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家都来这儿,所以其他人也聚了过来吗?」
「说得没错。可让大家聚集的理由,可不是单纯的人多就好。人多就容易乱,可是这儿忙中有序,不见任何争先恐后的乱象。再说,我们一路由港口到入城的盘查,不时可见定时巡逻的卫兵。经商的人最怕就是治安不好,赚的钱被抢走,能让他们容易做生意又不会损失银两,谁会不愿意来这儿做买卖?还有修筑了这么多四通八达的道路,方便南来北往的商人……」青年摇了摇头。「众人皆说下一任天隼皇非四皇子莫属,以他治理此地的惊艳成果看来,这传说有八、九成的可能会成真吧?这次寿筵上,不知有没有机会,会会这名被称为天纵英才的四皇子?」
「四皇子……暮王。」年少王子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探手到袖中,摸着一柄金弯刀。
「怎么了?楚咏。」青年见他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于是搭着他的肩膀说道:「是被这街道上的人潮给吓到了吗?」
「咦?」一愣,拉回神智,苦笑。「有点吧,觉得自己像乡巴佬似的。这里和梨诸岛有着天壤之别,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我们快点这地方歇息,明日还得出发前往天禁城呢!让我们拜见一下那座传说中外表金碧辉煌、却处处显得奢靡无度的堕落成是何模样。」
对表兄微笑地点点头,年少王子却另怀心思。
他千里迢迢而来,想见识的不是洋溢着靡烂的繁华之都,吸引他的是这把刀的主人。
特使送来的请帖上头,有天隼皇朝八名皇子各自的署名。当他看到「暮王」两字时,他一时忘了要呼息。
可能吗?这把刀的主人,会是八皇子之一?
身分高贵的皇子会纡尊降贵地跑到他们那个穷乡僻壤的小岛做间谍吗?这实在太不可能了,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可是……万一真的是他?
一旦有了「可能是他」的这个念头,年少王子便再也忍不住要亲眼求证的念头。这个仅靠短短数时辰便占据他脑子长达百日的男子,如果真是暮王,他一定会当面向他讨个公道!
天禁城金霓宫
专门举行大型宴席,大可容纳千人的宫殿,一扫平日的冷冷清清,自一周前便有络绎不绝的宫女、宦臣在此进进出出,为今夜的盛宴做准备。
一尘不染的云石地板,光可鉴人。
抚去上好的琉璃花灯照上的灰尘,填充好新灯油。这总计上万盏的花灯,将宫内照耀得如白昼般灿烂光明。
每位贵宾座位旁的顶级香炉,皆点着高雅的桂花焚香。面前的红檀木几上,则摆放着一碟碟银盘小菜。身后还安排两名宫女,随时为贵宾扇风、擦汗,无微不至地伺候着。
这种种海派又奢侈无度,看在许多附庸小国眼中是空前绝后、大手笔的豪华盛宴,却是天隼十五世皇经常在举行、没什么特别的又一场宴会罢了。
按照规定,每位贵宾只能携带随从一人赴宴。因此俪族王子也不例外地,将使节团的成员留在接待贵宾的客栈,只带着表兄田锦光一人入宫。
最初,王子被宫中所弥漫的绚烂华丽风格给压倒了。因为放眼所及,无一不是织金绣银、雕龙蟠凤,每当你以为「这样已经很夸张了吧」之际,更夸张的还在后面等着。到后来,王子已经放弃「惊吓」,渐渐习惯了眼睛被「金光闪闪」的玩意儿给刺痛的感觉。
一旦坐下来之后,便和普通宴会没两样。
不断送上的美酒佳肴,满足你的口腹之欲;乐师们不间断地演奏着靡靡之音;成千上百花枝招展的舞伎,随乐翩翩起舞,满足你的感官之欲,好让宾客不会抱怨宴会主人的姗姗来迟。
楚咏端起小酒杯,边啜饮、边偷偷地巡视前后左右一桌桌的贵宾。哪一人才是四皇子呢?
