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特森林一四号(出书版)+番外 BY 木乃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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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公爵倾尽全力低吼一声,震得我耳膜都快破裂。他说:「左思!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倘若换作其它任何一个人类,我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为何偏偏是你!为何我偏偏对你下不了手!为何你总要挑战我的极限!」

言罢,他不由分说,低下头来疯狂地亲吻我的唇,吻得如此炽热,仿佛地狱业火,久久不息,要将人拽入无尽深渊,再难与之分离。

公爵仍在发怒,他仿佛要把多日来埋藏心底的话语统统发泄出来才肯罢休。

他说:「为什么你总要用根本无法解答的问题为难我?为什么非要衡量出个高下?你要我怎么回答你才好?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我的双臂环抱住公爵的背脊,搂得紧实,兀自沉溺在他的气息之中。

我们的身子纠缠在一块儿,仿似两条毒蛇,扭曲而危险。他卖力地撕扯我的衣衫,细长的十指游遍我的全身。

公爵的呼吸紊乱,体温灼烫,手指拨开我额前的头发,带着粗重的喘息,意乱情迷地望下来,目光凝结。

似曾相识的动作,熟悉又怀念的味道,仿佛回到很久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不断重复发生着的一些情事,纠葛、缠绵,像是刻在灵魂深处,怎样也抹不去的烙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思念着这样的碰触,渴望亲近,再亲近一些,不允许任何小小的阻隔。

我用赤裸的两腿夹紧他的腰背,催眠一般在他耳畔地低喃:「公爵,我爱你,我爱你……」

公爵失去理智,眼中唯剩下高涨的情欲,我自他的眸子里看见,清晰地映照而出的蛊惑的自己。

他的嘴唇贴过来了,他的手臂圈住我了,霸道的,却又不失温柔。

我的身体在他的拨弄下开始无止境地颤抖,手指搂抓他的肩背,藉以缓解剧烈的动作所带来的疼痛。

黏腻的体液,沉重的亲吻,还有纠缠的肢体。

我知道今晚,公爵的身心,只属于我一人。

第二天自酣睡中醒觉过来,身边空无一人。

床单上还似留有温热,以及淡淡清香,公爵却已不知所踪。

床头柜上搁着热腾腾的早餐,可见女仆才离开没多久。她却并未唤醒我,或许是公爵下了命令,不许人打扰左思的睡眠?

心头忽而泛起一丝甜意,我转手端过餐盘放到面前,拿了杯子漱过口,低头便要进餐,不经意间记起昨晚的事情来,心头兀自一惊,手里的刀叉顿在半空,不知究竟该不该继续动手。

虽说公爵昨已处死一名有下毒嫌疑的女佣,然而那并不代表这座古堡因而变得安全。雨果和服侍我的那名女仆,依旧危险如故。

谁又能担保,昨日那瓶小小的毒药就一定不是女佣有意栽赃嫁祸,雨果乘机揭发的结果?

我望着餐盘中汁多肉嫩的食物,举棋不定。然后肚子适时地咕咕叫唤起来,我垂手摸了一摸,又再瞧一眼餐盘。

算了,昨晚才闹出恁大一桩案件,即便那两人有心谋害,谅他们也没胆今日便卷土重来。

我思考片刻,抓起餐盘上的刀叉塞进自己枕头底下,回首摇响床头的铃铛,招来女佣。

「没有餐具,叫我如何进餐?」我手指餐盘,满脸不悦。

女佣眉头微蹙,脸上颇有几分疑惑神色:「奇怪,照理我不该忘记。」

「你的确不该忘记。」我略一颔首,义正言辞道:「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将餐具藏匿起来,有意诬陷于你?」

「哪儿的话。」女佣无所谓地笑笑,回头出去又替我拿来一副刀叉。

我这才故作闷闷不乐地低头咀嚼食物。

一餐完毕,见女仆收拾罢一切离开,我于是起身穿鞋,将先前扣留下来的那一刀一叉塞在靴子里,以备防身,这才整理一番,出门寻找公爵。

沿着走廊一路缓行,右脚伤处仍隐隐作痛。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每一间房间的动静,可是四处空空如也,哪儿也没有看见公爵。

