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张皓云和阿令同时看向门口。
门被打开来,一脸慎重的季司安,看到光裸着上身的张皓云,脸颊通红地骑在阿令的身上。
(73)
所谓的抓间在床,也是俗烂连续剧用到烂的老梗了。干,我的人生是他妈的烂暴了!
※※※
季司安并没有说着,“对不起。”然后把门关上。
阿令也没有推开身上的张皓云,急急忙忙地遮掩着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张皓云当然也没有戏剧化地拿棉被遮住胸前的两点,羞惭地躲到浴室不敢见人。
床上的两个人看着突然开门进来的人,开门进来的人看着床上的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谁也没有任何动作。
画面,似乎就那样被定格了。
打破了这个定格画面的,是阿令的手机。
手机的铃声喧闹的厉害,三个人都震了一下。
然后阿令推了推骑在他身上的张皓云,示意张皓云将地上的手机拿给他。接起手机,是大姐。
“阿令,你还好吗?你今晚有看报吗?跟你说,今晚的报纸通通不准看!”
“我看了。”阿令的声音很轻。
“什么?你看了?那、那个……你认得头版的那个主角吗?”
“小皓跟我在一起,你别乱想,我没事。”
“阿令?”大姐的声音很担心。
“我很忙。”阿令笑了,看着还骑在他身上的张皓云一眼,“我和小皓正在床上呢。”
闻言,季司安震动了一下,房里的灯是开着的,阿令的笑容,和对电话说出的话语,让他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挂上电话,阿令推了身上的张皓云一把,张皓云总算如梦初醒地从阿令身上下来。
看看阿令再看看季司安,虽然很想冲过去揍人,但是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是打不过季司安的,毕竟体型相差太大了。
阿令从床上坐起来,“季公子不闲脏的话,就进来坐吧。”
※※※
季司安从门口走进来,却一路开始收拾。
一件一件地捡起地上脏衣服,还没走到床边,手上就拿了满满的脏衣服。
季司安看看手上的脏衣服,没有走向床边,反而直接走入浴室,将所有的脏衣服丢进空空如也的洗衣篮,然后,又顺手将浴室里东倒西歪的洗浴用具摆正。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好几本阿令放在浴室里的书,走到床边来归位。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阿令和季司安光裸着上身,坐在床上,看着季司安一言不发地忙进忙出,帮阿令把乱七八糟的房间整个恢复整齐。
季司安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看着阿令和他的朋友并肩坐在床上,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于是,只能下意识地收拾这间凌乱到不可思议的狗窝。
自己搬走的时候,明明整理的一尘不染的。
现在,看起来却那么破败颓倾,空气中甚至充满霉味、酒味和烟味。
看着季司安一个人整理着这间乱七八糟的房间,张皓云终于开口了,他用手肘顶了顶阿令的肚子,有些戏谑地开口:“我现在知道你爱他什么了。”
阿令讶异地看着张皓云,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爱着季司安什么呢。
张皓云神秘兮兮地放低音量,事实上,在这间室内的人,却都可以听到他说什么,“你喜欢他会整理房间。”
阿令的嘴角抖了一下,没有笑出来。
季司安顿了顿,并没有反驳,只是静默地继续整理这一室凌乱。
张皓云撇撇嘴,“如果你只是要这个,花钱请终点女佣就够了,不需要这个贱人的。”
阿令没有说话。
季司安也没有停止整理的动作。
※※※
拿着抹布出来,开始擦拭上面有酒渍、饭粒和灰尘的书桌,季司安一直很沉默,也一直在避免去看床上的两个人。
一边打扫着梦里回来千百次的,两个共同的“家”,眼睛却一直显得模糊。
他还记得阿令说,“……如果不想哭,就用力留住,不就好了吗?”阿令,我没有资格留住你。
※※※
阿令盯着季司安作家事的背影,其实,两个人共同生活的日子并不算长,可是,季司安帮自己打扫房间的画面,却总是像所谓的『偶像剧场景』般,让阿令感动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事实上,和季司安在一起的每个片段,无论多平凡,阿令总是觉得难忘。
他还记得季司安对阿祖说,“我对他好、宠他,不是因为我想跟他上床。”
他也记得季司安将铝棒交给自己,要自己在他抓狂时敲他。
他记得交往前,去和炮友打炮回来,季司安没有说重话,也没有骂自己,他只是沉默而哀伤。
季司安在自己耳边大口的喘着气,几乎用尽全身的力量,沙哑地说:“逃。”然后,隔着一扇门,各自自渎的旖旎。
季司安说,“谢谢你让我喜欢你。”
自己躺在床上,对着打开的房门外,坐在椅子上的季司安问:“你会等我多久。”季司安说:“到你不要我等为止。”
季司安含笑着说:“你真是个大孩子。”。
季司安夹了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像在哄小孩一样,声音很轻:“别抽烟了,先吃饭?”
