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更在青山外 第一卷 上————阿弥野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我只是想海波离开那个楚捷。”

“那么你认为秦海波会不会杀楚捷？”

“就算是海波杀的，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不都已经死了吗？”秦子金叹道：“我也活不长了。”

姬曌看着秦子金道：“秦先生，你可以走了，以后有事我们还会找你的。”

秦子金一笑，起身走了。

等秦子金离开重案组，司空贤便问姬曌为什么不追问那三个人到底是谁？秦子金一定知道的。

他不会说的，他已经是老江湖了，从他那里是不会知道答案的。而且——

而且什么？

姬曌也有一丝疑惑：是否一定要知道当年那三个人是谁？一旦知道了，会不会因此伤害更多的人？

可是如果不查清楚，楚捷的痛苦又该如何消除？而且所谓的性爱游戏只是秦子金的一面之词，如果当时并不是游戏，而确实是犯罪，难道罪犯不该被绳之以法吗？

这是司空贤的坚持，因为他答应过楚爸爸，要还给楚捷一个公道，他承诺过的。

不同的理念永远没有相统一的时候，当五个人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路虎是同意司空贤的想法，但陈昊则是同意姬曌的想法。

少数服从多数，四人都把目光集中到李诚身上。

但李诚放弃了。

我只是法医，只做鉴定，不做决定。

这是李诚的话，也是李诚的原则。

结果只有等待宋飞扬从瑞士回来。

宋飞扬回来了，不过比较意外的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那个女人就是秦月怡，也就是在秦海波死后为他处理后事的墨镜女子。

民间的媒体蠢蠢欲动，警察系统已经遮不住这样的丑闻了。但是高层对这件事的分歧仍然很大，如同他们四个人的分歧，要不要继续查下去，要不要公开这件事的内情，对警察系统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姒博说：召开记者招待会吧，我不相信一个人的污点能影响整个警队。就算会影响到警队，也不应该放弃为死难者伸冤的责任，我们之所以成为警察，不都是因为抱持着这最基本的信念的吗？所有不良后果，我会来承担。

最终，所有相关人员出席了由特科重案组主持的例会，其中还有楚爸爸。在会上，宋飞扬为大家播放了一柄录像带。那是十一年前秦海波为了杀掉楚捷精心录制的一柄录像带。

录像带的开头却是秦海波严谨的为已经死去的楚捷做法医鉴定，可是在看的过程中，房中的人却能听到司空贤和李诚低低的惊呼声。

原来从解剖的方式，秦海波就采取了非法医的正常手段，他采用的是司空贤所认定的魂魄禁忌手段。

从肉体到灵魂，秦海波要完全控制楚捷。

当所有的人看到秦海波清洗楚捷尸骨的时候，都不忍目睹，有些人更是流下眼泪。

当一切完结，众人才看到秦海波坐在一张椅子上，坦承自己的罪行。

杀楚捷的枪，是他偷的属于父亲秦昭良的佩枪。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一点，谁会想警务处长的枪居然用来杀了人？

在杀楚捷之前，已经找到法师做法，一切的一切，事先都准备了。

秦海波跟踪了楚捷，在无人处，杀死了他最心爱的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于他不再相信楚捷对他的爱。

第13章

录像带的最后一段，是他逼着楚捷对着镜头发誓，以后，将来，直到永远，也只爱他一个人。

楚捷发誓了，跪在镜头前，歇斯底里泪流满面向着镜头外的人说爱他，真的只爱他，请他相信，请他原谅。

要用录像带才能见证的爱情，要逼着心爱的人心痛的，跪在他面前发誓的爱情，能维持多久？

秦月怡向楚爸爸下跪代替哥哥忏悔，她在哥哥离开警队后就知道了一切，因为，这张由秦海波亲手录制完成，并亲手剪辑成功的录像带她看过，因为这是哥哥在准备藏匿楚捷遗骨之前亲手交给她的。可是她无法揭露这一切，这会令秦家所有的人身败名裂。

她悄悄的做了补偿，她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为楚捷诞下一双儿女。

当宋飞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只轻轻说了一句：你来了。

所有的隐秘，内疚都可以放下了。

当年的楚捷，在最幸福的时候，为了孝道，也为了爱情，特意捐献了精子，以为就此找到两全之道，从此放下世俗的一切烦扰，和秦海波相守一生。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秦海波要做这样残忍的事，他不是很爱楚捷的吗？为什么不能谅解？何况那不一定是楚捷的错。”回到办公室，司空贤叹道。

“就算是错了，如果相爱，也可以原谅的吧？”李诚喃喃地说。

啪！猛听得一声重响，是路虎把文件夹重重掷到办公桌上的声音。

四个人都惊讶地看着路虎。路虎虽然喜欢对嫌疑犯使用暴力，但从来不会在办公室里对着同事发火。

“不要再说那个家伙多么深爱一个人，那个家伙根本不懂什么叫爱！”路虎铁青着脸喝道。

四人都吓了一跳，马上把嘴都闭上了。

姬曌长叹一声：“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他们一定要走这样一条绝路，说实在话，没有人能劝得了。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是因为那三个人吗？”陈昊笑道。