「王子,您一直左右张望,在找人吗?」锦光不解地问。
楚咏脸红了红。「没有、没有……对,我是在想,怎么皇帝还没到啊?我们都吃饱了耶!」
「天朝人的习惯,似乎是越重要的人物会越晚到,因此再等等吧,应该很快会见到的。」
锦光才回答完,说人人到。
「皇——帝——驾——到——」
司礼官一宣,殿上的众人陆续站起来,俯平身子行大礼迎接。
楚咏本来不想行礼的,但身后来了两名天朝宦官,「坚持」请他「入境随俗」地俯身,他才不得不悻悻然地照做。
「王子,那就是天朝皇帝了。」
楚咏微抬起视线偷窥。什么嘛,还真是个长相平凡无奇、满头白发、老态龙钟的老头子(废话,老头子自然是老态龙钟,神仙才可能赫发童颜)。
「那身后跟随的,想必就是八位皇子了。」锦光饶富兴味地说:「一眼就能看出谁是目前最得宠的皇子呢!」
没错。
楚咏也是,一眼就知到了谁是这宫中最受瞩目、最有接班实力、最得宠的风云儿,明日之皓星。
纵使他们隔着遥远的距离,楚咏发誓男人的那双眼眸是邪恶的黑中带绿,他发誓男人说起话来是魔魅甜美的声音,他发誓男人有着一双能令人欲仙欲死的巧手,和一副整死人不要命的鬼灵精心肠。
——终于找到你了!
楚咏握住袖中的那柄刀,忘我地抬起头,瞪视着那名站在皇帝身后,却比皇帝更为耀眼、有帝王之气的男人。
「暮王。」
朝思暮想的这一刻,终于实现了。
第六章
「今夜,暮王兄的心情似乎很好,有什么喜事吗?」
轻摇着羽扇,玉树临风的贵气青年,与略高他一筹、英姿挺拔、桀骜不驯的兄长并肩而立,眺望着一辆辆载送着贺客离去的马车奔出宫门。
「父皇今日诞辰,我该不高兴吗?涉王弟。」
「呵……」送给王兄一枚大家心照不宣的眼神,涉王再道:「那么,撇开父皇诞辰一事,您没有其他高兴的喜事喽?」
「贵客临门,算不算喜事?」
「算,当然算。敢问王兄,是什么样的贵客,能令王兄心花朵朵开?」
暮王沉吟片刻,忽然眼瞟到涉王身后一抹窈窕身影,逮到机会恶作剧地一笑,道:「难得你会携家带眷地前来赴宴,我先问后一下弟妹再说。」
「这个……」
涉王一愣,稍微回头,那窈窕的身影又往涉王身后躲了一躲。「王兄见谅,爱妃的喉咙不适,无法开口向您请安。」
「那,请她露个脸,打声招呼也好吧?不像王弟有这好福气把她娶回家,我们这些缘悭一面、福分浅薄的王老五,可不是天天能拜见『垠淮双恨』的姝恨绝色呢!我说弟妹,你不会这般小气吧?」
话都说道这地步了,暮王深信对方无法婉拒。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一名娉婷的清丽佳人带点迟疑,从夫君的身后微微站出来,向暮王福了一福。
在她又要躲回去前,暮王故意揪住了她散发清香的衣袖,低头凑上唇。
「为兄向弟妹问安了。弟妹有没有好好地吃饭啊?怎么比我印象中的更瘦、更高了点?你脖子上卷的白缎好别致呀,这是垠淮仕女流行的装扮吗?」
宛如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俪容苍白地摇了摇头,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的夫君,默默地以眼神求救。
「暮王兄,爱妃胆子小,请您别太戏弄她了……」涉王不着痕迹地站到两人之间,一手护卫在娇妻腰前,边把衣袖从兄长手中抽出。
「哈哈哈」地笑着,揶揄了一句。「谁让你们这对恩爱小夫妻,老在我面前引我嫉妒,我不戏弄一下要怎样泄愤?」
「我看暮王兄还是早点为自己迎个正宫娘娘,早日安定下来,不要再欺负兄弟的娘子了,请回家欺负自己家的娘子去吧。」