在PUB,阿祖脸色难看地说,“我这里不欢迎异性恋,你知道的。”季司安站起来,脸色也不好看,“那你也不欢迎我就是了。”
季司安宠溺地帮自己添了一杯水,“我不是那种容易和人家熟络的人,可是,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尽量努力。”
和朋友玩到忘记时间,季司安说“没关系,你这阵子也都和我黏在一起,我总不能只把你关在我的势力范围里面。尽性了再回来吧。”
“……我可以去看你们打球。”不打球的季司安这样让步。
在前往澳门的飞机上,季司安突然开口:“阿令,从澳门回来以后,你要不要干脆搬过来我那一间,和我一起住?”
季司安轻声地说:“阿令,我想对你好。”
季司安从来没有作过什么真的对自己特别了不起的好事,他只是,一直很温柔地,照顾着自己,无论自己究竟对他好,还是对他不好。
这才是爱上季司安的理由。
钟点女佣,不会有这样真心真意的包容和平凡的疼宠。
(74)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无敌。你离开了,我只好换一种方式无敌。
※※※
一点一点,房间逐渐恢复了清洁。
空气里面很沉默,只有打扫时抹布努力擦拭,或是书籍塞入书柜的声音。
季司安将窗户打开,窗外清凉的空气吹进室内,阿令突然开口:“报纸上写的,是真的吗?”
季司安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回过头,看了张皓云一眼,“阿令,我可以单独和你谈谈吗?”
“不可以!”张皓云从床上跳起来,像头盛怒的小猫,“你以为来这里随便打扫一下房子,就可以弭补作过的混帐事了吗?”
阿令下床,抓住张皓云的手臂,“小皓。”
看看阿令,张皓云有些愤恨地抓起地上自己的衣裤,离开阿令的房间,要走的时候,还把门摔的很用力。
“碰!”地声响,并没有吓到阿令,也没有吓到季司安。
两个人只是深深地彼此凝视。
“谢谢你帮我打扫……”阿令说,“你走了之后,这里没有这么干净整齐过。”
“我愿意一辈子都帮你打扫!”季司安脱口而出,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冲动。虽然自己宁愿一直都在阿令身边守护,可是,阿令也许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呢。
阿令笑了。“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情。”夜风吹到他的身上,有些寒冷,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季司安连忙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上衣,递给阿令。“能够一直帮你打扫,对我来说,是作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阿令走到季司安面前,“可是,我要给你的,不只是帮我打扫的位置。”
季司安垂下眼睫,“阿令,我不配……”
阿令叹了口气,又回到床边,坐下。
季司安在床前跪下,看着阿令的眼神那么虔诚,又那么悲伤:“阿令,你愿意听吗?”
“不。我不愿意。”阿令摇头,“我只想要你不要再离开。”
“阿令……”悲伤的眼睛,那么寂寞。
“你听我说吧,司安。”阿令伸手,碰了碰季司安仍然滑嫩得像女人的脸。“这些话,我以后不会再说,这也是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
很多年前,那时候,我好像念国小吧。有次校外旅行,去垦丁,在垦丁大街上,我迷了路。我不断地哭着喊妈妈,可是,却没有人理我。
我以前没有迷路过,在陌生的地方走失,那种慌乱无依无靠的感觉,就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在我哭的很惨的时候,有个长得很漂亮,却剪着男生般短发的大姐姐,突然出现了,她牵着我的手,陪我蹲在垦丁大街的马路边,一直安慰我,叫我不要哭,还摸了我的头。
当她牵着我的手,对我说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力气都回来了。就算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也一点都不可怕那样。
后来,老师还是找到我了,我等到回到游览车中,才想到自己忘了问那个大姐姐的名字。
你知道吗,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当年那种从慌乱无依,到突然有了力气的感觉又回来了。
只要你陪着我,无论是迷路、或是再也找不到方向,一切都不可怕。所以,我有满满的勇气,可以和你一起过关斩将,和你相守以老。
我知道如果没有苦衷,你不会故意伤害我,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真意想对我好。
可是,我要你对我好的方式,是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男人;不是,每次遇到事情就逃,或是每次遇到困难就跑。小皓有一点说对了,如果我只是要这个,花钱请终点女佣就够了。
你不需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在我眼前,你也不需要挺身保护我。甚至,你偶尔懒惰,不想打扫、不想照顾我也可以。
你只要一直、一直坚持地守在我身边就好。
你能做到吗?
※※※
阿令开头讲的那个故事,那么熟悉。
季司安没有回答阿令的问题,反倒追问起:“你有当年在垦丁拍的照片吗?”
