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羽碎卷(出书版)by Catcat

作者:  录入:09-30


我之于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公主久病不起,女官无故失踪,惊动了皇宫中人。
晴明应请求除妖,却发现事情并非妖鬼附身如此简单。
抽丝剥茧之下,樱花树与蝴蝶生灵的怨气一一显现……晴明摆阵,博雅护法。
看似完美的搭配,却因博雅心疼晴明受伤而差点破裂……


第一章

弥生,日本阴历三月的美称,相当于现代的四月初左右,树影摇曳,阳光稀落。
空气里飘敵著淡而清新的香气,像是许多种花香层叠,却不令人感觉难受。看似杂乱无章的前院,其中却自有规律。像是和这春天格格不入,却又让人感觉舒服的气氛。
草地并不平整,却翠绿得让人忍不住想深呼吸。
长廊下,虽然没人,却摆著酒瓶和两个酒杯,像是准备好,在等待着谁享用似地。
院落里的树丛间传来鸟儿吱啾,因著跳动,树叶发出声响。仿佛预告似地,大门「咿呀」一声地打开了。
一个身穿华丽十二单衣的美丽女子,明明是白天,女子手上却提著一个灯笼,上头有相当漂亮的紫藤花串做装饰。
女子娉婷袅娜走进院落,后头跟著的是一名五官轮廓深刻却不显粗犷的高大男子,身为一名武士,他左腰配戴著长刀,表情有些困惑。
「竟然会关门……」他喃喃自语,像是有深深困扰著他的问題,「……还让人出来带路……」
随著美丽女子穿过庭院,看似无人的长廊和里屋,突然传出了一些轻细的骚动,像是有人在轻声快速说话的声音。男子朝里屋看了一眼,而后继续向前走。
这里自己虽然几乎每日造访,每次踏上,却总有陌生的感觉。明明同样一座宅邸,同样一个院落和长廊。每次每次,都让人有初次见到的感觉。
不远处的廊柱下,突然传出轻细的笑声。
「多谢……唔!」男子正要向前头领路的女子道谢,一抬眼却发现女子不知在何时已经不知去向。眨眨眼睛,这种事情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却总是会让他有种被玩弄了的感觉。
「博雅,你来了。」刚才还没有人的酒瓶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坐在该坐的位置上了。
「晴明,你又在捉弄我了。」源博雅拍拍自己的衣服,而后往身穿白色狩衣的男子面前,盘腿席地而坐。
微笑的时候,那双红润的嘴唇,像是滴出蜜来似地,晴明朝博雅举杯:「等你很久了。」
博雅低头去找酒杯,才低头,杯子已经被端到自己眼前,博雅有些讶异,他看著身边同样身穿华丽的十二单衣,只是颜色不同的另一名美丽女子,纤纤素指捻著斟满酒的酒杯,笑盈盈地端向自己面前。
「……谢谢。」博雅接过酒杯,而后朝晴明举了举,两人同时仰头。
「话说回来,我怎么捉弄你了?」晴明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男人,源博雅看了晴明一眼,而后转头看向院子。
「晴明呐……」像是叹息的声音,而后,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轻笑声音,从里屋的方向传出来.源博雅并没有太多惊讶,他只是伸手去拿酒瓶,替自己斟酒。
刚才还在对面的人,现在从里屋的方向走了出来。博雅眨眼,看著自己面前本来该坐著人,而今却空空如也的廊柱,「还说你没有捉弄我……」
「我只是去拿下酒菜罢了。」晴明微笑,他端著味道相当鲜美的烤鱼干,在博雅面前随意坐下。晴明眨眨眼,纤长卷翘的睫毛于是上下交错,他轻轻笑了起来,「一脸疑惑的样子,怎么了?」
博雅喝干了杯里的酒,晴明拿起酒瓶帮他倒满,博雅看着晴明,「门竟然是关著的。」
听见博雅这句话,晴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他喝干了酒,又替自己倒满,「所以呢?」
