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脂龙杯的事确实和天宇没有关系了,不过却依然关系着武阳侯府的命运......」桃花眼轻转,凤舞阳暧昧地舔了舔下唇,目光灼灼地盯住浑身巨震的楚怀风:「他为谁而去,我想你心里应该明白。」早在方天宇转身出门的时候,凤舞阳就发现季凯偷偷拍开了楚怀风受制的穴道,只不过对方想要装睡,他也没兴趣点破这其中的玄机。
「我以为天宇点昏我......是因为怕我阻止他为了妻儿抛下我去冒险的......」尴尬的咬住薄唇,楚怀风的俊颜微红了一下后又再度变得苍白。不可否认,当方天宇不顾自己的意愿点昏自己的时候,他确实心有不满。他恨那个人把自己想得太过不堪,为什幺他就一定会阻止方天宇呢?难道没人想过......他当时准备说的不过是「我也来帮忙」罢了。
亏他还顾忌到方天宇的心情,在里面装睡了那幺久......
「小风,若是天宇真是为了妻儿才去夺龙杯的话?你又会怎幺做呢?」好奇的眨眨眼,凤舞阳高深莫测的掩唇轻呵,若有所指的打量了一番似嗔怒又似苦笑的楚怀风,与从失败感中走出来的笑云舒心照不宣的彼此一笑。
朝天翻了个白眼,楚怀风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期待自己怎幺表示?与方天宇大吵大闹?还是索性黯然神伤的躲起来舔伤口?他很可能如其所愿,但在这之前,他要让方天宇安然无恙的回到这里向自己解释个明白。本来龙阳之爱就多有顾忌,平白无故的冒出「妻儿」这幺沉重的字眼,楚怀风当然很想抓狂,只是心乱之余他也清楚,怨也好,恨也好,都得要两个人留得命在才能细细说开!
仿佛是要说服自己般地轻轻扬眉,楚怀风苦笑着鼓起勇气直视众人的目光,他接下来的回答是给看热闹的朋友们的,也是给不在场的方天宇的,更是给走出踌躇的自己的!
「为什幺我就必须要处心积虑的害死天宇的妻儿呢!?」全副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翻涌澎湃的思绪中,时而懊恼,时而释然,但无论过程如何起伏,楚怀风的答案都是在第一个瞬间就无比清晰了:「首先,我相信自己看人的水准,天宇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既然说过不会负我,就算真有妻儿也一定有可以说服我的理由。我为什幺要斤斤计较?其次,就算天宇真的负了我,我也曾经发过誓给他一次机会解释。解释的清楚便是潇洒的分开,也不枉彼此相识一场。即便解释的不能令我满意的话......」
长身而起,楚怀风回眸坚定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凤舞阳,把结论丢给提问的对方:「不论最后落得何种地步,我也曾几何时,有一刻为他动了情。不可以相爱固然遗憾,反目成仇却也没必要吧?我爱他不是为了他的脸,真正让铁我动心的,是他的人。无论爱不爱我,负未负我......他方天宇还是方天宇,足以让我动情的品行他依然具备,只是那其中有了不得不伤害我的理由罢了。我到现在也没有从心里怀疑过他,也不想去怀疑他。可是......」咬紧牙关,很想帅气的把话说完,但哽在咽喉处的委屈,让他的声音变了调:「可是就算我怨他......也还是期望他可以幸福。大概是他太像我了吧......他的无奈,我想我是可以明白的。」
记忆打开了闸门,难以忘却的故事缓缓在脑海里重新浮起,六年前,武阳侯策动禁军逼宫,被早有防备的毕大人一举剿灭时,他跪在年仅适宜岁的堂弟面前立下约定的情景这幺历历在目,只是痛的感觉已被岁月和一次谈不上浪漫的相逢渐渐抹平--
「臣愿做朝廷的卧底监视我爹的行动,并从中破坏他东山再起的预谋。只求皇上在我朝血脉微薄的份上,套武阳侯一命。」
「......你是说,你要作朕监守自盗的一枚险棋吗?」
「正是如此。从今往后,臣可以保证,我爹他......再也不可能危害到皇上了。」因为他会把罪恶扼杀在摇篮里。
「皇上一定会同意我的,因为您是比聪明人还要聪明的人。」
「......怎幺说?」
「您若杀了武阳王,虽然可以暂时免除危害,但却落了个处决亲叔的无情之名。而且历朝历代,坏人是斩不尽杀不绝的。武阳王目前是图谋不轨的人首要投靠的对象,若他倒台,自然会有新势力生成。不如将他这面大旗继续竖给反贼们,令他们飞蛾扑火,主动聚集在我爹那边。一来可以阻碍新势力的壮大,二来,也可以集中精力,制约住武阳王以平定天下。」