「娶正宫?」暮王挑眉道:「天下第一美眷都被你娶走了,我要娶谁当正宫啊?除非为兄能找到不输给弟妹的角色,我才会考虑正宫。在这之前,我要继续做我的光棍王老五、无拘无束的潇洒浪子。」
「连那位上门的贵客,也无法令暮王兄有定下来的念头吗?」
「哈,反被你涉王将了一军。」暮王一副甘拜下风地让开路,说:「为兄以为自己成功把话题转开了呢!」
算是勉强为娇妻扳回一城,涉王谦虚地笑着。这时,马夫拉来了刻着垠淮家纹的马车到他们面前,涉王拥着妻子步下台阶。
临上马车前,他抬头向兄长道:「王弟我会替暮王兄您祈祷,希望能早日喝到暮王兄与神秘贵客的喜酒。」
「这个嘛……」苦笑瞬闪而过。「我的贵客可是名『王子』殿下呢。」
「……」涉王恍悟地拱高了眉,想了想。「不知道能不能供兄长参考,但,王弟所认识的人里面,也有把将军『娶』到手的幸运仁兄。虽然不能为世人所知,但他们现在过得很快乐。所以,也许王兄的王子困难重重,却也绝非不可能?」
讲完意见,乘车而去的涉王,看来格为飒爽、有魄力。暮王没想到看似乖巧守分的弟弟,会说出这样大胆的「意见」。看样子,他们八兄弟之中,涉王才最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涉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才能说得如此乐观。倘若涉王知道,自己正预备进攻这位王子的小国家,便知道这「绝非不可能」等同「近乎不可能」了。
「殿下,您的座驾到了,请上车。」
暮王坐进了漆黑的马车内之后,敲了敲前方木板,示意车夫可以走了。今夜他将留宿天禁城内的暮王府,等明日再返回新梁。
摇摇晃晃的马车快速地穿越了宫门,在石板铺成的平坦大道上轻快地前进。
喀啦!微小的,彷佛碾到了小石块的声响骤起。
突然间,一道身轻如燕的灵活黑影,从不大的车窗口中头下脚上地跃了进来,并且在暮王起身前,黑影人便以尖锐的「兵器」对准他的鼻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再像刚认识那样忽哑忽亮的变音,稳定下来的青铜音质,强而有力。
「我送你的刀,可喜欢吗?我的小王子殿下。」黑暗中,扬起唇,暮王发现内心地、这辈子最诚恳地说:「真高兴你来找我了。」
楚咏想过千次万次,倘若见到了他,确认他就是暮,他要对这家伙做什么、说什么、问什么?
他甚至想象过他一定会否认到底,而自己该如此逼供。
可是,这家伙说了什么?
——高兴。他说他很高兴我来找他!高、兴?!
这是哪门子的说法?简直是……楚咏掀高眉,揪住暮王的衣襟,怒瞪着他道:「我很、高、兴见到你,暮。高兴得想要用这把刀子,削下你满是谎言的舌吃下去!」
「呵,你想割哪里都无所为,但就是舌头不行。」
楚咏心想着:你也会怕死啊?男人便已经涎着脸说:「少了令你神魂颠倒的舌,我吻你的时候,就无法取悦你了。我可不想让你因为不得满足而做出红杏出墙的丑事。」
谁跟你红杏?谁跟你神魂颠倒?该吐槽的地方太多,教楚咏一时为之语塞。
暮王不趁此时待何时地握住了楚咏持刀的手,扣住他的腰,转眼就从他嘴上偷得一吻——阔别三月的双唇,滋味远超过梦中的香甜。
「唔……唔……」
完全没料到男人会来这么一手,楚咏紧急地锁起牙关,顽强抵抗。
暮王知道这层激烈抵抗的下面,藏着一具热情且不耐诱惑的年轻躯体,于是窃笑了下,不疾不徐地亲吻着。同时间,徐徐地、不动声色地,把半蹲在自己面前的他渐渐向后压迫,直到他整个人横陈于自己身下。
一心固守双唇与对抗暮王的楚咏,朦胧地意识到两人「地位」的逆转,但是要出声问他在干么,双唇定会沦陷的。
可恶,不知不觉中这家伙就骑上来了!
既然已经被他占了上风,我就更不能松口,给这家伙更多可乘之机了!