「你一向都不关门的啊,突然把门关起来,当然会让人紧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博雅有些埋怨似地看著晴明。
晴明眨眨眼,「博雅啊,你这是咒的问题。」
「又是咒?」听见晴明的回答,博雅拿著鱼干吃的手停了下来,「我说晴明,拜托你饶了我……」
「以前跟你解释过的,这世上最短的咒,正是‘名’。」晴明微微仰头,没把杯里的酒喝完。
博雅点头,「我知道,你要说门这个词,是人们为木头下的咒,这个我懂,但跟你突然把门关上又有什么关系?」
「你很清楚啊,真不愧是博雅……」红润得像是刻意上过色的嘴唇,更加上扬了一些,酒杯贴近唇边的时候,博雅有那么瞬间,看得呆了。
「那么,这块被下了咒的木头,无论以什么姿态,都只不过是存在于那里罢了……」晴明转头,看著自家院落中已经盛开的樱花树,「……所以,所谓‘关’或者‘开’不都是一样的吗……」
「……你总是很爱讲些让人难懂的话。」博雅抱怨,他伸手去夹鱼干,正好晴明的筷子也伸过去,两人的筷尖碰触,发出轻轻的声响。
「啊,抱歉……」博雅连忙收回自己的筷子,晴明轻笑——没有多说什么,配著鱼,他又喝了一口酒,
「……来找我,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博雅眨眨眼睛,「老实说,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
博雅看著在午后的阳光里,晴明转头看向庭院里花草的那侧影,胸口似乎有些什么,隐约地汹涌,「……如果没有发生事情,就不能来找你吗?」
「博雅啊……」听见博雅这个问题,专心看着院落里落英缤纷的晴明并没有转头。他感叹似地,「你真是个老实的人……」
「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晴明突如其来的感叹,让博雅丈二金刚摸不著脑袋。他看著晴明握著酒杯的修长指尖,看著晴明缓缓将酒杯放下,手指的动作,花开似地。
「那么,我想听。」直到放下酒杯,晴明才缓缓开口。那对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博雅。
博雅「啊」了一声,像是疑问,然后又像是立刻明白似地。他伸手进怀里,掏出叶二,晴明微笑。
清亮的笛声响起的时候,煦煦微风像是波纹流动,落英在风里,音乐里旋转纷飞——起舞似地。有好一阵子,整座庭院,只有博雅的笛声,阳光似地,令人感觉宁静安详。
望著博雅按著叶二的指尖,晴明很轻很轻地,将自己的手指。按在嘴唇上。
「……博雅……」
听见晴明喊自己的声音,让博雅的笛声微微减弱了一些,晴明像是一点都不在意似地,看著博雅边吹笛,目光边望向自己,晴明给了傅雅一个微笑,纤白的手指于是轻轻拂过自己的嘴唇。
笛声隐约的紊乱,些许。
晴明低低地哼起歌来。博雅凝视著难得开口唱歌的晴明,笛声偏低,像是柔柔包容缠绕著歌声,吹散在春意盎然的院子里,风吹来,樱花花瓣起舞似地旋转。
晴明伸手,轻轻夹住了一瓣樱花花辦,而后贴近自己唇边,在歌声里突然夹杂了些许细碎低喃,再放开手的时候,粉色的花辦,已成粉蝶翩翩。
笛声有那么瞬间,激越。
「我倒是有件有趣的事情。」在笛声停下来之后,晴明才眨眨眼瞳开口。
听见晴明这么说,博雅又忍不住有种被玩弄的感觉。他将叶二收进怀里,坐了下来。
明明自己有事情想聊,还故意要先问我来有没有事……
晴明像是知道博雅心里的埋怨,他笑得更开一些,「生气了?」
「……没有。什么事情,我想听。」博雅仰头干杯,然后拎著酒瓶倒酒。
睛明眨眨眼睛,「那男人的女儿身边……」
「晴明,称呼公主比较好吧……」才开头第一句,就听得博雅皱眉头,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晴明老是用这种随随便便的称谓。
