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罗飞的剑法,袁小蝶忽然想起了醉仙居的那个老板。
"罗飞是不是武当的那个罗飞?"袁小蝶忽然问。
"是他。"王九公点头。
罗飞是武当掌门一心道人的关门弟子,得以传授武当两仪神剑,本已经是下一任最有可能接任掌门的人。但他两年前却突然失踪了,听说是跟哪个女人私奔了。气得一心道人差点吐血。
"你能不能看出那个蒙面人的武功来历?"王九公问。
袁小蝶摇头。"他一会用峨眉派的剑法,一会又用华山派的剑法,一会又用......他为什么要这样用?"
一个高手应该有自己独有的铁色。这人无凝是个高手,为什么要不停地变换剑路?难道他怕人认出他的剑法?难道袁小蝶应该认得他的剑法?
他为什么要蒙面?难到怕人认出他的脸?难道袁小蝶应该认得他的脸?
突然,"啪"地一声,罗飞从空中跌落到地下。
蒙面人剑锋一转,凌空直下。这一剑以上击下,以强凌弱,已是必杀之剑。
但是这一剑并没有必杀。只听"叮叮"两声,一只手如惊虹般飞来,在剑锋上点了两下。剑就从被点的地方断成了三截。剑上的真力立即散尽。
"这个人我还有用。"手飞来,袁小蝶的人当然也飞来。不知何时已挡在罗飞的前面。
蒙面人立即想走。但是袁小蝶已决心不让他走了。蒙面人身形一动,他也跟着动了。
可惜他忘记了一个人。他忘记了罗飞。而罗飞正在他的背后,罗飞的手中正有剑。
无论何时,都不能把自己的背后留给别人。袁小蝶犯的是要命的错误。幸好他的反应一向很快。
罗飞一剑向他背后刺来时,他终于还是让开了。再回头的时候,蒙面人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再回头看罗飞,罗飞也已经走得很远了。
袁小蝶只能叹气,苦笑:"看来我真的笨得像头猪。"
"好像是的。"王九公点头。
"你为什么不帮我拦一个?随便哪个也好。"
"我想不到你会这么笨。"
"因为我没有把罗飞当成是我的敌人。"袁小蝶叹气。
"他却早已认定你是他的仇敌。"
"你是不是不打算再管这件事了?"袁小蝶看着他。
王九公脸上露出了笑意,道:"我亏欠杨正雄的已经还清了。亏欠漫常天的也已经还清了。从现在开始,我就只是个看热闹的糟老头子。热闹嘛,就交给你们去演了。"
(二),骨灰罐。
漫家的后院开着很多菊花。漫付云最喜欢的一种花。
地上撒满了各色的菊花瓣 。现在她正在菊花园中赏菊,长长的白色裙子拖在地上。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复仇的恐怖,在她的眼中看来好像还比不上赏菊的乐趣。
"二小姐。"走过来的人是管家。他诡异的脸孔和满园菊花的美景似乎很不协调。
"什么事?"漫付云并不高兴被人打扰。
"三少爷给你的信。"
"信?"
漫付云的眼中有怀凝。漫点花从来没给她写过信。
她伸手撕开信封,信上只有一副图,一副诡异恐怖的图。
图很模糊,上面纵横交错的线条,很像一个人首蛇身的魔女在啃一个人的头颅,满地是破裂的尸首。
漫付云想看清楚一点。但她却觉得越看越模糊,渐渐地连神智都开始模糊了。她突然感觉到危险,想把目光移开,但是目光似乎已经被钉子钉在图上了,再也移不开半分。
......
佛堂。佛像。木香。烟雾。
漫老爷子正在打坐参佛。手上的佛珠在他的指节上一颗一颗地转过去。他的心是不是也和他手中的佛珠一样静如止水?
"老爷。"一个人走进来。一个在漫家已经生活有十年的老人。
"什么事?"漫老爷子的眼睛并没有睁开。
"有人送东西来给你。"
"谁送的?"
"不知道。只是东西放在大门口。"
"放下。你出去。"
管家默默地退出去,关上门。
漫常天慢慢地睁开眼,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红布,隐约是包着一个半大的盒子。
管家走得很慢,就像是在蹬方步。刚走出十步,就听见屋里传出漫老爷子急促的叫声:"张鹰!张鹰!"
"什么事,老爷?"管家推开门进来,一脸吃惊的表情。
"你有没有打开看过这个盒子?"