「......哦?我到没有看出来,堂哥你胸怀苍生,愿意为了天下太平背负不孝的骂名?」
「臣并非为了苍生,臣之所以背叛自己的爹,正是为了保住他老人家得享天年。这份不孝......也是臣唯一可以一尽孝道的苦心了......」
「......传旨吧,朕不追究武阳王逼宫之事,将他贬为武阳侯,发配属地。至于堂哥你......我便密定你为四大御史之一,留守武阳侯身边,专司破坏其谋反一事,如何?呵呵......」
「......臣、叩谢天恩......」
六年前,楚怀风给自己选择了一天左右为难的路。他既要承担天下人「为虎作伥」的谩骂,又要背负欺骗亲爹吃里扒外的恶名。
六年间,每一次当他破坏了武阳侯千辛万苦,绞尽脑汁策划好的谋反大计,看着前一刻还兴高采烈,彷若年轻了好几岁的爹,由雄心勃勃转为灰心丧气时,他的良知都会啃噬他以为不会再痛的心口。六年间,每一次执行完「监守自盗」的任务,他都会整夜整夜的失去睡眠,眼睁睁看着窗外空洞的夜色,茫然的思索自己存在的理由。
纵使他是真心的为了爹好,可一旦对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会后悔生他这幺一个儿子在世的吧!他的无奈......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会怜惜,他也不需要同情,因为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只是再坚强的人,也期待有个人来懂。微笑的面具做的再精致再完美,也希望有个人能识破......
「总之,在方天宇承认负我之前,我都不打算怀疑他。」垂下眼帘,所有的温柔脉脉地在眸中流转而过,楚怀风给了方天宇一个机会,也给了自己一个期待幸福的理由!
「......」闻言,凤舞阳耸了耸窄肩,不再阻拦对方逞强上马的举动,感慨良多的摇了摇头,在目送季凯担心地大吼着追向楚怀风之后,埋怨地瞪了身边偷笑的人一眼:「......喂,我记得某人说过,要高价卖消息给小风,告诉他天宇口中的『妻儿』其实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亲的......」
「......我改变主意了。」毫不犹豫的推翻自己不久前的决定,笑云舒在听完楚怀风慷慨激昂的告白后,笑容就没有从唇边褪去过:「清官不断家务事,天宇的秘密......怀风会听天宇亲口去说的。」
「那我们扮了半晌的黑脸又是为了什幺?」
「这个嘛~~等我想到理由,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
气喘嘘嘘地追上前面的楚怀风,季凯轻功一展拦住了对方的马前,嫉恨地瞪了一眼四蹄着力的骏马,他一边可怜自己跑到欲断的双腿,一边谨慎的扯紧前者的缰绳:「等、咳咳、你给我等一下!」抹去额际渗出的汗水,顾不上内息紊乱,他只想弄清楚毫无武功的对方哪来的胸有成竹的微笑:「就算你赶去西夏使者的行馆又能如何?你又不会武功,怎幺帮那姓方的家伙盗玉脂龙杯啊?」
「谁说我是去帮天宇盗龙杯的?」气定神闲的端坐在马背上,楚怀风狡猾地玩弄着手里的马鞭,隐隐约约地还能感觉到下体的酸痛,但思及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后者坏心眼的笑眯了眼:「我赶去西夏使者那里,是要做我身为武阳侯世子最该做的事情。」
「......什幺事情?」本能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季凯自叹苦命的绷紧神经,准备接收下一秒很可能会遭受的刺激。每当平易近人的前者祭出武阳侯这张挡箭牌时,准没有好事!而楚怀风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在答案响起的刹那,季凯很清晰的分辨出自己的理智断线的声音--
「卖主求荣,与西夏人联手推翻当今圣上......」
「你说什幺--」
第七章
僵硬地坐直身子,方天宇双眸微滞地凝视着与西夏使者并肩而出的人影,他很想说服自己不过是看花了眼,但楚怀风特有的嗓音却是他作梦也不会听错的熟悉!在此之前,方天宇设想过数十种再次相逢的场景,不论楚怀风是怨恨自己独自涉险还是赌气对他不予理会,他都在心中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是......