我于是继续向前,直到来到罗尧的房间门口。

罗尧的嗓音自内传出,平平直直,无甚起伏,只是有些微虚弱。

他说:「公爵,我没大碍,你不必担心。」

另有一人接话,吴侬软语,甚是温柔:「没关系,你好好睡,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探出头,自虚掩的门缝里瞧过去,看见公爵此刻正半坐在床头,怀中搂着病体娇弱的罗尧,一双大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背,哄他入眠。那轻巧关怀的模样,直好比母亲搂着自己的孩子。

心头咯噔一动,五脏六腑像被泼了什么强力的腐蚀剂一般,渐渐坏死。

前几分钟里,我尚在记挂这薄情寡义的公爵阁下,没想他倒乐得自在,恬然在此拥搂他的前世今生的情人,早把我抛到九霄云外。

他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

我不过想及此,突然听闻罗尧说:「公爵,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公爵回得利索。

罗尧抬起手来,手背摸索着伸至公爵颊边,公爵于是顺手牵过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罗尧说:「请你与左思保持距离。」

公爵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恢复冷静,问得颇不经意:「为什么?」

为什么?亏得他还知道问一句为什么!

罗尧翻转身去,两眼直视公爵的眼眸,迫使他不能离开视线,这才满含委屈道:「他同我争执,硬说他才是伊诺转生,要我放弃你,否则就举枪伤我。如果不是我机灵,你现在怀里抱着的,只能是一具死尸!」

我终于知道罗尧的演技竟这般逼真,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要不是意志坚定,我倒真的以为他说的才是真相,他才是整个事件的受害者。

我用眼神狠狠瞪牢床边的公爵,等待他的回答。

假设现下拿一面镜子来摆到我的面前,估计镜子里那人眼中喷出的火焰,足可以烧死镜子外的我。

房里的公爵不言,许久,抬起手掌来,捂在罗尧的眼上,嘴里柔声道:「伊诺,我多疑的男孩。乖乖睡觉,不准再胡思乱想。」

他的话语仿佛催眠一般,渐渐令不甘的罗尧陷入沉寂,手脚酥软。

公爵低头在他耳旁喃喃:「我可爱的伊诺,你要如何才能明白?我是那么地爱你,绝不会被任何物事所动摇!」

接着,他仿佛呓语似的,缓缓吐露心声。

他对伊诺的爱恋、眷恋以及思恋,一遍又一遍,反反复覆,无法间断。

他缓缓述说过去种种,他们相识相恋的故事,听在耳边,犹如身临其境,感同身受。

我背靠墙壁而立,同房里的人不过一墙之隔,可是却好似千里之遥,伸手远不可触及。

昨夜的一切又在眼前过滤一遍,每一幕都万分清晰。

我原以为那样便是得到了公爵青睐,以为他终于可以不在乎我的外型,拿一颗真心对待,以为自己身分甫变,俨然一派高高在上的姿态,谁想他的心原来还是紧紧在那个名叫伊诺的幻影身上,丝毫没拿正眼瞧过我一眼。

简直可笑。太可笑。

假如那副皮囊果真如此重要,我倒宁可自己得到的是空壳,全不要什么没用的灵魂。

身后远远地传来匆促的脚步声,越见接近。我推开罗尧对面空房间的门,侧身躲进去。

脚步声停妥在罗尧房前,雨果的暗哑声音紧接着响起,道:「主人,我有事禀报。」

我屏息窥探着对面,安静如斯,谁也没有发现。

公爵自房内出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生怕惊醒里头沉睡着的罗尧。

「什么事?」他问。

雨果见状,这才行了一个礼,压低嗓音道:「主人的小鸟不见了?」

第七章

「不见了?」

似乎未能够立即辨明雨果话中的含义,公爵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方才所问。

「是的。」雨果点头,「今天一早,我无意间发现那间房的门锁上挂着钥匙,于是推门进去,发现鸟笼已被打开,笼中的小鸟不见踪影。」

公爵皱眉思索,半晌没有回音。

雨果接着禀报,说:「我已询问所有女仆和侍从,他们对此一概不知情。」

公爵默然,忽而斜了那双若有所思的眼去斜睨雨果,迟疑地发问:「照你看来……」

「是的,主人。」雨果右手按在胸前,发自肺腑道,「自从那两人来后,城堡里便不断发生奇怪的事情。」

太阳穴突地一跳,我即刻明白雨果话中所指。

好一个阴险毒辣的老头,诬陷人的本事倒是运用得驾轻就熟!