"没有。老爷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打开看。"
"好。很好。"漫老爷子松了口气,"今天的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出去吧。"
"是。"
门一关上,漫常天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一双稳如磐石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够让他这样的人感到紧张和颤抖?就算这里面装的是血淋淋的人头,他也未必会眨一下眼睛。
里面装的是一个白陶的骨灰罐。罐里装的当然是骨灰。罐身的纸签上写了一个字--凤。
这并不是个奇特的骨灰罐。但是看到它,漫老爷子的脸上却出现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很惊喜,又好像很痛苦。
台上的佛像突然被他掀了,哗啦啦倒了一片。
他把那个骨灰盒摆在台上,双手抱着它,跪在台下,竟似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像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泪?人到老年,难道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事?一个骨灰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一个骨灰罐象证一个人。这个人一定是个曾经令漫常天刻骨铭心,痛不欲生过的人。
漫常天本来已缠绵哀痛的眼中,忽然又露出种针尖般的锋锐,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
仇恨往往是和爱一起产生的。再深的爱随着时间的消磨,都很容易变成不爱。但是恨,越深越久,越久越深,就像一棵毒草,往往越长越伸。
第八章,谁是凶手?
(一),怀凝。
佛堂的门突然被踢开了。一条黑影跃了进来。
"什么人?"漫常天的眼中射出精光。
漫家大院怎么会有刺客闯进来?
黑衣人蒙着面,眼神空空洞洞,似乎在看着漫常天,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但他的手却在动,而且动的很快。
他的手一动,就有三根银针破空飞出,直刺漫老爷子的咽喉和心脏。
漫常天闪开后,针就直向神台上的骨灰罐飞去。这时他才发现他犯了一个错误:银针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台上的骨灰罐。
"叭"的一声,骨灰罐碎成了碎片四下飞溅。骨灰就像香灰一般洒落在台上。
漫老爷子的眼睛瞪大,瞪到充血发红,又慢慢收缩。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地凸起来。整个人忽然间就充满了杀气。
他已有多年未曾杀人。
但是现在他已绝不肯放过这个打碎骨灰罐的人。
这个黑衣人却好像完全不害怕,不但不逃走,还向他冲过来。
只听"碰"的一声,黑衣人已被一掌击飞,撞到墙上,再跌下来。只挣扎了一下,就再也不动了。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已尽断。
人在胜怒之下,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造成错误的原因有很多种,愤怒大概是最容易的一种。所以,一个有好修养的人,首先就要制怒。
当漫常天摘下刺客的面巾时,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一种很恐惧的表情。就好像刚刚被击飞的人不是这个人,而是他。
"付云?!"
这个刺客竟是他的女儿漫付云!
他本来应该留下活口问话的。他本来看到银针应该想到他的女儿的。他本来不是这样欠理智的人。
现在,他整个人都好像魂魄已经飞走,瞬间又苍老了十年。
复仇和杀人是不同的。杀人只要能让对方死就好,死得越快当然越好。复仇却未必是要对方死,而是要对方生不如死,还要对方活得越久越好。
"张叔叔。"管家一走出来,就看见袁小蝶和漫点花。
"你们回来了。"
"爹和姐姐还好吗?"
"很好。很好。"管家看着漫点花,"三少爷,二小姐叫你回来,就立即去找她。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重要的事?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
"我马上去。" 漫点花转头对袁小蝶一笑,"你回来还没见过她,要不要一起去?"
"我等会再去找他。我还有事。"袁小蝶笑道。
漫点花一走,管家也要走。袁小蝶却拦住了他。
"张管家,我有事要和你谈。你有没有时间?"
"真不巧。我现在正好有事要去做。"张鹰又要走。
"那我陪你做。"袁小蝶拉住了他。
"那还是算了。袁小爷的事总比我们下人的事要重要得多。"张鹰叹了口气说。
"杨兰在我手上,你知不知道?"袁小蝶说话也很干脆。
"杨兰是谁?"
"是你的养女。"
"你在开玩笑,袁少爷。我是个孤老头,哪来的养女?"
袁小蝶道:"我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养女。也许是天上掉下来的。另外还掉给了你一个剑客女婿。"
张鹰道:"我要是真有这个好命,那就是托了你的吉言。"
袁小蝶道:"可惜我是个瘟神,好的不灵坏的灵。你说不定要倒霉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也只有你懂。因为你就是杨正雄。"
张鹰笑了起来。
"很好笑?"袁小蝶冷冷地看着他。
张鹰道:"你真的认为我就是杨正雄?"
"你就是。"
"那你为什么只跟我说,不向大家揭发我?"
袁小蝶不语。
张鹰接着道:"因为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证据。你也根本没有把握。所以你才来试探我。"
袁小蝶没有否认,"难道你现在已经连承认自己是谁的胆量都没有了?"
