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出书版)by 赖尔

作者:  录入:10-19

虽然不过短短两、三日的相处,可李秀才却也看了出来,每每当那张赛虎薄了脸皮的时候,便是眼光游移不定,典型的死鸭子嘴硬.李德元觉著奇怪,细细思忖刚才他的言语,半晌之后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这是在安慰他,让他别担心哪!

不自觉地扬起唇角,一种莫名的温意缓缓涌上心头.可就在下一刻,那家伙又开了口:"就算你个蠢秀才运气楣到鞋底,有老子坐镇,也绝对死不掉的!"

刚刚好不容易升起的好感,被这-句登时又降到了谷底.那莽熊是什么意思?好像这些个倒楣事都是他招来的一样!想他打小二十年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没有捅过什么娄子.可刚刚进了晋城,自从见到了那家伙,就接二连三地遭遇到莫名其妙的变故.现在可好,竟然还被诬陷为杀人犯,落得个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凄楚现状!

就在李秀才喃嘀咕咕的时候,小舟前方的船夫突然回过身来,拉起了帘子,冲张赛虎道:"张爷,到了水门了."

张赛虎点了点头,随即坐上了床,伸手就往李德元肩上揽过去.李秀才大惊,刚想问他要干什么,就听远处有人在吆喝;"停船!检查!"

是官府的人.这个认知让李德元僵硬了身形,偏过头望向张赛虎,询问他该怎么办,却被对方用手捂了嘴.不理会李秀才瞪大了的眼,张赛虎欺身上前,用壮硕的身体将他压住,伏在他耳边催促道:"快叫!"

"叫?!"李秀才傻眼了:"一叫不就给他们发现了么?"

"谁让你叫这个了?!"张赛虎冲他瞪眼,却又不敢将声音放得太大,"老子让你叫床!"

"叫......叫叫......叫床?!"李德元登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打了好几个结巴才缓过劲儿来,"你......你怎么可以......想我一介斯文读书人,光明磊落一生浩然正气,从来没有流连过烟花之地,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你怎能让我作出这等不知羞耻的事儿来?1"

这蠢书生,迂腐劲又上来了!张赛虎不禁开始头痛起来:现在的情况分明是要躲过检查才是重点.这个家伙还在别扭个什么劲?也没有时间多向他解释,张赛虎狠狠瞪了眼:"要死还是要活?!想活命就给我叫,要给逮住了,老子和你都得死路一条!"

听了这句话,李德元心一横,决定将礼仪廉耻暂且抛!先保了一条小命要紧,只好张了口.可嘴唇动了两下,却始终发不出声音,只好以求助的眼光投向张赛虎:"这......这要怎么个叫法?我......我从来没听过......"

张赛虎翻了个白眼:"就往媚了叫!越媚越好,越妖越好!"

李秀才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道:"妩媚......这......这可怎么个妖媚法儿啊?从小到大,我读的是《爱莲说》、《咏菊》,《咏梅》,讲究的是风霜高洁,寒梅傲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你可叫我如何体会这‘妖媚'一词?!"

"......"面对他的抱怨,张赛虎的额头上爆出根根青筋.实在懒得和对方罗嗦,他不耐烦地将手探进李德元的衣襟里:"啊--"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

糟糕!叫是叫出来了,不过也太凄惨了些--张赛虎敛了敛眉毛,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触及了李秀才胸前的伤口.这下子,反倒弄巧成拙了.

"怎么回事?!"果然.巡逻船上的衙差觉得情况可疑,发了话.

李德元原本疼得飙出泪来,这下却被惊得收了泪,呆呆地望向张赛虎.谁知那姓张的也同样也是脑子打了结,不知如何应对。正在二人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那船头的船夫倒先开了口:"这位官爷,船内的老爷和我家姑娘正玩得开心着......这个......"

船夫欲言又止的话,让那衙差听了,长长地"哦"了一声,满是暧昧的音调.张赛虎和李德元对望一眼,方才舒了一口气,在心中感谢那船夫的机敏:不愧是艳娘带出来的伙计.

然而,千算万算,没想到那衙役却也是个色中饿鬼.转了转眼珠子,竟吞了口水,谗笑道:"不知今儿是哪位姑娘接了活儿,也让官爷我瞧瞧?"

