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在路上猛得那麽一看,只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面熟,心里并没有怎样的在意,只是他又朝走了两步,便又回头,细细的盯著那人看了半晌,忍不住低声的惊呼,曾兄!
那人抖了一下,缩得更厉害了。把头埋在怀里,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他朝前走了两步,犹犹豫豫的也蹲了下去,才又问道,曾兄?
那人遮著脸,突然疯疯癫癫的就站了起来,险些把他顶翻,然後就朝身後的一条巷子里跑去,他急忙的伸手捉住,就说,别怕,是我啊,我是曹应祯,你难道不记得我了麽?
那人惶惶的抬起了头来看他,定睛看了半天,才惨笑一声,羞愧的说道,哎呀,曹兄,实在让你见笑了。
那人原来就是他旧日里那姓曾名瑞,他打量著要来投奔的好同窗。往日里一个的清俊公子哥儿,如今却弄成了这样一副狼狈辛酸的模样。
你怎麽他这话也说不下去了,想起这人弄到如今这步田地,只怕就是因为了古非说的那个赌字罢?
曹兄,那人脸色有些发青,一双眼睛也不敢看他似的,却又闻到了那烧鹅的香气,便佝偻著腰,垂著头,眼巴巴的望著他手里的那荷叶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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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 4 (4)
曹兄,那人脸色有些发青,一双眼睛也不敢看他似的,却又闻到了那烧鹅的香气,便佝偻著腰,垂著头,眼巴巴的望著他手里的那荷叶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两个人也不顾些体面,竟然席地而坐,他小心的把那扎著荷叶包的线拆开,又递到了那人的面前,就说,慢些吃,要不要我去讨杯茶你吃?
那曾瑞慌忙的摇了摇头,只说,不必,不必,我刚刚吃过了茶哩!
他先前以为这人不过是外出躲避赌债,哪里想到仍旧在著苏州城里,沦落到了这样一副田地。
他便说,你也没些去处麽,怎麽在街上这样度日。
曾瑞吃得忙乱,哪里有从前的半点斯文模样。见他发问,也就同他诉苦道,我如今哪里还有去处?只好留在这里,这些街坊看在我爹旧日的脸面上,好歹也不至於饿死了我。
他初听这话,只觉得这人未免可怜太过,只是仔细一想,又觉不对,便问,曾兄,我问你话,你莫要瞒我,你是不是还在赌钱?
那人的手抖了一下,却把那荷叶包里油腻的烧鹅捉得更紧了,头埋得也是越发的低了。
他想著这人既然还有愧意,那或许还能改过自新,他便慢慢的劝说那人,只说赌钱的害处,想叫这人罢手。
那人便苦笑了两声,只说,曹兄,你这说的实在是轻巧话,若是从前,这样的话我也能说出许多,可如今不成了。你以为我还想赌麽?可我一日不赌,一日便手痒得很,痒得我都恨不能把这双手垛了下去才成,你以为我就快活了?
他说不出话来了。
曾瑞便如狼似虎的啃著那只烧鹅,吃得一干二净才又突然就说,怎麽?你教书先生也不当了?是带著那傅青逃到苏州来的麽?
他顿时满脸通红。又听著了傅青这个名字,也是面红耳赤,支支吾吾了半天,只说他们两个如今不在一处了,也难得那曾瑞竟然听得明白。
曾瑞就说,你的面皮还是薄得很哪。你好那一口也没什麽,不过你怎麽就偏偏好那一个?以前我也和你说过,那傅青实在是个没心没费的,又奸猾,又势利,最是小人心思,如今你信了麽?幸好你们两个不在了一处,不然那人只怕要从你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他便有些恼意了,心里也憋著一口气,就直直的说道,原本就是我拖累了他,他因为了我,如今还不知道怎麽受苦呢。
那人瞧了他半晌,他心里突然一阵儿打鼓,想著这人如今沦落到了这样的田地,自己这是怎麽了,还这样口气和他说话。
曾瑞眯著眼睛看了他半晌,突然就拉起了他,只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这苏州城的小倌,保管你明早一觉醒来就把那小厮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一听这话,顿时慌了手脚,这就要起身走人,曾瑞却不容他分说,就推著他朝前走去了。
他哪里抵得过这人的力气,竟然就硬生生的被拽去了。那人在前面走著,一面口里还拿著他旧事里的糗事同他说笑,他被这人扯住衣袖,想著如今竟然被人逼著去做这样事情,就实在是哭笑不得了。可那曾瑞却在他耳边说道,你真是个书呆,何必吊死在那一棵树上?过了今夜,只怕你要摆酒谢我哩!