「哈哈哈哈~~~武阳小侯爷果然识大体,通人情,你且放心,答应的事,我们西夏人决不食言!」豪爽的笑声中透着难以掩饰的阴险,西夏使者之一,身穿红袍的高瘦男人用力拍了拍楚怀风的肩膀,亲热的捏着对方青葱般的五指,暧昧地凑到后者耳边呢喃道:「后天晚上的子时,我们就在行馆里恭候小侯爷大驾了......」
「慕容大人请放心,届时怀风必会带上让您们满意的东西,呵呵。」应酬地笑了笑,楚怀风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藏在背后厌恶的甩了又甩,似是要除掉上面令人发毛的余韵:「那幺关于我们约定的事情......」
「只要小侯爷交出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自然就不会怀疑您的诚意了。」所有所指的挤了挤眼睛,西夏使者似乎暗示了什幺私下的交易,方天宇躲在酒店角落里看不真切,但楚怀风不迭点头时含笑的表情他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究竟自己监视西夏使者的这五天里发生了什幺事!?为什幺今早他跟随接到一张纸条后满脸凝重的西夏使者进了这家酒肆,当对方神秘兮兮的踏入包厢后,出来时就春风满面的多了一个人?并且跟随在他们身边的文俊青年还恰恰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来的楚怀风!
不安的感觉随着西夏使者的奸笑一起,越来越深刻......
几乎是等不及监视的目标走出酒肆的大门,方天宇就就略显莽撞的由藏身的角落里一跃而出,敏捷的搂住还在扬手向西夏使者的背影献殷勤的楚怀风,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在后者想起来挣扎之前,就快如旋风的卷人离开了眼前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
「呜呜......」拼命地踢打着,楚怀风早在黑影罩住自己的同时就认出了来者,那股环绕着自己的淡雅的体味,不是心里那个又爱又恨的方天宇还能是谁?只是没料到......看上去天塌下来也镇定自若的对方居然会当众做出掠人这种不明智的行为,容易暴露身份不说,还像要撕票般把他的口鼻捂得如此的紧......
寒起俊颜,方天宇眉头紧锁地任由楚怀风在怀里折腾,桎梏后者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直至寻到一处僻静的街巷才将险些窒息的对方丢在了地上!望着扑跌在地呛咳不已的楚怀风,看到翩翩佳公子在自己手中狼狈不堪的样子,方天宇稍稍心软了片刻,但很快,那抹温柔就在后者瞪过来的刹那收敛了起来。竟敢以千金之躯来涉险!?他到底想没想过自己为什幺要不近人情的把他点昏在易水寨中--
「咳咳咳咳--」呼吸不畅的抚胸猛咳,楚怀风撕心裂肺的声音虽然十分做作,但时间久了,方天宇还是怕他装归装,一不小心会弄巧成拙的倒了嗓子,见状,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宠溺的将手轻柔的抚在对方弓起的脊背上,慢慢地推拿着,而本来酝酿好的责骂也理所当然的在这温馨的气氛中失去了摄人威力:「小侯爷......你与西夏使者到底在合谋什幺!?我不是说了吗?玉脂龙杯的事交由我全权负责,你何苦要趟这淌浑水?」
「咳、你、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不追来的话,人走债空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心虚地瞥了一眼方天宇阴晴不定的脸色,楚怀风细心地在那张淡漠的俊颜上摸索到哭笑不得的趋势,才敢舒出胸腔里提着的浊气,停止装咳,放下心来,恶人先告状的反将一军,仗着对方已不在气头上了,本末倒置的扳起面孔一阵抢白。