晴明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有个女官,无故失踪了。」
「咦?怎么可能?」博雅听见,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皇宫中怎么可能发生女官无故失踪的事,晴明,究竟怎么回事?」
晴明眨眨眼睛,像是很有趣似地。
皇宫内院,春日庭院里鸟语花香,一群女官在庭院里赏花。在庭院中有棵百年樱树,因为枝干相当粗壮,公主便要人在离地面最近的枝干上绑了个秋千,大家于是轮流打秋千,玩得相当开心。
繁花似锦,彩蝶也翩翩飞舞,彩衣坐在在秋千上笑著,底下有人喊她:「彩衣,看那暹,有只好漂亮的蝴蝶……」
彩衣顺著同伴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只几乎是自己手掌大的深蓝色大蝴蝶,正绕著秋千不远处的樱花飞舞。因为蝴蝶太漂亮,彩衣忍不住伸手想去捞,秋千一个晃荡,手指轻轻碰触到蝶翼。
蝴蝶轻灵地飞开,彩衣的指尖于是沾上微亮的淡蓝光泽。
「啊啊,好可惜啊……」
不只是彩衣,其他女官们也惋惜,那么美的蝴蝶实在很少见,要是能带回去让公主看看就好了……
说是休息时间,实际上也并不太久。仅能休息片刻,接下来便必须服侍公主用膳,于是在该准备食物的时间,女官们便主动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这天晚上值夜的女官是彩衣。女官们值夜的时候多半会静静待在屋里,以备万一公主有任何吩咐,才可以迅速动作。不过外头月色皎洁,彩衣看著外头,就想起早上大家玩得相当愉快的事情。
特别是那个秋千,因为高度够高,所以相当好玩,但白天人多,休息时间又短,所以即使玩,也没能够尽兴。
彩衣眨眨眼睛,先看了看里屋正熟睡著的公主,然后看看外头明亮的月色。
……只是去打一会儿秋千……
在彩衣赤著脚往庭院走的时候,正好被巡逻班看见,因为平时还算聊得来,所以在听见彩衣孩子气的念头时,巡逻班并没有阻止。只是要彩衣在他们巡回下一轮的时候,就要回到里屋待命。
这时间,也够玩了……彩衣心里盘算,然后很开心地往秋千走去。
说到这里,晴明停了下来。他慢条斯理地端起放在自己脚前的酒杯,慢条斯理地举杯,博雅有些心急著想知道后头发生什么事,他微微倾身向前催促,「然后呢?」
「嗯?」晴明挑眉,他眯著眼睛看为了催促自己讲下去而忍不住更靠近自己的博雅,漂亮的红唇荡漾出有些妖冶的微笑,晴明倾身,距离博雅,仅仅寸许。
「……想知道?」
那么贴近的距离,于是呼吸、吐息都接触撩拨,那一瞬间博雅有种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的感觉。在那样贴近的距离里,晴明微向仰头,嘴唇堪堪碰触到博雅的,博雅屏住呼吸,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般。
晴明轻轻笑了出来,说话的时候,博雅几乎能感觉得到晴明嘴唇的柔软,和微凉的温度。
淡淡的,酒香。
「……没下文了。」
「……啊?」好半晌,博雅的脑子才总算得以思考,他僵硬地看著晴明,「没下文了?」
晴明坐正,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将手里半杯酒又喝干,酒瓶里头还剩下一点,晴明干脆的倒完,空瓶碰撞到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晴明随手将酒杯放在长廊边,博雅还来不及发问,草丛间就传出细小的声音,博雅惊讶地转头,突然看见两只松鼠像是在嬉闹似地朝走廊跑过来。其中一只挺身用后腿直立,两只前脚捧住晴明放在走走廊边的酒杯,然后很快地与另一只一起消失在草丛里。
「晴明,那是……」博雅眨眨眼睛,不知道该怎么问问题才好
晴明耸肩,「没什么,说好的谢礼罢了。」