公爵神色阴郁,兀自答应一声,转身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迈步,嘴里说道:「我先去看看。」

雨果鞠躬,随后跟上。

见他俩走远,我这才从虚掩的房门之后出来,瞟一眼对面罗尧的房间,然后沿来路,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

如今的形势对我太过不利。雨果同那女佣图谋不轨,叫人防不胜防;公爵被谗言所惑,终究要心生猜忌;原本最叫人放心的罗尧,这会儿也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阴阳怪气,颇具攻击性。

看样子,一切只能依赖自己的力量。

我回到房里,换上宽大的睡衣,然后将防身用的刀叉塞到枕头底下,揭开被子打算躺下。

孰料,被子掀开的一刹那,我竟在床上看到一样东西,顿时瞪大了眼,不知该作何反应。

外面却在此刻不适时地响起「咚咚」两声敲门声,公爵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左思,我可以进来吗?」

我头脑一热,二话不说钻进被子里,冲外头答:「进来吧。」

公爵扭开门把,走进房。

关上门以后,他回头望我的脸,我看到他面上挂着完美的优雅笑容.却直笑得人心里一阵发毛。

公爵慢步踱至床头,用手稍稍撩拨床边的被子,我只觉血脉上涌,脸蛋霎时憋得通红,却见他拨开被子,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你觉得怎么样?」公爵探出手掌抚在我的额头上,一双眸子牢牢锁定我的眼睛,语带关切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疑心他话中有话,低下头去不太敢正视他的目光,只说:「略微有些累,早上想要起床,可是你知道……很痛……所以一直躺着。」

公爵闻言,语调中顿时多了几分亏欠:「抱歉,是我的错。」说罢,两手捧过我的脸颊,低头在我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

我心头暗自松了一口气,合上眼皮,将脑袋枕在公爵肩头,深深呼吸,鼻尖满溢公爵身上的味道,叫人安心。

突然,公爵的身子一俯,险些叫我跌倒,我睁开眼来,回头看到他一把抓起我的枕头举高,露出底下那一副刀叉。

我像一个做了坏事而被家长发现的小孩,顿时涨红脸,显得局促不安。

公爵手握刀叉立起身来,一双眼睛怒不可遏地注视着我,沉声道:「你若是喜欢城堡里的餐具,尽可以直接向我来要,何必将这么危险的东西搁在枕头底下?」

「不,公爵。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试图解释,可是公爵无心倾听。

他只是紧紧握着那刀叉,眼神四顾着打量整间房,一边厉声发问:「你把伊诺最喜欢的小鸟藏到哪里去了?」

「什么小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答得无奈。

公爵于是在屋里团团转地到处翻寻,试图揭穿我的谎言,他一面拉开衣橱的大门,一面口中叨念:「上一回夜半,你不是也来我的房里窃取走廊尽头房门的钥匙了吗?你以为我蒙在鼓里?你以为隔天将钥匙还回,便做得天衣无缝?」

我不语,静静听着他的诉说。

原来打从一开始,公爵便已明晰一切,真正被蒙在鼓里的,是我这个傻瓜。

我于是放弃狡辩,任由公爵一一细数我的罪行。由一开始不遵守古堡的规矩四处乱闯,到殴打公爵、伤害管家,再到后来的窃取钥匙、寻衅罗尧。

总之,我就是个十恶不赦以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

公爵说得尽兴,似乎要将先前受了我的羞辱,令他威严扫地的那一番举动,一古脑地报复殆尽。

他转过身来,一眼望穿我所躺的地方,恍然大悟地仰起头来,说:「是在这里吧!你把小鸟藏在这里了吧!」

说着大步跨来,不待我出手拦截,猛一下子将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拉扯至地上。

哗啦啦一声,我感觉身上陡然降温,公爵脸上的神情也从自信满满,霎时变作尴尬万分。

床上除去我一人,再无它物。

我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瞪着一双眼直逼公爵,突然歪嘴冷笑起来:「公爵阁下,这样好玩吗?倘若你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羞辱我,恭喜你,你做得非常成功。」

