可是,似乎又有个声音在催促着:“答应他吧,答应他吧,答应他吧……”就这样徘徊着——刚刚抬头,眼前是那双明朗的眸子,以前所没有的郑重,还有,底子里的一种纯纯的、很真实的东西……

“当~~~~~~~~~”钟亭的钟敲响了,到处是人们的欢呼声,这样的声浪随着风的催送,传得很远,很远……
“嗯……”星雨低下了头,“让我考虑一下。”
回到其轩的房子里,星雨又给自己沏了杯红茶。屋子里除了自己和冒着热气的茶汤,显得空荡荡的。看来,其轩和天琴要玩通宵了。星雨坐到自己的床前,拨弄着雪兔子的耳朵,想着刚才凌云的话,默默地,只听到枕边滴答的钟响。

突然,电话铃响了,星雨楞了一下,心里胡乱猜测着,也许是其轩,也许是凌云,他接起电话。
“嗨,刘星雨吗?我是沈青云。我现在在美国加州给你打电话。”
“啊,是你!好久不见了。”星雨的脑海中浮出一张自信俊俏的脸,还有,自己的初吻。
高中的时候,他一直是自己的同桌,两个人不分彼此,一起自习,一道洗澡,一床同眠。在高三那年,他来向自己表白,说他喜欢自己,还说他就要到美国读大学,而自己在离别的时候,竟情不自禁地吻了他。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童年梦幻了。星雨稍稍热络了些:“你现在好吗?”

“好。除了有一点点想你。我从你妈妈那里知道了你的电话。我想告诉你,我找到我的爱人了,他叫Joe,是个华裔。”
“哦。那祝福你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节日的时候,除了祝福还能说什么呢?
“我让Joe跟你说话。”
“好。”
男生的声音:“Hello,Mr liu. My lover often talks about you. ”
“Really?”有些奇怪的感动和酸楚。
“Yes. He says you are the best friend. I’m glad to tlak to you and merry
Christmas to you!”
“Thank you very much!”
“嗨!你现在怎么样了?”青云的声音。
“还好。”淡淡的。
“还好是什么概念?有喜欢的人了?”
支吾了一下:“算是吧。”咧了一下嘴,脑海中浮现出两个面孔:其轩,还有凌云。却又摇了摇头。
“那……祝你们幸福!”
“呃……”
“那……拜拜!圣诞快乐!”
“拜拜!”
挂上电话,星雨的心跳得有些不安,本来似乎还好的平衡感被一系列的事情打乱了,他推开了窗,屋外的风卷着寒冬的萧瑟径直涌了进来,星雨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入睡的,在圣诞的钟声敲过了以后。只觉得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一个男人抓住了他的臂膀,把他摇醒,口里狂欢着:“她愿意嫁给我!她愿意嫁给我!”
星雨惺忪的眼睛里,是其轩雀跃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只听得其轩继续说着:“我们决定春节结婚!”
听着这消息,囫囵睡着的星雨再也没有了睡意,他翻身坐起,望着在房间里窜来窜去的其轩,呆住了……

 

九、寂寞是因为需要谁?

 

“星雨,你一定要做我的伴郎!”
好一阵子了,星雨觉得与其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他还清楚地记得圣诞节的凌晨,其轩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告诉他他的婚期,然后,就是这样殷切地、充满期待地邀请他参加那个婚礼。

伴郎,虽然是站在新郎身边的那样一个位置,可是,却永远是一个旁观的位置,在心底里,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一对新人,只能默默地忍受自己的孤独。伴郎?这就像一个荆棘的花冠,套住了星雨,然后,越套越牢,直到,殷红的血,陪衬了那伤人的刺。

过了圣诞,马上就是元旦了。这次,一连放了三天。假期对于现在待业的星雨是毫无概念的,他依然大睡懒觉,醒的时候,也就看看书,喝点红茶,一天一天也就这样消磨掉。在心底里,他还存着一个奇怪而幼稚的想法,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婚期的临近,这种想法竟越来越固执——他觉得,他潜意识地告诉自己:其轩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演戏,总有一天,其轩会告诉他,他爱的一定是他,刘星雨。于是,每天他都会等得很晚,等到其轩回来,看见其轩却又不说话,然后,听着其轩的问候声才安然入眠。似乎,他现在每天生活的意义都只是这些了。

这一夜,很晚,星雨看着墙上的秒针,滴答,滴答,滴答……每一下,都敲击在心里。突然,门外有脚步声,星雨的眼睛一亮;接着,传来一男一女的笑声。门开了,其轩拥着天琴,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春风得意地进来,望见灯影下的星雨,两个人不禁一楞。

“嗨,星雨。”其轩跟他打了声招呼。
星雨错愕了一下,淡漠地笑了:“嗨!你们忙,我去休息了。”也没跟天琴打招呼,径直进了房间。
天琴心里正觉得怪怪的,耳边却听着其轩说:“来,咱们整一整,看看怎么布置我们以后的爱巢。”天琴望着其轩,一丝幸福的红晕泛上了脸颊。
星雨掩上了门,只听得两人在厅里翕翕簌簌拉扯塑料袋的声音,他脱了衣服,爬进被窝,掩住耳朵,却依然听得见两个人低声地谈笑。忽然,传来天琴低低的问询:“喂,你什么时候跟星雨说让他搬出去的事?”星雨的脑子一时间“嗡”的一声巨响,其轩回答些什么却就听不得了。他的心里始终在念叨着一句话:我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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