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睁开眼睛的小东西,被缪尔捉着腋下于空中摇晃,他说小狮子是穆拉德特意打来,送给我解闷的宠
物……我会相信才怪!不过是一时兴起吧!而且又不是女人或者小孩,就算真是礼物,我也高兴不起
来。
我还没忘记,明日便是枪骑术正式比试的日子,作为筹码的自己,命运堪忧,哪有什么心思去把玩小
宠物?更何况,不久前还发生了那种事情!我无甚兴趣地摆摆手,示意缪尔可以把它拿出去,少年虽
然露出失望的表情,但还是顺从地按照我的意思去做了。
有时真不明白,穆拉德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明,发了身汗,烧热似乎也退去了。我只是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倒没有特别不适之
处,就连昨天受伤的地方,今早也生气勃勃地站立起来,让我总算放心不少。
缪尔说,今日的枪骑术比试,苏丹特别指明我也是要前去校场观战的。
他自是不敢懈怠,一早便帮我梳洗,更替华服,不过比起缪尔替我精心准备的亚麻织品和薄绢,我倒
宁愿去穿故国繁冗的服饰、戴上长假发……那个样子行动起来还比较自在一些。
知道经过昨晚那通折腾,我是暂时无法接触马背的,贴心的少年唤来四人抬的软轿供我乘骑。
听说那是一种专供苏丹嫔妃,和地位尊贵的妇人们使用的轿子,有个乌木顶子,四边垂帘,再由薄幕
拢起,这般由外向里看,会有种雾里看花的神秘感觉。似乎大多数东方人都很喜欢这种调调,却让我
哭笑不得起来。
到底把我阿尔弗莱德奥兰多当作什么?即便现在没有顾及我的使臣身份,可好歹我也是个男人……非
要我像个女人一般,搔首弄姿,去取悦苏丹么?太不像话了,可是任凭我如何向缪尔抗议、解释,他
都一律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
「大人,你不坐轿子,难道是想走过去么?可是徒步走到真耶尼萨校场,要花不少时间哪!」
「……」
实在无力与这想法一直线的孩子争辩了。轿夫们降下轿子,我不情不愿地爬了上去,缪尔随即替我解
下了纱帐。
起轿,内部柔软的座椅,并没有让人感觉轿身摇晃得太厉害,稍稍有颠簸之感,里面的人也不会不舒
服。不管怎么样,被这般服侍,身体还是挺惬意的。
这般想着,心情很是复杂。
轿子很快便在托普上卜普皇宫的主干道上,同前去校场的禁卫军不期而遇。
一个熟悉的身影驾着马,跑到轿子边上,来人粗鲁地撩开了帘幕——是德米特里。
「伯爵,我真佩服你,」武官的话语不善,看得出他的恼怒:「没想到你现在居然还活着!真不明白
苏丹是怎么想的!」
的确,无论我如何猜测,也无法透悉那个男人的心思。
真不简单哪,难得德米特里会和我意见一致!不过这不是重点……
「我还得感谢您哪!禁卫队长大人,要不是您……」
「嘘!」眼见我要捅破天窗,德米特里忙出声喝止,我也识得眼色,赶紧闭嘴。
「我承认苏丹提前回宫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伯爵你也没必要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吧!」德米特里顿了
一下,又道:「可就算如此,你怎么可以那么不小心……现在我担心陛下都已经怀疑了……」
怀疑什么?怀疑你渎职、收受贿赂?哼,和我有何关系?如今事迹败露,我恐怕插上翅膀都难飞出后
宫了,特罕也被穆拉德送给他那疯子弟弟,现在一切未卜……这都是谁害的?
我恨恨地瞪了一记德米特里,心潮难平。
「咳……」故作姿态地咳嗽了一声,德米特里没有理会我的那记白眼,而是继续道:「其实我只想提
醒你,今天千万不要再给我出任何状况了。就这些,我也不多说了。」
其实这样的话几乎每次遇到德米特里,他都会给我重复一遍,耳朵快生、老茧了,但他对我似乎始终
没有办法放心。
可能是我看上去实在不可靠吧。
反省了一下,总体上感觉自己虽然有过贸然行动的前科,但关键问题似平全部出在执掌我生死的那人
身上吧?
没错!全都是穆拉德的错,当初要不是他色欲熏心掳我到托普卡普,我哪有现在这般凄惨,若是可能
的话,安安分分在伊斯坦布尔滞留一年半载,当个普通的外交官吏,然后再回国述职,继续我那逍遥
的伯爵生活……这种理想,如今被现实碾得粉碎!
