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三卷————麻雀船长

卢修斯真不知道该佩服阿瑞恩的勇气还是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德雷克把阿瑞恩带回来的那天，卢修斯着实有些吃惊。他对阿瑞恩倒说不上有恶感，虽然阿瑞恩把他打伤，但他始终觉得阿瑞恩已经手下留情。否则，他在毫无防备之下应该会立刻被强大的光明力量完全净化。

虽然衰竭的肉体因饮下德雷克的血液而重生，但阿瑞恩却不像被俘虏的奴隶。他看向德雷克的眼神始终冷漠，面对试图讨好他的魔兽们总是严厉得像是对待仇敌。只有偶尔看向卢修斯的时候，神情会稍微缓和。卢修斯猜测着会不会是他想起了堤密尔的缘故。

不过德雷克却对阿瑞恩的逆骨十分容忍，只是笑笑的张开手，看着阿瑞恩像躲避瘟疫一般的站到远处。

“卢修斯，由你替我向守望神殿宣战……让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们体会一下在恐惧和死亡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吧！”德雷克低沉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嘲讽。

“是！”卢修斯按捺住心中激荡的情绪。他知道宣战也意味着能与堤密尔相见，既然堤密尔迟迟不回到他的身边，那么就算是抢，他也要实现曾经的承诺。

“等一下。”阿瑞恩突然闪身拦住了卢修斯的去路。

卢修斯立刻回头看了德雷克一眼，见德雷克默许了这种行为便停下脚步。

“你可以和忘忧之城的加文合作，将他的封印解除，并许诺将斯普莱斯未来的主控权让出一部份。”阿瑞恩似乎怕德雷克和卢修斯不予采纳，语气格外凝重：“这很重要！他是伴随斯普莱斯出生的先天神坻，对我们会非常有用。”

啪啪两声，德雷克拍着手掌微笑：“果然，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恐怕我就得躲起来哭泣了。”

“那倒不至于，我会让你连哭的时间都没有。”阿瑞恩毫不客气的接下了德雷克褒贬兼有的称赞。

卢修斯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这两个人知道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针锋相对很有关系匪浅的味道？不过他还是决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黑暗君王德雷克还是堤密尔的父亲阿瑞恩，都不是他可以说三道四的对象。

三 前奏①

堤密尔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无论他无情或是冷酷，都能让所有人臣服。不用再拘束，不用担心一举一动是否妥当，一切都随心所欲的感觉真好。

让他痛苦的父亲受到重罚被驱离了神殿，再也不用看到他的脸……堤密尔觉得既解恨又难过，还有一些后悔。他后悔那样残忍，但是想想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是怎样对待自己和母亲时，心又变得硬起来。反正只是一个梦，怎样都无所谓了。

这个梦就如同当初父神所说的一般，只要将身体交给父神，无论什么心愿父神都能加以满足……除了，没有卢修斯。

堤密尔，享有整个斯普莱斯无人能及的荣耀，永远不老不死，这样不好吗？

不，父神，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有一个人……

意识恍惚间，堤密尔似乎看到卢修斯黑亮的双眸，模糊的神智陡然就醒了过来。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甚至一举一动，但却不受控制。

很快，堤密尔就想起来，父神替他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堤密尔像是一个陌生人看着自己对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发号施令，看着自己用灵力淬炼肉体，使身体的强度增大……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重新使用自己的身体。

“堤密尔大人，黑暗君王那里发来了消息，指名要由您开启。”慕沙急匆匆的走进大殿，手中举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黑色光团，旋转闪烁的黑芒丝毫不畏惧大殿内萦绕的神圣气息，甚至有不断吞噬扩大的趋向。

堤密尔五指张收，就已从慕沙手中取过黑色光团。黑色光团在触碰到堤密尔的一刹那立刻膨胀，直到大小约水镜一般才停止。漆黑的底色看起来像是黑夜，而卢修斯的脸却在这一片黑中慢慢浮现。

“堤密尔……”卢修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堤密尔又心酸又高兴，看起来卢修斯恢复得很好。

“我代替父君来向守望神殿宣战。”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大殿中的人们都愤怒起来。

慕沙忍不住往前一步，他关心的不是宣战问题……而是，卢修斯知不知道堤密尔已经不是原来的堤密尔了？

堤密尔的眼睛有意无意的瞥了慕沙一下，慕沙只能垂眸克制。

黑色光影中的卢修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但从他的眼神中便可以感觉到他很愉快：“另外……我很想你！”

……

可以说，除了慕沙以外，在场所有人都僵硬石化了……不过，堤密尔的脸上并不多么惊讶，看向卢修斯时更多的是若有所思。

黑色光影在卢修斯那句很想你之后渐渐被大神内游荡的神圣气息净化，什么也没留下。

堤密尔没有忘记与卢修斯的约定，他说过让卢修斯等他……

父神，请满足我的心愿，我只要他！无论荣耀、青春是否永驻，都不重要，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堤密尔发现有些不对劲，父神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请求。于是他又试着呼唤父神，而父神还是没有理会。这是怎么回事？堤密尔开始不安，他试图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随即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禁锢住。

