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好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太少,落井下石更是最常见的朝中倾轧。在赵氏官员不断被挑刺,昔日同盟好友不断同赵氏官员划清界限之余,熠星只是放出一些风声,重点做出几个案子祭旗,剩下的自然有人非常乐意替他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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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熠星很畅快。
大殷军队深入地方腹地,频频传来捷报,几乎胜利指日可待。朝中没什么烦心的事,之前斗垮赵家发威的余韵,让现在的熠星可谓是说一不二、只手遮天',几乎可以把目空一切的狂妄发挥到极致。
只剩三件事在心里不停挂记--战事的顺利,风霆的安危,最后,喜事,海宁的婚礼。
战事,按照当前的形势,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风霆,罗耀阳没怎么在信中提及,甚至军报也没有丝毫消息迹象,但熠星推测认为,这反倒说明了风霆没大问题,就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内情;
海宁,熠星想海宁真的是放下他了,起码海宁希望自己能以家人的身份帮他筹备婚礼。
看上去一切安好,但为什么总有些担心呢?
"王爷这是关心则乱。"广福笑得一脸暧昧。
熠星甩甩头,想想也是!
皇上,即使上了战场也是坐镇中军帐指挥,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再安全不过了,可能是消息闭塞,他对前线一无所知,人总会对未知的事情充满忧虑和不安,没什么好奇怪的。
"政事太繁琐,我这是希望他早点回来,好给把这重担还给他。"熠星努努嘴,别过头,死倔的为自己找借口。的e569
"王爷,惠州密报!"
几个字在门外低低响起,听得熠星耳朵都竖起来了,满眼亮晶晶的。
广福传递了密报之后,自动自觉地跑到角落里去擦拭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花瓶--惠州是情报据点的最前沿,皇上的私信都是顶着惠州密报的名头传回来的--广福知情识趣,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半晌。
"阿福,给我叫卫谋他们来。"
广福心里一惊,王爷的声音很冷,很压抑。广福匆忙抬头见王爷一脸坚毅,绝不是每次收到皇上私信的那种美自心里的笑意。
"是!"
"等等,也叫左相和风雷一起来。"
两刻功夫,人先后聚齐。
熠星看着这些自己可以信任的人,把那封情报拿出来,"这个消息,来自大殷前线密探,不是空穴来风,正式的军报大概还要两天,你们是我足够信任的人,也是有足够权势的人,所以我把你们叫来。"
熠星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镇定一下,"这份情报上说,皇上的大军已经攻至了穆丹的楚水边,渡江之后,就是黑宛平原,距穆丹都城只有一百五十里,距霍尔丹边境四百里。"
熠星的视线逐一扫过每个人,说出那情报里最重要的中心意旨,"胜利近在咫尺,如果......韩英将军没有叛变的话!"
话语一落,屋子里的人脸色霎时都变得异常难看,熠星拉开地图,勉强用镇定的声音继续道,"楚水是一条天险,穆丹与霍尔邦大军从背后杀出,从这里截断了皇上的退路,密报上说,皇上现在......下落不明。"
密报上还有生死未卜'四个字,但熠星选择极力忽略。
熠星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并不能肯定一定是韩将军叛变,但一切迹象,让我不得不为这种可能性做出一些反应。你们是我手中最大的力量。"熠星看着他们,"我要确保他平安无事,我要确保这个王朝交还给他的时候,完好无缺,所以,我找了你们。"
出兵
--两种矛盾性格集与一身,如果他不是疯子,就是天才。的
应该说罗耀阳信任的人,都是行动派的。
风雷没有声泪俱下、捶胸顿足地表示风家的清白,风霆的清白。而纪珂则根本没有对熠星所说的事情作无意义的质疑和猜测,他思索了片刻,就对稳定朝局提出一个又一个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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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朝中会有的反应,熠星不断的推想,纪珂不断的建议,讨论。
哪些人要监管,哪些人要堤防,哪些人要争取,所有可能上不得台面,或者不能用正途的解决备选方案都被扔到卫谋他们的眼前。然后是风雷,风雷手下的禁军永远是维系皇城安定的最大力量。
熠星可以想到这个消息在未来引起的轩然大波,但京城不能乱,朝廷不能乱,大殷皇朝的态度将会给对方造成难以估计的无形压力,对罗耀阳未知的处境,至关重要。
熠星与他们商议布置直至天黑,晚饭也没吃,就马不停蹄的与风雷一起赶往风府。
对战争,熠星满肚子光是理论,却从来不曾真从实践的角度出发思考战略,对于如何调兵能最大限度的解决罗耀阳正在遭遇的危机,他一点想法也没有,幸好,罗耀阳留给他一位睿智又经验丰富的导师。
粮草,军需,后备补给线,全部都从熠星手下的商行就近调配,卫荫这个转运使还在惠州前方,卫谋对全局控制已经是驾轻就熟。
军队,在护国公的建议下, 建州营,南坎营,大川营三路出兵,前两路直奔楚水,分东西夹击,后一路从西南攻击霍尔邦腹地,务必分化对方的联盟。还有领军的将领的人选......
