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三卷————麻雀船长

“唔……”堤密尔好端端的突然纠紧了眉，没握着法杖的手用力的按着自己的心脏。

在场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都立刻不安起来，但堤密尔冰冷的气场却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

“堤密尔大人……您还好吗？”慕沙硬着头皮接近堤密尔，随着越发靠近，森森寒意让慕沙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堤密尔闭了闭眼睛，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事不宜迟，慕沙，你立刻去净化室取净化液，派人送到各个岛屿以做防范……别的人，都先散了吧。”

“是！”传承者下的命令，没有人敢不服从。

慕沙见人散得差不多了，这才动身前去净化室。他临走前看了堤密尔一眼，那微仰着靠在椅背上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微带脆弱的神情几乎让慕沙以为堤密尔已经回来了。

等进了净化室，慕沙发现自已并没有看到任何血腥恐怖的场景。阿瑞恩依然昏迷着，净化池中的净化液依旧闪烁着银光，透明得不含一丝杂质。

只不过……阿瑞恩的伤口仍在渗血，失去了皮肤保护的血肉鲜艳极了，就像是刚割开的伤口一般。每当有血滴落池中，净化液便会迅速的将其吞噬分解。

慕沙突然注意到阿瑞恩的唇边也闪烁着银光……难道说堤密尔把净化液灌进阿瑞恩的身体里了？接受了黑暗之力改造的身体如果喝入净化液，内脏也会遭到腐蚀……这样的惩罚会不会太过份了？

阿瑞恩过人的忍耐力在这时体现了出现，他居然在慕沙的注视下吃力的掀动了一下眼皮，略为失神的眼睛很快找准了慕沙的方向。

“阿瑞恩大人……我来替堤密尔大人取净化液，这些液体将被用来对付不死的魔物……”慕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但在阿瑞恩的注视下，他发现自己有些心虚，视线无法再停留在那赤裸的身体上。

阿瑞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慕沙所说的话，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声，很疲惫的样子。

慕沙莫名的心中一恸：“阿瑞恩大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话一说完，慕沙自己就被吓了一跳，他也不等阿瑞恩答话，匆匆用容器取了净化液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净化室。

将净化液分派给负责前往各岛的神恩战士及奉神者后，慕沙故意拐到大殿那里去看了看堤密尔。

堤密尔的脸色不大好看，正蜷在大殿主座上闭眼休息。

慕沙小心的把净化液分派的情况告诉堤密尔，然后请他指示下一步任务。然而堤密尔只是厌烦的摆手示意慕沙离开。

“堤密尔大人，您不如回房去休息一下？”慕沙是真的想放走阿瑞恩，他不敢去想堤密尔会继续对阿瑞恩施行什么样的惩罚，也不敢肯定自己这么做了之后，堤密尔会怎样处置他。但他真的不愿意看到阿瑞恩再被堤密尔伤害……堤密尔一定会后悔。

堤密尔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想了想后却说：“不用管我，我会设下禁制然后召集信仰之力，你不要让别人来打扰我。”

慕沙心中狂喜。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容易，堤密尔召唤斯普莱斯的信仰之力至少需要几个漏时，而且需要绝对的全神贯注，在这段时间里，他足以将阿瑞恩送离中央岛，只要离开了这里，阿瑞恩应该能找到同伴……

协奏⑥

慕沙在中央岛上的地位一直有些特殊，这源于他从未质疑过阿瑞恩的决定，也源于他绝对的忠诚。他对传承者的狂热追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当他领着一个披了白色斗篷的男人走向传送阵时，经过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只是看了看，就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慕沙表面上镇定自若，但事实上掩在布袍里的掌心却是湿润得几乎捏不紧。他不敢回头看身后的男人，生怕露出任何破绽，因此只能用心的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来确定没有跟丢。