忿忿不平地这般寻思,也不知德米特里何时退离的,缓过神来的时候,禁卫队的骑兵已经全部赶超到
前方,抬轿子的毕竟都是人力,也追不上他们。
我在摇晃的柔软空间里发了会儿呆,感叹天意弄人的同时,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第七章
今日的真耶尼萨兵团校场,较上次观看到的更加肃整。不愧是足以动摇整个鄂图曼帝国的王军,气势
不凡,就连我这个不相干的外国人进入时,都能感受到宽大场地上全副武装、列阵在前的土耳其士兵
,每一个都浑身散发出的那种摄魂威严。
就同传闻中的那般,真不愧是尚武的国度。如非今次亲眼所见,这里的庄重与托普卡普的淫奢华丽,
简直完全无法联想到一起。
椭圆型的竞技场内外被划分了好几个区域,内外可以观战的场地,全都不是为平民开设的,它只是贵
族和军官们的领域;正对主干道的人同,是王族的位置,遥遥地便可看到闲置的宽敞空位——那恐怕
是为了将要莅临观战的瓦丽德所准备的。
作为今次检骑术比试的主角穆拉德,和他的胞弟巴业塞德亲王,现在还没有出现,我只看到先赶来的
德米特里正在部署,煞有其事的模样,仿佛接下来的比试有如一场正式的阅兵。
虽然我明白苏丹和亲王素有嫌隙,可连一个小小的、兄弟间的比斗都搞得如此大张旗鼓,还真是浪费
!真不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一大帮人跟着起哄?而且想起七日前,他俩还拿我作这次比斗输赢的筹码
,心里更是不爽快。
不管是穆拉德赢了,还是巴业塞德胜了,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比赛开始前,长长的仪仗队迎来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和位高权重的皇亲贵族莅临。紧接着,由神官
主持祭奠真主阿拉的盛大仪式。
我望着诸人虔诚膜拜的模样,又偷眼看了看最上位的瓦丽德,和她身侧包括苏丹在内的三个儿子,有
点不以为然。
即使是作为国家的表率,都还在做违背自己神祗的事情。
据我所知,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一样,都是禁止同性恋的,可是为了将重权揽于自己的执掌中,柯森瓦
丽德摒弃了母性,甚至背叛了信奉的宗教,教唆苏丹亲近男子远离女性,仅仅为了防止日后他有了宠
爱的妃子,会把母亲的命令置之一边。
而我,则是这一场闺房统治、母子战争中的牺牲品!很好笑,姑且抛开使臣的地位,单以男人的身份
,我的尊严仿佛也快被穆拉德消磨殆尽了。
穆拉德在他老娘的面前,就像我看到的那样,是个俯首帖耳,貌似乖顺的儿子,但在我眼前却摇身一
变,化身成任性的暴君,耀武扬威……
这个样子想让人不心生厌恶,都不太可能。
司仪宣布比试开始时,穆拉德从高位下到操场,他的目光四下搜寻,如期望中发现我的位子,便朝这
边示意般挥了挥手,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我下意识地回避他射来的目光,可是随即便后悔了,陪同的宫侍推了我一下,回过神便发现尚隔着一
段距离的苏丹,身披战甲,威武地矗立在马身前,他目色凌厉,看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是因为我的关系么?可我明明还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莫名其妙,可能真是我实在不开窍,
所以在被穆拉德瞪视的间歇里,调整了好几个姿势,换了好几副表情,依旧无法得到他的青睐。
「您应该时刻面带微笑,这样才能取悦苏丹。」
最后实在看不过去的近侍在边上提醒。我立刻咧开嘴干笑了两声,别扭极了。
穆拉德一看,直接把头一调,翻身上马,再也不回望观众席了。就像个呆子一样……
这般在心里数落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在穆拉德上马的一瞬间,有一股不知是落寞还是遗憾的感觉
蒙上心头……
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荒唐:他可是剥夺我一切的男人!那一瞬,我怎么会对他有那种……好像依依不舍
的心情?
狗屎!
一定是昨晚被欺凌得太厉害,就连神经都不正常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没可能像缪尔或者德米特里
一般,对穆拉德死心塌地……对于我而言,这个差劲的男人在我的生命中,只是充当着暴君和带来梦
魇的角色……
所以就算今天他被巴业塞德刺下马来,我也不会感到一丝难过!
