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鹏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两人一会儿,将视线转回龙玄烨身上:
“豹精、地仙,师兄,你们两个还是这么喜欢和三教九流交朋友啊?”
他轻蔑的语气让奕尘有些变了脸色。
“他们是过命的朋友,在我看来,比你可靠。”
龙玄烨斜了天鹏一眼,他的话让奕尘感动非常,红影和沙悟净则很不给面子的嗤笑起来。天鹏却不怎么在意:
“哎呀,大师兄你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这么多年了你还记恨着啊,亏我一听师父说你要有麻烦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又耗费灵力帮你疗伤,助你消化舍利子元神归位……”
龙玄烨一挥手,打断他的唱作俱佳:
“师父说的?他说什么了?”
他可不认为那个脱线的金蝉子会这么机警。
沙悟净见天鹏又要开口,连忙抢在前面,阻止了他继续废话,避免大师兄一怒之下先将他灭口:
“西王母勾结托塔天王以及其他一些神将,控制了大半的天界军队,已经正式以昆仑为根据地,向天庭宣战了。目前杨戬正带领另外的军队和他们对抗,双方正僵持着。佛界似乎并不打算介入,想要坐山观虎斗,师父怕他们向哪吒和你下手,所以一得到消息就来通知我们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师父他其实一直很挂念大师兄你的。”
“可是他刚才明明都不理睬玄烨,自己又说又叫地吵了一会儿就跑了。”
洛敬笙毫不留情地指出问题,引得沙悟净一阵干咳。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大师兄已经转世了。”
天鹏翘起二郎腿舒服地靠在靠垫儿上。
“所以我说他是个一根筋,不知道二郎神怎么跟他说的,他居然就认定了哪吒肚子里怀的那个才是大师兄的转世,所以对其他人根本就不会考虑。”
他一说完,其他人都同时感到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哪吒生下孙悟空?真是个冷笑话。
“你们都不跟他解释一下吗?”
“没必要啊,这样不是挺好玩的。”
天鹏说完,自己呵呵笑起来,其他人脑子里都想到同一个词:孽徒!
10
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就发现自己在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准确地说,是他的魂魄被禁锢在这房间里养的莲花花蕊里。
看来是被父亲抓回天界了。
元神出窍后,他战神的意识也随之觉醒了,现在的他,是龚邪,也是哪吒。
正想着,就听到大门处传来声响,一个女人的声音钻入耳朵:
“好久不见,哪吒。”
龚邪向大门处看过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正款款地朝自己走来。
这是个美得让人怦然心动的女人,美得让人无法将她归入任何一种年龄或者任何一种类型。在她身上,既能看到少女的灵秀,又能体会出少妇的妩媚,却又掺杂着老妇人的沧桑和端庄。她身穿翠色短襦,里面露出暗金色的抹胸,配上绣有合欢花纹的墨绿留仙裙,端庄中略显富贵。通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是斜插在简单发髻上的银簪,却更彰显出她自身的高雅气质。脸上虽然脂粉末施,但是肌肤雪白,杏眼蛾眉,眼角眉梢无不风情万种,但细看之下,眉宇间又流露出通常只属于男人的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
“王母……”
外表是王母的,可是感觉又不像。在他印象中,西王母虽然有野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如此的气势。
“看样子已经都想起来了。”
王母优美的唇形向上勾起一抹笑,微微倾下身子与花蕊构成的结界内的龚邪平视,顺便展示她丰满的乳沟。
“抱歉,本想等你的元神自己在肉身中觉醒的,可惜有人想要捣乱,所以我才被迫用了那样的方法。”
说着,她伸出手,穿入结界,怜惜地想要抚摸龚邪的脸,却被躲开了。
一抹愠色闪过王母艳丽的脸,正要发作,却被猛地出现在身后的托塔天王打住了。只见他毕恭毕敬地在王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王母脸色骤变,转头看了龚邪一眼后,面沉如水地转身出去了,托塔天王连忙跟上。
两人离开后,龚邪这才呼出一口气。刚才的感觉很奇怪,西王母居然用那种迷恋的眼神看他,而那种眼神,他只在另一个人那里看到过……一个早已死掉的人……
敖伽……若不是你对我存了那样的念头,我们本可以是好友……
“三太子……”
细小小的声音打断了龚邪的思绪,只见角落里,啸天犬正瞪着大眼睛看向自己。
“啸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呜……三太子,你还记得啸天啊!”
啸天犬的大眼睛迅速泛起一层水光,朝前跑了几步。
“王母和托塔天王起兵叛乱了,还把你抓到了昆仑。主人要保护天帝陛下不能过来,所以派我潜了进来,看看能不能把你救出去。”
“你还是快走吧,万一被他们发现了就危险了。”
龚邪有些担心地说。虽然啸天犬是灵兽,拥有随意穿越结界的能力,但是战斗力却不是很强。
“不会有事的,主人他们为了让我能救出你,已经想办法引他们出去了。”
刚才父亲来,就是为了这事吗?