商议一直到第二天上午,确保路线、战术、战略一切都有完备的方案。
护国公作为风霆的爷爷、军方早已神化了的人物,确实有过人之处。尽管相隔千里之遥,但对前方的地形、气候、城池、弱点,敌人将领的脾气、军队的装备......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研究,而且如今看来颇有成果。
这就是熠星想要的,他没有功夫听朝臣们扯皮倾轧,他需要时间,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兵、救人。
"小熠。"风雷送熠星出府,欲言又止,忽然停下来,规矩的冲他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风霆下落不明先在,皇上被人叛变,失踪在后,不得不说风霆也是有嫌疑的,只是熠星主动找风雷商议对策,后又来找风家商议军事要事,信任护国公的建议,明显选择了对风家的无条件信任。
护国公虽然没说什么,但风雷知道,爷爷已经用行动表示了风家的感激和忠诚。
"风雷,我信任我看人的眼光,也信任我父皇和皇兄信任的人。"熠星拉起风雷,"等正式军报传来的时候,风家肯定会受到各方面的非议,因为风霆的不知所踪,我必须对风家采取一定的措施,削职、或软禁。那时候风家要表面做出姿态,而你要由明转暗了,但无论如何,我们要守住这个王朝,我哥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会的!"
熠星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强大信念,异常坚定。
要做的准备都大致有了规划,熠星几乎两天没合眼,刚刚躺下没多久,就感觉到耳边有人唤他,有一双手很有经验按摩着他一直紧绷的肩颈,以缓解打断睡眠的烦躁。
"熠,军报到了,该起来了。"
"唔?"
海宁估计军报差不多要到了,守了一宿也没睡,现在见熠星醒过来,伸手拉他起来,穿衣,"军报刚刚到了,现在四更刚过,我已经要人去鸣钟了。大臣们来朝还要有一阵子,别那么急。"
熠星呆愣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海宁的话,然后慢慢清醒,随后头越来越低,最后抵在海宁的肩上,"海宁,让我靠一会儿......"
海宁放下衣服,无言的伸手抱着他,默契、支持、安慰和鼓舞,他们之间不需要言语。
良久,熠星直起身子。
"海宁,若有人敢在大殿废话浪费我时间,恐怕又得麻烦你这个大理寺少卿替我清理门户了。"
"我不介意,算作政绩,我还能升官呢!"
借着说笑调整了情绪,熠星冲海宁扯扯嘴角笑了一下,他的这场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穿上朝服,熠星朝议事大殿走去。
炸锅的朝堂跟预见的一样,熠星给了文武百官们半个时辰功夫展示他们吃惊、愤怒、担忧、忠心的情感之后,解决方案正是提到议题上来。
军队的安排早有腹稿,由护国公亲自操刀的方案,被熠星一拿出来的,几乎就得到武将们的一致赞同。
军令、军符, 调配的任免书,几乎在夏日初生的太阳一升起来的时候,就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派向边关各处大营;而朝中领命的几位将军,随行数百的亲兵家将,也全部在午前就整装待发。
"武将军,秦将军,张将军,左将军,"熠星在他们出发前,叫住了即将出征的四员大将,"我只在你们出征前说最后一句话。前线,不仅仅有我们的子民,有我们的将士,还有我们的皇上。"
熠星扫视他们四人,扫视大殿之上所有文武百官,话语铿锵坚定,"用你们手中的剑,用我们大殷的铁骑告诉他们--明犯我强殷者,虽远必诛!"
......
............
看着几位将军各率几百家将带着决心、希望和凛冽的杀气策马出城奔赴前线,熠星用最坚定的理智要自己把视线转回朝堂。
相比军队调动的干净利落,最难的,其实还是朝中内部的人事--混乱异常。
风家,韩英将军家属都被无一例外的软禁。
然后不可避免的,朝臣就谁需要为此事负责而争吵怀疑、攻讦倾轧。昔日曾经给御驾亲征'说好话的人全成了什么包藏祸心,什么里通外国,什么谋逆背叛。
众矢之的就是风霆,若不是熠星和左相事先有准备,联手压制,风霆乃至风家,都恐怕少不得被人安上叛国的帽子。
当然,除此之外,更值得人们关注的,还是太子之位。
这次跟之前的试探不一样了,皇上万一,假如说万一......,那大宝之位......
只能有两个人选--
罗堂。
皇长子,端的是一个名正言顺。
毕竟皇上没有嫡子,就只能立长子,不管他是草包,还是庸才,按照祖制,按照天下人的正常思维,根正苗红,出身正统,这是铁板钉钉的事。
还有一个是璟王。
璟王的手腕和能力有目共睹,现在是监国,又是兵马统帅,而且通过前一阵子的铁腕,让大家都知道,若璟王想得这个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再说,皇上的孩子都还小,也许有这个名,还没这个命呢!璟王唯一的顾虑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继位热门人选的大皇子的外公,本已失势的赵太师,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朝堂上,理所应当的受到了不少勾搭'的视线。
大概是忌讳这个笑面璟王偶尔的铁血政策,自从那日几位将军出发之后,立太子这事迟迟没人敢当出头鸟。不过冷落了很久的太师府,渐渐有人开始拜访了,太师那张萎靡了俩月有余的老脸,也慢慢的开始恢复光彩。
相比朝中的大臣们的谨慎小心,不敢轻言出头,都在彼此探风的当口,后宫的德妃最先恢复张狂--当然,也许根本是为了在这个微妙的时候试探熠星的反应和底线,好歹德妃也算璟王的皇嫂,就算有再大的错,璟王也不能把手伸入后宫把她怎么样。
"王爷,我们尽力阻止了德妃娘娘,可娘娘很强硬......"
