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二——端华

“那麽我们天明了就去与他会面吧？”文西说道。

“不行，你们要继续呆在广陵！”

“陛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麽你阻拦我们！”羿天对他的答复很是不满，没好气地说道，态度一下子变得劣起来。

“你们去的话只有死路一条，这是仲御之门的规定，凡非本门的人不得擅闯，你们是经不起‘九生九死’阴阳双丹的考验的。”

“这样哦。”一听到死这个字，羿天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又听说去的话需要考验，心念那丹药一定不是什麽好东西，决定还是跟着其他人为好。

明王幻世录53

“眼里没有杀气是学剑的大忌，孩子，你太善良了。”

夏日灿烂明媚的光线射进宽敞的道场内，麻里低头无奈摇头的表情很是清晰。

“为什麽哭，被责罚了麽？”

“爸爸是坏蛋！讨厌爸爸，呜呜呜……”

把幼小身躯拥入怀里的双臂虽然纤细，却散出丝丝温暖。

“那样的话……来暮丰社吧！我保证会像从前那样照顾你的，只要你协助将仲御之门……”

温柔可亲的女子脸刹时变得既阴邪又可怕，让人出於本能的挣扎退避。

“过来呀，不是说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会伤心了麽？”

女子笑靥得犹如艳花绽放。

“我绝对不会再相信你了！一开始你就是在欺骗我，‘野心是可以杀死别人的’，麻里因此被你给‘杀死’了，可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的，可惜错了。”

“还是那麽蠢，麻里是被我气死没有错，可他毕竟没有说过後悔，真正让他绝望的是你，那人明明知道你没勇气举剑拭血却那麽拼命，所以他该死！”

……所以他该死！

──！

这一刻，映入眼里的是艳红艳红的幔帐和画着牡丹的屏风，我脑海里一片空白，死了一般不知该做什麽。“门主，门主？”贴心的女声传入耳内，身躯与大脑的神经线方才接通，慢慢地直起躯干，这才发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粘上了黏黏的汗珠。

“门主大人是做噩梦了吧？”她用软软的帕巾轻轻拭了拭，柔声问道，接着又端起杯子将热茶送到我唇边，咽了一口，我瞅了瞅她，觉得她形似桃乐假扮的春铃，忍不住问：“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霏儿。”霏儿开心的答道，唇角边露出两个小酒窝。刚说到这里，外面忽而传来叫唤：“霏儿──”幔帐下一秒被人掀起一角，“双双姐姐！”女孩回头甜甜地叫道。

“就知道你跑来打扰门主，连竹露都未采集完。”

“太阳都老高了，过了时候采来有何用？”霏儿反驳道，这丫头年纪虽小说话却挺机灵。

“鬼丫头……好啦，门主你也见过了，再不回去你师父要骂你了。”叶双双一脸无奈，说道。

一想起那个每天窝在乱七八糟的药材里训人像泼水一样的老头，霏儿不禁生出闷气，跟什麽人学学问不好偏偏跟了这麽一个臭老头！

这丫头真是……

“怕是跟她师父学药理有些疲乏了，请门主不要见外。”见说不动她走，叶双双只得向我赔罪。我笑了笑，“哪里呢，这丫头讨人喜欢得很。”叶双双听了一边含笑一边暗暗朝霏儿使了使眼色：发什麽愣，还不赶快谢谢门主！

霏儿收到眼色立即啪地一声双膝着地趴在地上，口中说道：“霏儿承蒙门主大人厚爱！不过……霏儿乃一野丫头，时常稀里糊涂便做错事情，若是当真惹了门主大人，门主大人可要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这话使得叶双双嘴角止不住轻微抽搐，恨不得马上撞死在墙上。一句多谢门主不就完了麽，还画蛇添足说那麽多干嘛！丢脸啊……

我微微一愣，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人这麽说话的，恐怕是有过类似的经历出於防止才这麽说的吧？真是可爱的人。

“嗯，我会记得的。”

丫头这才从地上立起来，眉儿眼儿都是开心的笑意。

“啊！”叶双双忽然叫起来，想起自己过来原是有事情要说的，不料听到霏儿的声音，一心只在意着她的事把自己那份一时给抛到了脑後，低头责备她道：“差点被你这丫头误了事情！”

“什麽事情？”我疑惑道。

“大家早已在主殿恭候，只叫我来叫门主。”叶双双说道。

“怎麽不早点说！”我急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抓起外衣套在身上。

“对不起，是我的失职。”

匆匆穿戴好了，匆匆地跟着叶双双前往主殿，一路皆少不了看到光滑的石壁及火光，尽头立着的是一个长长的雕花屏风，绕到正面便有一张很长很长的桌子，桌子边已是人员满满，听到脚步声众人纷纷回过头。