“你说天会不会收了那三个人？”司空贤望着天花板缓缓道。

“或许天已经收了那三个人也不一定。”陈昊淡淡一笑道。

“真的？”这一下，姬曌，李诚，司空贤，路虎的目光都望向陈昊。

“我有个专门喜欢窥探名人隐私的朋友，他这种人比娱乐圈的狗仔队更厉害，有一次他跟我喝酒，喝醉了，讲起一件事，他说自己有一个偶像，是他们这一行的一个前辈，这个人很久以前就洗手不干了，但依然财源滚滚。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前辈找到一桩好料，说是十一年前有三个名门公子曾经在一起做下一件足以能令他们身败名裂的丑闻，这十一年来，饱受前辈勒索，恐吓的折磨。我问他那三个人是谁，他却不肯跟我说，他们那一行，也有要遵守的规则。他只是告诉我，那三个人，有一个进了精神病院，有一个跳楼致残。有一个车祸身亡。”

“可是那也不能说就是当初害了楚捷的那三个人。”司空贤缓缓的说。

“管他是不是呢，反正头上三尺有神明，不是不报，时候末到，总有一天，所有的因果报应都会算清。上头已经决定这个案子就到此为止了，我也同意了。”宋飞扬走进办公室清晰的说。

姬曌点点头，想了想望向司空贤道：“神贤，你帮秦海波和楚捷也做个法吧。”

“做什么法？”司空贤问。

“楚捷被心爱的人杀死，又被心爱的人如此对待，心魂多少总会伤心的吧，做个法让他们互相都消除怨气，恨意，走上奈何桥，重新转世做人吧。”

司空贤想了想认真的说：“可是那些东西我恐怕道行不够，还是去请个师父吧。”

众人不由得笑起来。

楚捷的遗骨重新下葬警察墓园，那天本来万里晴空，却在一双儿女为楚捷献花时下起了细雨。宋飞扬热泪盈眶，端正的向楚捷的遗像敬了个礼。

细雨中，司空贤问姬曌：“姬曌，你真的相信做法会有用吗？”

他们相信，对于他们来说就会有用的。姬曌这样回答。

司空贤长叹息，遥望长空，似能看到楚捷与秦海波远远相对，无言的身影。

晚上，姒博难得的请特科重案组的成员去喝酒，喝洒的地方是百乐门，不是子弹头酒吧，姒博从来不去子弹头酒吧，而百乐门，则从来不是警察去的地方。

这里，是姒氏家族的私人酒会，向来只招待与姒氏家族有关的人。

从来只是听说姒博出生富贵，但是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富贵。

只不过对于特科重案组的成员来说，姒氏家族的富贵是与他们无关的东西，所以酒照喝，话照说，跟在子弹头酒吧无异。

姬曌却一反常态的沉默，只是安静的喝着酒。

“上头决定给你们放两周的假，你们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楚捷的案子太累人了。”姒博轻轻地说。

座中还是听到司空贤的叹息。

“休假完了之后，你们可以去面试。”

“面试？”陈昊看着姒博：“面试什么？”

“自从特科重案组成立两年来，破案无数，却一直没有立功授衔，这一次是一哥亲自过问的，你们可以通过内部的推荐面试，获得晋升。”姒博说。

“是所有人都可以，还是只选一两个人。”路虎缓缓的问。

“是全部，宋Sir准备警司的面试，你们四个准备高级督察的面试。”

“是不是一定可以过关，如果可以过关，我倒是不在意肩上多几粒花的。”陈昊笑道。

“但是成了高级督察之后是不是要带队伍？”司空贤担心的问。

“神贤，你不想带队吗？不想被人称为头儿吗？”李诚笑道。

司空贤无比认真的摇头：“我不适合带队伍，也不想转文职，只想和你们在一起跑现场。”

“我不去面试。”姬曌放下酒杯说。

姒博看了姬曌一眼，微微皱眉。

“我也不想去。”想不到路虎居然也拒绝了。

“路虎，你为什么要拒绝？”姒博问。

“今天难得到姒总警司的家中作客，就先不谈公事了，好好喝酒吧。”宋飞扬说话打圆场。姒博虽然是上司，但宋飞扬好歹是老资格，又曾经带过他，也不好再多说了。

“说来也是，头儿都不关心下属的。这里除了头儿有妻有子之外，我们几个都没有结婚，有的连女朋友都没有呢。”陈昊笑道。

“你还用我来关心吗？我天天被内政部的头头埋怨得还少啊。”宋飞扬看着陈昊笑道。

“我不算，老虎，神贤，李诚都没有女朋友呢。”

“我倒是想结婚，只是一听说我是个法医，那些女孩子都打了退堂鼓。”李诚叹息。

“我是不会结婚的，也不会谈恋爱。”司空贤淡淡的说。

“为什么？”陈昊不解地看着司空贤。

“人不过是灵魂的一个暂住地而已，人生苦短，要努力修行才是。”