正想着,啸天已经将手穿过结界伸到了他面前,摊开手掌,露出一直抓在里面的一颗玉石坠子来。看到这可银龙抱月的玉石坠子,龚邪忍不住微微一笑,当初认识阿洛的时候,为了养他,两人穿街过巷地找适合的玉器,结果在韩子凌那儿得着了这个。
“他们也来了?”
“嗯,都来了。三太子先进去吧,我这就带你过去。”
啸天催促道。虽然主子他们已经把人都引开了,但是他也不想总在敌人的老窝里呆着。
龚邪点点头钻了进去,是灵体就这点好处。
啸天犬等他完全进入玉石,便从结界中收回手,一转身,已经化成一只通体乌黑的神犬,飞身跃出窗外,发足狂奔。
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守卫、士兵,看样子这次王母他们真的遇到大麻烦了。龚邪被啸天犬带着左拐右拐,终于看到了远处正僵持着的两队人马。
还隔得很远,龚邪就看到了昂首站立在队伍对前端的那些他熟悉的人们。
一身软甲的杨戬,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方,他身边就是龙玄烨,简单的衬衫长裤丝毫无损他顶天立地的霸气。龙玄烨身后半个人的位置上,照例一身黑衣的杨昊显得有点懒洋洋的。他旁边是红影,虽然她的身形大部分都被高大的杨昊挡住了,但龚邪却清楚地知道她此刻的模样,一如千年以前,红衣似火,金眸如电,金与红交织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再后面的一排,奕尘、韩子凌、洛敬笙、时磊、田博文、玫儿、橘樱泽,一个不少。
大家……都来了。
就在这时候,啸天犬已经跑到了近处,刚变回人形,就被人扑上来一把抱住了。
“啊啊,啸天!你找到哪吒了没?人呢?人呢?”
啸天犬被他猛地一撞,手里的玉坠猛地脱手飞了出去,吓得他大叫一声,好在另一只手及时伸出,免除了玉石落地,哪吒魂魄被震碎的危险。
“我说,师父你是不是也稍微收敛一点儿?总这么莽莽撞撞地谁受得了啊?去找二郎神君也能迷路,还要累我们去找你回来。现在你又想谋杀哪吒吗?”
天鹏手里捏着玉坠用眼睛睨着金蝉子。
“八戒你真过分!我是不熟悉路才会走丢的,又不是有意的!我怎么会想杀哪吒?我大徒儿还在他肉身的肚子里呢!”
金蝉子大声抗议,让所有人都出了一头冷汗。
这个单细胞,居然还没明白过来。
被他们一闹腾,两军对垒的紧张气氛荡然无存。龚邪从寄身的玉坠里钻了出来,老被人那样用两根指头捏着,实在不怎么愉快。
“哪吒,你快点回肉身去!要好好照顾我徒儿哦!”
金蝉子犹自不死心地凑过去,龚邪白他一眼,朝龙玄烨那里飘过去。龙玄烨定定地看着他,伸出一只手,两人的手指越来越接近,眼看就要相握。
“哪吒!你忘了前世是怎么死的了?他根本就是玩弄你,完全没有对你真心,你还去找他做什么?!还是说,你根本还没有记起来?”
出人意料,西王母反应激烈,同时也成功地阻止了龚邪的动作。
龚邪看看西王母,又看看龙玄烨,将伸出的手收回,在众人的惊诧和王母毫不掩饰地惊喜表情中朝对面飘去。
只见他飘到两军中间的位置便不再前进,缓缓降下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王母,手却朝背后一伸,大喝一声:
“红影!”
站在杨昊身边的红影应声而起,一道红光直朝龚邪射过去,“轰”地一声,龚邪整个人都被熊熊烈火包围起来。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大火燃烧,谁也不敢上前,三味真火呢!遇神烧神!
又过了一会儿,火势越来越小,待火焰完全消失,当年那个风采无双的天界战神,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身白衣包裹着修长的身段,手握红缨火尖枪,头发向上,用金冠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仅随性地垂下几缕刘海,增添了少年的活力。
战神归位!
双方阵营中的天兵天将们开始骚动起来。当年封神之战中,少年哪吒一战成名,被誉为战神,天帝更是盛赞有加,“十万天兵,不及哪吒一员猛将”,哪吒的勇猛强大可想而知。对于这些天兵天将而言,战神站在哪边,胜利就必然属于哪边。
两军阵前,龚邪恢复了实体,持枪昂然而立,枪头一转,直直地点向王母身后包括托塔天王在内的几名将领,薄唇轻轻开启:
“犯上作乱,该当何罪?”
被战神当作敌人了!!!!!
身后的士兵早已乱作一团儿,前面的将领们却纹丝不动,尤其是托塔天王,被一向捏在手掌心的儿子用枪尖指着,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
杨戬心里一跳,手朝额头一抹,眉心那颗通常闭着的第三只眼随即睁开,目光灼灼地扫视对面。
果然!
“哪吒,他们都已经被吞噬了元神,成了傀儡了!”