堤密尔在收集信仰之力的同时，的确没有办法旁顾其他事情，这也是他需要设下禁制的原因。按理说，趁着这个时机带阿瑞恩逃走再合适不过，但……慕沙抬头看着天空中迅速向守望神殿聚拢的银色光团，他觉得心脏跳得有些快……也许是太过紧张了！

设定详细合理的逃走计划说服阿瑞恩花了慕沙不少力气，能封印黑暗力量的铐锁更是让慕沙急得抓掉了一把头发。幸亏慕沙想起堤密尔自从回到神殿之后，几乎很少使用英雄剑，而英雄剑只要注入神圣之力几乎是无坚不催，于是又费了点功夫去偷来了英雄剑，这才把阿瑞恩放了出来。

总之，过程相当艰辛。慕沙回想起来就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慕沙，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慕沙听到阿瑞恩在自己身后低沉说着。

“不行，你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我得把你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才能安心。”慕沙立刻拒绝了。

或许是觉得慕沙的话有道理，阿瑞恩不再坚持。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传送阵里，慕沙挥舞法杖吟颂起来。传送的咒语比较冗长，慕沙在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居然额头隐隐冒汗。

传送阵附近原本一直有负责看守的神恩战士，这是由于岛上的人不能随意离开，所以开启传送阵都需要有传承者的许可才行。但这些时间，斯普莱斯各处的魔物在不断增加，几处各处岛屿都有普通岛民伤亡，而那些掌权的贵族们又纷纷叫嚣着兵力不足，堤密尔不得不派出更多的神恩战士与奉神者去各岛支援，因此对传送阵的使用管理变得松懈许多。

当慕沙口中最后一个音节吐出后，有一种虚脱感笼罩着他……终于完成了，只要远离中央岛，这个出逃计划就算离成功近了一大步。

“……”但古怪的是，传送阵上虽然银光阵阵，不停的顺着图案流动，却始终没有正式启用。

“可能是我念的咒语出错……”慕沙身上刷的冒出一层冷汗，他努力的回想了一遍咒语，觉得自己并没有念错的地方。

阿瑞恩心中也是一紧，他对这次出逃并不抱多大希望，但分明已经看到了曙光，他怎么也不相信竟会是个泡影。

然而，慕沙吟颂了无数遍咒语，传送阵却始终动也不动。

“该死，这究竟怎么了？”慕沙有些急躁起来，握手法杖的掌心全是汗水，杖身几乎要从手中滑脱。

“我也很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了？”老实说，这句话并没有特别多的感情在内，极为平板，但慕沙顿时觉得自己如被扼喉一般，眼中一片灰暗。

堤密尔从远处走来，明明步子极慢，但一瞬眼，总能看到他闪现在离自己更近的地方。慕沙手中的法杖嗵的一声掉落在地，情不自禁就往后退了两步，恰恰挡在阿瑞恩身前。

那些明明都不在传送阵附近的神恩战士与奉神者们不知何时已站成一圈，看着慕沙的眼神显得有些复杂。

“这是个圈套。”阿瑞恩突然轻声道。

慕沙的心一下冷到了极点。

阿瑞恩几乎没有反抗的被神恩战士们重新押回净化室，而慕沙却缓缓在原地跪下。他觉得有一种万念惧灰的感觉，阿瑞恩大人的伤口只来得及用低级治愈术稍稍缓解，也不知还会再受到堤密尔什么样的折磨，而他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

“慕沙，你欺骗了我的信任……”堤密尔的声音清清冷冷，不带一丝人情味，听了就让人有一种寒气逐渐浸入肺腑的感觉。

慕沙抬眼望着昔日的同伴，发现他们都在无意中躲闪自己的眼神。他苦笑着垂眸，难道大家真的认为阿瑞恩大人应该受到监禁，看着他们父子相残？“堤密尔大人，还不如说您从来不曾信任过我……”