「谢礼?」
「帮忙买酒,还有带路。」晴明朝博雅眨眨眼睛,博雅这才想起刚才从一条戾桥前就一路领著自己走进来的漂亮女子,还有刚才替自己倒酒的另一位。
源博雅看著眼前朝自己微笑著的安倍晴明,许久之后才叹息。「晴明啊,你真是很不可思议呐。」
「喔?」晴明微笑,「先不说这个,关于那位女官彩衣……」
「不是说没下文了?」听见晴明又绕回一开始的话题,博雅立刻又有一种自己被耍弄的感觉。
晴明笑了出来,「别用那种责怪的眼神看我,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是一开始就告诉过你了?」
博雅眨眨眼,「……你说的女官失踪,就是这位彩衣?」
「正是。」

虽说是春天,夜晚还是凉著的。
月明星稀,虫呜花香,更显得万籁俱寂。内宫中除了巡逻的士兵们经过会发出轻微的声响以外,其馀的人都在休息。
风吹来,卷起花香漫天,经过內院的巡逻士兵尽责地检查四周动静。火光在风里摇曳,忽明忽灭,光影朦胧。
「喂,你看……」在那样的光影里,其中一个士兵指著内院的方向,「……有没有看见?」
「什么啊?」另一个士兵眯著眼睛,辽阔的庭院中没有灯光,仅能靠著月光、火把模糊的看清眼前,士兵下意识地将火把举得更高一些,朝著同伴手指的方向,然后轻轻「啊」了一声。
在前方,似乎有著什么,在黑暗里晃动。
两个士兵对看一眼,相当有默契地都没有出声音。两个人举著火把,按著腰间的长刀,屏息著踏进广阔的庭院里。
花香里,开始渗透进一种淡淡的、特殊的气味。踩踏在草地上,发出些许轻细的声响,越是朝晃动的光影靠近,那种气味于是更明显。
而同时,也听见些许声响。规律地,像是什么东西在相互摩擦著的声音。
举著火把,两人对看了一眼,是因为风的关系吧,所以冷。
突然的一阵风,让气味蓦地浓重,摩擦的声音越发清晰,缓慢向前进的两人再一次对看,而后因为看见彼此的神情,感觉更加悚然。
然后其中一人突然地停下脚步,另一人也立刻跟著停下来。在那样的晃动声和气味里,两人都听见了低低的歌声。
低声地,哼著。
那个摩擦声,仿佛节拍似地,上扬,落下。
握着火把的手,为著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忍不住颤抖,在摇曳得明显不自然的火光里,最先发现异状的士兵,将火把缓缓地,朝著声音的来源举高。
突地一阵风,几乎将火吹灭,另一人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火把去帮忙。
而后两根火把,同时大亮。
秋千,有人在打秋千。
火把的高度,正好举在打秋千的人脸前,因为两根火把同时大亮,所以把打秋千的人脸照得清晰而鲜明。
几乎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一张脸,沿著额头以上,是一整片烂红模糊的光秃,像是有人硬生生扯著头发将头皮剥离似地。
血沿著光秃的头皮向下蜿蜒,该要有对双眼,右眼却只剩一个深深的窟窿,左眼像是里头撑著什么东西,再碰就要掉出来似地整个向外图凸出。
哼著歌的嘴,则是不自然地大大张开。
像是从喉咙里生长出来似的长长黑发,瀑布似地涌出撕裂淌血的嘴唇,整个头部也似乎折弯了似地,下巴倾斜到几乎是一般人耳朵的位置。
秋千摇晃著,从那样的喉间,不停传出低低的,像是歌声的声音,而气味,则是腐败而腥臭的。
「啊、啊啊啊——」

一条戾桥前。
博雅脚尖才沾上桥头,就仿佛听见湍急的水流中传来轻细的交谈,他抬头,就看见桥的那一头,站著一个微微有些驼背的老人。
「源博雅大人,主人已等候您多时了。」等到博雅过了桥,那老人立刻恭敬地向博雅鞠躬。
博雅点点头,心里叹了口气,而后便跟着老人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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