向来只爱赌博与女色的我,对于野蛮的游戏一直敬谢不敏,所以一开始就对这对鄂图曼王室兄弟间的
比斗,全无兴趣。
不过周遭鼎沸的人声,和渐渐陷入癫狂状态的观众,还是在潜移影默化中影响到了我。目光从人群,
移到了处于激战中的两人:穆拉德与巴业塞德……
原以为这场比斗不过是作秀,ι用来显扬王室的勇武,可是我料错了,兄弟间的较量远比想象中的激
烈得多,可以说,就算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这也像一场真正的厮杀。
二人骑着马由竞技场的两端出发,接近的时候以长枪互搏,激战之中,险象环生,惹得观众惊呼。
我偷眼瞧瓦丽德的神情,若是以一个母亲的立场来看,她的表情过于镇定,
仿佛斗场上的两位骑士与她没有血缘关系。当然这也可能是伪装的,毕竟作为一位母仪天下的女性,
瓦丽德首先就得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不过也不难察觉瓦丽德的偏心,每每大儿子占据上风时,她的右手总会下意识地抬一抬,然后再轻轻
放下,这很奇妙,就像是正在赌博的人才会有的小动作。
「哗——」
正在开小差的我,突然听到人群异样的骚动,回过神来,发现巴业塞德一个闪失,好像方才被兄长的
枪扫到,他的身子挂于马的一侧,瓦丽德夸张地站起身来,似是要在这个时刻中止比赛……
不消说了,很明显穆拉德现在占据了优势。真同德米特里所说的一样,虽然后宫中的苏丹荒淫无度,
可是在马背上他却是个出类拔萃的战士。
不过就这样毫无悬念地赢得比赛,还真是没有意思。
我这般想着,穆拉德突然调转了马头,朝主看台瓦丽德的位置,也同是我所在的这个方向,挥动了一
下掌中的长枪。
也不知是作给谁看的……孩子气十足,充满了炫耀的意味。
真幼稚呢,穆拉德。
就在这个时候,原来几乎坠马的亲王殿下,不知怎么又奇迹般地坐回马身,模样还有点不稳,可是跟
着同时挥落的兵器却不是造假的啊!
一瞬间,这个动作好像具有了牵动人心的魔力,我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提至喉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双脚却不听话地站了起来!
「小心!」
也不知道我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跳起来大叫,与他相隔不算远,可是周遭的纷杂响动足以淹没一切
声音……
我不知道穆拉德有没有听到我的警告,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在那一刻望向我的位子,然后……
待他回神的时候,已经格挡不及,被长枪巨大的猛力扫中,身子歪向一边难看地落马了!
虽然之前诅咒过他,可真正事故发生时,我却没有幸灾乐祸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心情,但见分散于校场各处众多的亲随们,此时像倾巢而出的蜂群一般,涌向了
他们的苏丹。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次事件,便是日后一切祸端的开始……
穆拉德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幸运的是,仅有些微的擦伤,身体并无大碍。不过就算他本人没有讲,我
也知道,白视甚高的苏丹,内心受到的打击颇大。
素来在人前所向披靡的君王,居然当众蒙受落马的屈辱,一定非常难堪吧。
此般,枪骑术比试就因为巴业塞德出乎意料的反击而告终,这恐怕也是穆拉德迄今为止最大的失误了
。
好不容易平息了秩序混乱的情况后,德米特里护佑穆拉德上马,可是羞恼的苏丹搡开了他,一个人跳
将上去,策马朝托普卡普方向疾驰而去,随侍的几个武官们纷纷跟从。
「巴业塞德亲王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靠近我的时候,德米特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认定般的语势吓人一跳,我还没有机会去向他确认,他
也跃马而上,踏尘而去追随穆拉德。
眼看着瓦丽德和她的随从们,有条不紊地退离校场,我还犹自愣在那里,也不知道抬我至此的轿夫们
,现在去了哪里?现在要怎么办?
难不成要我自己走回托普卡普?还是……他们就这样把我扔在这儿了?
哦,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我又可以重获自由!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还没有忘记,自己是这场比试的赌注……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巴业塞德便骑着马前来,貌似是亲自来领取他的「奖赏」的。
「外国人,现在你是我的了。」
也不管方才的比斗其实是胜之不武,他笑嘻嘻地靠近,那张肖似穆拉德的面孔近处看来,居然还有一
股稚气尚未褪去。明明还是个小鬼嘛!虽然体格与我相较更显健硕,可是心智的年龄就……
失神的间歇里,也不知道巴业塞德什么时候下的马,什么时候不自觉地被他带进怀里,就像夸示自己
的占有物般,巴业塞德在我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我这才清醒过来!浑身的鸡皮疙瘩全体起立,下意识
地猛然推开他!
虽然我的力量不及受过特殊训练的真耶尼萨军人,但毕竟也是身高超过六英尺的魁梧男人,平时总被
穆拉德压在下面,展现不了男性雄风,可若是我认真起来,恐怕要一个人压制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
的事情!
巴业塞德被我这一推,打了个经起,差点摔倒,他的面上掠过一丝惊愕,看得我很是高兴。不过他很
快就恢复过来,嘴角向上弯起了诡异的弧度。
这……
不得不承认,鄂图曼皇家的男子们,连笑容里都透着淫邪的味道,这点让我这个(前)花花公子都自叹
弗如。
「你这是在抗拒么?宝贝——」
宝贝?
呃……被比自己的岁数小上一截的少年亲王这样称呼,我感到自己背脊上一阵发寒,怪恶心的!就连
穆拉德都未曾这样唤过我,咦……这个时候我怎么还在把那个恶棍,同巴业塞德比较?
「不要紧,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调调,但是,现在苏丹都已经把你让给我了,你要有自觉:现在谁才是
你真正的主人!」
真不知道是不是被母亲宠坏了,巴业塞德的口气如此嚣张,和他那苏丹兄长还真是有得一拼。
对于这么一个虽然没有实际权力,可深得母后青睐的王子,感觉还真是不太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