是啊，若不是如此，为什么明明处于无法顾及旁事的状态下，却能第一时间控制住局面，又怎么能如此冷静？

堤密尔沉默的注视着慕沙，紫眸中酝酿着风暴。他的确是收集信仰之力用来加固对堤密尔的禁锢，同时也尽可能的提升自己的力量，但堤密尔这一次的反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烈。应该说，他有些后悔没有杀死阿瑞恩。

“这种敏感的时候，我没有余力再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堤密尔没握着法杖的手悬空一抓，英雄剑青色的剑身便由虚影逐渐凝实，随后一闪，插在慕沙身前的地面上。

除了慕沙之外的奉神者和神恩战士们都大吃一惊，有一些人终于忍不住替慕沙求起情来。

“你们能保证，他不会投靠黑暗大军？”堤密尔只冷冷一句就打消了所有人的不忍。

谁能在大难来临的时候站对方向？无论如何，依附于光明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中央岛几乎从斯普莱斯被创造的那一刻起就存在着，这里一直是所有奉神者与神恩战士坚信不疑的圣地。要他们选择相信慕沙，实在太难！

慕沙麻木的看着青色的剑刃，突然轻笑的抬起头，注视着堤密尔的神情温柔又专注：“堤密尔，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个给阿瑞恩大人找麻烦的小鬼。我奉命指引你，却没有足够的耐心，每当你遇险的时候，我下意识就想如果你死了，说不定阿瑞恩大人就会永远的成为传承者……”

堤密尔轻皱了一下眉，挥了挥手，围观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便面面相觑的离开了。

“慢慢的，我觉得你也有可爱的地方，明明没有强大的力量，却总是坚持着不肯退缩……也许这叫笨，但是我很喜欢。看着你从躲在卢修斯身后的少年，成为率领将士与魔兽抗争的岛国国王，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慕沙喃喃自语着，声调渐渐低下去。“我心里一直想着追随阿瑞恩大人，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想观察你的一切，讨厌卢修斯粘在你的身边，甚至感到嫉妒……你是神指定的传承者，我只是你的仆人，你将拥有圣女和下一代神子……我只拥有旁观的权利……”

“我知道这感情是罪恶，可我不企求原谅……堤密尔，阿瑞恩大人是你的父亲……不管你现在是谁，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请不要再残忍的对待阿瑞恩大人，你一定会后悔……”

“说完了吗？”堤密尔不悦的皱眉，他感觉到心脏的位置居然又产生了疼痛的感觉，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慕沙的使用了困扰他心神的咒术。

慕沙闭起眼摇头。

堤密尔淡淡的扫过一眼，随即转身向大殿走去。他不需要亲眼看着慕沙自裁，在中央岛发生的一切都逃不出他的眼睛。其实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使用许多残酷的手段惩罚慕沙的背叛，但这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乐趣，至于亲手杀死慕沙，他也不屑。

求求您，饶过慕沙吧！

堤密尔冷笑，这绝不可能。他不容许背叛，无论是谁，就算克里斯托弗……他也没有原谅……

岛屿一刻不停的下坠着，光与暗在天空不停交替。哪怕在黑暗之中，守望神殿依然散发着美丽的幽光，曾经溢着幸福与热情的赞美歌已经停息了许久，灵气凝结的仙女。尽管没有人明说，但不安与恐惧正在私下蔓延着，所有人都在希翼着新的传承者尽快的打破黑暗，恢复守望神殿往日的荣光。

堤密尔很清楚中央岛上的人们都在想着什么，但他现在没有办法抚慰他们，至少，在与德雷克正式交战之前，他不打算浪费任何的神力维持所谓的荣耀。

“堤密尔大人……”前来通报消息的奉神者虽然恭敬的跪在地上，但却闪躲着眼睛不敢于主座上的堤密尔对视，相距的距离也较往长远了许多。“慕沙……他已经死了……”

堤密尔点了点头：“抛出中央岛。”

“大人……慕沙，他……”奉神者本是畏畏缩缩，此刻却急了起来：“他从小在中央岛长大，难道不能稍稍通融，让他的尸体进入神域之中吗？”