"这......"船夫面露难色,好言劝道,"这......这恐怕......有点不妥。官爷,您若是有兴趣,去花舫里有的是姑娘候著.今儿个小翠既然已经被这位爷包了下来,您就高抬贵手,别砸了她的生意."

"哼!"那衙役从鼻孔中重重地哼出一声,"我倒要看看是哪位老爷,别人见不得?!"

张赛虎一听要坏事,哑著声音怒骂道:"哪里来的小子?!格老子的,敢打扰老子我快活!不要命了么?也不看看爷爷我是谁?!"

李德元瞪圆了眼:这莽熊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句说得如此冲,那衙役听着若是咽不下这口气,真冲了进来可怎么办?!这么想着,他抓了张赛虎的衣服,想让对方说话注意点。可这一拉却反而坏了事:原本为了掩人耳目,张赛虎半趴在李秀才身上,却又怕压著他的伤口,于是便用一只手撑在床梁上。然而这时,因为他正集中了精神听那衙役的动静,想著法儿应对,竟在李德元这一拽之下,手一个不稳,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了李秀才的身上--

想那张赛虎八尺男儿,膀壮腰圃,而这一压,正砸在李德元的伤口之上,疼得他忍不住张口惨呼,"啊--"地叫了起来.

张赛虎一看情况不对,想也没想,直接用嘴堵了上去,把李秀才的惨叫吞进了口里.

李德元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登时瞪圆了眼.望着眼前那放大数倍的脸孔,只是"呜呜"地发不出声来。伸手想推开对方,却又推他不动,直弄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当然,这主要原因,还在于张赛虎的嘴唇一时半会没有挪开.

那半声惨叫,和二人堆叠在-起的身子,再加上"呜呜"的声响,在小舟外的衙役看来,却是有著说不出的香艳景象,直看得他心痒难耐.可听刚才,那船中的爷们,既然明知自己是衙差,还敢大声斥责,想必也是个有来头的.

这么一想,那衙役也只有吞了吞口水,挥了手让小舟通过.船夫冲他哈了腰点了头,便划动小舟向前航行.直到走了数米远,那衙差还一个劲地瞅着小舟看,想从那纱帘的缝隙之中,看到点外泄的春光也是好的。

"张爷,"直到离开那衙役的视线范围,船夫方才掀了帘子从舱口探了脑袋,见到床上二人的身姿就当没看见一般.道,"已过了水门,下面的路想必没有什么麻烦了。"

张赛虎这才直起身子,呼出了一口气来,冲船夫抱了拳头:"麻烦这位小哥了.找个地方靠岸就好,下面的路我们自个儿走就好."

"好勒!"船夫应道,随即转了身,张罗著靠岸去了.

张赛虎转身看向李德元,见他还是一副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摸样,没有来由地突然心情大好.伸了手,将李秀才拉得坐直,冲他"嘿嘿"地讪笑著,一副品头论足的模样:"哎,不够软不够丰厚又太凉.切,没味道."

"啊?!"李德元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唇,登时涨红了脸,再见他一脸"不怎么样"的表情,突然又想到他与艳娘的那临别一吻,李秀才心头一紧.

一种不知名的奇异感受涌上心来,有些微酸.李德元抬起手来,拼命地抹嘴唇,想抹掉他的气息.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在意,只是不由自主地觉得脏--可是心底却又明白得紧。既不嫌张赛虎脏.更不会嫌弃那艳娘脏.可是,偏生就是觉得不心里不舒服,恨不得能抹下一层皮来.

见他那副拚命抹嘴唇的厌恶样子,张赛虎唇边的弧度迅速僵硬.心头火起,低低地骂了一句:"格老子的。"

然后,二人下了小舟,向船夫作揖拜谢之后,踏上了山路.

一路静默.

第四章

此时约莫已是二更天了.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响起奇怪的鸟鸣声,惊得李德元出了一身的冷汗.二人又没个火折子什么的,只有就着迷蒙的月光,行走在山路上.树影嶙峋,平日里青翠而令人舒心惬意的高大树木,在这暗夜之中,却显得有著说不出的狰狞.

