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番外————元苡成昔

叶修道：“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

傅明吃完晚饭在叶修宿舍楼下徘徊了两圈，终于义无反顾地上楼敲门。开门的是舍长同志，傅明道：“叶修在吧。”

舍长同志殷切地将师兄迎进门，笑道：“叶修一早和女朋友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那他啥时候回来？”傅明一眼扫过叶修凌乱的桌面，落在一本《突破自我》的书上，微微一笑。

“这个难说，你要有急事，给他打个电话吧。”

“没事，那我先走了。”傅明急忙说道。

方佳莉望着一桌美食食指大动，但是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叶修，这就不一样了，她必须注意保持形象，毕竟她和叶修的关系还没有完全明朗化。但有句话叫做喜极而泣，她今天很HAPPY，所以吃东西的时候居然呛到了，当着叶修的面呛出眼泪来了！她还来不及脸红懊丧，叶修已经递过水关切地问道：“没事吧。”她简直丢脸丢到火星去了。幸好幸好，叶修对她的囧状从来都若无其事。

不敢再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默默无言吃了个七八成饱，叶修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方佳莉心里犹如小鹿乱撞，她的生日，典雅的餐厅，叶修严肃而又略带局促的表情，用脚趾都猜得到此情此景他会说些什么。

傅明上了天台，夏天这里很多人乘凉，抱着一卷草席上来往地上一铺，三三两两喝酒打牌聊天弹琴唱歌，干什么的都有。叶修说他最喜欢在高处看夜景，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整座城市的脉络清晰可见，可以看见每条路的起点和终点。

叶修说：“我们，分手吧。”

方佳莉手中的汤匙就这么“叮”地一声掉在地上，她弯弯腰去捡，叶修却比她更早一步把汤匙捡起来，神色不变地叫来服务员换把新的。她想起自己刚来学校那天，林荫道上梧桐叶繁华满树，她拖着沉甸甸的行李满头大汗地寻找报到处，她逮住路过的一个有些面善的男生问他金融学院在哪里，那个人说了一句“跟我来。”就拎过她的包带她去了。

那个人跟自己的高中同学长得很像，后来发现居然跟自己是一个班的，她以为这就叫做缘分，现在才突然发现，原来是命运的陷阱。

“今天是我生日。”她第一次带了指责的口吻，就不能等今天过完吗？

“还是早点说的好。”

“为什么？”

“我心里，住了别的人。”

不可能。她几乎天天与他腻在一起，他怎么有时间喜欢上别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他不如你，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优点。”顿了顿，叶修补充道，“你值得更好的。”

她难道要坐在这里听她喜欢的人说着拒绝她的敷衍的话？她只是想知道真相，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这样逼问实在很幼稚对不对？他不喜欢她，这就是真相，她应该很潇洒地转身离开对不对？

她说：“我吃饱了。”可惜了，这一顿美味。

她说：“谢谢。”给过我这么美好的回忆。

“我送你回去。”他说。

互相都没有谈话的欲望，一路无言回到学校，叶修坐在天台上发呆。没留意，今天月亮又圆又亮，许是十五吧。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日历，果然。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天台的扶墙修得很高，只能露出半个头，他踮起脚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发了会呆，给傅明发去短信:在哪？

半天没收到回信，又发了一条：我和方佳莉分手了。

很快收到回信：在你后面。

叶修立刻转头看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知道自己被耍了，叶修慢慢转回头，长呼出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叶修。”

那人笑呵呵地凑过来，将他搂紧。

“你怎么还在学校。”

“等你帮我搬东西啊。”

“有那么多东西吗？”

“有啊，一个包一台显示器还有大机箱啊。”

“那走吧。”叶修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等着傅明跟上。

20

叶修帮着傅明整理好东西，已经过了十点半，傅明留他过夜，他吞吞吐吐地有些犹豫。傅明得瑟地拿出双人份的洗漱用具对叶修笑道：“喏，都给你准备好了。”

叶修一时找不到别的借口，想想回宿舍也确实没多大意思，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互相都有些别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叶修起初还嫌床小，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早晨准七点，闹铃响过第一通。傅明赖在床上打了个滚，伸出手臂抱着叶修在他胳膊上蹭了两下。叶修扭过头，含糊不清说道：“你先起。”

“你先。”

于是一起继续睡。

七点零五分，闹铃响第二通。傅明在床上扭动一番，终于恋恋不舍地起床，一边穿衣一边对叶修说道：“起来吧，你不说上午有课。”

“知道了。”叶修咕哝一声，抱着枕头猛吸了两口气，揉揉眼，自己的那一团正跟季如川的那一团飘在书桌上空大眼瞪小眼。昨晚过来得晚，没注意这些，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受欢迎。