陈昊哈哈笑：“神贤就是与众不同。这么一说还真是没有能结婚的了，我们老虎是长男，家里负担太重，不了解他的女人没几个敢嫁啊，我呢，心太软，总觉得娶了这个会对不起那个，这么多年就一直拖着了。哎。”

“为什么你一直不提姬曌呢？”姒博忽然说。

“姬曌？”陈昊笑了笑看了姒博一眼道：“提他也没用啊，早几百年就说过不碰女人的啦。”

姬曌看了姒博一眼笑着，懒声道：“我们姒总警司也没有结婚呢。”

“总警司年青有为，又是世家子弟，想必是还没有找到门当户对的女子吧？”陈昊说。

“现在这个年代，到哪去找能与姒氏家族门当户对的女子？将就将就得了。”姬曌似笑非笑地说。

姒博听着居然冷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喝起酒。

“你们打算怎么利用这二周的假期啊？”宋飞扬问。

“我打算进深山闭关修行。”司空贤说。

“我那都不能去，马上就要进行职称考试了。”李诚叹息地说。

姬曌和路虎照样是无言语，陈昊看着二人哀叹：“我们几个在破案的时候都好像如有神助，心心相息，可是一到放假，怎么就好像完全没有交集的样子？”

众人都笑，也不再说话，只喝酒。

宋飞扬叹息，他面前的这几个年青人，都是怪异的人啊。

放假二周，姬曌把宿舍电话也拆了，手机也关了，打了包去了人迹罕至的海岛，在海岛租了一间房安安静静的看日出看日落，跟渔民出海打鱼，在海边沙滩长跑，煮海味，放下一切城市印记休息着。直到最后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姬曌因为决定要给组里的成员各买一份礼物才走上街头。

悠哉悠哉的走着看着，忽听前面呼叫：“有贼啊，抓小偷啊。”

姬曌本能的抬起头，就见一个小青年没命奔来，手里还抓着一个女式皮包。姬曌见那人近前，突然伸脚一绊。

啪，对方结结实实的摔倒在地上。

随后奔来一人冲过去就将小青年摁倒在地，啪啪扇了二巴掌。这打人的手法，打人的身形都太熟悉了，姬曌乐了笑道：“老虎，怎么是你啊？”

路虎回过头，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姬曌：“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每次休息都会来这里。”

路虎从小青年身上搜出一个钱包然后站起来，把小青年交给随后奔来的军装警员，便带着姬曌去到海边。

“你一个人来海岛度假吗？”姬曌问。

路虎微微笑了笑道：“我以为在这样偏僻的小岛应该见不到相识的人，谁知却见着你。”

姬曌笑了：“怎么，你还有见不得光的事吗？”

路虎哈哈一笑拍拍姬曌的肩膀道：“回去请你喝酒。”

“现在不请吗？”

“下次吧。”

“老虎，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问吧。”

“为什么你不去面试？”

“不想去。”

“你家里负担重，如果能升高级督察，薪饷，福利，时间各方面都会好很多，不是更能帮到家里吗？”

路虎笑了笑，长吸一口气道：“自从两年前从西警区调入东区特科重案组之后，就没有想过升职。”

“老虎，说来奇怪，我们四个人当中，你虽然是个暴力分子，却是深得上司的欢心，按道理说你不是像我这样被原来的上司排挤的警察，以你破案的功勋，现在怎么着也应该是总督察的级别了，可是你却不要，甘愿做个小督察，老虎，说真的，说我不好奇还真是假的。”

第14章

“那你为什么也不去面试呢？我们四个人很有意思，讲年龄，陈昊最大，今年都三十了，神贤二十九，我呢二十八，而你，只有二十七岁，可是讲到破案的件数，却倒个个，你最多，我次之，神贤第三，陈昊落到最后，陈昊懒，神贤志不在此无可厚非，那你呢？”

“我不是不受原来上司待见吗？”姬曌笑道。

路虎看了看姬曌，笑了笑说：“姬曌，等到有一天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我不去面试，不过，我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也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去面试？”

正说着，路虎的手机响了，但路虎并没有接电话，只是向姬曌摇摇手，大步跑走了。姬曌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心里却不期然升起一份寂寞的感觉。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姒博，可是电话刚响了一声，却又觉得不妥，就掐断了。

姒博坐在办公室里，拿出手机，默默看着掐断的号码。

姬曌想了想，发了个短信：我在海岛，想找个人陪。

发完短信，姬曌走向海滩，在沙滩上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下去，只剩个头露在外面，然后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姒博看着短信，久久，他站起身，换了便装，出去了。

姬曌睡得正沉，渐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睁眼，一个大海浪扑卷而来，满头满脸都是海水，嘴里更是又苦又咸。这才发现海水早已涨潮了，自己睡的沙滩早浸泡在海水里。