阿令愣了一下,最后说,“有,不过在南部。我小时候长的很瘦小,也比现在白得多……我想,小时候的我,搞不好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呢。”
“原来,你是我的初恋情人。”季司安说得没头没尾,“你记错了,那个头发很短的,不是大姐姐,是大哥哥才对。”
“咦?”不懂为什么讨论的点变成当年那个故事,阿令只是坚持,“她长的很漂亮,皮肤跟白雪公主一样,身上还很香,虽然头发很短,但是一定是大姐姐。”
“阿令,改天,我拿我国中的照片给你看。在垦丁陪你在路边等待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阿令伸手碰触季司安闪闪发量的眼眸,叹了口气。“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的状态就是无敌。”
※※※
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滚到床上去了。
阿令再没有追问季司安报纸上的事情,也没有逼季司安许下承诺一直坚持地守在自己的身边。
两个人只是疯狂的亲吻,还有抵死缠绵,像是今天结束,就再也没有明天那样。
阿令不知道天亮以后季司安会不会离开。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离开是正常的,没离开,肯定只是因为还没睡饱。
过了今夜,就真的要结束,了吧?
在疼痛的贯穿中,阿令的泪水终于滑了下来。
他在心理面,一次又一次地说,“司安,再见。”
(75)-END
司安,小安安……再见。
※※※
隔天醒来,季司安已经走了。总是比阿令晚起的他,一夜无眠,最后,在阿令睡醒前离开了。
前一夜睡着前,阿令就告诉自己,隔天醒来,季司安很可能就会离开了,于是,缠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做爱。
无论多舍不得放开,阿令终究还是累到睡着了……睡着前一刻,他想,自己的身体大概早以不如初识时那么好了吧。爱情,真是比抽烟喝酒还伤身。
然而,即使再多的心理准备,醒来,摸到冰凉的枕头,阿令还是哭了。无论多努力,这次都笑不出来了。眼泪,一直掉个不停、掉个不停,可是,无论掉再多眼泪,伤心的情绪却一点也没有被哭出来。
从床上起来,看到季司安留在桌上的,属于季司安的那份钥匙,紧紧地捏在掌心,紧到手心都发疼了,却还是掩盖不了心里的那块空白。
季司安从来不知道,每次面对他的离开,自己都要经历一次比前次更大的悲伤,而那天早上的悲伤,是可以让地球爆炸的等级。
支离破碎的阿令,把自己放进当初一起买的澡盆里,抽着季司安捻熄在阿令床头的那大半截烟。
以前阿令总想,如果季司安会抽烟,在某个公园的长椅子上,躺在季司安的大腿上,轮流抽着同一根烟,就是人生最浪漫的画面了。可惜,那个画面永远不可能出现了。
想着季司安用什么样的心情走,用什么样的心情看着累到睡着的自己,用什么样的心情留下那根只抽了两口就捻熄的烟,心疼到几乎没办法呼吸。即使被抛下来的是自己,他还是只想到要心疼季司安。寂寞的、满是苦衷的季司安。
两个人的关系,明明一开始是季司安的强暴,可是,从头到尾,却一直是自己追、季司安跑。季司安用怕他受伤,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只要有苦衷,就选择逃开。
每次,季司安逃到阿令追不到的地方,伤心的他,总是告诉自己,我不要季司安了,季司安再回来,我也不要你了,可是,每当他又回来,阿令总会二话不说的原谅他。
为了原谅他,阿令甚至在心理告诉自己,女人就女人吧,有季司安的话,不当男子汉也无所谓。
阿令没有后悔过那一夜不听季司安说。事情的真相,对阿令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没办法再放任自己每次充满希望,又每次被放逐的那种苦。
其实,如果听季司安说,会有什么对话,阿令大概都能猜出来。
“她怀孕了,我要对她负责。”
“那我呢?因为我是男人,我不会怀孕,就该死吗?”
“我有苦衷,可是,我真的想一直对你好,人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不会当你婚外情的对象。如果你没有选择我的勇气,那么继续纠缠下去,只是彼此痛苦而已。”
阿令想:你看,这种对话,有什么必要呢?整场恋爱,这种万年烂梗出现的次数还会少吗?不需要再给彼此机会,去讲那些庸俗不堪的对白了。
在季司安身边,自己是无敌的。可是,实在没办法这样和他你跑我追的纠缠一辈子。这一次,真的累了。再也提不起勇气继续下去了……
然后,忽然想到,季司安,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次我爱你。
※※※
接下来到季司安结婚前,那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阿令每天数,就像在数季司安会不会追过来的那三十天。
没有去上课、没有去家教、没有去打球。第一天,他哭了一天。第二天,他哭了一天。第三天,他哭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