季如川满脸睡意地从卧室走出来上厕所，见到傅明疑惑地问道：“你干嘛也这么早起。”他记得傅明九点才上班嘛。

傅明道：“为了吃早餐啊。”

早餐啊，他好像有很久没吃早餐了。“帮我买一份。”季如川吩咐道，暗想傅明搬过来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

出门的时候叶修问傅明：“你搬过来，季如川真的不介意吗？”

傅明笑道：“介意也没办法，谁让他摊上我这种兄弟。”

叶修瞥过去一眼，摊上你这样的，那确实没办法。

刚上完课，叶修就被舍友包围了，差点就滴着口水问他了：“昨天，跟方佳莉约会哦，昨晚去哪里啦？夜不归宿哦。”

叶修一言不发收拾好东西，起身走人，在教室门口碰到方佳莉，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各自迅速低头，叶修放慢了脚步落在后面，与方佳莉分道扬镳。不是他不想给个笑脸，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不如彻彻底底断得干净。昨晚傅明就这么告诉他的，这方面傅明是专家。

方佳莉的舍友默默从叶修旁边擦肩而过，要是平常，她们铁定要寒暄一番，但是现在……叶修的舍友再迟钝也看出了不对劲，安安静静地搭上叶修的肩膀，一字排开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走到一半，三德子突然问：“一个反犬旁，一个灌水的灌的右边，合起来念什么？”

舍长同志想了想：“念灌。”

二毛道：“念欢。”

叶修没吭声。

三德子道：“昨天我和吴晓蕾路过报栏，看到上面写着狗獾和野猪啥啥的。我凑上去念了下，吴晓蕾就笑我，说那是狗灌。”

众人一听狂笑，三德子接着又说：“我从小一直都念的獾猪，她非说是灌猪，我就跟她打赌，那个字绝对念欢，输了我今天要请她吃饭。”

三德子本名司马欢，刚到宿舍的时候他们天天拿“司马欢砸光”打趣他，后来论资排辈数了一二三四，这才消停下去。二毛挤挤眼道：“哎呀，我也搞不清楚你到底是獾猪还是灌猪。”

“是獾猪。”三德子道，叶修没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叶修这段日子勤奋了许多，天天泡在图书馆念六级，考这个证那个证。傅明想自己开家咨询室，这得有钱有经验有人脉。因此叶修忙着学股票，还做了家MP3的校园代理，水货，售价便宜，来咨询的人不少，都怕是质量有问题，叶修向人家保证质量问题包退，这才接了不少订单。

学费还没交，他想等大四毕业了以后一并再交，拿这些学费做本钱，赚点小钱。他以前对钱不怎么热爱，常常自诩视金钱如粪土，后来二毛捧着一堆土给他，道：“诺，你的钱。”

现在不一样了，傅明说季如川因为小周的事跟家里闹翻了，叶修高瞻远瞩，立刻就想到将来的事。他想他父母碍着他有抑郁症，估计不会怎么难为他，傅明呢，傅明的事让他自己收拾。

不过老住季如川那里不好，每次过去都会遭遇到小周同志虎视眈眈的跟随，有条件最好另外租，再有条件，自己买一套小户型也不错。

周六难得季如川加班，傅明迫不及待地等着叶修家教完过来。电脑里有他精心准备的G片，整个过程每个步骤他都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保证毫无破绽，自然而然，万无一失。

叶修饥肠辘辘地到了季如川家，一开门看见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开口就问：“今天什么日子？”

傅明笑道：“今天季如川加班，让我们先吃。”

叶修没想明白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放开肚皮吃了个痛快，吃了东西就要消化，血液向肠胃集中，脑子就会犯困。叶修道：“有点困。”

傅明道：“刚吃了饭，不能睡。”拉着叶修进了卧室，装模作样上了会网，估计着消化差不多了，傅明又道：“给你看个片子。”

“哦。好啊。”叶修点点头。

为了照顾叶修的接受能力，傅明选的是奥斯卡剧情片。叶修一开始没注意，听傅明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他今天家教的情况，看着看着忽然就傻了，转过头睁大了眼瞪着傅明。

傅明面不改色，笑道：“看看。”

“那个……”叶修不敢看屏幕，嘴巴一张一合地看着傅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傅明已经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一双手十分配合地上下游移。

“傅明……傅明……”叶修急着推开他，连声道，“不行……不行的……”

傅明哪里管他，叶修这性子，想等他说行除非晚上出太阳，只有更加卖力。叶修双脚在地上乱蹬，忽然一用劲，把椅子蹬开，连人带椅子摔了下去，被傅明及时扯住。

顿时没了兴致。叶修低了头没说话，傅明看不见他的表情，忙解释道：“那个……我……那个……”只差一点点就大功告成。

叶修不等他说完就向屋外走去，洗了把脸，照照镜子看着自己和头上的两团，低低骂了声“靠”。

听着门锁响动，季如川推门进来，见桌面上狼藉一片，说道：“你们速度还真快。”