管他男人在唇上百般碾转吮吸,管他男人火热的唇与自己厮磨带出了蠢蠢欲动的快感,靠着意志,楚咏坚持「不去」感觉它,就是不松懈牙关。
这一切全是经验不足的错,如果楚咏再有经验一点,便明白他该有所防备的是暮王的快手快脚。
但是和暮王丰富的情场阅历相较,楚咏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般,对世间「险恶」一无所知,也无从防范起。生长在南海大岛的他,更没机会得知全天禁城中上自上流仕女们、下至花楼名妓都知道的一件事——
只要「偷花高手」的暮王有意思,无论是在这座岛马车或大马路的中央,他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一口气剥光他看上的猎物,并在猎物有机会高喊登徒子前侵犯他——通常到这个阶段的猎物们,早已被销魂蚀骨的快感冲昏了头。啥都不在乎了。
「嗯唔……」
紧闭着眼睛的楚咏,却连逼近的危险都未察觉,全神贯注地和男人意图入侵的舌对抗着。
只要不张嘴就行了。只要不让他把舌头伸进来,我应该守得住,不会被这专门拐骗人的放荡鬼给勾去了魂魄。
哪知道,这给男人开了更大的方便之门。
摆平了楚咏,进一步解开裤头系带的手,直捣黄龙,不浪费任何时间地朝着重点——亦是男儿身的最大弱点,进攻。
「哈嗯……」
自己的一物落入他人火热的手心时,楚咏才为时已晚地察觉自己有多愚笨,居然让男人声东击西之术给攻陷了。
殷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擦着,一点一滴地为那最容易搞背叛的玩意儿注入燃油。
「放、放手……你这骗子……不要碰我……」
彷佛在确认尺寸长短的,以掌心整个儿包裹住,再圈弄。被他人玩弄得羞耻,和男人手心的热度融合在一起,越是想抵抗,那股穿透骨髓的热就越是深入他的下半身。
「你也是个出色的骗子呀,王子殿下……名名你的这话儿都喜极而泣了,你怎么还说不要我碰呢?」
咕啾、咕啾的潮湿水声,呼应着男人的话。
楚咏开始扭动着身体,企图逃离男人的「掌握」。「你、你……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你嫌羞辱我羞辱得还不够,是吗?」
「羞辱?」男人停下手,伤脑筋地微笑说:「在他们俪族人的字典里,相亲相爱的事是一种羞辱吗?那往后你们的十日祭,干脆改名为『羞辱祭』好了。」
「你不要随便侮辱我们的传统!」浑身一僵,愤怒地回道。
「呵,先说我疼你是在羞辱你的,可是你呀……」
无可奈何地一叹,转而问道:「好吧。不然任性的王子殿下,告诉我做什么才能令你喜悦呢?难道要我彻底地羞辱你吗?」
楚咏想也不想地,把内心演练了几百遍的问题抛了出来。
「很简单,我只想要听真相。你到梨诸岛来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隐藏自己的身分,跑到我们岛上?」
男人缄默了一会儿,楚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
「你的直截了当,楚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
他的直截了当,经常吓破我的胆呢。难道你没有想过,我也许不会告诉你实话?」
「假如你想扯谎,想必你早已经预备好了一番完美的说词,那么,我拐弯抹角地问,和直截了当地问,都是同一套谎言的答案,为何我还要浪费一段绕路的时间呢?总之,我只想听你亲口说个道理,至于我相不相信你说的道理,你管不着,也用不着你管。」
暮王似笑非笑的唇角,带出了有点苦涩、有点喜悦的谜样表情。
「这一道清心的风,似乎是一道龙卷风。」
「蛤?」
摇摇头,含着笑,暮王拉近两人间的距离,直揪入楚咏的瞳心,认真地说:「我到梨诸岛的目的只有一个,是为了攻下这座岛。我没有任何攻打的理由,就是非占领你们的岛不可。隐藏身分的理由是,我知道以原本的身分前往贵岛拜访的话,你们一定会感到奇怪,为了不让你们起了不必要的戒心,才会伪装成裁缝前往。这就是,我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