"那娘娘见到大皇子了么?"
"没有!"侍卫跪地陈述,"但娘娘说要找殿下理论。属下实在没有办法......"
"没关系,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熠星转向广福,"请德妃娘娘到东暖阁,说我随后就到。哦,请太师也一起来吧,还有那个赵学士......"
"王爷,那赵书鸿因为有伤风化的罪名,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呢。"广福好心提醒。
"哦!"熠星眨眨眼,忍不住摇摇头,"人太多,记不住了......那就等太师来了叫我。"
把赵氏家族孤立,又陆续把大批赵氏官员革职后,赵太师本人熠星并没有动。
国戚、一品大员,皇帝不在,还是低调处理比较好,再说,在熠星看来,既然都已经把一棵大树砍成了光溜溜的一节节劈柴,那么把它堆在柴房角落等着长蘑菇,或者一把火烧了,两者之间并没什么本质区别。
至于德妃,从来都不在熠星放在心上--她的儿子不争气,她的家族一蹶不振,她还能依靠谁?在后宫她的权利可能最大,但她的图谋不在后宫,就算控制了又能怎样?除此之外,她又还能有什么?
跳梁小丑,在这个压抑的时刻,他们也就剩下这个娱乐放松功能了。
"久等了。"熠星进入东暖阁,彼此见礼,"娘娘找我有什么事?"
德妃恢复昔日的雍容华贵,开门见山,"我要堂儿离开清心斋。"
"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堂儿会在里面反省,直到皇兄凯旋回宫。"
"那皇上如果回不......"德妃忽然打住,清咳了一下,"......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现在皇上下落不明,你幽禁着堂儿不放,这瓜田李下的,难免让人起非议,对王爷的名声也不好。"
"这点,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璟王殿下,你的权力来自皇上授予,现在皇上下落不明,需要有人以承正统,作为监国你迟早要表明立场的,难道真要落人口实么?"太师说话也多了几分硬气。
"皇上会平安回来的。"
"我知道你们兄弟之间那点事!"德妃露出讥讽,"你当然是这么想,但皇上会不会真的平安,谁也没有办法说......"
"璟王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不要对什么事都孤注一掷。老夫认为你这样扣着堂儿,迟早会引起争议的,毕竟正统才是皇权传承的关键,这是共识。现在一切都好商量,若真的等到事情发展到避无可避的地步,恐怕后果很难讲。"太师看到璟王站在龙椅旁边,有意无意的摸着上面的龙纹,以小人之心揣度,语气里不免多了几分威胁。
八字没一撇的事,听语气,那个皇位好像已经是堂儿的囊中之物一样。熠星拍了拍那张椅子,轻哼嘟囔,"真是天真!"
"璟王殿下的名声,在民间一向有口皆碑,哪怕一些上不去台面的事,最后也能变黑为白,转人印象。这点着实让老夫佩服。但老夫认为,凡事都有个度,有些风流韵事,给人们茶余饭后添个话题,无伤大雅,但有些事情涉及传统,不是市井传言可以颠倒黑白的,兄弟禁忌是一则,叔夺侄位,也为世人不齿。璟王殿下......世事难料啊!"
"殿下与左相联手压制朝堂,朝中非议还不是很多,但你我都知道,这种压制十天半月的还有效,过了一个月,殿下再用铁血政策恐也压不下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祖制。"赵太师道出了己方最有恃无恐的东西--时间--现在朝上只是在压制下,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内流汹涌,现于表象仅仅是时间问题。
听着太师不掩饰的,几乎是掀底牌的话,熠星摸着那张椅子,终于开口,"这个位置,这张椅子,堂儿坐过了。当时我、广福公公都看到......"
熠星摇摇手指,没有让他们打断自己的话,"不用辩解,我没有恶意。你们想知道当时堂儿坐在这个位置上都说了什么吗?"
"他对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位置,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拥有最富饶的土地,最强悍的士兵,最强大的帝国......]很多很多我都记不住了。显然,坐在这个位置上,让他的心变得很高,他畅想了很多美好未来,他要训练出最强大的士兵,他要带出最富饶的国家,他希望他的国家强盛无敌......"
熠星想起那天的情景,忍不住笑了笑,"嗯,我当时表扬他了。说他有远大的抱负,他的一番话,感动人心,富有激情,充满希望......是的,当时我是这么说的。"
熠星说完这一番话,看着太师明显欣慰,却对自己面露困惑;看着德妃自豪,可又对自己暗含堤防的样子,又笑了笑,语气接着一转,"我表扬了他,但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有帝王的潜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