神域是守望神殿存放死去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骨灰的地方，他们为神殿而战，死后名字会镌刻在能悬浮神石之上，存放在神域之中，这是死后也能让家族感到有光的事情。

堤密尔轻描淡写的瞟了奉神者一眼，那奉神者吓得立刻噤声。“慕沙的事情，我不想再听到第二个字。”

“……”奉神者不甘的看向堤密尔，一时间忘了闪避。

“斯普莱斯所有岛民正在黑暗君王德雷克的阴影下生存，你有这个时间同情背叛者，不如去想一想，怎么帮他们解除困境。”堤密尔站起身来，往大殿深处走去。“堤密尔大人……”

“还有什么？”堤密尔回眸的视线已经有些凌厉。

“不!没什么了。”奉神者行了一礼后，快步离开了大殿。

堤密尔刚想举步，却又站在原地皱起眉来：“堤密尔，不要再激怒我，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父神，你究竟要做什么？我的朋友、父亲、还有爱人，你都想一一剥夺吗？我不会让你如愿！绝不！

堤密尔阴沉的笑开：“没想到你居然能支持到现在……那么，我就让你彻底崩溃！”他冷哼了一声，再一次加强对堤密尔意识的禁锢，确保在短时间内堤密尔无法再困扰他后，往净化室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该惩罚的是那个敢逃跑的囚犯！

协奏⑦

父神，求求您，不要再迁怒我的父亲！如果可以，我宁愿献上自己的身躯供您驱使，只求您放过我的父亲，一切都由我承担！求您……堤密尔一次次的哀求，却换不来回应。

阿瑞恩四肢及脖颈上的锁铐重新接上了铁链，继续在净化池中接受所谓的惩罚。参与行动的奉神者与神恩战士们虽然都面无表情，但下意识避开的眼神却是泄露了他们心中的不忍。

看着净化室的大门在面前闭合，阿瑞恩轻叹了一声。他刚才很想问问，慕沙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但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是逃不过一场严惩。他有些后悔自己被慕沙说动了心，以致于让慕沙落到现在的境地之中。

所以，当阿瑞恩看到堤密尔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低下了自己从未屈服的头颅：“父神，请饶过慕沙，是我强迫他的……”

堤密尔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阿瑞恩。

阿瑞恩抬眼注视堤密尔，英俊的脸庞因为隐忍的情绪而显得有忧郁：“父神，您恨我是吗？”

“恨？”堤密尔怅然若失的闭了闭眼睛：“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发现克里斯托弗悄悄离开神殿，更不会发现他与德雷克有染……他背叛了我，甚至将我赐予他的力量交给德雷克……我用了一切能让他痛苦的方法折磨他，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死去……等到他死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欺骗我，宁愿死也要从我身边逃开！”

“不！父亲绝不可能与德雷克有染……”阿瑞恩难以置信的反驳，他素来淡漠的表情出现了极大的波动。

原本冷静的心变得极其烦乱，在阿瑞恩的印象中，德雷克从来没有说起过父亲，只在一次会面中隐约的提到了父亲与他有一个约定。约定的内容与阿瑞恩有关，但阿瑞恩也仅仅是知道与他有关的一小部份内容，外加契约完后可获得的好处。与父亲有关的详细部份，阿瑞恩其实毫不知情。

“我那么宠爱他，甚至将他身上的禁制解除……他想要孩子，我就让他拥有……他只要愿意开口，我就能满足他一切欲望……我渴望他的体温，但是很明白他承受不了，所以我尽量延长休眠的时间，只为了不让他更加讨厌这件事情……我喜欢他哭泣的表情，可是我不会让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到……克里斯托弗到底有什么不满？”堤密尔突然扔下手中的法杖，一下跳进净化池中，伸手紧紧掐住阿瑞恩的脖子。净化液猛的迸起，四下飞溅，将两人身上布袍全部打湿，他们的长发全失去了飘逸，狼狈的贴着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