傅明闻声走出来，问他：“不说今天加班，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季如川往饭桌上一坐，道：“那么勤快干嘛，又不是给自己干活。”

傅明看着叶修擦着手走过来，对着季如川暗暗磨牙：“别怪兄弟没义气，一定得找个机会让你两天回不来家。”

21

一段时间没见到叶修，傅明给他发短信，总说有事。国庆节公司只放三天假，傅明原本想来趟近郊旅游，结果叶修还是“有事”，他只能跟季如川一样猪狗不如地窝在住处过了三天。

叶修应该是被他吓到了，傅明一边偷笑一边做深刻的自我检讨，他原想坐等叶修慢慢想通，但是眼看着自己的生日就要到了，叶修他，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要不要提醒他一下？

随着年龄增长，生日渐渐泯然于生活中的其他日子，记得的人大概只有自己和家人，用来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不再有庆祝的欲望，最多打个电话回去跟父母聊上两句，这就是这个节日的必然仪式。

先前跟宿舍人卧谈，谈到先立业还是先成家这个问题，当时的叶修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很感兴趣的业务研究对象。他喜欢研究变态罪犯，问题儿童，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洞察每个人面具下的真正表情。当时他在宿舍大放厥词：当然先立业，立了业，要什么样的漂亮老婆没有？

古语说，三十而立。眼看他就是个奔三的人了，三十岁以前不知道能不能建立一个自己的工作室，如果有机会，他想出国看看。现在工作整天跟小朋友们打交道，无非是些我爸很凶我妈很严厉我是差生这样的问题，虽然没什么兴趣，但他希望自己可以做好。他安慰自己，如果连单纯的小孩都对付不了，怎么去研究更复杂的心理？

傅明终于忍不住给叶修打电话，最近他从小朋友嘴里打听到不少好玩的游戏，叶修喜欢RPG，他在电脑上装了一款，他试了下，还蛮好玩的，叶修一定很有兴趣。

“嘟嘟”声响了半天，叶修还是没接，傅明默默按下挂机键。他最近脑子有些不好使，不能像先前那样客观冷静地判断叶修的情绪，等还是不等，主动还是被动，他居然为这种再简单再常见不过的问题伤起脑筋。

叶修的手机独自在宿舍的桌面上急切地震动，它的主人刚刚被辅导员叫到年级活动室。离开宿舍之前，宿舍人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目光为叶修送行，叶修心里颇觉好笑，挺直背，从容地走进来。

“来了，坐。”张导坐在办公桌对面说道。

叶修依言拉过椅子坐下。

“这几次晚点，你不在宿舍，也没有请假，为什么？”

叶修没吭声。

“你去了哪里？”

叶修没吭声。

“你这样做让我们很担心。打手机手机没开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谁来担这个责任。你们也都这么大了，没必要我再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你们后面，自己要有点自觉，懂得替别人想想，你父母花钱让你到这里来，不是让你夜不归宿，不是让你来做生意的，是让你来学习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们吗？”

叶修没吭声。

“我顾及你的面子，没有在年级大会上批评你，我希望你能够自己改正，结果你两次三番如此，你说，你周末晚上去了哪里？”

叶修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是去网吧通宵打游戏，还是其他什么歌厅舞厅？”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宿舍也不是宾馆，你不想因为你一个人的关系，让宿舍其他人都睡不好觉吧。”

“总之，以后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晚上必须在宿舍，有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跟我说，有困难我们都会帮助你。”

叶修还是一言不发，张导想到这孩子有抑郁倾向，不敢说得太过分，挥挥手道：“我希望你能记得我的话，出去吧。”

叶修立刻起身，左转出门。

回到宿舍，宿舍人立刻围上来问道：“怎么样，她说什么？”

“没什么。”叶修道。

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还有几条短信，他一一看过去，然后回拨。

“你好。”

“你好。你上次给我的那个MP3，电脑识别不出来，换了别人的电脑也识别不出来，能不能给我换一个。”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女生焦急的抱怨。

叶修头疼地揉着额头，这是第几次了，他无非想从代理中赚点差价，结果来回换货的快递费就不知道赔了多少。货源有问题，生意没法再做，叶修决定把最后一笔单子落实后就跟代理商say byebye，而且一定要把此人臭骂一通，如果到时候还有心情的话。

隔了几天，张导又传讯他，叶修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想说些什么，走到年级活动室一推门就怔住了，门里站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戴着眼镜，正居心叵测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