说完便把他朝里一推,又把门一带。他在门里慌忙的捶著门,就听那人在门外一副死乞白赖的口气,讪笑著说道,替您拉了个金主来,赏些钱罢。
《云墨》 4 (5)
他在屋里慌慌张张的捶著门,就听那人在门外一副死乞白赖的口气,讪笑著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替您拉了个金主来,赏些钱罢。
他一听这话,当时就目瞪口呆的站在了那里。有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子便一旁走了过来,朝他抿嘴一笑,拉著他就要朝里走去,口里一边还说道,公子这里请。
他被那孩子一扯,顿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得一双手脚都仿佛凭空多了出来的,竟然不知道该朝哪里摆才好了。
那小孩子带著他就朝里走去,屋子里的香气教他透不过气来,只觉得一阵儿眩晕,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就打里面走出来了一个人。那人倒是个男子,长相却有些柔媚,穿得也是十分的豔丽,和外面的大不相同。那人大约是听见了响动,便走了出来,一瞧见了他,便笑吟吟的迎了过来,一面不露声色的打量著他,一面柔声的问道,这位公子倒是没见过的,不知怎麽个称呼啊?
那话说得软绵绵的,那人离他又近,他的脸上腾得一下火烧般的烫了起来,只觉得耳根子都要化了,便不由自主的说,鄙姓曹,名应祯那人不等他说完,便伸手挽住了他,笑嘻嘻的就要把他朝屋里带,他这才回过了神来,慌忙的拨开了那人的手,这就想走,却又被那人紧紧拉住了。
那人到底也是个男子,也有几分力气,竟然就把他扯在了那里,教他走不开,迈不动。他一时之间就慌了神,暗暗的叫苦,在心里把那旧日的好同窗埋怨上了。这是何等的场面,他哪里遭遇过,偏偏送他来出丑。他那时哪里还有些主意,那人只消轻轻一靠,他就乱了阵脚,只觉得心跳如鼓,没了主张。那男子见他生涩窘迫,也是暗暗好笑,就半推半拉,笑嘻嘻的把他送进了房中。
眼看著那人把他推到在了床上,这就要宽衣解带了,他又想走,又走不动,那男子离他这样近,他终究还是情不自禁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也不敢再动,就怕那人看出了端倪来。可那人到底是凭这个吃饭的,两人又贴得这样近,他一有动静,那人便察觉了。
那人见他这样,先是笑了一声,他越发的窘迫了起来,僵在了那里不敢再多动弹,那人就轻笑著说道,这位公子真是面皮薄,倒让人越发的心痒了。
他一听这话,顿时满脸通红,那人就先去桌上倒了杯酒端过来,自己先含了一口,然後才搂住了他。微微一笑,就要把口里的酒渡给他,那人的唇都贴著了他的嘴角,舌头都要伸了过来时,他这才回过了神来,只觉得头顶突地就响了一声炸雷似的,他打了个激灵,腾得一下伸出手去,捉住了那男子,口里便慌忙的说道,这可使不得。
那人却不以为意,一面扯著他的衣服,一面就轻笑著说道,你既然进了这门,怎麽又装糊涂?把我们不当人看,耍著好玩麽?
听那人的口气,倒有几分认真的意思了,他便越发的慌张了起来,开口时险些咬著了自己的舌头,只说道,我怎麽敢?可今日实在是不成,我家里还有人在等著,不能迟了,改日好不好?
他说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如今他手头也宽裕,也不是给不起。可那人听了,便含笑说道,怕什麽?这档子事,想要快,难道还不容易麽?