“那个，初次见面。”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与大家打招呼才好，我挤出笑容用老套的招呼方式说道。

“不用那样客气，来了就坐吧！”百人之中，一个面露笑容青年模样的男子首当其冲地答道。叶双双立即为我拉开椅子。

“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与大家相聚，真是久别多年，这次重聚是为了集中本门的力量，以及招募新的人员，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如今的暮丰社不比当年，其内部力量甚至比本门还要强，长此下去的话……怕是对我们不利。”

人员到齐後，炎琰也不管礼数不礼数，直接把话题开门见山。

“嗯……照这样下去确实是我们会先垮掉，藏於民间的本门弟子多数发生被暗杀的事，确实是该招募新人的时候。”

“但是，那样就得需要庞大的开销，可那样的话非得把我们吃穷不可。”虽是小小戏谑的话，却隐藏不住残酷的现实性。

“那也没有办法，是人都得混口饭吃。”

众人一句接着一句，谈论不断，唯有我充当着旁听。见我自坐下来以後未曾开口发表过任何意见，炎琰把话指向我，“钱的筹备问题，还是先听听门主的提议吧！”

我？

我微微一惊，坐直的躯干猛然挺得更直。说什麽好？筹款不外乎就是变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除此以外可利用的便是藏於芍乐旧王墓里的大批宝藏，但很遗憾那把珍贵的开启沈重石门的‘钥匙’并不在我身上，即便是在了，里面想必定是机关重重哪那麽容易给人拿。

思忖着不由得在心里唉叹起来。

这种窘境怕是只有靠临时借贷才能度过了……借贷？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脑海里於是迅速搜索可借贷的人的名单──

一……义妹萍宣……

二……广陵王柳缨荷……

三……表姐施洛秋……

四……廷阳王……

数到这里忽而开始替自己感到悲哀，当君王多好啊，遇到像这会儿的事只要一开国库即可轻松解决何必棘手得让人进退两难，心里接二连三地轻叹到最後那一声竟不由自主地当众发出来。

“门主觉得不妥？”

炎琰的声音传入耳内，立刻打断了我的内心活动，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只是让大家这麽为难实在有些不忍，所以，筹银的事还是我去解决比较妥当。”

“那怎麽可以，门主你……”炎琰一听，刹时浮现为难之色，第一个反对道。筹银的事情本该是平级的人去做的，怎样都不该让尊敬的人卑尊替他们跑这一趟。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既然是门主做的决定，大人您就随他吧！”

我抬头循声望去，见那插话之人竟是刚才进来时率先接我话的青年。

“龚合……”

听到炎琰用无奈地语气唤这个名字，不禁使我恍悟，原来他就是那个龚合──四大护法之一，地位仅次於炎琰。

“接职人是贺卯选出来的，难道不应该放心的对待他的抉择麽？”龚合面对着众人轻笑起来，充满阳光的笑完全叫人遗忘了他是个年过半百的人。

那袭话似乎有抚平人心里担忧的作用，炎琰接下来的话发生了转折：“说的也对，贺卯的眼光及判断一直很好,是不应该多心去顾虑的，门主既已决定那就如此办吧!”

回去住处依然是由叶双双捧陪着，这里的回廊很短，多数是直来直去的小道小径，说它是城，其实也与小小岛无异，照样是有数不尽的花木丽景、座座檐角高翘的楼宇，感觉就像书里说的世外桃源那样。

走到一半停下来，我扶着略粗的藤条後背靠上交缠在一起的藤络。

（世外桃源是个好地方，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那里安宁的过完一生……）

‘世外桃源’我看到了，就在这里，不过并没有寻到曾经约定过的那种平凡又惬意的生活。

“门主不是要回去麽？”叶双双立在我面前，脸上甚是不解为何我会半途中停下来。

“脑子累了，它说想在这里用思念缓解一下。”眼睛凝望着上方飘浮的丝薄丝薄云蔼，我随口答道。记不起是哪日来到这里的了，只依稀有冰雪渐大的印象，也许是此地早春的原因吧，现下能感觉到点点暖意。

“呜呜呜……”

倚着藤络没多久，宁静的气氛一下子就被连成一片的细小抽泣声敲破。我猛地直起腰干，油然疑惑，“谁在哭？”

“这个，门主恐怕是听错了，这里哪会有什麽人哭。”

仔细再听一次，没错确实有哭声，我立起来遍地乱走寻找那声音的源头，叶双双不知何故拦住我的去路，像是故意不让我去寻。

“谁，谁呀？”

“门主还是早点回去吧，起风了。”

我撇开她的阻拦执意去找，径直沿着朝北伸展的小道往上走，果然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叶双双眼见不妙急忙跟了上来，追到我的时候面前已是哭声的源头。