“慕沙，现在斯普莱斯各岛有什么新情况？”堤密尔听着自己的喉咙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发出声音，心底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

“虽然还没有正式发生大面积冲突，但已经有魔兽开始骚扰民众。”慕沙的语气有些沉闷，不知道是因为卢修斯的表白，还是觉得无法面对堤密尔。

“立刻召集各岛的城主与神使来中央岛参加会议，另外让他们先把武装力量收拢隐藏，不要和魔兽发生冲突。”堤密尔沉吟片刻道。“接引的传送阵从今天起随时开启准备接待那些客人……还有，帮我约见卢修斯！”

“堤密尔大人……这不合适吧？”不止是慕沙，其他人也都纷纷抗议。

堤密尔仅仅将法杖在地面上轻磕一下，反对的声音便被立刻压制。他的紫色眼眸无论看向谁，那人便会浑身发寒，只有避开才能松一口气。

“不要怀疑我的决定。”堤密尔淡淡说道。

再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堤密尔感到有些费解。父神根本不回应他算什么意思？那现在的约见又是为了什么？不能自控的感觉糟透了。

“堤密尔大人……”慕沙在其余人退出神殿后留了下来，他单膝跪在堤密尔的身前，头低着，让人看不清表情。

“说！”堤密尔的语气虽然平淡，却含着催促的意味。

慕沙咬咬牙道：“卢修斯现在是黑暗君王的养子，堤密尔大人与他是对立的关系，如果私下见面，恐怕会有危险。”

堤密尔没有回答，却对着慕沙说：“抬起头来。”

慕沙愣了愣，抬头。只见堤密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紫色的眼眸明明称得上是漂亮，却令他从心里生出寒意来。

“堤密尔不喜欢你！”堤密尔突然说道，然后看着慕沙明显发愣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忠诚比较适合你。”

慕沙在那一刻突然认识到，眼前这个堤密尔确实不是原来的堤密尔了。他甚至连心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有一丝被看穿的难堪。原来他的情绪，居然完全暴露在外。

父神，您这样太过份了！堤密尔对父神的举动已经有了火气，他虽然不可能爱慕沙，但从没想过要像现在这样羞辱慕沙。他不理解毫无道理的爱一个人，无论如何，这不是错。

同之前一样，父神还是没有给堤密尔任何回应。堤密尔开始忧虑起来，难道父神真不打算把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他了吗？

堤密尔发现自己神识所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虽然还是能看到听到感觉到，但只要一试图取回身体的控制权，就会有一种极致的疼痛让人短暂的失去意识。但只要控制在父神允许的范围之内，堤密尔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到了这时，堤密尔几乎已经确定，父神至少在短期内是不打算把身体还给他了。

联系卢修斯的回复很快就被送进大殿，然后中央岛所有人都看到神殿的传承者堤密尔大人换了一身轻便的服饰走出大殿。

曳地的长袍已经脱下，露出贴身穿着的精细盔甲，身后的披风随风飞舞，颇有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英俊洒脱的味道。

不过没有人敢多看。这一任的传承者从骨子里都透着股冷意，与上一任的阿瑞恩大人完全不同，看到堤密尔大人，下意识躲开完全就是生理反应。阿瑞恩大人虽然总是冷着脸，但谁都知道他值得信赖，无论有什么心事，他总能耐心的倾听，或者进行开解。虽说所谓的开解也实在是笨拙，不过对于终身都呆在中央岛的传承者来说，他会开口安慰别人，这本身就令那些效忠于阿瑞恩的人们更加仰慕。

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背叛神殿的事情？没有人质疑这既成的事实，阿瑞恩大人的儿子堤密尔大人的亲口指证，怎么也不可能错吧！这或许也是堤密尔大人如此冷漠的原因。

堤密尔也没有想到，成为传承者后，他和阿瑞恩的父子关系居然无人不知。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相认！但是阿瑞恩现在人在哪里？他问父神，父神依然没有回答。堤密尔很快变得沉默，也许他以后也不再拥有发言的权利。

说不上恨或是埋怨。堤密尔记得当初是自己同意把身体交给父神的，如果真不还，他还能怎么样？但是他想见卢修斯……而见到了之后呢？就算是卢修斯，也不可能与父神抗衡吧？堤密尔渐渐有些绝望。

卢修斯同意见面的消息很简约，只有两个字：“立刻！”

堤密尔看到了，他觉得卢修斯一定是在无名小岛等自己，因为他曾经说过让卢修斯等他……当眼前晃动的光晕消失后，堤密尔吃惊的看到自己已经回到无名小岛，并且很自然的在当初他枕着卢修斯大腿看星星的地方坐下了。

父神为什么会知道来这里等卢修斯？

堤密尔立刻想到，自己脑中所想的一切，父神似乎都知道……堤密尔顿时因为没有保留一丝隐丝而有些不快。

不错！堤密尔，你想见他，我满足你的心愿！

堤密尔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父神说得好听，他却不敢相信。如果真心想满足他的心愿，放他离开不是更好？