说完就亲热的叫著他的名字,一面去扯他的裤子,一面又俯下身去,就要去含他的那件物事。都到了这种田地,他哪里还忍得住,他心里知道这人不过是为了他的钱财,说什麽做什麽,都是逢场作戏罢了,却也被这人勾动了情,便顾不得了那许多,索性就闭了眼,半推半就的,只等著完事了。
哪里想到这边两人正打得火热,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把他吓得不轻,结果慌慌张张的去拿衣裳时,头就撞在了床头上,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他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胡乱的把散落在一旁的衣裳扯了过来,然後慌忙的就朝身上一披,只想先遮住了再说。
只是他再也想不到,那踢开了门进来的人,竟然是云墨。
那孩子此时正呆在了那门口,一手按著门,也不朝前走,就堵在了那里,怔怔的看著他们两个。
那男子脱得赤条条的,面无羞色,瞧见进来的人也不认识,便仍旧一片坦然的躺在那里,一双手也不安分,仍在他身上按著,倒把他弄得十分尴尬,慌忙的就把那人的手拨开了。
当时的情形,实在是万分的诡异尴尬,他是又羞又怒,又惊又气,不敢看那孩子的眼睛了。摸索著想要把衣裳穿了整齐,赶快带云墨回去,可惜手都抖得厉害,哪里还听些使唤。倒是那人笑嘻嘻的替他整了整衣裳,也不说话。
《云墨》 5 (1)
当时的情形,实在是万分的诡异尴尬,他是又羞又怒,又惊又气,不敢看那孩子的眼睛了。摸索著想要把衣裳穿了整齐,赶快带云墨回去,可惜手都抖得厉害,哪里还听些使唤。倒是那人笑嘻嘻的替他整了整衣裳,也不说话。
云墨就那麽直愣愣的盯著他们两个,眼都不眨一下,看得他越发的羞愧无言了,他一边推开了那人的手,一边整著身上的衣裳,刚想著让云墨先出去等著,就听一个妇人哭天抢地的从後面跟著进来,扯住了云墨不放,口里嚷嚷个不停,只说,好啊,可找著你了!你是谁家的小子,这样胡来,没了王法了麽?咱们见官去!
他一听这话就慌了神,赶忙从床上下来,结果险些跌倒。他上前去就扯开那妇人,口里小心翼翼的陪著不是,就说,这是我的表弟,实在不懂事,您千万见谅,见谅。
那妇人也是见他性子软,好欺负,越发的撒泼耍赖了起来,装出一副哭腔来说道,这人实在是蛮不讲理,不分由说的就闯了进来,打伤我这里许多人,我家的孩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哪里尽得起他这样狠毒的拳脚?
他的衣裳原本也穿得不齐整,被那妇人扯住哭诉,越发的凌乱不堪,眼看著就要散开,慌得他抓紧了衣襟。云墨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他,他心里也是羞愧,满脸尴尬的朝一旁躲开了,生怕这妇人再多扯一下,他就赤身露体,把那仅剩的一些颜面也失尽了。
那妇人见他不过是个读书人模样,心里也起了些算计,只拦在门前不要他走,又哭哭啼啼的说道,他打坏我这许多人,难道不要见官麽?
他原本就是十分的心虚,如今听了这见官两个字,也是吓得不轻,慌忙就要从怀里掏出钱袋来。那时床上斜卧著的那人也披著衣裳站了起来,就笑吟吟的说道,妈妈不要把他吓坏了,这人倒是怪老实的一个读书人。说完就朝他丢了个眼色,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口里倒是满亲热的叫道,应祯,快替你那表弟向妈妈陪个不是,不然以後再来,只怕妈妈不放你进来见我。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云墨就冲了过来,插在了他们两个之间,十分粗鲁的就把那人推到了一边,也不管那人站不站得稳,把那人狠狠的从他身边推开了。
他一看这样,也是吃了一惊,当时也顾不得多想,就要去扶那人,却瞧见云墨脸上也是一副狂怒的神情,他就吓住了,只觉得腿脚都发软,哪里还动弹得了。
那妇人朝云墨脸上瞥了一眼,便吓了一跳,只说这人又要打人,慌慌忙忙的就退了两步。那妇人也知道那孩子手下没些轻重,不敢再撒泼,脸色也有些发白,口里含混不清的也不知道说些什麽。
倒是那人跌了几步,扶著墙站稳了,便打量著云墨,眼里有些好奇,又有些玩味。
云墨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只手紧紧的捉住了他,仿佛怕他逃跑似的,又整个人护在了他身前,一双眼睛寒森森的就看著那人。
他被捏得吃痛,不由得叫了出来,那人也似乎吃了一惊,仿佛有些担心他似的,一面笑著说道,你这表弟倒和你不大象,一面就要朝他走了过来。
云墨见了,更是脸色大变,冲著那人的脸就吼道,不许过来!不许你碰他!