张鹰道:"不是没有,而是我根本就不是。"
袁小蝶冷笑。
"你为什么会怀凝我的。我不明白。"
"因为杨兰知道我跟漫家的关系。"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袁小蝶道:"因为知道我和漫家关系的,只有漫家的人。杨兰怎么会知道?漫家的下人,籍贯来历都有明录登记,只除了你。"
张鹰道:"我当年是江湖亡命之徒。隐瞒过去是为了避免仇家追杀。这算不算理由?"
"有理。"
"袁少爷你还有事要问吗?"
袁小蝶看着他: "你不问我怎么处置杨兰吗?"
"袁少爷聪明过人,当然会处理得很好。我只是个管杂务的下人,不必多问。"
"好。"袁小蝶点头,"打扰了。"
张鹰走远了,袁小蝶才喃喃地说了两个字:"老狐狸。"
这时,他忽然听见后院有人在叫救命。
"出什么事了?"袁小蝶跑到后院,就看见几个丫环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小姐,小姐...死了。"
袁小蝶走进漫付云的房间。地上落满了菊花的花瓣。房间里也插着菊花。
菊花已谢,伊人也逝。
漫付云静静地躺在床上,美丽的面孔已变得苍白。漫点花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他眼中眼泪在亮晶晶地打转,几乎要落下来了。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袁小蝶站在他的身后,手搭上他的肩。
"我进来的时候,姐姐已经......"他伸出手,手上还有一张纸条,"她的身边还有这个。"
纸条上的字袁小蝶并不陌生:"二十五年,血债血偿!"
下面还加了一行小字:"到十里坡来。"
两行字的笔迹竟然有差别。难道是不同的人写的?
字迹虽然工整,字却写得很坏,而且每个字都微微向左倾斜,显然是改用左手写出来的。
凶手为什么要隐瞒笔迹?难道他的笔迹应该有人认得出的?
叫他们去十里坡是想做什么?
敌人难道已经混入了漫家大院?还敢在这里杀人?漫付云的死因是重掌内伤,什么人有这样的内力?
谜虽然很多,但是袁小蝶有预感:已经离真相不远了。
每多一个人死去,线索总是会多一些的。这是死者的价值,还是死者的悲哀?
漫点花忽然站起来,提起剑就要出去。
"你去哪里?"
"去十里坡。"
"你不能去。"
"让开!"漫点花的眼神不容商量。
"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你先冷静点。"袁小蝶拦在他的前面。
"怎么冷静啊?死的是我的亲姐姐!"他眼中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他又深呼吸了几口,冷冷地说:"我现在就要去把事情弄清楚。谁也拦不了我。"
"我也拦不了你?"
"你要拦我,不如陪我一起去。"他看着他,眼中有希望。
袁小蝶是他的好友,理当陪他一起去。但是袁小蝶却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你也不要去。"
"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去。"漫点花推开他就气冲冲地走出去。
袁小蝶从后面追出来。
"三少爷,你的信--"一个丫环拿着一封信匆匆迎面赶来。漫点花一把把她掀倒,头也没回一下。
"你的信,少爷--"丫环还在叫。
袁小蝶本来要追上去,却停了下来。"这是漫点花的信?"
"恩。"
"谁写来的?"
"不知道。有人放在门口的。"
"交给我吧。我去交给他。"
这个时候,谁会写信来给漫点花?
袁小蝶一转身,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把信撕开。
不看还好,一看连他的手都在发抖。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漫伯母她......"袁小蝶的脸上是一种惊恐的表情。他立即把信撕成碎片,撒进了鱼塘中。
这封信不论真假,都绝不能让漫点花看到。
他随便找了一个丫环就问:"老爷在哪里?"
"在佛堂。"
(二),凶手。
又是一个晚上。佛堂还是佛堂。
那个被掀过的佛主老爷又回到了神台上,坐得安安稳稳。
袁小蝶进来的时候,漫老爷子正在等他。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袁小蝶会带着个大木箱子进来。看样子,这个箱子还很重。
"我在等你。"漫老爷子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几乎已没有活气。
他必竟已是一个老人。"我现在只有靠你了。"
"付云的事你--"
"我知道。我不会让她白死的!"他的声音又变得低沉,"我已经只剩下老三一个孩子了。"
袁小蝶的脸上也露出沉痛的表情,"你要保重,伯父。"
"老三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去了十里坡。"
"十里坡?"
"凶手在付云的房间留下了纸条,上面写了十五个字:二十五年,血债血偿。到十里坡来。"
"怎么可能?!"漫老爷子似乎很吃惊,叫道。
袁小蝶看着他。
"哦..,我是说敌人一定有什么诡计。那张纸条呢?"
"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