卢修斯来得很快，看来似乎真是立刻放下了所有事情赶到这里。总是一丝不乱的长发或许因为匆忙尾端有些纠结，但看在堤密尔眼中仍然觉得十分可爱。

“堤密尔……”卢修斯一下就将堤密尔抱了个满怀。

在这一瞬间，堤密尔觉到自己的的确确感受到了卢修斯总是偏低的体温。似乎，身体又属于自己了。

他们在短暂的感觉彼此心跳后，突然开始寻找对方的嘴唇，湿润的感觉很美妙，连空气都是甜的。

堤密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但却克制不住在一阵阵的晕眩中沉沦，甚至不断的索求更多。父神在此刻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整个小岛上只有他和卢修斯的感觉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然后，在颤抖的手指探进衣袍内的时刻，堤密尔听到卢修斯发出一声闷哼。他甚至还反应不及的将手指在微凉且充满弹性的皮肤上多触碰了几下，然后，他发觉自己的另一只手却不知道被他放在了哪里。

几乎是惶然的退开一点，低头……那只手握着一柄不过手掌长短的匕首，目的地是卢修斯的心脏。

前奏②

匕首显然已经造访过卢修斯的胸膛，但堤密尔面无表情的又将匕首往前一推再次扎进已经晕出一片鲜红的衣襟。

卢修斯定定的看着堤密尔，呼吸失律，但他的手仍然握着堤密尔的双肩，唇色惨白。

堤密尔大喊：快点走开，不要靠近我！但是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他的手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抽出扎入的动作。单调的利刃入肉声，还有血液静静流淌的声音，以及刮擦到肋骨引起的能让人牙根酸软的声音……

“堤密尔……”卢修斯的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堤密尔心碎。“不要哭了。”

堤密尔感觉到自己的泪水在眼眶中积蓄，然后不停的流淌，可是他却阻止不了自己伤害卢修斯。

求求你，快点离开吧！快点离开我！堤密尔无论怎么样吼叫都不能将自己的心声传达给卢修斯。

父神，求您，放过卢修斯，求求您！堤密尔突然醒悟过来，他开始转为央求父神。

堤密尔，他是你的阻碍，由我来替你解决所有……

眼前又一次出现撞破阿瑞恩与德雷克通话的景像，堤密尔看到自己冷酷的宣判自己父亲的罪，然后将他逐出神殿……紧接着，那些画面又变成宁可流血也不愿意放手的卢修斯……不！不不！堤密尔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不想看，什么也不想。

“你……走……”堤密尔不知道自己说出口没有，他根本阻止不了自己伤害卢修斯，泪水让视线变得模糊。

“不！堤密尔，我要带你一起走！”卢修斯毫无人色的嘴唇不断动着，堤密尔似乎听到他正在这么说。

走啊！堤密尔觉得脑子就像要炸开一样，心痛，头痛，身体的每一部位都痛得厉害。握着匕首的手已经满是鲜血，顺着手肘朝低处滴落。

“啊！！——”堤密尔恨自己的无能，恨父神的残忍……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这些……

卢修斯始终不肯松手，堤密尔便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只轻轻一推，卢修斯就仰倒在地，眼眸有些涣散。

“我不会现在要你的命！”堤密尔完全陷入狂乱，不知道是不是意念起到了作用，他看不到卢修斯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就连意识也变得微弱。他隐约听到自己在说话，语调的冰冷让他微微哆嗦。“回去告诉德雷克，从克里斯托弗死得那天起，我就一直等着降临斯普莱斯的这一天。无论他怎么折腾，我一定要将他彻底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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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沙通过水镜看到堤密尔残忍的踩碎卢修斯的手腕，还有卢修斯痛苦不解却隐忍的眼神……他明明不害怕血腥，此刻却觉得有些惧意。当堤密尔冷漠的视线转移到水镜时，慕沙竟有一种窥视被发现的感觉，几乎是慌乱的把水镜撤消。

如果这个人不是堤密尔，那么，他到底是谁？他和德雷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提起克里斯托弗？据他所知，这可是阿瑞恩大人的父亲……

说起阿瑞恩大人，他这些天试着用水球寻找阿瑞恩大人的下落，结果除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慕沙在大殿里踱来踱去，有一种迷雾重重的感觉。期间，陆续有奉神者与神恩战士向慕沙回报邀请神使及城主的情况，最迟三天后，那些掌握着斯普莱斯所有军备力量的掌权都将在中央岛汇聚。

这是前所未有的盛况，没有一次封印德雷克需要这么大的阵仗。至少在慕沙的印象中，每一回封印只需要神殿牺牲一部份奉神者或神恩战士就可以做到。

对于即将来临的大战，慕沙隐约有些不安。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曾被誉为神之花园的斯普莱斯，将有巨变出现。

“慕沙，堤密尔大人回来了……”前来传讯的神恩战士眼神古怪，看着慕沙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