那人眯了眯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後便一脸了然的笑了,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位小哥,咱们是出来卖的,碰不碰,可不由得咱们。这不许那不许的,就把人看紧些,放著乱跑,腿又没长在咱们身上,你说是不是?
《云墨》 5 (2)
那人眯了眯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後便一脸了然的笑了,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位小哥,咱们是出来卖的,碰不碰,可不由得咱们。这不许那不许的,就把人看紧些,放著乱跑,腿又没长在咱们身上,你说是不是?
他听了这话,脸上就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有心要辩白,却又无从说起,只怕越描越黑,不如少说为妙。
云墨听得不很明白,却也知道这不是好话,是在变著法儿讥诮他了,越发的怒了起来,却又无处可发,把嘴唇咬得紧紧的,他看著心慌,便轻声的哄著那孩子说道,阿墨别胡闹,过来这边,我们回去,好不好?
那人便不咸不淡的说道,回去了可要看好。
那孩子气得满脸通红,反反复复的就说著两个字,不许不许。他只觉得好不尴尬,就小声的说,好阿墨,别冲别人嚷嚷。说完就捉住了云墨的手,这就想要夺门而逃了。
那妇人一见这样,也收起了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说,嫖完了就要走麽?哪里有这样容易的事情?
云墨虽然听不太明白那妇人的话,但也听出了那鄙薄的口气来,也是又气又怒,拉住了他,不许他在朝前走去。他的手腕被云墨扯得生痛,又怕又惊,知道挣不脱,只好悄悄的把手里塞进怀里的钱袋,然後又从中掏出了些零碎银子来,丢在身後。
那妇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著,见他扔下了钱,脸色突地就变了,慌忙的跟了上来,把那银钱拾了起来,就任由他们走开了。
那人在後面懒洋洋的,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应祯,下次可别这样了,我就算有心留你,只怕妈妈也不肯了。
云墨的脸色铁青,一路不声不响的就拉著他回去了那空云寺里。他也是羞愧,也是没想到那孩子伤好了之後的力气居然那麽的大,居然就一路无言的被扯了回去。
等两人回了屋里,云墨却还捉著他的手,捏得紧紧的,怎样也不肯放。他不敢惹这孩子,只好小声的说,阿墨,好孩子,你弄痛我了。
那孩子略略的松了松,却还是捉著他不放,嘴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线,满眼期望的看著他,他原本就是心虚,如今更不敢看云墨的眼睛,只说,我路上跌了一跤,结果那只烧鹅就被路边的乞儿抢了去。如今也已经迟了,咱们去取些斋饭吃,明日里再买些好的吃,好不好?
云墨把他按在床边坐著,一动不动的瞧著他,就说,你都不回来。
他那时只觉得尴尬了起来,知道这孩子等他不到,就去寻了他。可他却想不明白,那孩子怎麽就能找到那地方去。他这一路被曾瑞拉了过去,又被云墨拽了回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路,这孩子却丝毫都不错的,就把他带回了空云寺里。
云墨一声不吭的看著他,他被看得心里发虚,就扭过了头,小声的说道,你怎麽去了?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的解释,当时就结巴了起来,就说,云墨,我,我那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
说完了他却恨不能咬自己的舌头,他说了这话,不是明招著云墨往下问麽。他就慌慌张张的又说,好阿墨,你也别问。这事实在不是件好事,你就当作大哥没做过,你也没瞧见过,好不好?
云墨咬了咬唇,就硬邦邦的说道,不好。
他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里,只觉得後背上出了一层的冷汗。他先前教书的时候就管不住学生,如今对著云墨,打又不敢打,骂又不舍得,云墨从来都听话,如今突然跟他硬杠,他就没了主意。他想著怎麽打个马虎眼,先把这事对付了过去,哪里想到那孩子就紧盯著他,质问般的说道,他怎麽叫你应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