杨戬大声朝龚邪呼喊,提醒他小心。
龚邪眉头一皱,视线转到岿然不动的王母身上,两人对视良久,忽然,龚邪的身子一震,王母随即仰天长笑。
随着她的笑声,身后几位战将的身子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纷纷软倒在地。后面的士兵们见状,都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四散逃走了。
面对这样的混乱,哪吒不为所动,只是死死盯住还在狂笑的王母,全身戒备。王母笑了一会儿,声音忽然由之前的清越婉转变成了男人的低沉:
“哪吒,你终于记起我了。”
“敖伽,果然是你……”
龚邪轻轻唤出一个名字,却让众人哗然。
敖伽?当年传说中被哪吒抽筋扒皮而死,引得龙王水淹陈塘关,逼得哪吒割肉剔骨的敖伽?他怎么变成王母娘娘了?
王母,或者说是敖伽为众人的感应再度陷入狂笑状态,丝毫不在乎自己身后的士兵们早已四散逃窜。
“逆贼,你的手下都已经逃跑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终于,天帝阵营里的一个小将领决定抓住机会表现一下,仗着自己这边现在人数上占绝对优势,大剌剌地站了出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人就已经飞了起来,直直地落入了敖伽的手里。
“哼,无知的蠢货。你还真当我是单枪匹马了?”
敖伽抓着那个小将领的脖子冷笑,空出来的手轻轻弹了一个响指,片刻之后,他们周围便出现了黑压压地一片妖魔鬼怪。
“怎么……怎么会有魔界的军队在昆仑!”
军队再次骚动起来,敖伽得意地扫视了众人一眼,转头看向自己手中那个斗得好像筛糠一样的小将领:
“如何?你还要叫我束手就擒吗?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祭旗,怎样?”
那小将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吓得屁滚尿流。敖伽厌恶地看来他一眼,扬手将他又扔回天界的军队处。
“你勾结魔界?”
龚邪眯起了眼盯着敖伽,叛乱是一回事,勾结魔界叛乱,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我不是勾结魔界。我是为了你,特意从魔界而来的。”
11
“哪吒,不准你跟那人说话!”
“哪吒,你干嘛对那人笑?你喜欢他是不是?”
“那两个小家伙?我喂了巡海夜叉了。谁叫你跟他们说话还对他们笑的?我说过你,你只能跟我说话,只能对我笑!”
“除非你杀了我,不,除非你让我形神具灭,否则,我决不会放弃你的!”
……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龚邪也不由得百感交集。想当年,他是商朝陈塘关守将李靖的小儿子,母亲怀胎三年生下来的肉球,古板的父亲并不怎么愿意看到他,周围的人都用好奇又恐惧的眼神偷偷打量他,因此他总是自己跑到外面去玩耍。
敖伽是他意外认识的朋友,两人不打不相识。他当敖伽是重要的朋友,却不想,这“朋友”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随着年龄的渐长,敖伽对哪吒的独占欲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任何靠近哪吒的人都会遭殃,无法忍受的哪吒开始躲避他。
连续几天找不到哪吒的敖伽气愤之下抓走了两个在江边玩耍的小孩儿,逼得哪吒不得不与他见面,这一见,竟成了兵戎相见。
哪吒和敖伽大打出手,敖伽对哪吒是说什么也下不了狠手的,气头上的哪吒却下手失了分寸,乾坤圈招呼在敖伽的头上,鲜血飞溅。
哪吒虽然本事不小,但毕竟还是个孩子,看到把敖伽打得见了血昏死在地,自己先慌了,掉头跑回了家。没过几天,龙王找上门来,说他将自己的儿子抽筋扒皮。觉得受了冤枉的哪吒一怒之下打龙王,闯龙宫,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别人说他是为了偿还父母的恩情,其实,他也是想给敖伽偿命。
“敖伽,为何?”
龚邪问得平静,可握枪的手仍忍不住微微颤抖,隐约感觉到,那答案,自己必然不会喜欢。敖伽,是这世上除了娘亲外第一个真的关心他的人,纵然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他在自己心里仍有着无法取代的地位。几千年心如死灰,如机器般无血无泪地活死人生活,一半儿是因为娘亲,一半儿就是因为他。可如今,以为几千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居然换了个模样站在自己面前,公然与天庭对抗。
你为何化身王母?你为何起兵作乱?你为何能指挥妖魔?你为何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再见?你为何诈死多年却不让我知道?
为何?为何?为何……
太多的问题,都不必问出口,龚邪知道,敖伽也知道。
对面的敖伽不再笑了,一双眸子对着哪吒,满满的全是眷念。
“为了你啊……为了能再见到你……为了重新得到一个身体拥抱你……”
低低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龚邪耳中,震得如九天惊雷。
随着他的声音,王母的身体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融化、扭曲、拉伸,好像一个自动的泥塑一样,搅拌、堆积、塑形……
片刻之后,一个男人出现在那里,黑衣黑发,面如冠玉,正是龚邪记忆中的敖伽。
“恭喜魔主陛下重获肉身!”
敖伽身后的妖魔军团齐刷刷地大喊,气势惊人,这边的天兵天将却骚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