「若小侯爷是要我解释『妻儿』的事情,天宇可以在这里就跟您把话说清楚。」头疼地抚额哀叹,方天宇俐落地将楚怀风拉起来,私心地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不抱希望的叹息道:「只是话说明白后,您肯抽手吗?」
「若不想让我牵扯进来,你最好在我插手前就将龙杯夺回来。」贪婪地将下颔轻抵在方天宇的颈项间,楚还风露出从武阳侯那里继承的奸猾笑容,鼻腔内全是朝思暮想的熟悉体味,清清淡淡的水香,醺得他懒洋洋地忽略了自己在招供多幺危险的计划:「我们分开了七天有余,可你还是找不到龙杯的线索......眼看十五日的期限过去了一半,再没有进展的话,我爹不知会落得什幺下场......」
「......」
听不到方天宇的回答,楚怀风尴尬地自嘲了两声,突然间有了一丝胆怯,他没有抬头去看前者的表情。如果那一刻他看到了方天宇眼眸里的柔波,哽咽中很多话也许就没机会说了:「你一定不以为然吧!我既然可以向朝廷出卖自己的爹,又何必要惺惺作态的担忧他呢......」顿了顿,楚怀风垂下睫羽,怨恨地咬了咬下唇,却不知心中恨的究竟是曲解他的云云众生呢?还是选择了谁都不会理解的路来走的自己......
「但我真的很怕......我怕爹的反意会被皇上抖出来转嫁大家的恨意!那些都是我笔笔亲手记录下来呈给毕大人的,要是那薄子成了爹罪行累累的物证......阎罗殿上,要如何发配我这个不孝的子孙?我又拿什幺脸来面对父代母职,疼爱我二十几年的生身父亲!?」
「怀风......」紧紧搂住对方颤抖的身体,方天宇焦急的呼唤着后者的名字,千言万语挤在脑海里,话到嘴边又觉得所有的安慰都显得空洞且多余。所以在楚怀风宣泄脆弱的瞬间,方天宇选择一遍又一遍怜爱的竹吻着对方的鬓角,用最原始的方式走后者心头的寒意,让对方渐渐掏空的心中注入自己涓涓的暖......
「你的心意,武阳侯总有一天会懂的......如果你和你爹对簿公堂的那天真的来到的话,我会替你向他说的。」设身处地的揣测着楚怀风的心情,方天宇明白自己最想听的是什幺,所以他给了楚怀风相同的答案。闻言,缩在他怀中的身体猛地巨震了一下,随即楚怀风高昂起头,直勾勾的望向方天宇深邃清澈的双眸,那眸中,映现着自己眉眼的笑意。于是,楚怀风缓缓地舒展开紧蹙的剑眉,安心的闭上眼睛。
见状,方天宇温柔的揉乱了后者的发髻,大概是气氛太微妙了,相倚相偎的温度让他心里埋藏的秘密也发了酵,明明不需要说那幺多的,但他就是想告诉楚怀风,宛如交换一般,把所有的前因后果统统与君成说:「既然你追来了,那幺我就把欠你的解释也偿还清楚吧......」
既然对方答应过给自己一个机会,那幺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两人间脆弱的红线!相逢是多幺不容易,分别是多幺的简单。他是失去过一次的人了,也许失去了一次后,人总会豁达许多。那是个不动听的故事,但方天宇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怀中的人儿都应该会懂......
因为你是我选择的人......
因为你是我从新再爱的勇气......
「......秋娘与邢沐飞母子并非我的血亲,只是在秋娘的丈夫,沐飞的爹临死之前,我立下重誓,要代替他照顾他们母子一辈子,所以自从邢雷死后,我都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妻儿着想。」慢慢地揭开陈封的伤疤,方天宇的目光飘到记忆的深处,云的远方......
仿佛那里有他思念的人,仿佛那里有他遗忘不了的过往......
「邢雷......他与我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一起长大,一起投师学艺,一起行侠江湖,快意恩仇。我本来以为......我只是太喜欢他这个朋友,所以才会格外的对他情深意厚。但渐渐地......我发现单只是友谊,决不会像我那样刻骨铭心,不容其它。没错......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而且第一个喜欢上的就是自己身边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