跟在张赛虎身后的李秀才,一边走一边觉得身上泛起一阵阵的凉寒,禁不住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地偏了脑袋,偷瞄小路两边的树影。望著那蔓延而曲折的枝条,李德元心下-凉,总觉得那树枝怎么看怎么像是妖魔的鬼爪,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伸向路人侵袭上来一般.

李秀才忍不住加快了脚步,下意识地想靠近张赛虎一些,可一个没有留神,踩在裙摆之上,向前栽倒.而那走在前面的张赛虎便成了可怜的垫背,被撞倒了不说,还"冬"一声,整张脸伏在了地上.

"抱......抱歉......"李德元忙不迭地直起身,一边道歉一边龇牙抽着气,手忙脚乱地想去搀他,却被对方拂开.李秀才心下黯然,垂了脑袋:这长裙忒地可恶,要不是急著逃命,又找不到地方有个遮挡,他真想先换下这一身女装再说。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从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张赛虎爬起身来,黑著脸冲肇事者吼了起来.可还段有吼完,眼光一沉,却见对方在不经意间用手捂了胸口。思及这蠢书生一身的鞭伤,这一摔虽是有自己垫底,不过怕是也撞得不轻.这么一想,张赛虎硬生生地压下了火气:"喂,没事吧?"

"咦?!"李德元一愣.原本都做好了被这莽熊吼到耳膜乱颤的准备,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生气,还好心询问自己的状况.怔了半晌,心头冉冉涌上一股暖流.

被那书生傻傻地瞪著,张赛虎只觉得耳一热,忙偏过了头,没好气地道:"老于问你话那!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你倒是吱一声啊!"

"哦......"李秀才这才回过神来,连连摇了摇头,"没......没事!谢谢你!"

"谢个毛!"张赛虎别开眼去,盯著空荡荡的树梢,就是不去看那李德元.隐约觉得,脸颊上热辣辣地烫,张赛虎暗自庆幸:幸亏周围都是黑咕隆冬的.看也看不真切.

然而,张赛虎的庆幸并没能够持续太久:本是迷蒙的暗夜,云朵自此刻悄然移动了身形,露出皎洁的月轮来.银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地上,也倾泄了张赛虎与李德元一身。

望著面前的汉子撇了脸满是别扭的神气,李秀才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不自觉地勾勒起唇角来.笑意写在唇上,也写进了墨亮的眼眸中.在银月的照耀下,清秀的面容之上,绽开一朵极温和的笑花.

这-暮竟将斜眼瞥来的张赛虎看得呆住了,只是张了嘴怔怔地望着,清秀的眉目,高高盘起的发髻,月光染上了鬓边垂下的两缕青丝,洒上了银白.刹那之间,他竟以为那是落雪-般,不由地伸了手,想为他拍去残雪.直到手触及那柔软的发丝,张赛虎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正是初秋时节,何来的雪片?!

清风抚过树叶,"沙沙"作响.一时之间。二人只是相互望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过了半晌,李秀才清咬-声,打破了沉寂:"呵......那个......"糟,怎会没来由地心律不齐?!脉搏快得惊人,几乎让他口齿不清.好半晌,他才顺出一句话来:"那个......方不方便暂且停下进程,我想先将这身女装换下!"

"!"这-句话如同雷击一般,直震得张赛虎一颤;他究竟是作了什么么?!他是缺了女人太久了么?!在刹那之间,他竟是觉得,那个蠢书生温文清雅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韵味,让他移也移不开眼......

心头乱作一团,他心烦意乱地用脚蹭了蹭土路,却又惊觉自己的手依然抚著郡蠢书生的鬓角.僵硬了一瞬,下一刻,他改抚为抓,狠狠地拽了这缕发丝,疼得李秀才"嘶嘶"地直喘凉气.