为了配合恭喜的效果,我还刻意抬起两手,拼命鼓掌,直到公爵的脸色黯然蜕变成惨白。

他俯身想要握住我的手,我却翻身而起,走到门边,替他开门。

「公爵阁下,昨晚的事情权当作没有发生过,如果你觉得我令你感到烦恼,自可以当面直说,不必用此低劣手法。罗尧那儿,绝不会知哓你我之事。」

公爵眉宇纠结,快步至我身边,望我半晌,嘴唇开合,始终挤不出一句话来,最后只得牵起我的手掌,在我手背上印上一吻,诚恳道:「左思,我万分抱歉,不是有意伤害你。」

他说着,一手按在房门之上,手臂将我环在他的怀里,低头意图吻我,我略一纵身,自他束缚之中脱出,顺便抽回自己的手臂,使劲在睡衣上揉擦。

「公爵,你还不走?就不担心罗尧醒来找你不着?」我笑得造作,口气要多嘲讽就有多嘲讽,「也真是辛苦你了,须得哄哄我们两人都开心!」

公爵表情一滞,我不给他再度开口的机会,反手推他出去,砰一声甩上门。

外头一时沉寂,好一会儿才听得公爵的脚步声远去。

我于是回身走到床边,拎起地上的被子,将摔得晕头转向的桃乐丝抖在床头,大叹一口气道:「好了,老实交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桃乐丝回过神来,扇动七彩透明的翅膀,忽悠飞升至半空,异常严肃地朝我摇了摇头,答:「事实上我也不太明白。夜半的时候,听见有人开门,还以为是公爵又要我唱歌,可是过了很久也没再听见动静。后来窗外刮起一阵怪风,吹落了笼子上的红布,我这才发现笼子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打开。」

「于是你就出来了?」我的视线始终黏着在紧闭的房门上,生怕随时会有人推门而入。

桃乐丝奋力地点点头,一双杏仁似的大眼直看向我:「我四处乱转,不知进了谁的房间,直到你回来,才慌忙躲进被子里去。」

我轻声叹了一口气,手掌一拍脑袋,道:「不行,你得回去。倘若让公爵发现你在这儿,我就百口莫辩了。」

我说着转身要去房外找人,桃乐丝却伸出双臂来抓住我的衣袖。

我回过头去,便见她瞪了一双晶莹剔透的大眼,百般讨好地望着我,嘴里劝说:「伊诺,求求你不要。我在那笼子里待过数百年的时光,得不到自由,好不容易出来,你却要将我送回去吗?你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她这样问我,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应答。

桃乐丝的眼神充满恳求.仿佛我要说一句不,那就是判定了她的死期,令人不由地想起公爵。他也在这古堡之中束缚百年,那么他是否也曾渴望得到解脱呢?

心头隐隐作痛。

我低下头去望桃乐丝细嫩的手臂,那样无助地揪紧我的衣袖。

「好吧。」我说,「你可以留下,可是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接下去的日子,古堡中的仆人们遍寻桃乐丝不着,渐渐的便以为那只小鸟已经飞离此地,复归自由。原本就不常提起的物事,自然而然在时间的流逝中,被人淡忘。

而我开始养成那样的一个习惯,每日吃罢晚餐,待到夜深人静之时,便悄悄跑去罗尧的房门外,背靠墙壁而坐,听着房中的公爵倾诉往事。

公爵总爱将罗尧抱在怀里,两人坐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随后开始故事的序幕。

公爵的声音很特别,带着一种叫人不得不侧耳倾听的魅力,给我以安全感。我甚至怀疑,倘若有一天,不再能够听见公爵这样讲述故事,自己是否依旧有决心停留在这座古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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