穿着羽衣的女孩子蹲坐在小池塘边，一颗颗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到水里。

“为什麽哭，被欺负了麽？”我忍不住走到她旁边，柔声问道。她没有答理，仍旧在那里一个劲地哭。难道患有耳疾？下一步我换了另一种方式，用手势去沟通，立即见效了，可她的答话我却怎麽也听不明白。

“努咕？”学着她的发音重复，我皱起眉头，这是哪里的方言？

事情暴露再瞒住显然不可能了，叶双双晓得这一点，自此便不打算再佯装什麽都不知，抽出帕巾用指尖沾点水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图形递到我面前。

“是这孩子告知的。”

我接到手中一瞧，竟是个八卦，难怪彼此之间不能用语言交流，不是因为她听不见，而是根本听不懂。“Can u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麽）？”

问话才刚出口，她便抬起头来，湿透的眼眸映着绿宝石那样莹莹色泽，头发上的黑色素淡得近似亚麻，看来这次是听懂了。

“为什麽哭？”我再一次重复问道。

“不想这样活着做人……我一点错也没有……为什麽要那样讨厌我……”

她的话语答非所问，并且连不成句，叫人又陷入一头雾水的境地。什麽意思呢？我头皮麻到不行，尽管又是一个相同世界里来的人，可她能出现在这里也绝对有着不可思议的缘由，究竟是什麽同样使我困扰。

“你是被召唤来的，那位姐姐是因为野心太深才会来，可我呢，每日变回人总抹不掉那些噩梦般的记忆，或许一辈子是鸟就不会这麽痛苦吧……”

“哎！你见过贺香？！”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她在雨中遇到一个抱着琴又哭又笑的年轻瞎子，此後我也记不住了，即使是有再见过也只是鸟的记忆。”

“鸟……？”

“不记得了麽，我的名字叫米多娅啊！”

一听，我立刻瞪大眼睛万分惊愕地盯着她，那只大鸟怎麽会是……怎麽会是人呢……是我在做白日梦还是她本来就有幻想症？

“她没有病，陛下若是不信可以问跟她在一起的阿麟天多。”

我回头看去，果如心中猜的那样是贺舞葵，心情大为不爽，说道：“可不可以不要一边嘴里用敬称唤人，一边窃|听别人的隐|私。”

“那样的话便没有人能帮您解除疑惑了。”贺舞葵一脸豁达的神情，即便是在一出现时就收到白眼与十几万伏特的鄙视眼光也照样保持着大度凛然的姿态。

……哼！

“顺便告知，阿青回来了！”

收到这个消息，我颇感惊奇，呆愣了一下。就知道会看到这样的表情，贺舞葵自动解释道：“是炎琰发出去的消息，没想到啊，这麽快就赶回来了！”

见我不动，他又补充道：“毕竟为了寻陛下走南踏北，不去见面说几句鼓励的话不太好哦。”

说的也是，自己当初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连累他不分昼夜地四处奔走寻觅，是应当要鼓励一下的，风銮城不是无边的宇宙，走到哪终究有一天还是会碰到一起的。

固执的心扛不过人前一句好意劝言，我问道：“他在哪里？”

“喏。”他抬起下巴磕指了指前面，我望过去，看见一个背影定在回廊里，立即迈步走向那边。

“阿青。”来到他後面定了定脚，我出声唤道。易烨青闻声转过脸来，单膝跪在地上而後才站立起来。“你瘦了很多……回来的时候我总在担忧你们会不会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而埋怨我，责备我太冒然。”

“陛下那时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如今平安回来便比一切要好，自是不会埋怨的。”

那样便好。

我松下一口气，接着又问道：“其他人呢？”

“因为门规的关系，暂时待在广王那里。”

“你们，竟然去找广王！？”

“嗯，恰巧碰上了，广王他还顺利地带回了杨彬，现下正带他到广陵去作客，说出来陛下可不要被吓坏，那杨彬的样子当真有几分像陛下，差点就把小鬼蒙骗过去了。”

“真的麽？”虽没亲眼见过，但光听他这麽一说不禁叫人眉飞色舞。不骗那臭小子骗谁呢，他就是那块天生好骗的料，活该！

“对了阿青，抽个空替我捎口信给广王，就说，说什麽好？”光明正大厚着脸皮说出那样的目的怎样都令人羞愧到难以开口。

“筹银的事情我会去说的。”未等我把想说的话说完整，他已平静地将我要表达的意思说出来。

“你怎麽知道？”我顿时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听说的。”

这决议传得真是神速……

“不过有件事情，陛下你可要支持住。”

“什麽事？”

“碰到广王以後一路上我们都被邀与其一同吃住，因此欠了不少人情，原本是该由我们还的，但广王将它一一记在了陛下的名下，日後怕是会缠着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