也不顾是不是会牵扯了他的发,也不管他是否生疼.张赛虎烦躁的扯下李德元发鬓上的簪子和珠饰.这种粗鲁的方法,直拽的李秀才整片头皮发麻,疼得飘出泪来.更糟糕的是,-抬眼,看被那莽熊扯下的发簪和珠饰,竟是缠绕着好几缕头发。

天!他非给这莽熊拽秃了不可!哀怨地瞪了对方一眼,却见到-副凶狠狠、像要吃人似的表情.李秀才悻悻地拿了包袱,掏出那件灰色的儒袍,嘴里嘟嘟嚷嚷不知道墒咕着些什么,走到了路边的-棵大树后开始换起衣裳来。

手中攥著那碧钗,张赛虎像对待烫手的山芋-般,想也没想就将之扔了出去.只听清脆的一声响,那玉簪子磕在石头上,碎成了两截.月光静静地照耀其上,反射出柔和的碧玉光芒.

望著地上那两个半截碧簪,张赛虎定了定心神,口中喃喃著"说不定还能留著换上几枚铜板",也不知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随即,他走上前,拾起碎譬,在月光的映照下,看见了上面纠结的发丝.

不自觉地敛起了眉,他一并将之揣进怀中.

刚才下手......似乎......好像......的确是......狠了一些.这个认知让张赛虎撇了撇嘴角.

在这件事情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这种心中微揪的感觉,叫作"心疼".只是,当他做出这个结论之后,在后来漫长的时间中,他从没有将这个词儿说出过口.

等了半晌却不见那个蠢书生出来,张赛虎不耐烦地用脚尖敲击著地面。最终,他忍无可忍地绕到了树后,正见到李德元费劲地将手伸到背后,想去解开那女装的系带,却无奈牵扯到胸前与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切......"张赛虎从鼻孔中冷哼一声来,表面上依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可是双手却是自觉地绕到李秀才的背后,帮他把系带解开。而且这次下手明显有了控制,轻缓了许多.

"多......多谢."明知道,那个家伙是不会领情的,可是李秀才还是冲对方点了点头,轻声道谢道.果不其然,那莽熊横著飞来一个白眼。

将儒袍套在身上,中途因为右臂向后套袖子时会牵扯到背部受到鞭伤的肌肉,李德元微微顿了眉头.然而,没等他开口,张赛虎倒是很自觉地搭了-把手.没有多余的言语,当李秀才穿戴整齐,回头望去,却见他又瞥开了眼去,盯著树梢游移不定.李德元浅浅地笑了起来,向他作了一揖.

"那个......张兄......"想了想,总不能称呼对方为莽熊吧.再说,经过这一番波折,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如此思忖的李秀才,决定称呼对方为兄长,"张兄,那个,我们下面该怎么走会比较好?"

他好心地询问他的竟见,可那一声"张兄"却让张赛虎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横了眼瞪他,吼道:"兄你个毛!老子什么时候有你这种倒楣蛋子似的蠢书生弟弟了?!"

"唔......"被他这一冲,李秀才不由地有些上火他这是什么意思?!好歹面前的情况,二人也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应同舟共济.可听他的口气,倒像是嫌弃他似的!既然嫌弃于他,早先又何必救他出来呢?难不成到了现在.他开始后悔了?!

这番思村让李德元心下生急,不自觉地有了怒气.这一急,将他书生的好辩之习惯又给逼了出来:"张兄此言差矣!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相识便是有缘,叫上一声‘兄长'又何错之有?"

一听他那种文诌诌的口气,张赛虎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兄长,这个词听上去忒地不舒服,显得疏远而陌生,倒橡是敷衍的味道多一些.张赛虎想也不想地回道:"谁要做你兄长?!老于才没有你这种扫把星弟弟弟!"

这番斩钉截铁的答案让李德元噤了口,原本还能心平气和地辩论到了这时却是心头一紧.既然他后悔救了他,不屑与他相交,那他更是不能死皮赖脸地跟着,丢了读书人的骨气!想到这里,李秀才深吸两口气。沉声道:"然张兄嫌弃小弟,那便罢了.多谢张兄救命之恩,"说著,他冲张赛虎深深地作了-揖,直将头埋了下去,"牵连了张兄,小弟我甚是惭愧,大恩无以为报,就此拜谢......还有......"他顿了-顿,偏过了眼,低眉望着脚下:"还有......先前不曾谢过艳娘,麻烦张兄转告于她,小生的感激之情......张兄,就此......别过."

推书 20234-10-23 :铛铛(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